------------ 全部章节 ------------ 第一章 凤凰涅槃 “你们想做什么?快放开我!” 京都洛阳永平坊苏府角门外,几个婆子死死拉住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只见她穿着一淡蓝色菱花纹袄裙,梳了一堕马髻,唇红齿白,小腰纤纤不堪一握,被几个婆子扯着,越发显得娇弱。 “七小姐,许姨娘说了,您身子不舒服,不许出门!”那为首的婆子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咬着牙狠狠拉着她,将七小姐的手都给勒出了红印。 “放她的屁,本小姐的事还轮不到她管!我母亲去世后,她私吞我母亲的嫁妆,我这就去县衙告她!”七小姐气喘吁吁,小脸皱成了一块,使出浑身力气试图从两名婆子粗壮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可惜她年小力微,越使劲勒得手越痛, 一旁被几个小丫头拉开的丫鬟锦娆边哭边喊,“吴妈妈,你放开小姐,你再这样,会伤着小姐的!” 锦娆随后哭着劝七小姐:“小姐,您别去那县衙了,您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样抛头露面的不好!” 那七小姐嗓子响亮,气势更足,即便眼角含着泪珠却也丝毫不肯示弱,“我才不,府里没有一个可以给我做主的,我一嫡出的小姐竟然整天要看她一个姨娘的脸色,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你们谁都别拦着,再拉我我将你们发卖出去!”七小姐愤愤地骂道, 那吴妈妈只是暗暗觉得好笑,一个失了势的小姐,迟早是要嫁出去的,整日疯疯癫癫的,吵得不可开交,府里人早就不待见她了,谁还会听她的话?再说了,现在三房是许姨娘做主,轮得到她什么事! 两个拉扯着她的婆子,纷纷笑了起来,吴妈妈对面的向嬷嬷到底是三房的老人,平日管着三房一些琐碎的事,倒不如吴妈妈在许姨娘面前得脸,她便低声劝着道:“七小姐,您就回去歇着吧,别折腾了,咱们县里那主事的老爷可是许姨娘的表亲,您闹到那里去,又能怎样,要不回嫁妆不说,连带坏了您的名声!您到底是闺阁小姐呀!” 南北中轴线上的大街铜锣街将洛阳城分成两半,东一半归大兴县管辖,西一半归万年县管辖。永宁坊在西边,则在万年县的辖内,而这万年县的县令不巧,刚好,恰恰是许姨娘的表哥,七小姐这冤要去哪伸? “小姐,我劝您回去吧,事情闹大了,被老夫人知道一定禁您的足,您这么做是丢了苏府的面子,连带府内小姐们的声誉都要被连累!”吴妈妈见向嬷嬷开口劝了,也冷笑着说了两句。 七小姐瞪了她一眼,声音越发尖利,“她们都是没良心的,我母亲去世后,就想着欺负我们姐弟,我还就想败坏她们名声呢!”说着趁吴妈妈摇头冷笑不注意时,她抬脚朝吴妈妈的腹部踹去,再使出力气挣脱向嬷嬷,朝巷子前头的大街跑去! 吴妈妈捂着肚子痛叫,呲牙对着七小姐的背影骂着:“小蹄子!”随即环眼瞪了那些婆子丫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她抓回来!” 得了她的训斥,刚刚惊愕的丫头婆子们赶紧撒开腿围涌而上! 锦娆见她们放开了自己,也连忙跟上去! 七小姐边跑边回头瞅着后面的追兵,见那婆子们腿脚十分利索,越发着急惊慌,只想着怎么加快脚步往外头跑,故而速度越来越快,还时不时往后头瞄。 就在她跑出巷子冲向大街那一刻!一辆马车急速从侧边冲了过来! “啊!” 众人只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所有丫头和婆子被前面那一幕吓呆了! “小姐!”锦娆惊喊一声,脑子一片空白,使出全身力气朝着那个满头鲜血的七小姐奔去…… -------------------------- 二月初,春寒料峭,早春的凉风嗖嗖刮在脸上,让人忍不住打寒颤,院子里那颗高大的梨树已经开始冒绿意,矮小新嫩的绿丫嵌满枝头,微风稍冷,天空明净,刚到辰时,阳光已经铺满大地,整个院子镀上一层金色。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至云芳院的正厅里,稀稀疏疏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只细白纤瘦的手伸在小案上,试图抓住光线里的温暖,清澈透亮的眸子望着那束阳光里翻腾的空气,嘴角微微溢开一丝冷笑。 一个穿着翠绿缠枝妖裙的丫头掀开遮风的布帘走了进来,头上插在一支金玉簪子,耳垂挂着珍珠耳坠,双手合在腹前,脸色洋溢着笑容,这里府内一等丫头的打扮。 “哎呀,七小姐,还真是不巧,姨娘昨夜吹了点风,此刻头真晕着呢,一早便跟老夫人告了假,还在屋子里的歇着呢!” 声音清亮无比,倒像唠家常一样,压根听不出主子生病的任何焦切。 苏玉衡放下手中暖手的天青色瓷杯,看着茶杯里渐渐升起的暖气,淡淡道:“姨娘病了,你还在这有说有笑,难不成你盼着姨娘得病不成?” 她边说清冷的目光已经扫至丫头身上,目光落在她那鲜嫩的衣衫上时,嘴角的弧度略略冷硬。 莺儿笑意僵在了脸上,脸色转白,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窗外可偎着不少丫头仆妇在听着呢!可别嚼舌根才好! 到底是许姨娘身边的一等丫头,她很快镇定神色道:“哪里呢,不过是见小姐病愈了,看到小姐高兴呢!” 七小姐苏玉衡几个月前撞了马车的事阖府皆知,不好意思声张只说是病着了!连过年都是躺在炕上过的。 苏玉衡目光始终清冷,缓缓起身,淡淡地看着她,眼神在她浑身上下逡巡,半晌没有开口说话,看得莺儿心底涌上一股不安,合在腹前的手垂了下来,抓着身侧的衣衫。 “我母亲去世不过半年,还没出孝,你穿得如此鲜艳,是为大不敬,二来你主子许姨娘也病了,你花枝招展的是为不仁,做出这样的事是要发卖出去的!瞧你跟我说话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屋子里的大小姐呢!”苏玉衡语气不咸不淡,声音轻缓,却是字字珠玑,吓得莺儿倒退两步,唇瓣微颤发紫。 三房的主母去世前病了大半年,院子里的事一直是许姨娘在操持,整个苏府早已没人把那个病秧子三夫人放在眼里,连三老爷在她去世不久后,还出去游历了,更不消说这些丫头婆子没正眼瞧人了! 再说了,许姨娘只是装病,院子里除了小姐夫人们外,但凡每房得脸的一等丫头都打扮得莺红燕绿的,她这身打扮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只是七小姐苏玉衡这番话却是十分厉害,一则怪她不孝不敬主母,二则轻佻放浪,把自己当主子,这话要是被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知道了,少不得是一顿打还拂了姨娘的面子! 莺儿呆愣地看着苏玉衡,暗想她虽然一直牙尖嘴利,说话做事却也很少过脑子,整日摆着嫡小姐的身份来压人,偏偏三房几个院子没人听她的话!只是今日开口说的两句话却是听着让人瘆得慌。 莺儿脸色白得不剩一点血色,低头伏状道:“七小姐教训的是,奴婢今日见姨娘病了,心里着急,随手拿了一件衣衫便穿了,倒是没注意到这么多,是奴婢的错!” 莺儿说出这番话,连自己的惊讶了,她暗暗咬牙,她什么时候在七小姐面前这么卑微过?只是刚刚看到那双清澈无波幽深的眼睛,不自觉就害怕了。 不仅她,就连窗外偷听的丫头仆妇都纷纷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这种惊愕不仅是因莺儿态度的变化,更因为七小姐的厉害! 苏玉衡依旧面庞沉静,看不出一丝情绪,她语气十分轻松,瞥了一眼身侧的锦娆道:“锦娆,你即刻去禀了祖母身边管丫头婆子的苗妈妈,说莺儿冲撞了三夫人和许姨娘,将刚刚的事都告诉她,怎么处置是他们的事,我好歹是三房的嫡长女,屋子里丫头目无尊长,轻佻无状,我也有错,跟管厨房的姜妈妈说我吃半月素!” “是!”锦娆难得如此扬眉吐气,答得十分利落,朝苏玉衡福了福身,便麻溜地掀帘出去了! 这话如当头一棒狠狠敲在莺儿的头上,她惊吓不已,以至于都没来得及去拦着锦娆。 “小…小姐….奴婢….”莺儿双腿发软,不自觉地跪了下去。 苏玉衡懒得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往外头走,“既然姨娘病了,我便去看看她!”人走到门口时,两个侯在那的丫头也一脸惊骇地看着她,想都没想连忙给她掀了帘子。 苏玉衡出了正厅后,理都没理刚刚躲在窗子外听着动静的丫头婆子,给一脸惊慌的众人留下了一个淡定的背影。 她现在还没这个闲工夫来收拾这群以下犯上的奴婢,擒贼先擒王! 她顺着廊下做右走,准备去厅后许姨娘的屋子瞧她! 等到她人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有一个婆子拍了拍胸口,反应了过来,对着身边的小丫头紧张喝道:“哎呀,七小姐要去找姨娘,赶紧去告诉姨娘呀!” 一腿脚利索的小丫头连忙转身顺着左边往后头跑去! 苏玉衡出前门时,便有两个她自己的二等丫头迎了上来,一个给她递暖手炉子,一个扶着她往后头走。因三老爷是读书人喜静,老夫人便把他的住处安置在苏府最东边,三房总共三个大院和三个小院,一个院子是苏玉衡母亲所住的主院澜水阁,现在只剩苏玉衡一个人住那边,苏玉衡母亲崔氏爱作画写字,主院装扮也都清雅。 与之相比,许姨娘所住的云芳院虽然不及主院大,布局却是紧凑秀丽,正厅后两个抄手游廊通着后头的厢房,中间院子里栽植着不少盆景花树,团团矮簇的空枝上翻出了新意,院子偏左还引了一池水,上有假山小亭,下边的水池里蓄着几只金鱼,倒是一副好景致。 苏玉衡顺着游廊进了屋子,些许之前斥责莺儿的事都传了过来,这会屋子厅里的丫头婆子都十分恭敬,端茶倒水不敢怠慢。 打帘从左侧厢房出来的是吴妈妈,她是许姨娘陪嫁过来的妈妈,平日帮着许姨娘管着三房的账目人事,可谓是许姨娘身边的第一人! ------------ 第二章 这点场面镇不住她! “哎哟,这么冷的天,正在春头上,七小姐怎么穿得这样少!”吴妈妈瞅着苏玉衡着着一件淡蓝色缎袄,身材高挑纤细,看着越发单薄,对着苏玉衡笑了笑又跟旁边一二等丫头吩咐道:“还不快去给七小姐准备一件披风,上次给六小姐做了两件粉红桃花绒绸披风,赶紧给七小姐拿一件来!” 那丫头应了一声立马去了右侧厢房。 苏玉衡倒是对她一番说辞布置无动于衷,也不管吴妈妈为何突然对自己好言相与,只是神色淡淡看着她,“带我去见姨娘!”说话平静,声音也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嘿嘿,姨娘身子不爽利,大清晨的没有精神,小姐有什么话不能过几日说?”吴妈妈笑了笑,眸光却是冷冽,尤其那细长的眼一眯,嘴角一扯,一眼便觉得是个厉害婆子。吴妈妈行事狠厉平日对底下的丫头仆妇要打要骂,三房上下无人不怕她。 过几日?苏玉衡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不过想办法拖着等着能名正言顺治她的人回来而已! “我哪里有什么话要说,不过是身为三房嫡长女,姨娘不舒服自然得来看看!母亲去世前嘱咐我多给父亲分担些内院的事,要有个嫡长女的样子,父亲不在,幼弟还小,三房如今也就我这么一个正经的主子,刚刚为祖母请安后,祖母还让我来看看姨娘,怎么?吴妈妈是想拂了祖母的意思?”苏玉衡语气清和,面色却是无波,说出来的话还带着一股子慵懒。 这话一来是告诉许姨娘身边所有人,她才是三房的正经主子,二来也告诉吴妈妈来探望这是祖母的意思,拿老夫人来挡吴妈妈的话! 果不其然,吴妈妈霎时色变,一屋子的丫头仆妇竟是神色各异,七小姐是三房唯一的嫡女,她拿着身份压人倒没什么,这话听多了,只是老夫人让她来看姨娘?还带着她是三房内院唯一一个正经主子这样的话来,难不成老夫人有这个意思了? 看来她得去老夫人那边找几个嬷嬷探探口风,上次苏玉衡被马车撞的事,老夫人很不高兴,暗地里让许姨娘照顾好她,到底是府上的嫡小姐,出了事不好交代,京城人多口杂,一不小心便把苏府的事情传了出去,到时候府内小姐不好嫁人!许姨娘来苏府这么多年,也就那一次得了老夫人的训。 吴妈妈暗想了一会,不敢再拦苏玉衡的路,便只得打帘让苏玉衡进去。 苏玉衡一踏入里屋便闻到了一股夹着炭味的清香,许姨娘是个很要体面的人,平日吃穿用度都十分精细,服侍父亲更是让人挑不出错处,在府内得了一个温良的贤名,比之她有些孤傲高冷的母亲崔氏,更得阖府喜欢。 只是一个生了病的人的屋子里闻到是清香而不是药香,还真是可笑! 丫头给她撩开帘子,她便信步走了上去,便见里头床榻上靠着一个美丽妇人,只见她乌发垂在胸前,脸色稍稍有些发白,一双眼睛不大不小,却是十分有神韵,看着是一个温和淑雅的人物! “七小姐怎么来了?外头可冷着你了?”许姨娘语气十分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七小姐是她亲生的。 只可惜苏玉衡不是第一天认识她,这位许姨娘还真是个厉害角色,不声不响夺了她母亲主持三房后院的权力,又得父亲信赖,一个妾室在府内比主子还有脸面,人人只知三房有个讨喜的许姨娘,却渐渐遗忘了三夫人崔氏。 这都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许姨娘表面对她十分的好,在外人面前对她各种包容照顾,可实际上,她身边的丫头婆子没有一个人把她放在眼里,以至于频频出现丫头仆妇骑在主子头上却无人料理的现象,将她和弟弟压制得死死的,苏府内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她无理取闹找许姨娘麻烦,致使她落得个刁蛮任性心思毒辣的名声,在苏府是无人理睬、无人亲近。 “吹吹冷风也好,让脑子清醒些!”苏玉衡坐在了一旁的锦杌上,看着她笑着道。 许姨娘心下一凛,觉得她的话有深意,她使了一个眼色,一旁服侍的小丫头端了一杯热茶给苏玉衡,苏玉衡轻轻抿了一口,又放下了。 “我今日过来,除了来看望姨娘,还想顺道问一件事!”苏玉衡轻笑,看不出一丝端倪, 许姨娘早知她来必定没好事,便强笑着道:“说吧,什么事?我这几日身子犯困,不太精神,些许有些怠慢的地方,还望七小姐别生气!” 苏玉衡冷笑,她什么都还没说呢,她就以身体不舒服为由都给挡了,要真说她什么,还落得个心胸狭隘不体恤病人的话头。 “没什么,只不过刚刚在祖母那听姐妹们说,三月初要踏春郊游,她们都在添置首饰春裳,我想我母亲的嫁妆里有一套金丝俏凤凰的头面最是精美华贵,库房的钥匙在姨娘这里,故而来找姨娘拿钥匙!”她笑容依旧完美,清亮的声音涤荡掉许姨娘心头最后一丝困倦!她瞬间清醒了起来! 她是来要嫁妆的! 许姨娘暗暗咬牙,那套头面价值千金,镶嵌着十三棵红蓝宝石,浑圆饱实的大珍珠便有十二颗,金镶着上好的羊脂玉,一套头面下来,竟然费去了二十两金子,可谓艳丽非常。她亲生的六小姐最喜欢奢华的首饰,她早看上那副头面拿了出来给她女儿用呢! 这会她却要那头面,明摆着来为难她么!虽然崔氏的嫁妆给她嫡亲的女儿用是最正当不过,可这嫁妆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她自己的女儿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况且,崔氏嫁妆的事还没那么简单呢! 许姨娘暗忖了片刻,乔装自己不舒服的样子,作势咳了咳,摆出一副很虚弱的样子,强装笑意道:“七小姐有没有记错?我管着库房怎么好像不记得夫人有什么华贵头面?夫人一向素雅,应该不会置办这样的东西,小姐会不会记错了?” 说完,她使劲咳了咳,看得一屋子丫头婆子紧张兮兮的,连忙拍背的拍背,打水的擦嘴角的,去叫大夫的,一时忙乱不堪,倒是一直静静坐在锦杌上的苏玉衡显得突兀了! 只可惜,这点小场面还镇不住她! “姨娘贵人多忘事,更何况嫁妆不是你的,你不清楚也正常,我躺着这几个月无聊,把母亲的东西都理了一遍,翻看母亲账册时,看到有这么一样东西,便记着了!”苏玉衡依旧淡笑着,从容不迫,视眼前那穿梭的人影为无物。 她此话一出,饶是许姨娘再镇定也不禁变色!崔氏的账册早被她暗中收了起来,苏玉衡怎么会有?难不成六小姐的丫头不小心把头面的事情给泄露了出去,苏玉衡猜测那是自己的便来闹? 对,一定是这样,这个小丫头片子这些年被她压制得死死的,崔氏去世后,她早把崔氏那贴身的嬷嬷赶去了外院,将一应物品都暗中收纳到了她的房中,苏玉衡手中不可能有账册,不过是记着些东西而已。 苏玉衡将许姨娘的神色收入眼底,知道她在怀疑什么,她嘴角略略勾起,继续道:“账册上不但记录着我母亲的八副头面,还有三架镶八宝屏风,一架十二开的苏绣百鸟贺寿屏风…” 许姨娘闻言瞳孔猛缩,拂袖推开挡在跟前服侍的丫头,盯着苏玉衡,眼中的温度渐渐冷凝。 只听她继续说道:“一座千山暮雨的羊脂玉雕,七副前朝蕉下客先生的青绿山水画…..” “够了!”许姨娘厉声打断她! 苏玉衡还要照着账册再说下去,见许姨娘卸去伪装,就口打住,脸上浮起了明亮的笑容。 一样一样说的得这么清楚,许姨娘这下确信她手里有账册,只是她当年早问过崔氏是否还有备用的账册,那些嬷嬷都说没有,当年帮着崔氏管账的婆子已经被她找了个错处发配到了庄子上,现在些许被折磨死了也不一定,除了她自己外,她确信没人知道崔氏的嫁妆到底有多少! 怎么现在苏玉衡说的跟对着账册念着的一样! 难道….她院子里有人泄了秘? 这么一想,许姨娘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账册被她知道事小,苏玉衡怎么得到账册的事大! ------------ 第三章 讨要嫁妆 “你们都出去!”许姨娘对着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道,她自个儿扶着塌沿坐了起来,这会也不装了,她知道今日苏玉衡有备而来,原本叫了这么多人进来,是想让大家看看苏玉衡怎么对待一个病着的姨娘,也好传出去给她添上一条罪名,说来也奇怪,自她被撞养伤以来,她倒是好生了好久,都没怎么闹动静,甚至安静地快要让人忘记这么一个人,是时候让府上的人重新记起七小姐的恶行了。 许姨娘这么一想,嘴角忍不住冷冷上翘。 好些个丫头婆子踟蹰了一会,在吴妈妈一记眼色下,还是鱼贯而出,吴妈妈上前要去扶许姨娘,却见许姨娘瞥了她一眼,道:“你也出去!”声音低缓了很多。 吴妈妈眉头一皱,心下有些不快,许姨娘从来没有避讳过她什么,怎么今日竟是连她都不留了,只是许姨娘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她清楚她的性格,说一不二,故而也便利落地退了出去,里屋只剩许姨娘和苏玉衡。 众人出去之后,屋子里像一下子被抽空了般,气氛冰冷而凝滞,唯有榻前烧着那盆炭火飒飒作响,许姨娘不开口,她也不开口,苏玉衡淡淡望着茶炉里袅袅浮起的热气,目光有些怔忡。 沉默半刻后,许姨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小姐今日来的目的,我已经知晓,只是小姐知道,这嫁妆是老爷嘱咐我打理的,老夫人也让我料理三房的事,我人微力轻,自然有出差错的时候,小姐说的那头面,我再去找找,要是找到了,我找来给小姐用!” 要不是没找到,就说有丫头偷了,你又能怎么?许姨娘抬着眉打量苏玉衡的神色,想看看她什么反应。 她还怕拿捏不了一个小丫头? “只是,不知道七小姐怎么对库房的东西记得这么清楚,你说的这些我竟是都没怎么注意呢?屏风好像是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姐说的那些?”许姨娘这是想试探她, 苏玉衡垂了垂眉,掩去眼中的嗤笑,当她三岁小孩呢! 她微微挑眉,嘴角含笑道:“姨娘这些话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我也不拐弯抹角,我实话跟姨娘说,我是三房的嫡长女,即便是祖母和父亲让你帮着理事,那也是帮着,我才是三房内院的正主,姨娘还是把库房的钥匙交给我,我母亲的嫁妆自然是我打理,至于你自己的嫁妆,我也不感兴趣,拿着账册除开便是!” 苏玉衡说到最后脸上褪去了笑意,神情肃整,即便她坐得矮一些,却让许姨娘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她真的是那个火药罐子说风是雨的是苏玉衡吗?以前她经常吵吵闹闹,胡搅蛮缠,哭一阵骂一阵,她都觉得好笑只是装着大度的样子劝着,然后让婆子把她拧出去而已,就跟大海里掀起几朵浪花,不甚当回事。只是今日的苏玉衡,语气恬淡,却字字咄咄逼人,检出每一个人的要害,让人反驳不得! 不过苏玉衡已经撕破了脸皮,她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于是冷冷回道:“七小姐,我刚刚说的很清楚,库房的钥匙是三爷给我的,让我主事的也是老夫人,你有意见找他们去,如果他们说了话,我自当是把钥匙还给你的!” 苏玉衡依旧笑着,有种如沐春风的闲情,静静看着她笑,只是眼底却无丝毫笑意,“姨娘,这话也不新鲜…”声音缓缓如幽凉夜水。 许姨娘顿时眸光一寒,一股戾气直冲心头,今日苏玉衡的镇定闲适像钩子一样勾出了她心底沉郁许久的怒火! “那你想怎样?你以为我愿意管着你母亲的嫁妆!”许姨娘突然拔高了声音,语气已经透着不耐烦, 被激怒了,总是好事!苏玉衡淡淡一笑,伸手擒起小案上的茶炉,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握着那天青色均窑瓷杯,心里暗暗琢磨她这句话的意思。 这些日子,她也细想过,许姨娘能把持她母亲的嫁妆应该不止是她本人贪心,想必后头有祖母的授意,她记得听锦娆说过,这些年苏府已大不如前。 苏家分南苏和北苏,虽然只隔着一条巷子,正门相对而开,只是两边却是完全迥然的境地,北苏和南苏的老爷子是堂兄弟,早很多年前分了家,原本分家时府内气象都差不多,只是这十几年来,北苏老爷子退下来前是尚书右丞,如何大老爷官拜户部侍郎,得当今圣上宠幸,府内子弟也出众,应上科举的有两个,一家子人兴欣向荣。 而南苏却恰恰相反,老爷子死得早,全靠现在的老夫人卢氏当家,几个老爷虽然还不错,到底差强人意。 大老爷苏亦仁靠着祖上的余荫在大理寺谋了一个郎中,二老爷苏亦铎赋闲在家,偶尔管着府内的一些店铺营生,做做生意,三老爷也就是苏玉衡的父亲倒是还算自力更生,凭着自己满腹才学在昭文馆当了一个学士,一年有半载在外游历说是撰写地方风物通俗志什么的,只是说得好听却没什么得脸的地方,更不消说有任何进账了,四老爷苏亦庭更是一个风流潇洒的胚子,虽然在京城有些名声,可多是纨绔之流。故而南苏比北苏差得越来越远,以至于近几年全靠北苏提携过日子! 恰恰苏玉衡的母亲崔氏出自清河崔氏六房,虽然不是最尊贵的长房,也算是高门子弟,当年一次偶遇被她父亲的才华所吸引,又因是崔家六房的嫡次女,府上没那么多顾忌,劝过之后无效便只能让她嫁入了苏家。崔家是千年门阀,虽然到了北睿,门阀渐渐势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母亲嫁进来时,嫁妆足足九十九抬,外带三家店铺和四个庄子,可是让苏家好生高兴了一阵子。 偏偏崔氏入门后,依旧有着高门贵胄的气势,平日待人处事冷漠孤傲,不喜与那些夫人婆子来往,除了晨昏定省,都很少去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本想她嫁进来能帮着苏府些,却不晓崔氏只是单纯喜欢三爷,对府内的事不管不问。久而久之,老夫人便疏远了她,后来也不知怎的崔氏与苏玉衡父亲感情越来越淡,最后落得个含恨而终的下场。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老夫人想借着许姨娘的手窥伺她母亲的嫁妆! 其实苏府如果真的缺钱,她也可以把母亲的嫁妆支使一点出来,她身为苏家的女儿,没有不顾自家人死活的道理,只是一来,苏府对她和她母亲太过苛刻,放在哪家,母亲的嫁妆都是自己儿女的财产,苏家这么做无意于违背伦理,生生夺了她身为嫡长女的权利,将她逼入濒死的境地,她虽然不屑跟一些内宅妇人争长短,却也没有任人欺凌的道理! 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的是,她现在…..需要银子! ------------ 第四章 隐秘 春头上,天气还未回暖,榻前还烧着炉子,然而二人做了这会光景,炉子的火渐渐熄灭了,窗口开了半扇正在透气,如今刮了一股子风进来,却是有些清冷。 苏玉衡稍稍叹了一口气,将渐渐冷却的杯子放下,认真看着许姨娘,眸光透着一股凌厉,“许慧云,你跟老夫人的事情我不管,是你从我手中夺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就该你亲手还回来!” 她一字一句轻缓带着节拍般地敲打在许姨娘身上,听得许姨娘身心一颤,浑身冒出一股寒意。 尤其是那股子不咸不淡的语气,连尊称都不要了!这样的话带着威胁让她心下惶恐不安! 怎么会?她一个小丫头平日任她揉捏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她对上苏玉衡的眼眸,便觉幽深若潭,那黑潭里似翻滚着波涛汹涌! 许姨娘恍如被一股潮水卷起吸进去了般!胸口没由来的让人窒息!看第一眼竟是不敢看第二眼! 等她闭上眼大口喘气晃过头再次看苏玉衡时,却又觉得人家始终面庞如水,似刮过暴风雨后的风平浪静,刚刚的窒息恍若错觉! 可许姨娘怎么会轻易认输?她深吸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稍稍放松了僵硬的身子,重新找回自己的淡定,一脸无奈的样子看着苏玉衡,“七小姐,我只是一个姨娘,不过半个主子,这些事情都不是我做的了主的,要不,你等老爷回来跟他说?” 苏玉衡冷笑,要是等她那个糊里糊涂的爹回来,些许就是关上门把她教训一顿,她爹后来有多厌恶她母亲她是知道的,病了大半年就去看了她一次,再后来就是母亲死的时候出现了,她不知道她父亲和母亲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母亲去世后,她父亲便主动请缨去了外地编修风物志,说得好听是清修,可实际上很可能是为了避讳母亲的死! 她长得像她母亲,她父亲是看都不想看她!连带对嫡子也不甚上心,等到她父亲回来,还有她和她弟弟什么事! “这么说,姨娘是想逼我去万年县衙告状了?”苏玉衡幽幽抬眉,审视地看着她, 听到她这句话,许姨娘没由来地想笑,上次她吵着闹着要去告状差点死在大街上,这回又要去,去吧,去吧!这次撞得准一点,死了干净! “你尽管去吧,我是拦你不了!”许姨娘神色极为轻松, 那县令就是她表哥,苏玉衡这是往死坑里跳! 苏玉衡将她耻笑的神色收入眼底,她稍稍侧头,手指慢慢敲打自己膝盖上,语气十分漫不经心, “只可惜,我这要去了,恐怕姨娘表哥的官位不保…..阖家还有性命之忧..”苏玉衡的声音轻柔似水,却听得许姨娘眉间一跳! 什么意思?她去了她表哥的官位怎么会不保?还有性命之忧?说的是些什么话呀?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姨娘狐疑地看着她,她是不是故意在吓唬自己,可看她平静冷沉的脸色却又觉得不像,她总觉得今日的苏玉衡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还怕,可为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那你去试试呗!”许姨娘自诩在后宅斗了几十年,还能怕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会因她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而退缩呢? 熟知苏玉衡缓缓起身,蹲了下去,伸手拿住钳子添了添塌下炉子里的炭火,望着渐渐燃起来的火苗,声音夹着火苗窜旺的呲呲声有些不太清楚,“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姨娘的表哥何老爷曾在当年显贵一时的杜府……当过门客!” 她的话像风吹过一样,不留痕迹却又如锋刃一般扎在了许姨娘的心口! 她浑身猛颤,手中的暖炉不经意中滑落,身子颓然往后靠了去,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不可置信地斜盯着苏玉衡! 苏玉衡却没有看她,她蹲在碳炉前,拿着铁钳子拨弄着红彤彤的炭块,目光怔怔,映出了炉子里熊熊窜出的火苗! 等到茶壶盖被热气掀开,里头翻腾着滚滚的声音时,她才轻轻一笑,放佛刚刚争执不曾发生过,起身出去了! 苏玉衡出了里屋,见一众婆子丫头都在外头侯着,她淡淡扫了一眼,众人脸上都是狐疑的神色,只是当为首的吴妈妈对上她的眼神时,她微微含笑,随即又冷冷扫了其他人一眼,转身从抄手游廊往前头走去。 身边两个丫头跟着,而锦娆也已经回来了,她连忙给苏玉衡披上披袄,扶着她说道:“小姐,奴婢将您说的话转述给了老夫人身边的苗妈妈,苗妈妈虽然盯着我看了一会,后来却是着人把莺儿叫过去训话了!约莫是该打一顿的!” “嗯!”苏玉衡淡淡应了一声,神色如常,没有任何高兴的迹象。 等到四人出了云芳院,走过一条青石小径,准备回澜水阁时,苏玉衡不着痕迹将两个二等丫头支使开,悄悄跟锦娆说道:“锦娆,你晚边再来一趟云芳院,单找吴妈妈,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锦娆不解,轻声问道:“小姐,奴婢跟她说什么?” “随便,你就问问姨娘的身体怎么样了就行,关键是脸上带着笑容,要跟她很亲密的样子,还有一定要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苏玉衡说完,脚步走得越发轻盈,嘴角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锦娆歪着头狠狠想了想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可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却见小姐已经走远,她只牢记了小姐的话,便吭哧着追了上去。 苏玉衡走后,许姨娘靠在塌栏上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为何苏玉衡会知道这件事? 她千回百转,心底恐惧如深渊一样,吞噬着她的理智。 怎么会?这么隐秘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杜府呀!那是曾经显赫一时的杜府,家中个个是英豪,纵横疆场,战无不胜,而三年前杜府因私造龙冕,被告谋反,举家被斩!当时滚滚头颅都被丢入横贯京城的洛水中,洛水也因此染了一江鲜红!随后皇帝大肆追查杜家余党,牵连致死的不计其数! 而她表哥何祉曾在杜府做过半年门客,本来无关打紧,反正没捞着好处,故而也没宣扬,后来杜府出事,何家再也不敢把此事泄露出去,她们许家也就她和她母亲知道这件事! 那么苏玉衡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她没有听错的话”….那她从哪听来的? 难道….许姨娘猛地睁大眼睛,双手紧紧扣着棉被,胸口剧烈地喘着气。 苏玉衡一个闺阁小姐,虽然一直嚣张任性却也没怎么出过府,一定是有人告诉她的,而苏府内唯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从小将她带到大的吴妈妈! 这个想法如一盆冰水浇在了许姨娘的心头! 等到中午用完膳时,她将一众人挥退出去,只留了一个丫头服侍她歇息,莺儿被叫去训话还没回来,她手底最信任的是她来到苏家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丫头如意。 如意年纪不大,却沉稳懂事,一概只听许姨娘吩咐,不该问的从来不问。 许姨娘只悄悄吩咐了她几句,她便垂眉出去了。 等到夜里服侍许姨娘睡觉时,她悄悄跟她禀道:“姨娘,奴婢刚刚瞧见天色刚刚黑下来时,七小姐那边的锦娆过来悄悄找了吴妈妈,说什么没听清楚,只是见锦娆四下扫了几眼怕人看到,还笑着说话呢!” “而且今日七小姐出去时,单单对了吴妈妈笑了!” 许姨娘闻言闭了闭眼,不禁苦痛不已。 ------------ 第五章 麻烦找上门 还真是她呀!可许姨娘又死活不肯相信,吴妈妈可是她从许家带来的呀!她怎么会背叛她呢? 如果不是她,苏玉衡怎么会知道账册上的事! 如果不是她,苏玉衡怎么会知道她表哥的事! 难不成前阵子她跟自己讨要个丫头给她那瘸腿的儿子做媳妇,自己迟疑了一下没立马答应,她就怀恨在心,转投苏玉衡? 不会吧!虽然她确实有些嫌弃她儿子身子不利索,可到底是娘家带来的心腹,她肯定是会帮着她的呀! 她就这么着急,想扶持七小姐掌事,再来拿捏自己? 也对,七小姐只是一个小丫头,要是她让身为嫡长女的七小姐掌了三房的权,一切事情还不是任她做主? 只是许姨娘千回百转,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推断!当下只能暗暗观察吴妈妈,自己琢磨起苏玉衡说的话来! “是你从我手中夺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就该你亲手还回来!” 她的话在脑子里清晰的回荡! 许姨娘苦笑一声,这是逼她去与老夫人为对,将嫁妆还给她! 真是好手段呀!许姨娘愤愤地哭了一会,擦泪躺下了! 苏玉衡这边却是靠着淡紫色缠枝大迎枕闭目养神。 她今日一口气将许姨娘和嫁妆的事给摆平了! 她这么一来逼着许姨娘想办法将嫁妆还给自己,老夫人那边还得许姨娘自己去周旋!还顺带离间了许姨娘和吴妈妈,斩了她最得力的一只臂膀! 不要怪她恨,她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去虚与委蛇,打蛇就要打七寸,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接下来,她只要等渔翁之利即可!等到拿到嫁妆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突然睁开眼,眼眸如水,在夜里显得格外幽亮! 第二日一早,苏玉衡便起来收拾,准备去老夫人那问安,二等丫鬟五儿和青儿,各自端来热水,捧着衣衫进来了。五儿服侍她洗漱了一番,锦娆亲自给她梳头,苏玉衡望着铜镜了那嫩白的脸蛋儿,跟刚刚剥出来的鸡蛋清一样,肌肤水嫩得吹弹可破!那双眼更是沉静而不失灵动,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锦娆给她把头发梳好,一缕缕拨到后头,如瀑布般垂在后背,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苏玉衡说道:“小姐在笑什么?有什么高兴的事呢?” 苏玉衡摇摇头,测了侧头跟小五说道:“去端杯茶来,我渴了!” “是!”小五福身应了连忙打帘出了里间。 她躺着那几个月好生调教了一番屋子里的丫头,锦娆一直是她的心腹,倒不用担心,小五嘴笨但是手脚快,说的少做得多是她喜欢的性子,青儿倒是有事没事喜欢打听一些事,偶尔在她面前嚼嚼舌根,后来被训斥几次,见着苏玉衡倒不太敢开口了。 至于小五和青儿是否一心一意服侍她,她还不能下定论,至于管着她院子里琐事的两个婆子,她就更不喜欢了,她得想办法把服侍过崔氏的人给弄回内院! 等她思虑这么一番,锦娆已经给她挽好髻了,随即三个丫头服侍她喝了水穿戴好便去了老夫人所在的敏宏院,这里是整个南苏后院的正中心,每日来回事的婆子丫头一大堆,几乎时时都是进进出出不停歇的。 苏府的姐妹甚多,不算北苏,光南苏这边玉字辈的小姐便有八个,文字辈的少爷四个,苏玉衡嫡亲的弟弟苏文舟便是南苏最小的少爷。府内除了大小姐出嫁后,其他几个小姐都待字闺中。 苏玉衡踏入敏宏院左侧间的暖阁,里头莺莺燕燕聚集了一堆人,红红绿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春天里的花儿一样,竟是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今日着了一件藕荷色的长裙,外披一件淡紫色绣缠枝花的小缎袄,她年纪虽小,未满十四岁,却是纤瘦高挑,她一进来,便有十几双眼睛盯着她,大都是冷眼不屑。 “她撞得那么厉害竟然也活过来了!” “是呀,她躺着这几个月,府内可安生了好久呢,算是终于过了一个好年!” “可不是吗?以前她可是一日要吵上三回,看谁都觉得碍眼,这下她好了,府内又该热闹了!” 几个小姐轻声嘀咕排揎她,尤其其中一人冷冽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恶毒!不用抬头,也知道那人定是六小姐苏玉香,也不知道许姨娘跟她说了什么。 苏玉衡没有看别人脸色的习惯,别人不跟她打招呼,她也懒得去搭理她们。 祖母还没收拾好过来,她们便坐在一旁的杌子上等着。其他几个姐妹聚在一块聊着女红和春衫,苏玉衡一个人静静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声不吭。 倒是唯独五小姐苏玉茵缓缓走了过来,坐在了她身旁,“七妹妹,你身子可大好了?昨日便听说你过来给祖母请安了,我们散得早,倒是没有遇见你!” 苏玉衡朝她笑了笑,见她穿了一件粉红色妖裙,双颊略婴儿肥,粉雕玉琢,观之可喜,“好多了,行动也方便!多谢姐姐关心!” 苏玉茵是二老爷家的庶女,性子和善好相处,是几个姐妹中最好说话的人,不争不抢。苏玉衡躺在榻上养伤时,她来看过两次,也是唯一一个来看过她的姐妹。 见苏玉茵给苏玉衡打招呼,其他几个小姐不乐意了, “五妹妹,我们在商量郊外春游的事,你得跟顺妈妈说你挑什么颜色不是?”四小姐苏玉锦冷冷瞥着这边说道, 苏玉锦是大老爷嫡出的小姐,平日最受宠,长姐嫁出去之后,她便是姐妹中领头的人,她说的话谁都不敢驳面子,故而苏玉茵尴尬地看了一眼苏玉衡,起身过去了。 苏玉衡望了望窗外,百无聊赖,她压根不想跟这些小丫头们折腾! 然而自己不找麻烦,麻烦却是想找上门! 苏玉锦单手支着腰,扯着唇角冷瞅着她,拔高了声音道:“苏玉衡,我告诉你,我已经跟祖母说了,这次踏春不让你去!省得你给我们苏家丢脸!” 苏玉锦身旁的苏玉香狠狠瞪着苏玉衡,却是一副想帮腔却又努力克制的样子!她不明白她的姨娘为何突然跟她说让她不要惹怒苏玉衡。 苏玉衡不觉好笑,对苏玉锦和苏玉香的神色视而不见,她对才子佳人的踏春游玩没兴趣,骑马涉猎还差不多! 不过对付一个急性子又高傲的人,最好的办法是置之不理! 苏玉衡只是瞥了苏玉锦一眼,继续扭头看着窗外! “你!”苏玉锦见她一声不吭,一副连看一眼自己都嫌累的样子,不由火冒三丈,平日都是苏玉衡来跟她吵,今日她倒是恨不得跑过去撕了她的嘴,谁让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可偏偏她拿不到苏玉衡的错处,只是气得跺脚懊恼不已。 “祖母来了!” 一声欢呼吸引了她们的注意,苏玉锦才收敛了怒气,屋子里的众人连忙起身望着暖阁后头那帘子处,即便还没看到人影,已经听到一群仆妇的说话声以及裙衫摆动的声音。 很快,便有两个妇人簇拥着一个头鬓发白的老婆子走了进来,老夫人姓卢,老爷子去世了八年,这个家就靠她撑起来,算是一个精明能干的老婆子! 一个人管着里里外外这么多事,四个儿子都还不太省心,也是难为她了,苏玉衡望着越来越近的人影,深紫色的袄子裹着老态龙钟的身躯,略显衰老,银丝发髻上插满了各色珠翠,倒显得皮肤暗沉,她暗暗同情了一番,随着众人往前走了两步跪下给老夫人磕了一个头。 老夫人卢氏靠着白底红梅迎枕看着一众活泼俏丽的孙女,眉眼都笑开了,十分欢喜。 ------------ 第六章 活着…真好 “好啦,都快起来吧,今日你们祖母高兴,留你们一起在敏宏院用早膳!” 说话的是四房四老爷的媳妇冯氏,声音清脆无比,她是北苏老夫人冯氏的侄女,冯氏虽然是北苏掌事的老夫人,可她的出身并不高,只是原先汝南一个县令的女儿,因祖上对苏家有恩,苏老太爷便娶了她为妻,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冯家在北苏的提携下家世渐显,如今冯老夫人的弟弟已是汝南郡的郡守。当年四老爷苏亦庭端得风流俊逸,是一表人才,冯夫人做主让自家侄女嫁了过来,卢氏自然是连连答应。 冯氏因是北苏老夫人的侄女,嫁过来就特别有面子,性子活泼爽利,一双凤眼风流无双,与四老爷倒是很登对。老夫人卢氏很宠她,介于她是北苏老夫人的侄女,让她管着府内外的人情往来,届时北苏自然也会多提点提点她。 冯氏悉心伺候在老夫人身边,平日说话最为肆意,但凡有出格的地方老夫人碍着冯老夫人的面也不说她。 “是呀,都起来吧,常妈妈,快让人摆膳!”接话的是长房大老爷的妻子贺氏,她对自己的管事嬷嬷常妈妈道,贺氏生得浓眉大眼,端庄大方,主持着府内大大小小的事,也很得老夫人欢心,更重要的是她出身不错,是工部侍郎的嫡次女,这样的身份即便是去北苏也是抬得起头来! 有了冯氏和贺氏这样出色的媳妇在前,二房的夫人徐氏性子倒是温吞,她默默站在一旁扶着老夫人没说话,也不为别的,她无出,没有个一儿半女的,自然在府上日子有些艰难。更兼之她是个商贾之女,卢氏待她定然没有那两个人媳妇看重。 说起四个媳妇出身,老太太大体还是满意的,长媳是工部侍郎的嫡女,三儿媳出身阀门崔家,四媳是蔡州郡守之女,唯独二媳是襄州商贾徐家的嫡次女,听说徐家在当地很有名,颇为富贵,每年总要给苏家送上好几车子礼,也说得过去,要说遗憾便是四个儿子不太争气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把希望寄托在孙辈上,她目光一个个看过去见几个孩子当长得十分俏丽有说有笑的,心里欢喜得紧,直到瞅到站在最后的苏玉衡,她才眸色一顿,眉间略略有些不快,甚至还带着些讶异。 平日即便苏玉衡不讨喜,别人聚在一块玩时,她会到处晃悠几下,指点这个,对那个说三道四的,总会弄得一屋子人不痛快,怎么受了伤后,整个人性子倒是沉静了不少,也知道一声不吭了? 卢氏不觉好笑,不过也喜闻乐见,至少她耳根清净。 “老夫人,大少爷带着几个少爷过来给您请安了!”老夫人身边的苗妈妈掀了帘,朝里头笑道, “外头冷,快让孩子们进来吧!”老夫人眉眼都笑弯了,孙子在她眼里更是是宝,都是苏家未来的倚重。 苗妈妈应了一声,便打帘让四个少爷进来了,打头进来的是大少爷苏文彦以及他的妻子顾氏。 苏文彦是长房长子,又十分稳重有担当,宠爱看重在老夫人心里是头一份,加之这些年他成亲后,越发有主见来,前院很多事几乎都交予他。 “祖母,我们来晚了,给祖母赔罪!”苏文彦拉着妻子给老夫人行了一个礼。 顾氏也十分爽利大风,笑起来脸颊两个小小的酒窝,看着讨喜。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二房庶出的二少爷苏文柳和长房庶出的三少爷苏文清。 一个神情木讷似有些懵呆,憨憨厚厚的,是三少爷苏文清,而二少爷苏文柳则生的一双丹凤眼尤其惹人注目,看着也是个不错的人物,二房夫人徐氏无出,将他养在身边是当嫡子看待的。 二少爷因性子有些像四老爷苏亦庭,竟是很多人笑话说他才是四老爷亲生的,故而还未生出嫡子的四夫人冯氏平日对他比别人对一分照顾。 “给祖母请安!”苏文柳声音十分敞亮,眼眸透着一股子鲜活。倒是衬得跟在他身后的苏文清越发呆傻了。 苏玉衡没太注意他们,反倒是目光落在最后进来跟其他人保持了一段距离的苏文舟身上! 只见他穿着一件天青色锦袍,眉头轻蹙,很浓却不粗,目光微凝盯着前边的地面,随着前边的哥哥们跟老夫人磕了头却是一声不吭! 苏玉衡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性子约莫像了崔氏,平日沉默寡言,又一直养在内院,三房那些乌烟瘴气估计早惹烦了他,后来母亲病了后,一直顾不上他,许姨娘乘机让一些丫头婆子去服侍他,都十岁了,却一直没放去外院住,苏玉衡估量着许姨娘是想暗暗带坏苏文舟,好让阖家厌恶她后对弟弟苏文舟也失去信心,那么三房还真就是她和苏玉香的天地了! “好啦,文彦带着几个弟弟去前头用膳吧,”老夫人笑着吩咐道,却是瞥都没瞥一眼苏文舟,她不喜欢崔氏的那双儿女,一个长得像她,一个性子像她! “你们姐妹也去次间吃早饭吧!”老夫人对着苏玉衡这边几位小姐说道, 于是在丫头婆子的拥簇下,各自散开了。 冯氏的女儿八小姐苏玉韶才八岁,这阵子养在北苏老夫人冯氏那,冯氏便不操心,陪着卢氏用膳,说着好听的趣话,大夫人贺氏见她在卢氏跟前卖乖讨巧也不凑趣,而是去次间带着一帮孩子们用膳,徐氏则一心一意给老夫人布菜,服侍得妥帖。 等到用完早饭,几个姑娘都凑在暖阁聊天,上头老夫人听着大夫人禀事,四夫人则商量近些日子要送礼的人情往来,二夫人徐氏一直在旁给卢氏捶腿,不插嘴。这边几个小姐凑在一块谈起春衫做哪些款式和颜色。 唯独苏玉衡时不时瞅一眼老夫人,见大夫人和四夫人先后有事出去了,老夫人跟前清净了后,她便迈着步子走过去了。 她朝老夫人福了身,方立定说话:“祖母,孙女有件事想讨您示下!” 她话音一落,老夫人以及身边的人都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苏玉衡浑不在意,大家定然是奇怪她现在说话变恭谨了。 即便再不喜欢她,见她在自己跟前彬彬有礼,眉头也稍展,“说吧,什么事啊?”卢氏歪着头靠在大迎枕上看着她,也没有让她坐下。 苏玉衡不在乎这些,她淡笑轻声道:“祖母,四弟如今也十岁半了,年纪不小了,还住在内院有些不太合适,您看是不是可以让他跟着哥哥们住到外院去呢?” 苏玉衡话一说完,卢氏骤然色变,脸上不太好看,就连一旁的二夫人徐氏也敛了神色, 一个十岁了的少爷还被养在内院,实在是有损府内名声,不仅对苏文舟本人不好,弄得府内小姐的名声也不好,卢氏满心眼里希望几个孙女都嫁得好嫁得高,将来好帮衬苏家,不希望有人在这件事上坏事。 她平日对苏文舟不管不问就算了,她嘱咐许姨娘管着三房,难道她也视而不见么?老夫人想到许姨娘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居于内宅几十年,许姨娘那点心思如何看不出。 想到这时,她抬头看了一眼苏玉衡,讶异一直莽撞的七丫头竟然能想到这些,幸好她提醒了。 “好孩子,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倒是祖母疏忽了,这样,祖母回头跟许姨娘说,让她安排吧!”卢氏宽慰了一句,算是言语上安抚她。 苏玉衡拢手在袖子里,垂了垂眉道:“祖母,姨娘身子不爽利,何必麻烦她,既然外院里是由大哥哥管着几个哥哥弟弟,孙女去找大哥哥让他安排便行了!” “嗯,也好!”卢氏淡淡应了一声。 苏玉衡朝她和徐氏屈身一礼便退出去了! 跟一帮叽叽歪歪的小丫头待在一起实在是无趣,想起她前世的经历,随便哪一件说出来都可以吓死几个闺阁小姐,些许京城里还有流传着关于她的传说呢! 苏玉衡出敏宏院时,望了望东边天空正冉冉升起的春日,照得她面色融融,泛着黄光,她微微一笑! 重生了,外面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光景了?可曾有人记得她的音容笑貌?可曾还有亲人在世?她苦笑一声,不禁惘然, 能活着总是好的! 她迎着日头扬着明亮的笑容,抬脚往大少爷苏文彦所居的清辉阁迈去。 ------------ 第七章 公子如玉 苏文彦成亲后,在内院辟了一个院子给他,他平日多在外院,偶尔也会在清辉阁的书房看书会友。她出门时锦娆问了婆子,知道苏文彦用完早膳后回了清辉阁,故而她带着锦娆和青儿往那边走去。 熟知等她抵达清辉阁时,被告知苏文彦正在书房会客,她不好意思打扰,可又不想再拖延弟弟的事,便准备等他,恰好大少奶奶顾氏迎了出来。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七小姐倒杯热茶!”顾氏笑着斥责了侧厅里的丫头。 苏玉衡瞅了一眼那丫头不恁的神色,便知自己在府内是有多么不讨喜,一个小丫头都讨厌她不说还敢无礼,原主在府内混得可够差的。 “嫂子好!”她福了一礼。 “听说你找你大哥有事,要不你先等等吧,要为自家姐妹的事耽搁了贵客可不好!”顾氏拢了拢衣袖眯了眼笑道。 顾氏虽然看着满脸笑容,可苏玉衡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间对自己的不喜,不然这后半句也可以不要。 “多谢嫂嫂,事情有些急,我还是在这等等吧!”苏玉衡淡淡道。 她前世从来没有看人眼色的经历,在家里也是最小的,整个人就像一团火红的骄阳,肆意飞扬! 除了老夫人那边无可奈何外,其他人她也不想太顾忌,故而语气也没有先前的恭谨。 些许顾氏感受出来了,面庞瞬间冷了下来,“娘刚刚唤我过去有事,我便不招待你了,你就在这等着吧!”说着扶着一个丫头就走了。 她走之后,其他丫头婆子自是暗暗冷笑了一番。 苏玉衡摇摇头,丈夫在书房内待客,她身为女主人却出去了,这个顾氏做事这么没章法,不知道老夫人卢氏和大夫人贺氏是怎么挑得儿媳? 她信步出了花厅,不经意往侧边一望,发现书房后的院子里种了几株红梅。 她神色一亮,立马来了兴致,沿着游廊往下了台阶,往那梅花树下走去。 锦娆和青儿站在游廊的转角静静看着她,不做声只是诧异七小姐现在性子大变了,七小姐自上次被撞之后,说过的话加起来也只顶之前一天的数! 苏玉衡伸手抓住一根树枝,只见枝头开了五六朵梅花,花瓣儿是大红色开得正艳,花丝瘦长,蕊头一点嫩黄,清风摇晃,就跟笑脸似的,看着太可爱了。 她轻轻垫了垫脚,闭眼去闻红梅的花香,心头涌上一股怅然。 当年她爹爹与娘亲琴瑟和鸣,曾在梅花树下一个抚琴一个舞剑,好不潇洒快意!是的,他们一家子都是性情中人! “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喜笑东风,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苏玉衡触景伤情,望着朱砂朵朵,一首诗脱口而出! “好诗!”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赞和以及抚掌声,吓了苏玉衡一跳! 她连忙转过身来,发现另一侧的游廊转角处,站着一身穿月白锦袍的俊俏男子,他嘴角含笑,赞赏地望着自己。 只是待他看清苏玉衡的面容后,脸色的赞赏之色骤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怒容,还有一丝窘迫,那掌声拍了一半也停了下来,他冷冷瞅着苏玉衡胸口气息似不平。 苏玉衡见他脸色数变,先是愣了愣,迅速寻思了一下方记得眼前这男子便是北苏的八少爷苏文宣,她曾有一次去北苏参加宴席时,见他摸了摸弟弟的头,弟弟皱了眉,她便立马冲了过去浇了人家一杯茶,苏文宣大失颜面,气得咬牙切齿,从此见到苏玉衡换道走,卢氏知道后,禁足了她再也不让她去北苏。 这副身体的原主还真闯下了不少祸呀!苏玉衡苦笑。 恰在二人尴尬之时,侧面又走来两个男子,侧先领头的是她大哥苏文彦,而跟在他身侧的那人人未现声先到, “文宣,如此好诗,怎么抚掌抚了一半便停下了?苏府有这样的人物,本公子倒是想见一见!”随着声音传来,一个身着藏青色锦衫的男子跟在苏文彦的身后走了出来。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难不成是认识的人?苏玉衡心神一动挑眉望去,只见来人已经从转角处立在了廊下,一双漆黑的眸子格外幽亮,嘴角微微扯起颇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再见他歪着头手里把玩着一只翠绿玉蝈蝈,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 长相却是陌生的! 苏文彦见自己妹妹明目张胆地打量人家公子,面庞微囧,连忙咳了咳对着苏玉衡低斥道:“七妹妹,还不给高公子请安!” 而这时侯在一旁的锦娆和青儿也连忙站在了她身侧,锦娆踮着脚悄悄嘀咕道:“小姐,北苏家大老爷的夫人是襄国公的妹妹,这位高公子是高夫人的侄子,襄国公世子最小的弟弟!” 北睿朝堂号称有四大支柱,秦国公、襄国公、徐国公和梁国公,四家国公府都镇守在边境要地,是朝中军事的倚仗,其子弟在整个京城都炙手可热,多受追捧。 苏玉衡闻言暗暗一惊,原来是高翔的小儿子高洋呀!些许没正面见过他,不过他长兄世子高湛苏玉衡却是熟悉的!将门子弟出身,高湛一手银枪舞得极为精湛! 一旁久久瞅着苏玉衡十分不恁的苏文宣见她迟迟未行礼,以为她不知道怎么称呼,便大着声音提醒道:“苏玉衡,还不赶紧给表哥行礼!他是我表哥,你唤一句表哥也不失礼!” 表哥?苏文宣是北苏大老爷的小儿子,而他娘高氏是高洋的姑姑,高洋确实是苏文宣的表哥,只是高洋却当不起她苏玉衡的一声“表哥”! 苏玉衡微微含笑,朝高洋屈身一礼,“见过高公子!”声音平淡无波,似乎有些疏离。只是她心里突然对苏文宣有一丝好感,虽然苏文宣很讨厌自己,可言语间却想让她讨好高洋,试图拉进关系,这是苏文宣的好意。 她话音一落,廊下三位公子皆一愣,苏文彦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这位七妹妹是出了名的刁蛮,在苏文宣提醒了之后她却依旧以公子相称,是不给苏文宣和高洋面子呀!可他不敢出声斥责,七妹妹是对风吵架的人,你越说她她越犟,还是装傻的好,苏文彦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 苏文宣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憋着一张脸想发火却碍于高洋在场,只得瞪了苏玉衡几眼愤愤作罢。 倒是高洋微愣后,嘴角的笑意越深了。 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 他身子清俊挺拔,嘴角含笑,游廊转角的旋风从后面吹来,将他的衣袍吹得翩翩飞扬,有如松林高竹。 “今日听得文宣的建议过来南府赏红梅,不晓还听到了这么好的诗,真是倍感荣幸,七小姐这般才情,他日三月三的郊游定能一展诗才!”他定定地望着她,眸中一片波光潋滟。 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身材纤瘦高挑,一双眉生得极为漂亮,不同一般闺阁女子的峨眉,倒是像剑鞘一样,眉宇间隐隐一股英气勃发,再兼那双眸子沉静如水,浑身上下淡定悠然的气度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丫头! 这样的女子....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苏玉衡何尝没察觉到高洋的打量,她微微颔首,“多谢公子谬赞,小女子才疏学浅,蒲柳之姿不敢与珠玉相争,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的好!” 言下之意是她不会参加三月三的郊游? 高洋将诧异的目光朝苏文宣投去!而苏文宣愣了愣,不明白高洋是什么意思。 ------------ 第八章 肆意的高洋 说起来三月三京城年轻公子姑娘郊游本没有南苏什么事,京城皇亲国戚公卿大族太多,还轮不到南苏,就连北苏也多少得了襄国公府的面子,可毕竟是血脉之亲,北苏碍着面子提携南苏的子侄一道去罢了。 而苏玉衡这样跋扈刁钻的女子还是不要出门的好,省得给苏府丢脸。 苏文宣约摸着是老夫人的意思,他十分赞同。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惋惜了,七小姐此诗没有闺阁女子的妍丽,落落大方,就算是很多男子也不及的!”高洋还是那副神情看着她,笑容意味不明, 落落大方? 苏玉衡不觉好笑,哪有这样评价一首诗的,还是说他实则在评价她这个人? 想当年襄国公高翔在她手上都吃过亏,高翔对她爹爹虽多有不恁,却唯独对她毕恭毕敬,有一年她使性子,还曾让高翔徒手给她捉了兔子来烤,高洋不过高翔的小儿子,也有资格品评她?苏玉衡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 她这般一声不吭时,苏文彦和苏文宣算是都明白高洋的意思了。 苏文彦不禁有些为难,不让苏玉衡去是老夫人的意思,未免滋事,大家自然也都不想她去。只是高洋什么人呀?是整个京城有名的纨绔公子哥,北睿四大柱石之一襄国公的掌中宝,他想要做的事情谁敢拦着?还不上杆子去巴结!再说了,北苏很多事还靠着高家呢,南苏就更不得不讨好他了! 今日不过是借着他院子里有几株极好的红梅,请了人家正在北苏做客的高洋来赏梅,人家给面子才过来,平日高洋哪只眼睛看得到南苏呀! 只是若真让苏玉衡去,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丢了苏家的脸可亏大发了!苏文宣和苏文彦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的为难。 高洋一向放肆,由着性子来,他目光不曾离开苏玉衡,只觉得这个小丫头站在红梅下,拢着袖垂眉一言不发,一条紫色腰带束起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显得她越发瘦弱高挑,再看那如樱桃的唇如白玉上一点朱红,跟枝头上的红梅交相辉映,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艳,美得跟一幅画一样! 这样一眼不觉得惊艳却越看越好看的女子不多见! 他眼睛凝望着苏玉衡,却是对着苏文彦说道:“过府理当给老夫人行个礼,文彦,带我去见你祖母吧!” 苏文彦愕然随即心下大喜,高洋性子乖张,率性而为,给不给面子完全看心情,今日这般守规矩要拜访他祖母还真是让他惊讶,要是能得他的青睐,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苏文彦深深看了一眼苏玉衡,难不成是因为她? 随即侧身朝左边一引,“请高公子跟我来!”等高洋和苏文宣率先迈步,他又对着苏玉衡说道:“七妹妹,你也跟着一道去见祖母吧!” 走在最前的高洋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这个苏文彦还算聪明的,如此长袖善舞倒是通透,他叫上苏玉衡自然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苏玉衡微微皱眉,有些无语,要不是因为弟弟的事她还真会找个借口回去,可弟弟的事不能再拖,于是只得跟了上去。 敏宏院的老太太得报襄国公小公子高洋来给她请安时,没吓得从炕上跌下来,惊一阵喜一阵的,连忙吩咐婆子们准备好茶和点心。 完了最后她瞅了一眼在她身旁服侍的儿媳妇徐氏,“你赶紧的让丫头和少爷们都过来!” 徐氏心下一凛,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来是想让府里几个少爷结交一下高洋,二来想在郊游之前让府里几个丫头见见高洋,好得几分薄面! 虽然让府上的小姐见一个外客不太合适,不过大家沾亲带故,倒也没什么。 “都喊来吗?”徐氏是个心细的,她知道老夫人有些顾忌, 老夫人唇角一勾,淡淡道,“七丫头就不必了,省得她在人前丢脸!”说完漆灰的眸子一阖将一股嫌恶掩在眉睫之下。 徐氏眸光一闪轻轻点了点头连忙出门吩咐丫头婆子去各处喊人去了。原本有几个小姐在隔壁房间绣花,还有几个在外头院子里散步,得了消息都是很快过来了。大夫人贺氏闻言自然带着儿媳妇顾氏赶来,先前顾氏不知道书房来的是高洋,以为是苏文宣,没太在意,这会知道是高洋来了,不免知道自己怠慢了客人,回头少不得有一顿骂。 贺氏连忙招呼婆子丫头准备待客的茶水,顾氏则帮带着一帮小姐拾掇打扮下。 屋子里叽叽喳喳欢声笑语地议论着这件事,最高兴的自然是四小姐苏玉锦, “嬷嬷,快帮我看看,头髻松了没,哎呀,早知道高公子过来,今日该带那只翠金玉步摇的!”苏玉锦边照铜镜边有些懊恼, “四姐,你这身打扮就很好看!”六小姐苏玉香讨好道,平日她在三房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出了三房她只是个庶女,在苏玉锦面前总有些怯,再者,她一直联合苏玉锦对付苏玉衡,跟她关系本来也比较好。 苏玉锦听了这样的话,喜得脸都飞了几朵红晕,小眼神十分得意。 倒是二房庶出的三小姐苏玉燕撇撇嘴,初次见一个外姓公子就显得这么兴奋,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了。 “好啦,小姐们,快出来吧,高公子和北府的八少爷到了院子外了!”苗妈妈笑着招呼道, 于是拾掇好的小姐丫头鱼贯而出,从二小姐依次到六小姐端庄得坐在右侧的杌子上,苏文舟推托身子不适没来,二少爷苏文柳和三少爷苏文清坐在左侧后边。 贺氏和徐氏坐在卢氏主座两边,翘首期待高洋等人的到来! 很快,便有婆子打帘,朝里头高声报道:“老夫人,高公子和北府的八少爷过来了!” 一屋子立马眼睛睁得亮亮的。 打头进来的是苏文彦,他侧身领着高洋和苏文宣进来了。 苏文宣比苏文彦要小好几岁,是北府最小的公子哥,小时候一次外出游玩他差点摔下马,是苏文彦抱住了他才让他幸免于摔伤,故而北府一直很喜欢苏文彦,而苏文宣也跟他最要好,时不时过来南府找他。 他常来请安,大家都很熟悉,也不用客气,他行了礼之后,便介绍了一下高洋,于是一双双眼睛都瞅着站在正中的高洋。 高洋是将门子弟出身,从小跟着父亲哥哥们骑马射猎,即便有些玩世不恭的纨绔意味,身上却有一股疆场男儿的硬气,他挺拔的身姿往那一站,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高洋给老夫人请安!”他稍稍拱手一揖,给卢氏行了一个礼。 卢氏被两个媳妇搀扶着起身,神情稍显激动,“原来是国公爷府上的小公子,老身好生荣幸,快,给小公子上茶!”她欢喜地看着高洋,又对一旁的几个丫头说道:“你们还不赶紧给高公子行礼!” 随即怕高洋觉得此举不合适,便笑着解释道:“不知道小公子驾临,她们刚刚都在侧房绣花,这不都出来给小公子行了礼!” 于是几位小姐都起身给他行礼, 二小姐苏玉蓉是订了亲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四小姐苏玉锦看到高洋那一刻便眼眸发亮,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没有移开眼,还是她身边的三小姐玉燕怕她失礼,扯了扯她方收敛了一些,至于五小姐苏玉茵只是端着一张娃娃脸笑着,一如往常,六小姐玉香则是暗暗打量,心生仰慕,她哪天要是变嫡出了,是不是才有机会跟他这样俊俏的人物说上话? 高洋笑了笑,微微颔首目光不曾停留,只是坐在了锦杌上。 等到大家坐下时,众人方发现后头跟着苏玉衡! ------------ 第九章 他…还好吗? 苏玉锦霎时变了脸色,死死盯着她,眼里满是质疑的神色,她怎么出现在这?祖母不是没叫她吗? 苏玉衡一声不吭地站在一侧,因原本就没准备叫她,六小姐苏玉香下边也没准备杌子给她,这会见她独独站着,一旁的苗妈妈连忙端了杌子让她坐下。 然而高洋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物,余光瞥到刚刚这一幕,便已经猜到苏玉衡在苏府不是那么受待见。再瞅见她垂着眉面庞冷淡以为她心里委屈,他破天荒的居然生起了同情的心思。 高洋瞥苏玉衡那一眼正被苏文彦瞧到,他暗暗担心,高洋一向不安常理出牌,今日突然要见他祖母,不会真是一时起意为了那丫头吧? 卢氏微眯着看着苏玉衡,此时心里已经十分怀疑了,刚刚苏玉衡主动要去找苏文彦,而苏文彦恰好在待客,难不成她是故意接近高洋?如果真是这样,她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她竟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耍心思!卢氏暗暗咬了咬牙,心想回头得让给苏玉衡一点颜色瞧瞧! “老夫人,再过一阵子便是三月三的踏春郊游,今年我们高家协助皇城司操办,不知道苏府几位小姐是否都准备妥当了!”高洋歪着身子问道, 卢氏见他主动提起郊游的事,更是喜上眉梢,“蒙小公子照拂,老身早早让人给她们准备了春衫和头面,只是她们一向拘在屋子里,没见过什么世面,还请小公子届时多关照关照,别让她们出了什么差错!” 高洋听了这么谦逊的话,不由大笑,“哪里哪里,老夫人是谦虚了,我看府内的小姐不仅进退有度,恭谨持重,还才华横溢呢!”高洋饶有兴味地看着苏玉衡。 于是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投向坐在最末的苏玉衡!一个个不可置信甚至都想冷笑了! 进退有度?恭谨持重?这样的词适合苏玉衡? 可别笑掉了大牙哦! 还才华横溢呢!她唯一一项才能便是吵架! 这位高公子真的不是来讽刺她的吗? 苏玉衡已经感觉到十几道目光扫在自己脸上,不禁暗暗苦笑,这个高洋,玩什么把戏呢!难不成就因为没喊一声“表哥”,他便记恨在下故意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她还没功夫跟这些小丫头们争风吃醋呢! 不过他也没点名,她就装作不知道的,看着自己脚尖不说话。 可偏偏那苏文宣知道高洋的心思,即便再不喜欢苏玉衡,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当下便开口说道:“二祖母可不是谦虚吗?刚刚七堂妹去找文彦兄长,在外等着的时候,随口便作了一首诗,表哥和我都称赞是好诗呢!” 苏文宣话音一落,所有人再看向苏玉衡的眼神不是觉得可笑而是愤怒! 她定然是早早打听了高公子入了府,然后不知道在哪背了一首诗,寻了借口故意去露脸的! 苏玉锦恨她恨得牙痒痒,当下抠着自己的衣角脸上浮上一股怒气! 简直太无耻了!她怎么能干出这么羞耻的事,她心里骂苏玉衡时,全然忘了刚刚自己还一心想打扮取悦高洋。 这个苏文宣…苏玉衡已经不想说他什么了!点名点到她头上,她只能起身朝高洋福身道:“公子谬赞,我不过是在哪看到了这样的诗,便随口念了出来而已!倒让公子误会了!” 她没想到高洋一句话引起了众人的侧目,募然想起原主是不会作诗的,母亲崔氏的才情是半点都没学到,所以只得诌一个借口搪塞过去,可不能表现出与原主太过不同,否则定会吓死人的。 她这么一说,很多人脸上都是一副“我就说嘛”的表情! “真的吗?”高洋有些讶异,眼底含有淡淡的可惜, 苏玉衡笑了笑,没说话,自顾自坐下了。 苏文宣点点头,面露失望。 倒是卢氏此时有些犹疑了,她看得出来高洋对苏玉衡感兴趣,虽然她很生气苏玉衡耍了手段,可倘若真能让高洋另眼相待,她是该欣喜的,只是苏玉衡那样的品行…..她十分为难地叹了一口气。 高洋倒是没真信,要真是她背了别人的诗来应景,刚刚在苏文彦那会就说出来了,而不是当着她祖母姐妹的面说,她之所以这么做,只可能是不想被人艳羡,是韬光养晦之举,这个丫头不简单啊! “不管怎样,我想七小姐都是有才的,倘若你去参加三月三的踏春,没准比诗能得一个彩头呢!”高洋看了她一眼,笑着回头看向卢氏。 卢氏心下一惊,高洋这是想让苏玉衡参加郊游?可她原本没这个打算啊! 那丫头出去了,还不把京城的小姐公子得罪个遍?只是高洋盛情她又怎么好拒绝呢?卢氏不禁踌躇不已, 高洋在京城的名声她有耳闻,性子不羁,十分肆意,襄国公是老年得子十分宠爱他,此前她听苏文彦说跟高洋交上了朋友,她还很欢喜,想让苏文彦带着他来府上做客,可苏文彦却告诉她,高洋不喜欢进内宅,来去随意,也不爱让人通报,避免弄得满府皆知。 那么今日高洋之所以来见她,是因为刚刚在清辉阁见了苏玉衡,想让她参加郊游? 她没想到高洋来见她竟然为了这事!她权当苏玉衡为了出去玩不择手段用高洋来逼迫她! 与其现在装傻拒绝高洋的邀请,也好比苏玉衡在郊游上闹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丢了苏家的脸来得强。 只是拒绝的话,她可不想自己说出口,既然高洋的话是对苏玉衡说的,那便让她去回! 于是卢氏眯着眼朝苏玉衡警告地瞪了一眼,跟她使了一个眼色。 苏玉衡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了卢氏的意思。 倒也没什么,她本不想去,再说了,现在不宜与卢氏翻脸,只是她笑着准备起身时,却听到苏玉锦眨着眸子装了一副天真的样子看向高洋道:“敢问高公子,都会有些什么人参加呀?” 她说完,几位小姐忍不住暗暗撇撇嘴,明知故问,不都是京城各世家的公子哥和小姐们吗?想搭讪就直说! 这回丫头们把茶上了,高洋抿了一口茶,鲜有耐心地答道:“很多呀,四个国公府应该都有人去吧,大理寺卿瞿家,国子监祭酒卫家,户部尚书沈家,吏部尚书崔家,远山侯韩家…哦,还有太傅萧家….” 突然“咣当”一声,杯子碎地尖锐声打断了高洋的讲话!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苏玉衡的杯子碎了一地,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似乎还在纤抖! 堂内之人纷纷色变,卢氏更是生气苏玉衡的无礼举动,果然不能让这个小丫头出来,竟是丢人现眼! 高洋略略皱眉,有些狐疑地看着她,见她神色有些拘谨,脸色似乎十分苍白, 怎么回事?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刺激她了? 恰在这时,苏文宣凑过来小声跟他解释道:“表哥,她母亲是崔氏的偏房,去世不久…”苏文宣自然以为苏玉衡是因崔家而失态,当年崔家不是很欢喜让崔氏嫁入苏家,约莫她舅舅家不是很待见她呢! 是因为崔家吗?高洋眸光掠过一丝精光,觉得这个丫头举止行为有些难以捉摸。 “七丫头失礼,让小公子见笑了!”卢氏欠身陪了一个罪,手指掐在手心里,恨不得锤死苏玉衡。 “无妨,些许闷在家里久了,多出去走走就好了,”高洋笑着回道,随即扭头看向对面最后的苏玉衡, “怎么,七小姐,本公子邀请你去郊游,你可答应?”高洋带着一丝戏虐道, 他话音一落,对面几位小姐均是色变,苏玉锦和苏玉香更是满目的妒火喷向苏玉衡, 卢氏眉头一蹙,高洋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明晃晃的邀请苏玉衡,也不顾及闺阁女子的声誉? 难不成这是苏玉衡的目的?苏玉衡在她眼皮子底下都能玩手段,要是今日让她得逞,今后她岂不更嚣张?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答应让苏玉衡参加郊游! 就在卢氏准备以苏玉衡身体不佳为由拒绝时,偏偏苏玉衡面色苍白地站起身,目光怔怔,干脆利落回道:“好!我去!” 声音轻缓却无比坚定!目光看着高洋,却又像在看着别人! 他….还好吗? ------------ 第十章 该立威了! 卢氏眸光寒意绽现,拒绝的话堵在了嗓子眼,一时如鲠在喉! 这小蹄子看都不看自己的眼色便答应了!真是一点都没有把老婆子放在眼里! 见她答应了,高洋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高兴,他一向敏感细心,他直觉告诉自己,苏玉衡答应去郊游不是因为他!至于为什么,郊游那天不就知道了吗? 他自负相貌身世在京城堪匹敌的不多,今日却在苏玉衡这里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他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奉承讨好,至于那些欣赏仰慕的眼神更是见多不怪,唯独苏玉衡面对他是那么淡定从容,要说心里没有一丝猎奇心理是假的! 他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有些孟浪,可他一贯如此,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随即他便起身告辞,苏文彦和苏文宣自是送他,卢氏带着媳妇和孙女送出了敏宏院,几个姑娘各自散了。 苏玉衡没有回去,她等在敏宏院外一个水池的亭子里,出了前面的院子便是二门,她相信苏文彦送走高洋后,应该会回来给卢氏回话,她便等在那将弟弟的事情跟他说清楚。 等了大约一刻钟后,苏文彦便折了回来,苏玉衡连忙带着锦娆出了亭子上了回廊,喊住了苏文彦, “大哥哥请留步!”苏玉衡快步走了过去。 苏文彦止住脚步侧身过来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得不说,今日的苏玉衡让他刮目相看,不卑不亢,气度从容,倒完全不像以前那个刁蛮任性的七妹妹了。 “妹妹可是有事?”苏文彦想起她来清辉阁找自己的事来, 苏玉衡点点头,望着他,“四弟已经十岁半了,我跟祖母说了想让他住到外院去,还望哥哥给安排一下!” 苏文彦闻言悚然一惊,他竟然忘了这事!亏他还是个做哥哥的!不禁面有愧色,忙道:“抱歉,七妹妹,是哥哥的疏忽,哥哥这就安排人把四弟接到外院!” “多谢哥哥!”苏玉衡福身一礼,脸上扬起明亮的笑容,倒是让苏文彦一怔,心里暖暖的,她曾经再肆无忌惮也只不过是个小姑娘,做哥哥的该宽容,他笑着应了声便继续往敏宏院走去。 苏玉衡望着他的背影略略有些心酸,没有父母挂念的孩子就是可怜,苏文舟的事竟是无人料理,原主那么少根筋的人,恐怕做不到这些,接下来她要去承担这个长姐的责任吗? 当年她在家里可是最小的,上到最疼爱她的祖父下到一旁的小丫头没有哪一个不把她捧在手心上,照顾别人情绪的事都没有过,更别说照顾人了! 苏玉衡不禁苦笑慢慢折回去,占据了原主这副身体,便替她守护好家人吧!目前能称之为家人的只有弟弟苏文舟! 这边苏文彦进了敏宏院后,老夫人卢氏把旁人都支开了,苏文彦便把上午发生在清辉阁的事都悉数告诉了卢氏。 “有没有可能她知道高公子来访,便故意去找你呢?”卢氏凝着眉沉声问道, 苏文彦闻言惊愕,随即摇摇头,“祖母,不可能,高洋一向率性而为,文宣也是临时带他过来的,根本没通报!” 卢氏点了点头,心里舒服了一些,“既然如此,也是她的造化,等到三月三,你多盯着她点,别让她惹是生非!丢了脸可得不偿失!” “哎,祖母放心,我看七妹妹这次伤好了后,性子沉静了不少!”苏文彦笑着道, “但愿如此,高公子能对她另眼相待也是好的,到底是我们苏府的姑娘,祖母自然盼着她好,只是高洋的性子摸不透,也不知道是一时起兴还是真对七丫头有几分心思?不管怎么样,今天的事你要压下去,不许别人乱说!”卢氏嘱咐道, 卢氏虽然虚荣,却谨慎,在高洋并没有表现出明显意思时,她不能声张,何况她实在是不看好苏玉衡,就这样泼辣的性格,高洋能喜欢她才怪,不过是背了一首诗讨巧罢了!高洋那性子随性,说不准明日便忘了这事。 苏文彦回道:“放心吧,祖母,孙儿已经跟文宣说了!” 祖孙俩再叙了一会话,苏文彦便去前院安排苏文舟住出去的事。卢氏嘱咐管账目的顺妈妈也给苏玉衡添置两身春衫,准备一些头面,顺妈妈便紧赶着去办了。 三房的院子在最东边,敏宏院过去是祠堂,祠堂东侧是府内一个人工小水泊明月湖,从祠堂前有水廊通向三房的云芳院和澜水阁,水廊正中建有一个水阁,苏玉衡带着两个丫头踏上水阁时,被一个人挡了去路。 “你对我姨娘做了什么?昨日你去找过她后,她便病下了!我说过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别去跟姨娘撒泼!”苏玉香横着眼挡了苏玉衡的去路,她身后跟着她的一等丫头杏儿与一个二等丫头水莲,三人皆虎视眈眈瞪着她。 苏玉衡慵懒地抬眉看着苏玉香,淡淡道:“我做了什么,你问你姨娘不就成了?怎么,她没跟你说?” 苏玉香见她一副高傲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眉头拧得紧紧的,“苏玉衡,别以为你今日得了高公子一句好话,尾牙就翘上天了,你撒泼的名声是祖母捂着没传出去呢,要是他知道了,不知道多嫌弃你!我告诉你,你最好别得罪我,别让我把你的事情兜出去,否则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苏玉衡不觉好笑,她虽然比苏玉香小了半岁,个子却是比她高了一点,她半睁着眼看着她,自是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苏玉衡冷傲的样子让苏玉香更为恼火,她抬着手指指着她,气得嘴唇发颤, 苏玉衡看着那只指着自己的手,眯了眯,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从来没有人敢对她做出如此羞辱的动作,绝无仅有,便是当今圣上那时见到她也是和颜悦色、满口夸赞,当年阖府落罪,她身为女眷本应为奴却被斩杀,想必是圣上忌惮她吧! 现在哪怕是沦落为一个不得势的管家内宅小姐,她也容不得别人指着她鼻子骂话! 看来今日索性在三房立立威得了! 苏玉衡神色陡然一变,目光变得凌厉,轻启红唇,“把你的手拿开!” “偏不!”苏玉香指着苏玉衡的眉心,觉得自己终于惹怒她了,十分得意! 指甲涂了胭脂红,修长而白嫩,却是十分刺目,苏玉衡冷着脸,突然伸手掐住她的手指稍稍用力, “啊!” 便听见苏玉香凄厉惨叫一声,神色痛苦地跪了下去! “小姐…你怎么了!”杏儿和水莲大骇,连忙过去扶苏玉香,苏玉香此时已经痛得抱住手指侧身在地上呻吟。她不知道刚刚苏玉衡做了什么,只知道眼前一闪,她的骨节就跟被掐断了般锥心痛。 锦娆和青儿也吓得不轻,神色不安地看着苏玉衡, 杏儿见苏玉香疼的说不出话来,又气又怒,对着苏玉衡哭着道:“七小姐你太过分了,竟然打自己的姐姐!” 苏玉衡闻言挑眉,往前迈了一小步,目光逼视她,轻幽幽道:“你是在教训我吗?” 杏儿闻言一愣,身子一僵,暗觉不妙,平日三房的人在许姨娘的默许在对苏玉衡是肆无忌惮,此刻杏儿情急之下一时忘了主仆之礼,再对上苏玉衡无比平静的眼眸时,心里更觉得发慌。 “一个丫头以下犯上,竟然敢教训本小姐,简直是胆大妄为,青儿,给我掌嘴!”苏玉衡侧眼瞅了一眼身边的青儿。 ------------ 第十一章 你还嫩着! 青儿一惊,眸子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苏玉衡让她一个二等丫头打六小姐的一等丫头! 她腿有些发软,“小姐…小姐…这不好吧….”她推搡着道, “怎么不好?你是觉得她一个丫头该教训主子?”苏玉衡很温和问道,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惊, “不是…..”青儿自被训斥以来,对苏玉衡有些胆战心惊,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苏玉衡幽幽看着她, 青儿使劲摇头,癫着一颗心,不敢跟她对视,哆哆嗦嗦地走上前,走到杏儿身边,满眼歉意地看着她,抖着一双手朝她脸庞扇去! 哗啦几下杏儿脸上已经通红。 杏儿被打得泪流满面,倔强地看着苏玉衡,心里十分痛恨。水莲一边扶着痛呆了的苏玉香一边看着杏儿,心里再多的话都堵在嗓子眼,怕苏玉衡拿她出气。 这边动静闹得很大,很快便有几个嬷嬷带着小丫头跑了过来,虽然对于两姐妹吵架的情景见怪不怪,只是这一次众人很诧异地发现七小姐竟然制住了六小姐及其丫头! 她何时有这等能耐?虽然七小姐一直很跋扈嚣张,可她每次大吵大闹后,不是都被六小姐气得在屋子里摔东西的吗? 亭子和水廊都聚集了不少人,水廊对面更是站了不少丫头仆妇,因隔得不远,岸上丫头婆子的神色尽收苏玉衡眼底,有些是暗看好戏,有些惶恐不安。 苏玉衡一个个看过去,目光最后落在过来扶起苏玉香的吴妈妈身上。吴妈妈平日是个了不得的角色,只是昨日得了许姨娘的吩咐,此刻却是不敢对苏玉衡有半句不满。 苏玉衡昂扬地挑了挑眉,拔高了声音道:“六小姐对嫡女不敬,丫头杏儿更是以下犯上指责我,故而惩戒了她们,倘若再发生类似的事,全交给吴妈妈发卖出去!”苏玉衡说完留给吴妈妈一个明艳的笑容,带着锦娆和青儿回去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吴妈妈和一众惶惶不已的下人,很多人开始双腿发软,生怕七小姐秋后算账。 苏玉香被扶着回许姨娘的云芳院时,一向不责备女儿的许姨娘斥责了她几句,苏玉香更为恼火,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不能惹苏玉衡了。 苏玉衡在三房闹得动静很快就传到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早知道她伤好了定是个不安分的,倒是没说什么,也没细问,只当是两姐妹吵架。 许姨娘听到苏玉衡点名让吴妈妈处置时,她不免苦笑,看来那个丫头铁了心要收买吴妈妈了,许姨娘午歇醒来后,吴妈妈有些不安的来服侍她,她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却有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许姨娘这下是真病了,吴妈妈亲自服侍她漱了口,扶着她起床梳妆打扮。 “姨娘,今日七小姐当众教训了六小姐和杏儿,您得想想办法,可不能让她再继续猖狂下去!”吴妈妈拿着篦子给她梳头,即便已经年过三十,可许姨娘依旧风韵动人。 许姨娘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浮起了淡淡的笑,她知道苏玉衡这是在提醒她,赶紧将三房的库房钥匙以及掌事权交给她! “没什么,七小姐本来是三房的嫡小姐,该由她做主!”许姨娘语气透着一股子悲凉, 吴妈妈面色略僵,迟疑了一下继续给她梳妆。 “吴妈妈,你嘱咐底下的人都安分一点,这阵子别出什么乱子,别惹她不高兴!”许姨娘摸了摸铺在胸前的长发,笑着吩咐道, “姨娘,我不懂,好端端的,怎么昨日小姐来要嫁妆后,您就对她客客气气的?”吴妈妈有些苦恼道,把许姨娘手中的头发给撩了出来,给她把头发盘了上去。 许姨娘望着镜子里一丝不苟的吴妈妈,有些怔忡,不管吴氏此番话是真是假,她都没办法完全信任她了,那件事实在是太过隐秘,她没法容忍一个人握着可以威胁她娘家的把柄。 不过,那个丫头想拉拢吴妈妈,也得看她答不答应不是? “吴妈妈,上次你跟我说你儿子的婚事,我给你留意了,相中了茶房李妈妈家的侄女,今早我也问了,她说去问问,你等好消息吧!”许姨娘望着她笑道, “哎哟!那真是太好了!”吴妈妈立马激动得有些无语伦次。 许姨娘笑着抿了一口茶, 小丫头,你跟我斗,还嫩着呢! 过了一会,云芳院来了一个访客! 那个人是许姨娘的母亲,名义自然是来探病的,许夫人何氏先去老夫人敏宏院给她请了安,再过来这边的,一进门吴妈妈就高兴地接待她了,扶着她进了里屋坐。 “母亲…”许姨娘给她行了一个礼,何氏有些探究地看着她,母女俩却没有再说话。等到苏玉香进来请安后,许姨娘借口让吴妈妈给苏玉香去准备郊游的头面,将其他人也一并打发走了,母女俩方说起了体己的话。 “云儿,你托人让母亲赶紧过来,可是有极为要紧的事?”何氏拉着女儿的手一道坐在里屋的炕上。 许姨娘交手握在她母亲的手上,目色有丝凝重,压低了声音将那日的事仔仔细细告诉了何氏。何氏不禁大骇,一贯精明的眸底闪出几分慌乱,杜府的事过去才三年,就算何祉只是一个门客,可联想起皇帝当年问罪的狠辣程度,至少何祉一家永无出头之日,何祉少不得要去被盘问一问,那条命不见得能留下来,何祉是何氏哥哥嫡子,是何氏全族的希望。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得瞒下来。 “母亲,您说怎么办?”许姨娘轻声问她,她知道她母亲最有主意了,这些年,许氏在杜府能一步步爬上来多亏了母亲暗中提点。 何氏怔怔想了一会,哑着声音问道:“杀了她呢?” “不成!”许姨娘立马拧眉反对,“她到底是三爷的嫡长女,做得再滴水不漏,别人还是会怀疑到我身上!今后我在苏家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许姨娘摇头回道, “可以让你表哥动手…”何氏沉声看着她, 许姨娘握着她的手松了送,目光从她身上移到了案上的青铜香炉上,想起苏玉衡那日拨弄炭火的淡定悠然。 最后还是摇头道:“她既然敢威胁我,想必还有后手,要是她留了口讯在别人那不就麻烦了吗?别忘了,她舅舅家可是崔府,再不管不问,死了人还是要问的吧!” “既然不能斩草除根,还那还有第二个办法!这个办法最是稳妥不过!”何氏漆灰的眸子里射出一记精光。 “什么办法?”许姨娘回过头来握紧了她。 何氏靠近了些,沉声道:“你表哥还有一个庶弟,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十七了,别的都好,就是有些痴傻,如果让她嫁到何家,便是自家人了,她还会自掘坟墓吗?这可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许姨娘听了暗暗佩服,“母亲这个法子确实好,只是苏玉衡乃是三房嫡女,老夫人定然不会答应让她嫁到何家去的!”都说抬头嫁女儿,何家跟苏家可是差远了! “傻瓜,”何氏幽幽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事在人为吗?” 许姨娘眉心一跳,瞬间明白了她母亲的意思,“那母亲准备怎么做?” “嘿嘿,这事就交给你表哥了,三月三她不是要出去踏春吗?”何氏低低说着,嘴角那抹冷笑意味深长。 许姨娘眉头一展,长长吁了一口气,舒心了不少。 “等到她落入何家,你就等着看你母亲的手段,看我不把她折腾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让她敢威胁你!”何氏脸上闪过一丝戾色, 许姨娘冷笑,暗暗有得意之色,还是她母亲有办法, “那好,既然如此,我明日便把钥匙还给她!”许姨娘淡淡一笑,而现在她先摆低了姿态,任苏玉衡嚣张一阵子,等到她父亲回来,再假借他的手治她是一样的!不过是一个十三岁多的小丫头,还能翻出她的手掌心不成? ------------ 第十二章 四少爷 许氏母女在设计暗害苏玉衡时,苏玉衡一个人在澜水阁的书房练字,这是她父亲的书房,她父亲走后,除了每天吩咐人进来打扫外,再无人进来,今日午歇后,苏玉衡便过来书房练字。 锦娆在一旁帮着她研墨,见她拿着狼毫在宣纸上写着行楷,她虽然不认识字,可也看得出那线条十分漂亮, “小姐,您十岁生辰时,老爷跟你送了一方澄泥砚,你看了一眼不太喜欢让奴婢收起来了!”锦娆笑着道,手上力道未见半分。 “哦,那你回头找出来,放在我屋子里用!” “哎!”锦娆立马高兴应道,她记得老爷见小姐一直没用那砚台,后来是为这事生气了的,总觉得小姐不爱读书性子躁烈,现在不一样了,小姐性子静了下来,爱写字看书,老爷应该是喜欢的。 只是…小姐今日午膳前教训了六小姐和她的丫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锦娆试探着问道,“小姐,您今天打了六小姐,闹了这么大动静,别人又该说您了,要是许姨娘怀恨在心处处争对您怎么办?”越想锦娆越担心,研墨研着停了下来。 苏玉衡听得出她声音的焦急,便放下笔来,笑着安慰她,“锦娆,你以为我什么都不做,许姨娘就不争对我了吗?她一心想被父亲扶正,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算计我呢!再说了,三房乌烟瘴气的,我再不治治,将来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子!” 她需要立威,她需要迅速拿回母亲的嫁妆,掌着三房的内院,这样,她才有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人,以内制外,做她想做的事! 今日许姨娘的母亲已经来了,想必许姨娘马上就会把嫁妆交出来了。 果不其然,许姨娘第二日一早便去了老夫人的敏宏院,等到小姐公子们请安出去后,她跪在卢氏面前,噙着眼泪,泣道:“老夫人,妾身怕是不能替您管着三房了!” 卢氏神色一变,示意身边管账目财务的顺妈妈扶着她起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许姨娘嘤嘤哭泣,不停抬袖擦着眼泪,装得一副乖巧的样子,“老夫人,恐怕三夫人那嫁妆妾身得交给七小姐管!” 卢氏眉头一拧,脸色立即拉了下来,声音也冷了几分,“怎么?昨天那丫头又闹了?”她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善地看着许姨娘,昨日苏玉衡打了苏玉香的事,她都知道了,在她看来,许氏在装可怜,想让她出面去收拾那丫头。 许氏摇摇头,“老夫人,昨日妾身母亲过来,跟妾身透露了一个事!” “什么事?” “说是她瞧见崔家的人去了三夫人陪嫁的庄子上,约莫在打听事情呢,要是他们知道是妾身在管着夫人的嫁妆,定会找上门来的!”许氏惶恐地看着卢氏,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她思来想去,只有把缘由推到崔家身上,卢氏才会放手且不会怪罪她。嫁妆本是崔家给崔氏的,按道理也该崔氏的两个孩子继承,哪怕老爷要动用嫁妆,还得苏玉衡或苏文舟答应, 如果被崔家知道是许氏在打理崔氏的嫁妆,苏家会大失颜面,今后在京城都抬不起头来。自崔氏生病到现在这一年多时间内,她嫁妆里的铺子和庄子进账都悉数落到了卢氏手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许姨娘是卢氏的枪,许姨娘是聪明的人物,大头给卢氏,自己呢,偶尔动用崔氏嫁妆里的金银珠宝,也乐得欢。 许姨娘见卢氏面有不甘之色,知道她十分踟蹰,要真给那个小丫头,她可短了一大笔进账,届时苏府的开支可就紧张了。 许姨娘自然知道她心里的顾虑,于是压低声音说道:“老夫人,您大可现在由着她,等到三爷回来,再让三爷教训她也是一样的!” 卢氏冷哼一声,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后,道:“你先回去,容我再想想!” 许姨娘无法,知道一时难以说动她,便退了出去,等到卢氏身边没其他人了,她的心腹顺妈妈方靠了过来,跟她说道:“老夫人,奴婢倒是觉得,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卢氏眸光略沉,有些不解,示意顺妈妈说下去。 顺妈妈继续道:“您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姨娘好拿捏些呢,还是一个莽莽撞撞的小姐好拿捏些?” 卢氏瞬间眼眸一亮,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指了指她,“还是你聪明!” 卢氏身边有三个妈妈,苗妈妈管着丫头婆子,掌着府里的人事权,顺妈妈心思缜密管着内院的账目,开支用度全从她手里走,姚妈妈管着回事处的接待和府内一些大小杂事。均是卢氏的左膀右臂。而因顺妈妈常给她出主意,又以她最得卢氏心意。 “咱们派个妈妈过去帮着她料理,将来等七小姐出嫁了,带走一部分嫁妆,也还得给四少爷留着吧,到时候让这个妈妈做四少爷管事妈妈,您说一切还不都在您手上!”顺妈妈补充说道, 卢氏笑眯眯地点头,“就按你说的做,人手你跟苗红去商量,定好了带来我跟前瞧瞧!” 顺妈妈点了点头从后头退了出去。 第二日早晨,苏玉衡问安回去后,顺妈妈和苗妈妈同时带来一个妈妈,送到她的澜水阁。 姓汤,一双丹凤眼,一脸精明能干的样子。 “七小姐,老夫人说今后三房库房的钥匙就交给您了,怕您一时接管不过来,便让汤妈妈来帮着小姐,汤妈妈以前在铺子里管过账本,后来年纪大了就来府里做事,七小姐尽管信任她,她是个能干的!”苗妈妈笑眯眯地跟她说着, 顺妈妈则立在一旁但笑不语,只是把从许姨娘那拿来的钥匙和账本递给苏玉衡,苏玉衡接了过来看着汤妈妈微笑。 那汤妈妈等苗妈妈一说完,立马上前来给苏玉衡行礼。 “奴婢给七小姐请安,今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七小姐!”她伏在地上给苏玉衡磕了一个头。 苏玉衡早吩咐锦娆准备了一小袋银裸子递给她,又给她一对玉簪子。 “这是赏你的,难为祖母让你过来帮忙,也请你多费心!”苏玉衡笑容很温和,看不出一丝不乐。 倒是让顺妈妈和苗妈妈有些诧异,还以为她要闹一阵呢,如今瞧着她的神情,大有嫡出小姐的威严。 “这是奴婢该做的!”汤妈妈笑着接下了,然后起身站了她身旁。 随后苏玉衡同样赏了好东西给顺妈妈和苗妈妈,嘱咐锦娆亲自送她们出门,又让青儿和小五收拾出一间房给汤妈妈住。 苏玉衡习惯性地背着手,昂着头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渐渐长出绿叶的枝条淡笑,卢氏还真是会打算盘,愣是从许姨娘那拿来钥匙让自己承她的情,可惜卢氏不知道是她威胁了许姨娘方才有这么一出,派来一个汤妈妈又算的了什么! 等她找到囹之,内宅这些人和事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现在三房库房的钥匙在她手上,三房一应开支都得从她手上过,管事丫头都得在她这回话,她可以打听她想知道的消息了! 瞅见锦娆从园门进来,顺着抄手游廊走了过来,她朝她招手,等她过来吩咐道:“锦娆,你去打听母亲身边那些管事的婆子都被派发去哪了,跟外院的厉总管说一声,我有事要问她们,通通带过来见我!” 锦娆惊喜地点点头,连忙去了。 正当苏玉衡准备回书房习字时,门房的丫头来报,“小姐,四少爷过来了!” 苏玉衡一愣,抬头望侧边的园门看去,正见苏文舟垂着眸子穿着一件天青色锦袍信步走来,虽然还是那副冷冰冰不宜靠近的样子,似乎眉眼里含有淡淡的欣喜。 苏玉衡哑然一笑,望着他走来的高挑身影,脑子里募然想起一个人,目光莹润恍惚。 ------------ 第十三章 杀鸡儆猴 苏文舟性子虽冷,面色却依旧青涩,进来后先是恭恭敬敬给苏玉衡行了一个礼。 “多谢姐姐为我周旋,总算是搬到外院了!”苏文舟声音听起来比较欢快,像是一件心事终于了结的舒坦。 “快起来吧!你是我亲弟弟,我也就为你操心了!”苏玉衡拉着他起来,两姐弟围着一小案坐在了矮金裹脚的锦杌上, “大哥哥可都安排好了?让谁服侍你的?”苏玉衡仔仔细细问道,小五连忙给二人切了茶,不吭声站在一旁。 苏玉衡亲自把茶递给苏文舟,苏文舟浅浅地笑着回道:“大哥让原先服侍过他的辉明和木然跟着我,我瞧他们一个激灵一个稳重,挺好的!” 苏文舟一向不太爱说话,今日苏玉衡终于把他给弄去了外院,看得出来他很欢喜,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苏玉衡想着前世自己哥哥们都恨不得把整个京城都捧在她面前,总算是体会到了做长姐做兄长的对弟弟妹妹的怜爱之心了,看着他高兴,她自己心里也跟吃了蜜一样甜。 “四弟,娘的嫁妆姐姐已经拿回来了,今后你在外院短了什么尽管跟我说!”苏玉衡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真的吗?”苏文舟不由大喜,眉宇间还有些诧异,他可是知道自己亲姐的性子,除了胡搅蛮缠吵架外,没有别的本事,今日不但让自己住去了外院,还能拿回嫁妆,那是破天窗的事,不过细细想来,自姐姐受伤后,性子似乎是大变了,苏文舟权当姐姐向好,也不多说,只是高兴得多喝了几口茶。 “你一定要努力学习考取功名,今后就不靠着谁了,你明白姐姐的意思吗?”苏玉衡很认真地看着他。 她若想帮弟弟谋个好前程是极其简单的事,只是一个男孩子必须要学会靠自己! 苏文舟看着她很郑重地点点头。 苏玉衡觉得苏文舟其实很懂事,只是性子内敛冷淡了些,不过也不算坏事,至少不惹事。今日好歹是他第一日搬去外院,总要和哥哥们一起用完膳,便没有多留他,从自己的箱笼里拿了一袋银子给他,嘱咐他好生跟外院的人相处,苏文舟算是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姐姐的关怀,眼眶红了红,接过之后便出去了。 过了一会,锦娆带着两个婆子入了里屋,苏玉衡坐在锦杌上,吩咐丫头给两个婆子看座上茶,锦娆使了个眼色带着其他丫头侯在外面,留着她们说体己话。 两位婆子一进来,便眼眶红红的,苏玉衡微微叹了一口气,知道她们被许姨娘打发出去后,受了不少苦, “两位妈妈现在都在管什么事?”苏玉衡轻声问道, 两个婆子一抬眼想要说话却又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左边一个穿着褐色春袄的婆子满脸皱纹,体态稍稍壮实些,右边那婆子穿了一件粗布衣衫,精瘦精瘦的,眼眶还凹陷,瞧第一眼不忍心瞧第二眼。 左边那婆子先开的口,“小姐,自夫人去世后,奴婢被调去外院的柴房砍柴,瞿老姐儿去了马棚里扫地,奴婢们受点苦没什么,就是心疼小姐你和少爷在里头受委屈!” 瞿妈妈也擦着泪连连点头,就是哽咽说不出话来。 “陈妈妈,那以前跟着我娘管账的柳妈妈呢,她现在在哪,人怎么样?”苏玉衡连忙问道, 她话音一落,不晓好不容易擦干眼泪的二人又淅淅沥沥哭得更为伤心了。 “小姐,柳老姐已经死了….她死在了庄子上!”陈妈妈掩面低声痛哭,她们仨当时是崔氏的心腹,柳氏是崔氏的陪房,她们俩也是崔氏来了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不晓崔氏死后,三人竟是落得这个下场。 苏玉衡闻言眸光一眯,暗暗冷笑,许姨娘和老夫人真是心狠手辣,为了吞了三房的财产,用尽手段。只是现在,无论如何,她是不准备让她们俩去外院里。 稍稍吁了一口气后,她扬声喊来了外头的锦娆,锦娆忙打帘进来,见了屋子里的情景,脸色也凝重起来,苏玉衡看着她吩咐道: “你现在去跟外院的厉总管说一声,说我刚刚接管三房的事,很多事情需要陈妈妈和瞿妈妈帮忙理一理,先留她们暂且在这里几日!” 锦娆应了一声便去了。 而里头瞿妈妈和陈妈妈却有些担心,陈妈妈忐忑道:“小姐,奴婢刚刚听锦娆说了,您开始掌管三房,老夫人好不容易肯让许姨娘放手,又派了人来,显然是想往您这插人,您要留着奴婢们,奴婢担心老夫人会为难您的!” 陈妈妈自然知道苏玉衡是想拖住她们,再把她们要回来,外院的事自然没什么,只是老夫人哪里肯答应让苏玉衡用自己的人呢!她派了人过来就是来盯着三房的! 苏玉衡笑着道:“两位妈妈莫要担心,我自有理论!” 陈妈妈和瞿妈妈相视了一眼,渐渐放下心来,刚刚锦娆跟她们说七小姐性子变了,变得很有主意,她们还不相信,这下见苏玉衡淡笑从容,便知是事实,于是也宽心了。 苏玉衡叫了小丫头给她们收拾一间厢房,让她们先歇着,等到用完膳,她特地留下汤妈妈、陈妈妈和瞿妈妈三人,吩咐从明日起,陈妈妈和瞿妈妈帮助汤妈妈把库房理一下,账册对一下。 汤妈妈知道她们曾是三房的旧人,心里不乐意,望着坐在炕上自顾自喝茶的苏玉衡道:“七小姐,奴婢一个人清理就行了,人多了反而不方便顺账目呢!” “哦?”苏玉衡放下茶杯,那陈妈妈立马接了过去,放在一旁的小案上,苏玉衡慵懒的笑了笑,望着她,“我记得顺妈妈和苗妈妈送汤妈妈来时,说你是个熟手,惯会理账了,那你便该知道清理库房,得一个人清东西,一个记录,一个人与过往的账目核对,看多了什么少了什么,一个人怎么行呢?要是短了东西,敢问汤妈妈,是谁负责呢?”苏玉衡咬着最后几个字,眸光深邃,如冬日里的沉湖,波澜不惊。 那汤妈妈没想到一个十三岁的闺中小姐能知道这么细,说得好像她不懂账房规矩一样,不由面红了些,闷声不说话。 “陈妈妈和瞿妈妈都是曾经跟过我母亲的人,对库房的东西十分清楚,有她们在,汤妈妈定能轻松些,我这是为妈妈着想,才找外院把人借了来,妈妈要是不乐意,可是辜负我一番好心了!”苏玉衡说着还状似叹了一口气。 那汤妈妈是再不愿意此刻也不得再说什么,只得道:“还是七小姐想得周到!”心里却是琢磨着把事情告诉老夫人,让她来想办法把人给弄走。 苏玉衡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便笑着道:“汤妈妈既然是祖母派来帮忙管账的人,我自然不会怠慢,这库房还是归你管,只是这么一点小事便要去找祖母的话,是不是显得妈妈有些以小做大,我只是让她们帮着汤妈妈清理库房而已,过几日她们还要去外院的,汤妈妈安心用她们便是!” 苏玉衡这话可是给足了汤妈妈面子,又敲打了她,让她别为了一些小事去卢氏那嚼舌根,显得她无能,汤妈妈仔细想着自己终究是要在三房长待的,不好太得罪苏玉衡,既然她们迟早要走,那么帮着点也没什么,故而答应了下来。 苏玉衡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让她们下去歇息。 这个消息第二日便传遍了三房,很多管事的婆子都在观望,心惶惶然,担心七小姐掌事后,要料理她们,可苏玉衡却是个没耐心的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不值得她费心,该怎么着先怎么着,再想着后宅的那些婆子丫头不是家生子便是各房沾亲带故的,盘根错节,复杂地很,她可不想一下子得罪太多人,只是若有谁敢在她面前犯事,她也绝对不饶。 有一日,一个丫头咋咋呼呼将花厅的一个青瓷花瓶给打碎了,原本这事归吴妈妈管,可如今许姨娘不管事,云芳院的人不敢轻易裁决,管那丫头的婆子来请苏玉衡示下,苏玉衡正在澜水阁的正厅里看锦娆给她绣扇面,听了那婆子的话后,却是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一直在她身份服侍的邵妈妈。 “邵妈妈,你觉得呢?”苏玉衡侧头看着她,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考验, 那邵妈妈打苏玉衡出生便在她跟前伺候,许姨娘清理三房的人时,因她是大夫人院子里管事常妈妈的表姐,许姨娘对她还算客气,邵妈妈听苏玉衡问她,心里不由一亮,琢磨着苏玉衡掌事,是不是也该她这服侍多年的老婆子得脸的时候。 以前三房的掌事嬷嬷是许姨娘身边的吴妈妈,而现在三房一应事宜由七小姐苏玉衡亲自管,那么掌事嬷嬷是谁,还没个定论。 七小姐这么一问,没准是有让自己当管事嬷嬷的意思,于是邵妈妈不由端了一副严肃的样子,认真回道:“小姐,奴婢看那些小丫头太怠慢了,不好好教训教训,今后定然带坏了样,奴婢瞧着,该狠狠打上一顿,再罚一个月月例,杀鸡儆猴才行!” ------------ 第十四章 撕吵 苏玉衡笑着点了点头,那邵妈妈见苏玉衡认可了,脸色不禁越发得意。 “邵妈妈说得对,就这么办,”苏玉衡对着那来禀的婆子说道:“吴妈妈一向管着三房的丫头婆子,大约有脸面些,你将那丫头交给她,再把邵妈妈刚刚那番话告诉她,让她好好打那丫头一顿!再去跟汤妈妈说一声,扣了她这个月的月例!”苏玉衡看都不看她们一眼,眼神瞧着锦娆的绣面,语气不急不恼。 那婆子神色恭谨地应了一声,临走时,还瞥了一眼颇为得意的邵妈妈。 这件事很快又传开了,邵妈妈这番处罚可不轻,那吴妈妈听了这事后,苦笑不已,暗骂苏玉衡让她做坏人,可平日那些丫头婆子都是她管的,好像也无可奈何。 接连几日,但凡三房出了什么差错,苏玉衡都是这般处置,先问邵妈妈的意思,再让吴妈妈教训人,最后让汤妈妈扣钱。 可一旦有谁做了该赏的好事,苏玉衡便亲自奖赏。 久而久之,三房的丫头婆子暗地里把那三位妈妈恨得牙痒痒,以为她们借着七小姐年纪小,故意显摆威风拿着鸡毛当令箭呢! 至于陈妈妈和瞿妈妈,一直不紧不慢地帮苏玉衡清理库房,梳理账册,苏玉衡没说还人,外院的厉总管也不好去要,他是苏府的老管家了,自然知道七小姐的意思,既然七小姐现在管着三房,那两个婆子也是无关紧要的,他便想着是不是卖个人情,将人给七小姐,他为了此事讨了苏文彦示下。 苏府的外院名义上是大老爷管着,实际上管事做主的大都是长房长孙苏文彦,大老爷是个和事老不太有主见,倒是生了一个稳重成熟的儿子,卢氏最倚重他,故而外院的事几乎都会问上苏文彦一声。 苏文彦念及苏玉衡与高洋的事,心想着这个七妹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造化,现在还是不要拂了面子的好,于是答应了。苏玉衡笑着受了厉总管和苏文彦的好意,安心让陈妈妈和瞿妈妈住了下来。 卢氏知道这件事后,不由大怒,当下坐在炕上忍不住把手里的杯子给砸了出去。 “好呀,现在都觉得我是个老婆子,什么事都不需要问我了是吗?”卢氏厉声骂道,气得伏在炕上喘气。 敏宏院后院的东次间里,就卢氏心腹顺妈妈和苗妈妈在,苗妈妈连忙扶着卢氏给她顺气,顺妈妈则靠近了些,暗道:“老夫人,现在事已如此,再为这事去把人发卖出去,有些不好,不如先等等,回头让汤妈妈捉到她们一错处,再打发出府得了!” 一提起那汤妈妈卢氏更怒,“那汤婆子也是的,怎么就没来吱一声!” 这事顺妈妈也觉得有些不对,便讪讪道:“奴婢回头去敲打敲打她,让她长几个心眼!” “哼,那小丫头,还当自己了不起了,先等三月三过了再说!看我怎么收拾她!” 后来,苏文彦料想老夫人会生气,特地来好生劝慰了一会方休。 日子过得很快,已经快到三月三郊游的时候,府上裁缝已经将春衫给赶制好了,在二月二十八这一日,老夫人喊来各房小姐,让他们一起在敏宏院的东梢间试衣裳。 各位小姐的大丫头小丫头开始挑衣衫配头面打扮起来。苏府小姐按例每人两个一等丫头,三个二等丫头,顺带两个管事的嬷嬷,粗使丫头还有好几个。而苏玉衡身边却是短了好几个缺,老夫人曾想塞人过来,都被苏玉衡以还在母孝中不宜铺张,再兼而已经要了一个汤妈妈,不好再向她要人为由推掉了,卢氏也无法,反正三房有她的眼线,苏玉衡少了人伺候,自己不着急她又操什么心。 故而东梢间里,其他小姐身边红红绿绿一群人围着,苏玉衡身边只有锦娆、青儿和小五。原先她不爱带小五出来,觉得她性子沉稳可以看家,这会屋子里有陈妈妈和瞿妈妈,她是一点都不操心。 如今三房的情形已经大有改观,即便陈妈妈和瞿妈妈不给她看着,暗地里还有人来给她告状,说是汤妈妈又管了什么闲事,邵妈妈又在哪指手画脚的,还有一些各自想讨好她而相互掐架的,她都懒得管。可以说每日都有人闹出点事来,但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眼下她安安静静地等着那些姐妹先挑,反正她还在孝中,不想穿太鲜艳的颜色,想必没人想打扮太素净去参加公子姑娘的郊游,剩下的些许更合适她,于是她坐在一旁耐心等着。 只是炕上摆着箱笼的地方,两个人吵起来了。 “四妹妹,这件大红的石榴裙是我特地跟顺妈妈说了让她交待裁缝做的,你别跟我抢!”三小姐苏玉燕拔高了声音,柳眉蹙起,十分不高兴。她虽然是庶出,可徐氏无儿无女,一直把她养在身边,跟嫡出的没什么区别,故而不肯相让。 苏玉锦揪着那石榴裙不妨,理所当然道:“三姐,二伯母娘家是商贾,有的是钱,我记得前阵子人家还特地送了一箱子丝绸和细软的葛布给你们,二伯母给你做了好几身春衫,妹妹我原本还觉得这石榴红不好看,没想到做出来裙带当风,娇艳无比,你身量没有我高,不一定撑得起这长裙,不如给妹妹我试试,要是不合适再还给你!” 苏玉燕越听越气,觉得苏玉锦骄横无礼就算了,还暗指她穿得不好看,她哪里肯服气,就算她不喜欢,她也不想让给苏玉锦,于是昂着头脸有恁色说道:“四妹妹,话可不能这么说,要试也是我先试,我不喜欢了再给你才是理,再说了,你穿那鹅黄色的长裙挺好的,一样娇嫩漂亮,你又何必跟我抢!” 苏玉锦知道若先让她试了,她一定说喜欢,心下略忖便道:“既然你不肯,我便去找祖母,让祖母来决断!”说着就要拉着她连带衣衫去暖阁内找卢氏。 苏玉燕大惊,当下狠狠拽着衣衫抱着箱笼,不肯跟苏玉锦走,祖母卢氏一向宠苏玉锦,苏玉锦身量高一些,皮肤也比她白,那件石榴裙穿在苏玉锦身上一定比自己好看,这要去找卢氏,裙子铁定就是她的了! 苏玉锦见她不肯跟着自己走,便朝自己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那丫鬟会意连忙往老夫人那边去了,苏玉燕眼眸一跳,知道她搬救兵去了,情急之下,脱口说道: “要说身量,咱们几个姐妹中属七妹妹最高挑,这裙子要试也是她先试,她若不喜欢再给你!”苏玉燕绷着脸咬牙,哪怕自己得不到,她也不想给苏玉锦。平日苏玉衡最喜娇艳打扮,她觉得苏玉衡一定会跟苏玉锦抢这衣衫,而且就算苏玉衡不喜欢这衣衫,以她的性子,她也不想让苏玉锦好过。 苏玉燕是自己吵不过苏玉锦,想拿苏玉衡帮腔呢! 苏玉衡暗暗苦笑,怎么好端端地又扯上自己了。 正巧此时,一直冷眼观战的苏玉香也瞅着苏玉衡幽幽说道:“四姐,我倒想起来七妹妹好像是挺喜欢石榴红的,而且,据我所知,七妹妹库房里有一套甚为精美的头面,镶嵌着十三棵红蓝宝石,十二颗南海珍珠,金镶羊脂玉,正中嵌着一块红珊瑚,端得那个叫华丽无双!要是用那头面配这石榴裙一定艳压群芳!” 苏玉香说完这句话,朝苏玉衡斜眼笑得十分得意。 苏玉衡默默看着她,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是挑唆苏玉锦要了石榴裙再要自己的头面。那日找了许姨娘说了头面后,许姨娘交出库房钥匙时,自然把那头面也还了回来。苏玉香是记恨呢! 果然众人听了苏玉香的描述后,纷纷睁大了眼睛瞧着苏玉衡,仿佛她浑身上下插着珠翠宝钻一样,那样的头面光听着就觉得十分惊艳,于是屋子里安静下来,一脸期待地看着苏玉衡,恨不得现在一睹风采。 “我听说北府也就大姑奶奶和大夫人有那样华贵的头面!”苏玉香实在是喜欢奢华的首饰,不管去哪,只要是见别人打扮得惊艳,总会多瞧上几眼,然后记住那样式,她这么说无意中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以及嫉妒心。 如此,更加坚定了苏玉锦想要把东西要来的决心! 苏玉锦深深看了几眼苏玉衡,忽然扭头对着苏玉燕斥道:“三姐姐,你刚刚那话说的不对,你是存心让七妹妹背上不孝的罪名吧,七妹妹在母孝中,怎能穿红色,这话要是被祖母听去了,你又是一顿好骂,怎的,还是把这石榴裙给妹妹我吧,你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苏玉锦可还真是厚脸皮,一屋子小姐丫头都觉得恶心,只是她一贯霸道,众人也不便说什么,以前呢,总用苏玉衡跟她对着干,这阵子也不知道怎么,苏玉衡似乎养伤三个月连脾气也养好了,压根就不吱声。 苏玉燕自然知道苏玉锦的心思,她冷笑道:“四妹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还是你跟祖母建议,不让七妹妹去参加郊游的呢!” “你!”苏玉锦霎时色变,脸红一阵白一阵,觉得很没面子,今日她确实是想好相与苏玉衡,以期借到她的头面,而苏玉燕明显是拆她的台。 ------------ 第十五章 娘亲的遗物 二人纷纷拿眼去瞅那苏玉衡,却见人家静静地坐在那,端着一只浅口的青花瓷杯,正喝茶呢! 苏玉锦见苏玉衡面色冷冷的,对苏玉燕更加恼火了,当下火上心头,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十分响亮,五个手指印落在苏玉燕脸上,与此同时,苏玉锦还喝骂道:“好端端的,让你离间我们姐妹!当初不过是祖母念着七妹妹身体不好便不让她去而已,你竟是诬陷我!” 那苏玉燕被打了一巴掌,尖叫一声,捂着脸眼泪扑簌掉下,哭得好不委屈。 “我早看不惯你了,你娘欺负我母亲,你也欺负我!我打死你!”她边叫着边抬手朝苏玉锦的头发抓去,很快就揪住了苏玉锦的头发。 苏玉锦痛叫一声,张牙舞爪地还手,两个人扭打成一团,身边几个丫头婆子苦苦劝架,试图分开二人都不得法。 那边大夫人贺氏和二夫人徐氏听到消息立马赶过来!却听见东梢间里又哭又闹,简直是鸡飞狗跳,凌乱不堪! 两位夫人见此情景,脸色都沉若锅底,那贺氏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发髻被扯得跟个鸡窝一样,心疼不已,而徐氏呢,也连忙扶着自己的女儿起来,摸着她发肿的脸庞宽慰。 “你们别吵了,你们祖母那边有客人呢!”贺氏低声喝道,犀利的眸子扫了一眼屋子众人,“永宁伯府的世子夫人过来了,你们都给我安生点,等会儿发落你们!” 贺氏虽然平日端庄大方,性子温和,可偏偏是那不怎么发火的人一旦做起脸色来,样子十分吓人,一屋子噤若寒蝉,谁都不吭声。 随即贺氏留下常嬷嬷照顾苏玉锦,也让徐氏在这带着姑娘们收拾,她自己先去招待客人了。 只是坐在窗下一言不发的苏玉衡却是怔住了! 永宁伯府的人来了? 永宁伯陆少安当年是她爹爹底下一个将军,有一年鲜卑铁骑南下时,爹爹带着他曾在云州立下战功,封爵永宁伯,按理来说,陆少安跟爹爹的关系还不错,杜府阖家及亲信被斩时,陆家应该是要受牵连的,为何他却还是永宁伯?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少安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呢? 这么一想,她不禁起身,不由自主地往外走去,锦娆留下小五和青儿在屋子里,跟着苏玉衡出来了,她见苏玉衡神情恍惚甚至还有些悲切不禁很担心,以为苏玉衡是因刚刚她们的吵闹想起了崔氏,便是紧紧扶着她,目光莹莹看着她。 卢氏待客在敏宏院正厅,苏玉衡姐妹试衣裳在正厅后面的院子里,是平日卢氏起居的院子,苏玉衡出了院子往前从后门甬道里进了正厅,她站在一座八开双鱼戏莲苏绣的檀木屏风侧角,大大方方抬眼望里头瞄。 厅里一共坐了六个人,除了卢氏、贺氏和管着人情往来的四夫人冯氏外,还有左边坐着三位二三十来岁的夫人,陆少安她见过,可陆少安的儿媳妇世子夫人,她可没见过。刚刚贺氏独独提了永宁伯世子夫人,约莫坐在最靠前的应该是那位陆夫人了。 眼见那陆夫人双颊莹润,眉开眼笑的,像是个玲珑人物,至于她下边坐着那两位面生的夫人,穿戴都极为讲究,金钗步摇,华贵耀眼,三人有说有笑的,像是在聊什么有趣的事,再见四夫人冯氏和大夫人贺氏都十分恭敬的样子,约莫都是比南苏体面的人物。 偏巧坐在最末那凤眼夫人眼尖,瞧见了苏玉衡,便好奇望过来,说道:“老夫人,那里站着的可是府上的小姐?” 卢氏三人便连忙转头看过来,见是苏玉衡不免皱了皱眉,只是她既然站在那,这边三位夫人十分好奇的样子,便只能叫她过来。 “你怎么站在这里,有客人不知道吗?即便在家里也不能这么任性不守规矩!”卢氏嗔了她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府上的丫头在外头都是有礼的,只是在家里任性些罢了。 卢氏随即对陆夫人等人歉意道:“让你们见笑了,她是我们府上的七丫头,老三的嫡女!” 这边苏玉衡已经款款走出,朝三位夫人盈盈施了一礼,然后坐在了四夫人下边的小锦杌上。 “看老夫人说的,我们都是常客,见了她们就跟自己侄女似的,喜欢着呢!”陆夫人眉眼里都是笑意,不由眯了眯眼打量起苏玉衡来,见她梳了一个堕马髻,两颊粉嫩白皙,跟块羊脂玉一样,嘴角轻轻扯起,依稀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唯独那润润的眼神儿沉静如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乍一眼看去觉得舒适,可仔细瞧上几眼更觉得明亮动人。 “这位七小姐生得可真好!约莫府上的丫头个个都是出挑的!”陆夫人第一个赞道, “可不是,我瞧着是个美人胚子!”坐在最后那穿着紫色裙衫的夫人接话道,一双眼睛亮亮地盯着她, 唯独躲在中间那穿着对襟湖蓝裙衫的夫人望着她笑而不语。 卢氏和贺氏都不知道苏玉衡怎么突然冒冒失失过来了,心里颇有些不恁,只是面上陪着笑而已。倒是那八面玲珑的冯氏甩着帕子笑着接话,“三位夫人可别夸她,我们这七丫头最是跳脱了!” “哪里,我看她性子乖巧地很,多大了?”那紫色裙衫的夫人问道, 瞅了一眼她的神色,还开口问年纪,卢氏便知道她存了想给苏玉衡说亲的心思,于是立马接过话茬,“李夫人谬赞了,今日是三位夫人在这,她才乖巧,她年纪还小,才十三岁,上头还有好几个姐姐呢,说到这,倒是想问问三位夫人,可有适龄的公子哥,我家马上就有三个丫头要及笄了,不说别的,我们家就是丫头多!”卢氏笑眯眯道, “哎哟,都说姑娘多是好福气呢!”陆氏立马笑着接话,那位李夫人也连连点头,只是目光落在苏玉衡身上时,多少还有些意思,知道她年纪小,也不好多问。 “说起这适龄公子哥,可多着呢!”那李夫人便是开了话匣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名字,而厅内几位夫人都在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插上一句,“哎哟,这家的公子还没成亲呀!”等等,深宅妇人最喜欢谈论这些事。 苏玉衡却是静静坐在那,目光时不时望着陆氏,陆氏红光满面的,实在是看不出府内有任何不顺的地方,那么陆氏定然是逃过了那场浩劫。 陆少安现在在哪呢?任何职务? 就在几位夫人说了好一会话口渴喝茶时,苏玉衡眨了眨眼神,天真地望着陆夫人道:“陆伯母,我曾听我父亲提起过永宁伯陆将军,说将军上阵杀敌英勇神武,父亲十分敬佩呢,不知道现在陆将军还去杀敌吗?” 陆夫人听了噗嗤一笑,放下茶杯怜爱地看着她,当是小孩子天真烂漫好奇而已,便回道:“我们家伯爷不再上阵啦,现在是武都卫中郎将呢!” 武都卫中郎将?苏玉衡眉心稍稍一跳,武都卫巡逻京城,管着京城的治安,是京都十二卫之一,如果陆少安在这个任上,只能说他升职了! 怎么会?苏玉衡强装笑意呆呆地点点头,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让朝廷可以不介意他杜府故将的身份而重用他! 她迫切需要借着郊游的机会打探一些消息。 武都卫是北睿拱卫京城和皇宫的十二卫之一,武都卫中郎将是武将中的要职,平日管着京城治安大小庶务,战时可出征。几位夫人本都知道这个事,这回被苏玉衡勾出话头,自然又少不得奉承陆氏几句。 陆氏不好意思地抬袖拢了拢发髻,然而就在她抬起袖子露出了宽袖下那白皙的手臂时,苏玉衡惊愕地发现她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玉镯! 饶是她再镇定,此刻不免失色,目光怔怔地盯着那只手镯,面色苍白如纸,那是一只夹着几抹血红的白玉镯,通体白润的玉镯好找,翠绿如水的翡翠玉镯也好找,可唯独这种夹着胭脂红的羊脂玉镯,十分难得,那抹纯正的红如游龙般卷过整个玉镯,听说这种胭脂玉被称为玉中极品,是暖玉,能驱除人体内的寒气,益寿延年。 此刻不仅是苏玉衡,其他几位夫人也发现了她这个玉镯,皆是惊奇地看着她手腕甚至带着些艳羡。 苏玉衡目光涩涩,忍不住泛出些许泪花,她犹然记得娘亲一次身子虚病重时,爹爹寻遍四海,寻得这样一只玉镯,将它给母亲带着,自那后母亲身子还真就渐渐好转。 她记得母亲玉镯上胭脂的脉络跟陆氏手上这只一模一样,胭脂玉镯极为罕见,天底下不可能有两只一模一样的玉镯,她可以肯定这只玉镯便是她娘亲的玉镯。那么怎么会在陆氏手上? 苏玉衡神情凄恻地看着陆氏,然而这话却不必她问出口,因为四夫人冯氏第一个惊奇地喊了出来,“哎呀,陆夫人,都说千金难买胭脂玉,这么好的手镯,您是怎么得来的?” ------------ 第十六章 公道 陆氏被大家的好奇弄得十分不好意思,袖子拢上也不是,不拢也不是,尴尬地笑道:“夫人们莫要奇怪,这玉镯也不是我得来的,是人赠的,端王爷是我们家伯爷的顶头上司,王府有个什么事,我们也都是去帮忙的,有一次端王妃忽然晕倒,我正好在场,我娘家祖父善医,我从小耳濡目染,便当场把她救了过来,王妃醒来后感念我,便当场褪下她的胭脂玉镯赠与了我!不然我哪寻这么好的东西去!”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的,端王府那样的显贵是平日接都接触不到的,而陆氏却能有恩于人家王妃,不由对陆氏更为崇敬了。 苏玉衡却是垂着头万分惊骇,她娘亲的玉镯怎么在端王妃手上?当年杜府被告谋反,她和父亲、三哥、二哥都在外面被逮着,她被斩杀割下头颅时,她母亲和大哥哥还在府内,他们定然是随后被杀了的,那么母亲手上的手镯难不成也被抢了吗? 苏玉衡垂目眼下眸色的痛楚和憎恨,满目的鲜红和血腥在脑海里翻滚,那样嗜血的画面永远磨灭不掉! 三年了!端平十七年到如今已经三年了!她如何都想象不到,她竟然在自己死后三年重新睁开眼!这一定是老天爷觉得不公,给她重生的机会!对,太不公道了! 既然活着,她一定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一定要让那万里江山荡涤污恶壮阔长青! 她再次睁开眼时,幽深的眸子里波涛渐渐平息,再次望着那只胭脂玉镯子时,莹莹泪光闪烁,难掩激动之色。 李夫人随后说了好几家适龄的公子哥,卢氏和贺氏都仔细问了问光景,约莫记下了几个名字,不知是否有说亲的打算,后来她们的话,苏玉衡一句字都没听进去,只是目光垂慵,一副恬淡随意的样子。 那李夫人目光偶尔落到她身上,觉得这苏家七小姐端庄大方,沉静雍华,她不免心里有几分喜欢。 再聊上几句后,卢氏等人便起身相送了,她稍稍施礼后又回到了后院的东梢间,苏玉锦和苏玉燕此时已经不在里头,约莫是回去收拾敷药去了,剩下几个姐妹各自已已经挑了衣衫,苏玉香从她进来时,便一只眼睛盯着她。 苏玉衡当做没看见的,随意去箱笼里翻了一下,发现一件淡蓝色的短臂长衫,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精细的莲花纹,摸上去丝润轻滑,她甚为喜欢,便让锦娆挑了那件,也不想试,竟是准备走。 恰好这时卢氏身边的顺妈妈来了,让大家去后院暖阁里,苏玉衡知道约莫是要为刚刚姐妹相争的事论理。 于是众人不情不愿地去了暖阁,见卢氏一脸森寒,便知她要发火,不过说来也是太不规矩了,敏宏院前厅在待客,她们竟然在后院为了一件衣衫打起来了,传出去,这南苏的名声就要毁了。 二小姐苏玉蓉、五小姐苏玉茵、六小姐苏玉香以及苏玉衡都静静站在左侧,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过了一会,便见三小姐苏玉燕和四小姐苏玉锦被婆子领了进来,一个依旧哭哭啼啼,一个倔强地眨着眼满脸委屈。 徐氏瞅了一眼苏玉燕那红肿的脸,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暗暗看了一眼卢氏的眼色,十分担心。她性子温吞,却十分宠苏玉燕,苏玉燕虽然一再被她教导要让着些别人,不要惹苏玉锦和苏玉衡,可苏玉燕仗着自己在二房的地位,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总不愿平白被人欺凌。 “都给我跪下!”卢氏当头一喝,二人吓得全身发软窸窸窣窣跪了下去。 “为了一件衣衫就打架,平日教导你们的话都当耳边风了?”卢氏眉头一蹙,眉梢冷硬地往上挑起,漆灰的瞳孔微缩,眼梢勾勒出几条深深的皱纹,任谁看了一眼都觉得凌厉骇人。 苏玉燕今日实在是委屈,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再按捺不住了,便跪着哭道:“祖母,那衣衫本是我特意跟顺妈妈说的样式,偏偏四妹妹还要抢去,她不仅想要我的石榴裙还想要七妹妹的头面,见我不肯,就打了我一巴掌,我实在是气不过,才去揪她的头发!” “谁说我要抢你的衣衫,那衣衫本是做了让我们挑的,我想试试那石榴裙,你却强拽着不肯,还挑唆我和七妹妹的感情,我虽然不该打你,可你也太过分了!”苏玉锦伶牙俐齿地反驳。 苏玉锦和原先的苏玉衡虽然一样嚣张刁蛮,可她比苏玉衡聪明多了,能屈能伸,脸皮还厚,又善巧言令色,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比苏玉衡那糊涂蛮干可厉害多了。 众人听着倒像是苏玉燕小气,还惹了口角,让姐妹生嫌隙,苏玉燕一听更为憋屈,却是急得不知道怎么反驳, 偏偏那苏玉锦还翘着嘴说道:“那石榴裙本就适合我穿,你却嫉妒不肯想让,倘若我的衣衫你喜欢的,我是二话不说给你的!” 苏玉锦这么一说,越发显得苏玉燕是小家子气,无事生非了。 苏玉锦两番话下来,卢氏果然看苏玉燕的眼神十分冷沉。石榴裙适合高挑肤白的姑娘穿,而陆氏瞅一眼高瘦面白的苏玉锦和身子稍矮小的苏玉燕,便知苏玉锦说的没错。 只是底下那几个姐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暗暗为苏玉燕抱屈。 徐氏知道这样下去对苏玉燕十分不利,她暗瞅了一眼一贯宽和的贺氏,见她只是端庄地站在那,面庞平静如水,丝毫没有和解两姐妹的准备。于是徐氏只得站了出来,朝卢氏福身道:“母亲,燕儿年纪小,有些不懂事,那石榴裙也确实不太适合她,媳妇看就把石榴裙给了锦儿,燕儿还有几身春衫!” 她自知形势对苏玉燕不利,只得退而让之。 那苏玉燕一听气得哇哇大哭,“母亲…”竟是万分委屈,与苏玉燕同是二房庶女的苏玉茵看不下去了。她虽在二房没有苏玉燕受宠,可徐氏待她也很好,她平日很乖巧随和,今日之事她在场都看着,显然是苏玉锦蛮横无理生出事端,不能全怪苏玉燕。 她于是站了出来跪在地上跟卢氏说道:“祖母,三姐姐虽然有错,可那石榴裙确实是该她的,四姐姐不管她答不答应,强行拽着她的衣裙要去试,这也不对吧!”苏玉茵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卢氏。 几个孙女什么性子,卢氏一清二楚,这个五丫头是不争不抢不惹是非的人,她的话卢氏总要信几分。错自然两个人都有,现在就是怎么处理的问题。 她瞅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贺氏,再看了一眼垂眉请罪的徐氏,突然就向一旁嗑着瓜子的四媳妇冯氏瞄去, “老四家的,怎么你还有闲心吃东西呢!”卢氏嗔怒道, 那冯氏闻言从老夫人侧边的锦杌上站了起来,笑嘻嘻地道:“哎哟,母亲,不过两个小丫头小打小闹,有什么要紧,她们姐妹情深,相互让一让就得了!” 冯氏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她在打马虎眼,言下之意是让苏玉燕和苏玉锦给让一步,别僵持,她知道卢氏碍着面子不好处置。把石榴裙给苏玉锦吧,被打的苏玉燕自然不服气,不给苏玉锦呢,那石榴裙穿在苏玉燕身上确实没有苏玉锦漂亮,可惜马上就要三月三了,赶着做怕也来不及。 卢氏想让她给她出主意,冯氏可不明说了,谁知道这是得罪人的事。 冯氏话一说出来,那贺氏终于肯开口了,她忙说道:“四弟妹说得对,确实该让一让,这样,玉锦,你就别跟你三姐争了,石榴裙让给她吧!” 苏玉燕愤愤撇撇嘴,本来就是她的! 苏玉锦睁大眼睛万分不同意,她可是准备穿着石榴裙再想办法让苏玉衡把头面给她,她好艳压群芳呢! 当下便扑到贺氏怀里哭着道:“娘,那衣衫我都试过了,唯独那件石榴裙最合身也穿得最漂亮,女儿难得郊游一次,娘就忍心这么委屈女儿吗?”说完更是嘤嘤哭泣。 贺氏叹了一口气有些为难了。 而卢氏听了这话心里有了计较,不论对错,苏玉锦可是南苏的长房嫡女,苏玉燕只是个庶女,出风头自然也该苏玉锦而不是苏玉燕,要是苏玉锦穿着打扮出挑得了贵公子青睐,有人上门提亲是最好不过的事!三月三踏春郊游,可不就是年轻男女结识的好机会嘛! 有了这番计较,卢氏立马敛了神色开口道:“那件石榴裙适合四丫头,就给她穿,顺妈妈从我奁匣里把那对珍珠耳坠拿来给三丫头,衬肤色!”卢氏看了一眼两个丫头,便这么处置了。 有了卢氏这决断,苏玉锦立马擦干眼泪,眉开眼笑的,而苏玉燕在卢氏积威之下,咬着下唇流着眼泪不敢做声。 正在众人松了气时,苏玉香不知道跪在了前面,抬头眨着眼睛说道:“祖母,这石榴裙给了四姐姐自然是最好了,她穿得也确实漂亮,只是三姐姐也喜欢石榴裙,定然心里不舍,孙女记得七妹妹最喜娇艳的衣衫,她的箱笼里曾有一条石榴裙也很漂亮,我们还在孝中,不能穿红色,让七妹妹把石榴裙给三姐姐岂不正好?” 苏玉香这话目的很明显,就想拉苏玉衡下水。 ------------ 第十七章 大幕前夕 苏玉香此言一出,苏玉锦眼睛瞬间又亮了,苏玉衡也有一件?那到底哪件好看呢?想想今日苏玉香说苏玉衡有那么华贵的头面,崔家的东西定然更好,于是心里也有了试穿的心思,只是眼下她却知道不好开口,便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瞅着苏玉衡。 苏玉衡不由苦笑,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苏玉香却来了这么一出,明摆着想扯上她,让她不好过,看来苏玉香对于膈应自己乐此不疲呢! “七丫头,是有这么回事吗?”卢氏皱眉问道, 苏玉衡眨眨眼,做了一副懵懂寻思的样子,“我都不记得我有石榴裙,不知道六姐姐怎么对我的东西这么清楚?”苏玉衡天真地望向苏玉香,言下之意是苏玉香老窥探她的东西! 许姨娘母女霸占苏玉衡母亲嫁妆的事,以前苏玉衡天天闹,苏府内人人皆知!她话音一落,众人看向苏玉香的眼神颇有些不屑,苏玉香绷红了脸,气得抿着唇咬牙。 “不过是有一日见你穿过一次而已!”苏玉香暗暗瞪了她一眼, “哦?穿过一次姐姐就记得这么清楚呀!”苏玉衡冷笑道, 其他几位姑娘忍不住掩面低笑,苏玉衡这是讽刺苏玉香老惦记着她的东西呢! “…….”苏玉香气得咬牙切齿,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些许已经很旧了,我回去找找,就是不知道三姐姐会不会嫌样式旧?”苏玉衡笑着对卢氏和苏玉燕说道,随即又瞥了一眼苏玉燕,“六姐姐也真是的,就算是有石榴裙,至少也是去年的样式了,这样的旧的衣衫拿出来给三姐姐,六姐姐觉得体面,我都不好意思呢!再说了,三姐姐和四姐姐都穿石榴裙,这样不太合适吧?” 她话音一落,果然屋子里几人变色,尤其是那苏玉燕,更是愤愤瞪了苏玉香一眼,她清楚苏玉锦穿得比自己好看,苏玉香这么一搅是想看自己出丑吗?当下以为苏玉香跟苏玉锦合伙来埋汰她呢!心里对苏玉香恨上了几分。 苏玉香听出来苏玉衡句句带刺,更是暗指她挑拨苏玉香和苏玉锦比艳,心里不由慌张起来,竟是不知道怎么反驳她,愣是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这小蹄子口齿什么时候这么伶俐了? 想着是旧样式,苏玉锦瞬间就失去了兴趣,只是她还惦记着苏玉衡的头面,于是又跑到卢氏跟前,抱着她胳膊卖乖道:“祖母,这石榴裙固然好看,可还得要出挑的头面配,我听六妹妹说七妹妹那有一副好头面,孙女想借过来穿戴一次!” 她说完又眨着美目望着苏玉衡,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七妹妹,可否将那头面借姐姐带一次!” 这时不仅是她,贺氏和卢氏都不由看向她,那眼神不言而喻。 苏玉衡暗暗苦笑,这都是苏玉香闹出来的事,一副头面倒是没什么,这些金银珠宝本不在她眼里,只是今日若答应她,今后少不得又借三借四的,她母亲那嫁妆里宝贝确实不少,怕别人惦记,还是斩断源头比较好。 苏玉衡话还没说,一副想起母亲便嘤嘤落泪的伤感模样,“祖母,四姐姐,一副头面倒不打紧,只是那副头面是我母亲生前最爱,说是外祖母特地给她打造的,到底是亡者遗物,里头又夹着外祖母的恩情,我一不忍心动它,就是我自己今后也不会用的,二者,这开春穿戴亡者的遗物总归不太好吧!” 苏玉衡那着手帕擦了擦眼泪,装了一副可怜柔弱的样子,她一说完,卢氏和贺氏脸色不那么好看了。苏玉锦则有气又怒,气的是她拒绝了,原本长辈死后的首饰要用是再正常不过的时,可偏偏被苏玉衡这么一说,好似戴了就犯晦气一样,贺氏不免介意了,于是拉着苏玉锦说道: “你妹妹说得对,你三伯母的东西自然是金贵的,你就别闹腾了,娘已经给你准备了一副好头面,绝对配得上你的石榴裙!”贺氏摸了摸女儿的头,瞥了一眼苏玉衡,目光有些冷峭,好像她贺家没有好东西一样。 苏玉衡挑眉当做没听见的,不过是说她小气呗,她什么名声没担过,还怕这呀? 想必她今天说了这话,今后没人敢来找她要东西了。谁都不想寻晦气嘛! 卢氏不恁地瞅了她一眼,她渐渐觉得这个七丫头有些脱离掌控了,说什么她都受着,塞人给她她也笑纳,也不见她闹什么动静,只是派过去盯着她的人,反倒有些束手束脚,那汤婆子管账就是如此,账本呢,确实在她手里,可还有两个妈妈四只眼睛盯着她,除此之外,三房平日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找她,苏玉衡也事事问她,汤妈妈先前还觉得自己在三房很得脸俨然要一手遮天了,可最近却烦不胜烦,弄得心力交瘁。 这丫头自掌三房以来,没有出一点乱子,更没有秋后算账,赏罚分明,倒是不动声色一声不吭的,看来她是小瞧了人家。 卢氏琢磨着是不是还得派心腹去,在贺氏和冯氏的安抚下,几个丫头都散了。苏玉衡带着丫头回到了澜水阁,而身后那苏玉香气得对着她背影翻白眼。 苏玉衡没功夫搭理她,内院的库房都清理得差不多了,等到郊游后,她得捋捋外头那些铺子和庄子的事。 回到屋子里后,瞿妈妈立即给她递上茶水,轻声问道:“小姐累不累,现在要传膳吗?”瞿妈妈不及陈妈妈善言,却是恭谨细心,她记得小时候那邵妈妈不太会照顾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瞿妈妈照顾她的,故而瞿妈妈对她感情很深。 她当年风餐露宿的日子过得还少吗?精神气儿好得很,“一点都不累,传膳吧!”苏玉衡俏皮地笑了笑,眼眸光彩照人。瞿妈妈见她这般娇俏可爱,眼眶又湿了,喜不自禁,连连应着抬袖擦去眼角的泪,去外头传膳去了。 锦娆吩咐小丫头给她端来水盆,服侍她净手准备用膳,“小姐,夫人那头面就是给你的,这次郊游多好的机会,你真的不戴吗?”锦娆想起今日苏玉衡在敏宏院说的话,心里就膈应地慌。 “哈哈,傻丫头,回头再说吧!”苏玉衡捏了捏她的脸蛋,锦娆嘟嘟嘴,又笑开了。 南苏各房的膳食均有公中的大厨房一道做,以前许姨娘管事时,苏玉衡这边膳食都不怎么用心,如今那厨房的人也都有眼力劲,给苏玉衡上的菜竟是有十八样。 今日的午膳,苏玉衡瞅了一眼竟有金丝酥雀、宫保野兔等珍膳,再有如意卷、油焖豆腐、草菇西兰花,龙井新笋等,她想着自己还在孝中,便把荤菜都给退了,尝了几口素菜,想起上一世杜府的厨子是个很难长久的缺,杜府满门征战沙场,从爹爹到几位哥哥还有那些家将,都不挑食,做什么吃什么,唯独祖父对吃的极为讲究。 今上称帝前,祖父随先皇征战四海,被誉为算无遗策的军师,他虽以满腹谋略延誉天下,可除此之外,他还有一项拿得出手的绝活那就是他善制毒也善医人,祖父惊才艳艳,一心想找到传钵之人,无奈儿子孙子都是血战沙场的硬汉,无人理会他那可怜兮兮求拜师的眼神。 唯独当年小小年纪的她,每日爬到他的书房,腻歪在祖父怀里,翻着九州志和兵略,还曾把祖父画过的一副军事地图给原样模仿了下来,自那后,祖父如发现了奇珍异宝般,把她捧在手心上,悉心教导。 正因祖父善医理,什么菜式搭配什么,什么菜什么部位不能吃,都有要求,于是对厨子那边就甚为苛刻了。 想起过往的趣事,她失落地笑了笑,用完膳后,她站在廊下走了几圈,随后回屋午歇去了,背对着窗户面对里头细软纱帐侧身躺着,幽亮的眼眸盯着那床角那微微摆动的流苏发怔,马上就是三月三了,她是否可以见到一些旧人呢? ------------ 第十八章 郊游 三月三的清晨,早春露水如珠,晶莹剔透的水珠儿滚下绿油油的叶片,院子里青石小径上湿了一地,几个小丫头蹑手蹑脚地抱着东西往角门外跑,将各位小姐准备好的东西往马车上搬,细心的丫头还在马车内熏了香,就连那衣衫也散着淡淡的香味。 锦娆和瞿妈妈准备了两身替换的衣衫让青儿抱着送去了马车,这边天一亮就开始给苏玉衡打扮起来。自瞿妈妈留下来后,苏玉衡便让那邵妈妈管事,邵妈妈更是乐的得意,身边这些伺候人的事便是瞿妈妈来做了。 她和锦娆站在苏玉衡身后,看着镜子里的苏玉衡,只觉七小姐今日面庞红润有光,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慵懒随意,自有一番风流韵味。 锦娆梳着她如绸缎般的长发,望着她笑。 “小姐,您看今日梳什么髻好,是堕马髻呢还是双丫髻?”瞿妈妈轻声问道, 锦娆立马回了一句:“平日小姐梳堕马髻较多,要不今日双丫髻吧,显得俏皮可爱。” 熟知苏玉衡摇摇头,“梳一个高髻吧,垂发那种!”上一世她就爱这样的发髻。 “好!”两个人应了一声便给她挽发,先将一大撮头发挽在头顶,用发箍固住,再用一支通体润如湖水的碧玉簪子插住,发髻前用一串夹着红蓝宝石珊瑚珠的小发链,绕在髻上,最后留着一颗蓝色的宝石垂在额前,剩下那黑发便直直铺在后背,摸上去柔顺丝滑。 随后锦娆将准备好的一副极小极精巧的银色头面戴在她束起的高髻上,头面上镶嵌着珍珠宝石,既不压着她的额头,又显得大方素净! 二人拾掇好后拉着她站起来,她身量秀长高挑,配上那日挑选的天蓝短臂裙衫,整个人如踩着祥云下凡的蓝色仙子,浅浅的笑容勾起两个小酒窝,真是明艳动人! “小姐….真美!”就是不爱说话的瞿妈妈也忍不住出口惊赞,锦娆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心里想着小姐今日出去一定能夺人眼球。 听了四夫人冯氏派人来唤了,她才简单用了些粥食便准备起身,瞿妈妈怕她路上饿着,愣是装了一盒子春卷和小零嘴儿让青儿拿着。 三月三的郊游,说是踏春游玩,实际上是年轻的公子哥与未出阁的女子相亲的好机会,很多人借着这样的机会寻觅好郎君,正因为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故而各府都有年轻的媳妇带着姑娘们参加,南苏去的是四夫人冯氏,老夫人还交待每个姑娘身边跟着靠谱的妈妈,实际上是防着姑娘出格也顺带好打探一些好的公子哥。 许姨娘知道这次郊游机会难得,一早把苏玉香打扮得如一朵娇俏的花儿般,因惦记着崔氏过世不过一年,不好给她穿太过艳丽的衣衫,一套鹅黄色长裙既不红艳又显得娇嫩俏皮。她吩咐身边的向妈妈跟着她去了。 苏玉衡倒没准备带妈妈,只带了锦娆、青儿和小五。 一家子成群结队地出了侧门,上了各自的马车。今日南苏和北苏一道去郊游,冯氏派人前去问了北苏管事的大夫人,便知道是大夫人亲自带着姑娘们去游玩,出了南苏侧门那条小巷子后,便遇到了北苏的马车,苏家人浩浩荡荡往东郊赶去。 苏府去的不仅有女眷,公子们自是也需要去结交朋友的,南苏由苏文彦带着苏文清和苏文柳骑马跟着马车走,苏文舟实在不爱凑热闹,苏玉衡也没强求,北苏去的公子哥可多着呢,除了在外地的二公子和四公子,上到大公子苏文坚,小到八少爷苏文宣齐齐出动,这是一个结交京都各大名贵公子哥的好时机,谁都不想放过。 郊游的地点在洛阳城东郊的燕雀湖,那里波光万顷,气象万千,四周绵延着皑皑青山,葱郁直入云端,沿岸四处各有亭台阁谢,至于湖中则长堤漫漫,柳树垂丝,连着湖心岛上的八角重檐大敞亭,到处鸟语花香迎着水波扑面而来,香气袭人,让人神清气爽。 燕雀湖的西边则有一块广阔的草地,那里一旁是骑射的讲武场,再往南延伸入一片林丛中,则是围猎的地方。 今日上午会在燕雀湖上举行划船比赛,故而此刻那草地上早已安置了大小二十几家的锦棚。燕雀湖是公家园林,一旁不允许人进入,今日是皇城司主办,故而得了邀请的各世家都凭书帖进入,院子外早有清一色褐色劲装的带刀武都卫守着,皇城司主事的大人一一查看过书帖,派人领着各家去早已安排好的锦棚内歇息。 北苏跟南苏自然在一个锦棚,北苏大老爷是四品户部侍郎,虽然有实权,可在这京城遍地权贵的地方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说别的,单是端王府、宁王府、太傅萧家、四大国公府、皇后世家独孤氏、清河冠族崔家这些就足够震慑,更别说因军功封为侯伯的一大堆勋贵。 当年高翔能把妹妹嫁给北苏大老爷苏亦瓒,也是当年北苏老爷子跟在高翔身边办事时,常把大儿子带着,一次偶然高夫人去城外寺院上香遇袭,苏亦瓒不顾性命安危杀了劫匪救了她出来,高翔很赞赏苏亦瓒的英勇,当即推掉一众皇亲贵戚的求婚,将妹妹许给苏亦瓒,可见高洋不按常理出牌,也是遗传了高翔。 北苏府的大夫人高氏与冯氏安顿这些姑娘们在锦棚里歇息,又交待大公子苏文坚带着一众子弟出去要注意分寸。两家的姑娘们一个个擦亮了眼睛朝外头望着,到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还能听到好些公子哥爽朗的笑声,苏玉锦就忍不住起身昂头往外边瞧了。 苏玉锦今日穿了那件大红色石榴裙,配上一套华贵精巧的头面,她皮肤白皙若凝脂,大眼含笑,第一眼看去还真是妩媚动人,这样红艳的打扮,站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大夫人今日派了常妈妈跟着来,常妈妈见其他锦棚的姑娘都在里头安生着,唯独她脑袋都探了出来,不免拉住她,示意她坐下。 北府的高夫人凤眼长眯,细眉梢生了一颗福痣,不笑时,有些不怒而威,她瞧了苏玉锦一眼,没说什么,倒是冯氏对北府和南府都很熟,一会夸这个姑娘打扮得好,一会又安抚那一个先歇着。 北府八个少爷,却只有五个姑娘,大夫人高氏便只生了两个儿子,大老爷敬重她,竟是没有纳妾,高氏生了长子后,想要个女儿,便做主把自己一个丫头给他,最后还真生了一个女儿,是北苏二小姐,她养在自己身边,去年嫁给大理少卿荀家长子为妻。 北苏二房的嫡长女也就是大小姐苏玉柔也已出嫁,嫁的正是苏玉衡外祖崔家长房吏部尚书崔元的嫡次子,北苏的嫡长女嫁得可谓十分风光,也正因此这个缘故,二房的二夫人稍稍待苏玉衡还好些,平日过年过节给南府姑娘送礼品时,总要多给她一份。只是人家嫁得是长房嫡枝,苏玉衡的舅舅家是崔家六房,关系也不那么亲近。 其他三位姑娘,一位病着,只有三姑娘和五姑娘来了,而在北府坐着的那些姑娘当中,她还看到了一位乖巧懂事一言不发的小姐,她今日穿了一件细软的湖蓝褙子,里头一件淡绿长裙,气质如荷,观之可喜。 苏玉衡悄悄问了问包打听的苏玉锦,才知道那是北府的表小姐,北苏二姑奶奶是个庶出的女儿,当年嫁给了秦州商贾安家嫡次子为妻,安家常年驻扎在西京长安,专做各地物资转运生意,通西域,下南海,虽说名声不显,可近些年安家送给北苏的礼物,可是让人惊掉下巴,每年送来的贺礼都堪比人家几十抬嫁妆,且物物精巧。 先开始苏家还没把那安家当回事,后来见安家随随便便送来的礼物可当一个铺子,北苏对待安家就不一样了,北苏老爷子才知道安家不显山露水,只吩咐不要声张,暗地里高看了安家几眼。大老爷是户部侍郎,每年要为朝廷进货物给内廷司供上物品,多有通过安家来转运买卖,两家联系竟是越来越紧密。 那二姑奶奶生了一个宝贝女儿,宠的紧,而安家男丁甚多,女儿却是少,怕她无趣,便送来了北苏外祖家养着,这位表小姐名唤安允贤,已经来了北苏将近一年,安家因她在这,都不知道送了多少金银财宝,老夫人冯氏待她倒是跟亲孙女一样,她住着也还算踏实。只是在权贵世家遍地的京城,她一商户之女多少有些自卑,故而平日在外头她都不爱说话。 今年高家和秦家协助皇城司举办这次郊游,高夫人身为高翔的妹妹,自然脸面儿大,很快便有一些夫人过来请安了。 苏玉衡百无聊赖地坐在后头,南苏最小的八小姐苏玉韶才八岁,冯氏原本想带她来凑个热闹,谁知恰好前几日着了凉,老夫人冯氏心疼便留在北苏养着了。所以苏玉衡现在可是这锦棚里年纪最小的小姐,自然坐在后头,实在无聊,便拿着绣帕折小鸟儿玩。 ------------ 第十九章 引人妒恨 过了一会,便见苏文宣大步往这边走,高夫人远远地看着自己小儿子满头是汗,连忙让丫头婆子准备布巾,苏文宣过来后,先接过高夫人递给他的茶喝了一口,便嚷嚷道:“娘亲,待会有八支船队比赛,表哥是其中一支,世子爷不参加,他喊了我和文彦哥一起入队,待会娘亲可要带着姐姐妹妹去给我们加油啊!” “好!”高夫人摸着小儿子的肩膀,怜爱地笑着,自古父母疼幺儿,苏文宣在北苏就是掌中宝,只要他说什么,从来没人会违逆他。 “开船之前可都要讨赏头的,到时候娘亲带着姐姐妹妹们多给些赏钱!”苏文宣急急说道,跃跃欲试的少年好似浑身是劲,原来他是高洋派来拉人头的! “放心吧!”高夫人嗔了他一眼,“你倒是说说,今日有哪几只船队比赛呀!” 苏文宣说起这个就越发兴奋了,“端王府、宁王府各一支,四个国公府是四支,再有独孤家和国子监祭酒卫家一支,另外是崔家和韩家一支!” 苏玉衡听到韩家的时候,眸光一顿,一颗心砰砰跳起,他会来吗?当年杜府的事真的没有牵连韩家吗?韩家真的没事吗?她百思不得其解,心下不免涌上一股悸痛。 而那边却听到苏玉锦抢先问道:“两个王府也都参加呀!届时谁敢越过他们的风头?” 她话音一落,高夫人眉头一皱,朝她瞥了一眼,苏玉锦知道自己失言,立马低下了头。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偏偏她要拿出来说。 “那可不见得?” 正当苏府锦棚沉默之际,锦棚口一个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一望,便见一貌美肤白的俊俏女子走了过来,只见她穿了一件樱红色褙子,配上一条梨花白长裙,娇而不艳。 “给姨母请安!”来人笑容满面地给高夫人行了一个礼。 “哎哟,原来是晓妆,你母亲可过来了?”高夫人连忙虚扶了她,十分高兴的样子。 众姐妹连忙起身与她相互见礼,苏玉衡才知道这位徐晓妆正是徐国公的女儿,高翔和高夫人的表妹也就是国子监祭酒卫家大姑奶奶卫燕蓉,嫁给徐国公府为妻,这位徐晓妆正是徐国公的嫡长女,听说诗书琴画绣样样精通,在整个京城都是十分有名的,如今应该十五岁了,求亲者快踏破了徐国公府的门槛。 这倒不是苏玉衡第一次见她,她记得小时候母亲贺寿时,徐国公夫人也就是卫家的大姑奶奶曾带着她过府贺寿,只是她那时一贯不喜欢跟这些小女孩玩,倒是爱凑在一些小公子哥堆里玩投壶射箭等游戏。 “表姐,你刚刚说不见得是什么意思?”苏文宣笑着问道, 苏文宣的母亲和徐晓妆的母亲是表姐妹,高夫人与卫燕蓉关系极好,便让苏文宣和徐晓妆以兄妹相称。 徐晓妆笑看着他回道:“咱们国公府大都是武将出身,性子又是豪迈,赢就赢,输就输,没有相让的时候,不然就失去比赛的意味了,虽然前几年王府没有参加,今年第一次入队,咱们也不一定就会让啊!”徐晓妆说话起来十分骄傲爽利。 “哈哈,表姐说得对,不说别人,我那表哥高洋可不是个让别人的人!”苏文宣也笑哈哈回道。 “就算王府输了,也不见得丢脸吧,毕竟国公府这边可都是征战沙场的汉子!”北府三小姐苏玉珏也接话道,她这话高夫人和徐晓妆可都爱听。 “可不是嘛!”徐晓妆飞了她一个俏眼,“珏姐姐,你待会可要给我家彩头哦!我可是过来拉人头的!”徐晓妆笑眼飞飞,她平日跟北苏嫡出的苏玉珏关系极好。 苏文宣一听立马不乐意了,“喂喂,表姐,先来后到啊,我已经把她们都拉到我们队了,你可不许跟我抢!” 徐晓妆丝毫不让步,叉着腰俏着身子道:“才不,我定要拉几位姐姐妹妹去给我家添彩头!” 高夫人笑着劝开了,本也不是多么要紧的事,谁输谁赢都不重要。 高夫人把苏文宣赶走了,留下徐晓妆说话。 被高夫人推了一把后,苏文宣忽然想起什么事,折了回来,举头四望:“七妹妹,七妹妹人呢?” 众人这才知道他在寻找苏玉衡,高夫人还愣一下,她知道自己儿子可是讨厌苏玉衡讨厌得紧,今日怎么主动找上她了?高夫人对于曾当众泼了自己宝贝儿子一身水的苏玉衡可以用厌恶来形容。 她虽然出身武将世家,却十分不喜刁蛮的女子,这会目光不咸不淡地朝坐在最后的苏玉衡瞟去,却见她端端正正坐在那低头在玩什么。高夫人不免诧异一番,今日她倒是难得乖巧,居然还一声不吭坐在后头,高夫人唇角一扯,暗暗冷笑,约莫是卢氏再三嘱咐,她才这般听话的吧,只希望她待会别闹出什么动静才好。 苏玉衡见苏文宣高声唤她,才慢悠悠起身,面无表情地问道:“八哥哥有什么事?” 苏文宣十四岁,比苏玉衡大一岁,比那徐晓妆小一岁。 徐晓妆这才注意最后头站起来一个面容冷淡却高挑的女子,见她一身短臂天蓝裙,短臂袖口下露出那乳白色的里衫,打扮虽素净,在一群莺莺燕燕中却是很显眼, 不知为何,一贯眼高于顶的徐晓妆见到她这一刻,总觉得她身上有种居高临下的气息,让她心神微荡。 “表哥让我带话给你,说你的彩头必须给他!”苏文宣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人,傻愣一样望着苏玉衡。 饶是养尊处优的高夫人此刻也不由得惊愕乃至变色,她那侄子高洋点名找苏玉衡要彩头? 徐晓妆愣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是什么意思,脸色不禁露出怅然的神情来,那是高洋啊!整个京城最为嚣张肆意人称小阎王的高洋呀!别人惹他,他必然十倍奉还,别人不惹他,那还得看他心情! 襄国公护短那是出了名的,京城被高洋打过的人不计其数,最厉害的一次是他打了朝廷四品命官国子监少卿,缘由是那位大人课上的不好,讲了一个不该讲的笑话,皇帝睁一眼闭一眼,襄国公更是没舍得说他一句。 徐晓妆誉满京城,能与她相提并论的人实在是不多,可高洋身为她的表哥,也从来没说过她一句好话,南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竟然得了高洋的青睐? 原先南苏几个丫头虽然嫉妒高洋对苏玉衡与众不同,可此刻瞧了高夫人和徐晓妆的神色才知道她们低估了高洋在京城的影响力,这叫无知者无畏呀! 一时众人望向苏玉衡的目光十分复杂,艳羡、嫉妒甚至痛恨都有,她唯独收到了一抹好奇的目光,她余光告诉自己那是安允贤。 她没有理会众人的诧异反应,只是坐下去继续低头重新折她的小动物,小时候她趴在炕上不想睡觉时,爹爹总会拿着绣帕给她折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哄她睡觉,一想起那样的日子,她便心痛如绞。 至于那彩头的事,苏玉衡苦笑,她压根没准备给谁彩头呢!再说了,她也没带啥好东西,给什么彩头。 好大一会,众人才收回目光往前看湖边准备比赛的公子哥们。 “好像准备就绪了,咱们去那边添彩头,再去看台上观看比赛吧!”徐晓妆建议道, 高夫人到底年长,便只得道:“你们去看吧,我就在这远远瞧着就行了!”这里还有几位贵人坐在中间的锦棚,她待会还得给人请安呢! 冯氏便主动起身招呼大家去湖边搭好的木架台那边,每一艘船前都放着一个大项篓,正篓子上系着一朵红绸花,显然是给各家公子哥和姑娘夫人们投彩头用的,添彩头都要贴身各家各人的名帖,以知道谁压了哪家。 苏玉衡是最后一个出锦棚的,正巧那高夫人眯着眼瞧着她,苏玉衡朝她福身。高夫人开口道:“我是好心提醒你,你可别打高洋的主意,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她声音虽冷淡却不似生气。 高夫人了解高洋的性格,他不按常理出牌,谁都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他今日说谁好,些许明日就把人家教训一顿,高家这么个宝贝疙瘩,长得又极其俊俏,喜欢他的人如过江之鲫,而苏玉衡这样的身份实在是给他做妾都嫌不够格,高夫人是真心劝她的。 可惜苏玉衡完全没有这等想法,她低头言谢,“谢谢大伯母提醒,侄女知分寸!”然后昂首往前边去了。 高夫人错愕了一下,随即望着她背影十分好笑,这丫头居然说自己会知分寸?她真的知道分寸二字是什么意思吗? 各锦棚里的姑娘们都如鱼儿般涌上湖边,纷纷让自家丫头拿着自己的香袋装着银裸子去给支持的船队添彩。 八只船已准备就绪,蓄势待发,船上站着好几个劲装打扮的公子少爷,北睿文武并重,哪怕是世家公子哥也个个习射不短了习武修为。故而今日各家都是年轻的公子哥亲自上阵。 苏玉衡靠近那正中搭建的礼台,昂头张望,寻找那熟悉的人影,哪个是崔家和韩家那船队呢? ------------ 第二十章 旧客新容 她挤进人群,靠近那观礼台大柱旁,从东往西一只只船顺着望过去。 每一只船皆有五尺宽,三尺高,均贴浮在水面,船舱里左右共有十二只划桨,约莫是每队十二个人。正中那两搜船是端王府和宁王府的船只,端王府是今上的弟弟,而宁王府则是今上的儿子,当今皇后无子,宁王的母亲是独孤贵妃,出自独孤世家,皇帝各儿子中以他母亲身份最尊贵,故而他得立太子的机会非常大,宁王在朝中可谓炙手可热。 南苏的大姑奶奶嫁去了宁王府司马文家,也算是跟宁王府搭上了一点关系。宁王府司马虽然官职不高,可架不住是宁王身边的谋士,管着王府大小庶务,在人前竟是十分有脸面。 宁王府左侧则是高家的船只,高家的船只可不用通过船尾小旗上那大写的高字去认,但看一脚踩在船头,扭头望着岸上那一身玄色劲装长得俊俏如松的高洋便知。 高洋的魅力还真是不浅,今年两家王府加入战局,他高家船下台子上那篓子里的彩头可放得最多。高洋一手叉腰,一手放在踩在船沿那条腿的膝盖处,淡笑往岸上扫视。 听文宣说那丫头今日来了,刚刚那么多丫头往他那篓子出送了彩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她的,不过他坚信自己开了口,又是邀请她来郊游的人,她定然不会拒绝。他今日可一定要夺魁才好呀! 去年可是被秦国公府给夺了去,他甚为不快,他扭头隔着中间的宁王府和端王府的船只往那边瞧去,想看看秦国公府今日上阵的人有谁? 两只王府的队伍他倒不太担心,宁王不会亲自上阵,派了宁王府侍卫和幕僚家的年轻公子哥参加,听说还从宫中找陛下要了羽林卫中郎将坐镇,这些人前几年都没有参加过划船比赛,今日不足为惧。 端王爷领职武都卫大将军,底下将士不少,再加之端王的儿子福永郡王亲自坐镇,陆少安的儿子等公子哥参加,实力虽然不错,可还是跟高洋这支多经水战的队伍有差距。 至于那独孤家、崔家都是文人居多,更不足挂齿,高洋最担心的对手便是秦国公府了! 他扫了一眼发现秦国公府的船只上,只有十一人,还少了一个,他眉头一皱,对着那边嚷道: “怎么不见秦少游,他人呢?” 高洋的声音十分响亮,很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岸上投了彩头的姑娘公子们纷纷上了两侧的木架子看台,瞧着这边的动静。 “高公子这是盼望着我们世子爷不来吗?就算世子爷不来,我们照样赢你呀!”秦国公府那船只上,站起来一个年轻将士,身量高大雄武,他歪着头笑容满面地看着高洋,竟是丝毫不怕他。 此人乃秦国公麾下四大战将之一,姓容名九,人称猎豹,他在战场上疾如风,猛如虎,总能给敌人意想不到的攻击。他年纪与世子爷秦少游相仿,无论是战场上亦或是平常,都紧随秦少游的脚步。 四大国公府虽然威名赫赫,可也分高低,襄国公一脉驻守襄阳,俯瞰南陈,西窥川蜀的西梁。徐国公镇守徐州,梁国公镇守寿春,这三家都驻守南防边境,其中又以襄国公府实力最雄,然而秦国公却以一家之力独战北方,分兵扼守与鲜卑交界的凉州、云州和锦州,战线绵延数千里。 秦国公麾下四名虎将更是威震三国,其实力放眼整个北睿无人能出其右,虽然秦国公府有功高震主的嫌疑,可北方鲜卑铁骑太过凶悍,皇帝曾试图分化秦国公府战力,秦国公二话不说立马交出兵权,可偏偏皇帝的亲信将士压根抵挡不住鲜卑铁骑的南侵,只得倚仗秦国公府。秦国公年迈,却是个谨慎不念权的老头子,一次跟皇帝彻夜交心后,皇帝竟是放心让秦国公府镇守北境。 整个京城都知道高洋跟秦国公府的世子爷秦少爷不对付,秦国公府虽低调,可却也不惧怕任何人,尤其高洋屡次跟秦少游过不去,秦国公府的亲将们一看到他就跟猛虎一样盯着他。 眼下这容九漫不经心地挑衅高洋,高洋哪里忍得住,脸色阴沉地瞅着他,喝道:“本公子倒是怕你们世子爷成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与我一战呢!” 苏玉衡站在观礼台柱子旁倒是把二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容九?这个人她是有些印象的,当年她声名响彻京城时,许多人来找她挑衅,其中便有容九,容九跟她比骑射最后败在她手里,那个时候容九气呼呼地瞪着她,说他一日比不过她,就一日不上战场,只可惜直到她死,容九也没比过她,那么现在他上战场了吗? 她一直居于深闺,实在是不知道现在的外面已经是一番什么样的情形了! “听说秦国公府这位容九将军韬光养晦,直到三年前才上阵呢,令人敬佩的是,他至今从无败绩!” 人群中有人在议论这件事。 苏玉衡闻言一怔,竟是苦笑不已,原来连容九都这么得百姓的赞誉呀,那么她呢?他们赫赫功名的杜府呢?还有人记得吗? “哎呀呀,要说四个国公府,还是秦国公府最厉害啊,以一家之力顶住咱们北境呢!” “是呀,要不是秦国公府,鲜卑铁骑估计都打到咱们脚下了!” 几个年轻公子在她不远处交耳赞叹着,却是听得苏玉衡心惊肉跳! 原来自杜府阖家遭难后,顶住鲜卑铁骑的是秦国公府啊! 怎么可能?苏玉衡一时心潮澎湃,起伏不已,秦国公府的实力她是知道的,秦国公秦毅当年驻守在汉中,秦毅是一名善战的猛将,杜府被灭后,自然得有人来接手北境的兵力,而秦毅无意是很好的人选。 只是秦国公府虽然厉害,比当年的杜家还是差了一大截的!秦国公府多的是猛将,擅长在战场上厮杀,可却少谋略,缺乏布局的帅才。 说起来此前北境都是杜家一家驻守,杜家在时,整个北境几千里战线,鲜卑铁骑不敢逾过半丈,甚至杜家将鲜卑和西域的小国都压制得死死的,当年长兄带兵千里奔袭深入西域,驻扎了长达二年,方才打通了西域商旅之路,也因为此,朝廷忌惮,甚至有人居心叵测说是长兄要建立异域王国,吓得皇帝速速召回长兄,心里对杜府怀有恐惧。 杜家当年能让鲜卑跪下称臣,让西域小国闻风丧胆,靠的不仅仅是战场的厮杀,更是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长远布局,不仅仅从军事上更从商业上去谋划,譬如当年长兄去西域,便在西域建了一座城,召集商客百姓入住,方便商旅集散,渐渐成了北睿在西域一重要军事商业据点。 杜府覆灭后,秦国公府代替杜家镇守北境,以苏玉衡对鲜卑的了解,杜府垮塌后,鲜卑定然大举进犯,只是仅凭秦家之力不可能确保北境万无一失,除非….秦国公府背后有高人在指点,而那人擅长谋略和布局,方才能保住北境不失,那个人会是谁呢? 这些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 苏玉衡暗暗长吁了一口气,太多事情需要她去弄明白了! 正巧这时,观礼台另一边传出来一个声音,将高洋的话顶了回去! “手下败将,何足挂齿!” 苏玉衡循声望去,只见一容貌冷峻,周身散发着一股不敢轻掠气息的高大玄衫男子走上前去。他往秦府的船只前一站,所有秦家的将士肃然起敬! 这人自然是秦国公府世子秦少游! 秦少游…苏玉衡莞尔一笑,这家伙她最熟悉不过了,总是一副冷冰冰酷酷的样子,谁都不爱搭理,却是最喜欢跟她几个哥哥玩,他性子骄傲却也很努力,喜欢跟比自己优秀的人学习,战闲在京城时,他经常腻歪在杜府,几个哥哥待他也如亲兄弟般,要是有战事便带着他去,可惜秦国公就这么一个儿子,疼得要命,追着要去把他追回来,秦少游置之不理,一马当先,掠入阵中。 秦少游冷酷的样子就是高洋天然的引火线,一见到他,高洋就跳脚,“输过一次那又怎样?今日我们再战,定让你输个屁滚尿流!” “哼!”秦少游冷哼一声,对他的恐吓不以为意,反倒扭头对着柱子旁一人问道, “允之,你今日不上阵吗?” “不了,我看看便是!”声音醇和略带着磁性, 然而这个声音却是听得苏玉衡心神一震,整个身子发软,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小姐,你怎么了?”些许是感受到苏玉衡浑身的冰冷,锦娆连忙扶住她,探头问道,却见苏玉衡额头渗出一层细汗,脸色十分难看。 锦娆大惊,“小姐,我们去锦棚休息吧!” 苏玉衡胸口绞痛,捂着摇头道,“没事,无妨!” 她再次抬眼时,却见秦少游已经上了船,而刚刚隐在另一边柱子后的那人也走了出来。 她抖着眉睫望去,只见他着了一件月白锦袍,长身玉立,侧脸温润如玉,唇角含笑,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儒雅高洁的风采。 他缓缓靠近崔家与韩家那艘船,将一大袋银裸子置入其中,朝船只上的人拱手一揖,便转身准备回去。 就在他扭头那一瞬,他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眉四望却是在茫茫人海中寻不到一丝踪迹。 应该是错觉吧,他微微苦笑,一手负后信步回到了锦棚。 ------------ 第二十一章 红颜依旧 “锦娆,去给一袋银裸子给韩家添彩!” “是!” 苏玉衡躲在柱子后,渐渐移出身子露出了凄惨的笑容, 他月白锦衫的袖口锈了一朵白色的莲花,那是她最喜欢的花,他都知道的,那代表着祭奠! 表哥! 苏玉衡泪水瞬间涌了出来,每一滴泪都如烈火灼伤了她的心! 三年了!他还在为她守孝,他们只不过是有婚约,还未成亲,他竟然还不曾忘记她!表哥! 苏玉衡捂住口蹲在地上嘤嘤哭泣起来,重生了这么多天,坚强了这么久,终于在见到韩彦筠这一刻,所以的委屈和痛苦如河水泄闸般宣泄了出来。 她忍不住了,实在是忍不住了! 人群不停地往岸边涌去添彩头,然后飞流至两侧的看台观看比赛,谁也没注意到观礼台后侧的柱子下有一个瘦弱的女孩蹲在地上埋在自己的膝盖上泣不成声。 等到锦娆回来时,人群已经散了差不多,苏玉衡已经站了起来,眼眶微红却不太能看出痕迹。 “小姐,咱们去看台吧!比赛马上开始了!”锦娆笑着过来扶住她, 苏玉衡没有让人搀扶的习惯,只是重生后被这个扶被那么搀的,她都没有机会拒绝,此刻她朝锦娆摇了摇头,吩咐道:“锦娆,划船而已,没什么好看的,你帮我去找些丫头婆子打听个事!” “什么事?”锦娆睁大了眼睛望着她,泪水拂过后,阳光照耀得苏玉衡的眸子越发清亮。 “去打听下韩家这三年的情况!我在那颗榕树下等你!”苏玉衡指了指湖面右端岸边道, 锦娆点点头,便四下望了几眼想着自己该去哪打听,抬脚轻盈地走了,她虽然很不明白为何苏玉衡要打听韩家的事,苏家与韩家实际上无任何往来,只是小姐吩咐的事情,她从来都不会多嘴。 她回到锦棚,唤青儿去服侍苏玉衡,自己则寻人打听去了。 青儿遥望了下苏玉衡的身影,见她一个人漫步朝最右那水边走去,便连忙跟了过去。 苏玉衡负手而立,站在贴近水面的榕树下,湖面微风徐来,吹得她衣袂飞扬,裙角翻飞,自有一股飒爽的风姿! 青儿如今不太敢靠近她,只是站在不远处侯着。 锦棚离水面有一定的距离,这一段距离是一片带着坡度的草地,苏玉衡望着水面发怔时,全然不晓一个月白长衫的人影站在小坡上望着她发呆。 韩彦筠散步出来,望向湖面时,在右边榕树下看到那么一个影子! 那一瞬他的心弦仿佛被拨动,心砰砰跳了几下。 好熟悉的身影!同样是微昂着头负手而立,同样是一件天蓝色短臂衣衫!同样是那样素朴简单的发髻! 他没有看错是吗? 远处热火朝天的比赛声丝毫撼动不了她的心弦,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望着天空云卷云舒,淡淡浅笑。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青儿的声音, “公子,请留步!” 苏玉衡一愣,转头看去,却对上一双温润清澈却似有些恍惚的眼眸! 表哥! 苏玉衡身子一颤,眼睫不停地闪耀,他怎么来了。 韩彦筠看清苏玉衡面容那一瞬,心头的苦涩如水波荡漾开来! 是呀,自己一定是着魔了,不然怎么会不知不觉地走了过来,她已经死了,她怎可能还活着! “打扰了!”韩彦筠面色微囧,欠身一礼,扭头离去! 苏玉衡那颗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一定是认错了人!苏玉衡居然觉得好笑,心里有一丝喜滋滋。 正巧锦娆已经回来了,她与韩彦筠碰上时,还十分诧异地看了他几眼,随即让青儿远远站着,她跟苏玉衡把打听的情况细细道来。 “韩家韩老爷子被封远山侯,听说只是应了一个虚职,府内行事很低调,只是好像…各家对韩家避而远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年杜家的缘故,杜家的事小姐你知道吗?” 苏玉衡没回她,却是问道,“其他的呢,韩家这几年有没有人逝世或者被处置之类的事!” 锦娆摇头,“没有,只是听说杜家出事后,原本韩家要受牵连,不知什么人保了韩家,韩老爷子只是被撤了职,可破天荒的保持了侯爷的爵,近些年来,韩家子弟似乎也渐渐活络起来,只是唯独韩老爷子长子也就是刚刚那位公子韩彦筠一直甚为低调,年过二十一直未曾娶妻!” 一提起韩彦筠,苏玉衡神色一黯,心里琢磨起锦娆说的话来。 有人保了韩家? 苏玉衡心下一惊,会是什么人?谁有这等本事保住杜家的姻亲韩家?当年舅舅跟杜家来往也不少,母亲还做主把她许给了表哥韩彦筠,如此强劲的关系纽带,皇帝怎么可能放过韩家? 既然那人能保住韩家,那么那人身份地位一定十分显赫,要么他有重要的把柄在韩家手里,这一点苏玉衡觉得不太可能,还要么韩家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可是放眼京城,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人会不顾得罪皇帝而保住韩家。 太蹊跷了!苏玉衡突然觉得一切都很乱,她回去需要好好找人打探一番,一定要弄明白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玉衡在这苦思冥想时,划船比赛那却是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木船从起点出发折回来再回起点是为一个轮回,谁第一个达到视为赢家。 开始反方向折回时,领先的是秦国公府和襄国公府,崔韩二家与独孤卫二家早知自己是凑数的,落在最后倒也不着急,端王府和宁王府紧随其后,徐国公府和梁国公府咬紧了王府的船只,比赛十分激烈,就连看台上的观客也忍不住跳起来欢呼了。 高洋眼睛时时刻刻盯着秦少游的船头,眼见还有最后三十丈,而秦少游那艘船比自己快了一个船头,高洋十分捉急。 “大家快加把劲,还有最后三十丈了!”高洋扭头对着自己的队友鼓励道, 无论是高家的家将还是苏文宣苏文彦,都卯足了劲做最后的拼搏! 此时坐在高家船尾的是高府一名唤高锐的家将,他瞅着自家小公子急得冒汗却无计可施,又知他性子高傲不肯低头,他忽然眸光一缩,心生一计。 秦国公府掌舵的是世子秦少游,摆尾的是容九,就在两艘船只靠近时,一颗极小的碎石飞快地弹至容九的手指上,容九闷痛一声,不由自主松了浆,船只速度瞬间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秦少游边奋力划桨便高声问道, “他们使诈!”秦国公府的人沸腾了,一个个本是战场上的汉子,知道这一耽误铁定追不上高家,一时按捺不住怒火,几个将士也往高府船只上射出暗器! 如此高府也有两人中了招, “干什么!”高洋不知里情怒喝, “干什么,问你们的人,使诈是吗?谁怕谁!” 一时场面无端混乱起来,两艘船靠得越发近了,双方竟是厮打起来! 看台上看到这一幕愣是闹哄哄的,叽叽喳喳沸腾开来。 秦国公府和襄国公府的两艘船偏离了原先的轨道歪到一边去了,倒是王府两艘船追上来了。 等到宁王府的船只第一个抵达岸边时,湖面上厮打越发激烈!除了秦少游外,所有人都动了手。 容九以为是高洋指示的,愣是第一个朝高洋冲过去,高洋本在最前头不明所以,以为秦国公府的耍赖,更是火冒三丈便下手也不轻。 只是高洋虽跋扈,论武功却不是容九的对手,眼见他不敌容九,高锐在掀翻一人之后,飞身抬脚往船头掠去, “小心!”秦少游见到这一幕大声提醒容九, 只可惜来不及,容九被高锐从身后双脚一蹬,身子往水面栽去! “容九!” 眼见容九洛水,秦国公府的人急如热锅蚂蚁,一个个飞身入水去救他! 无他,只因秦国公府人人皆知容九是旱鸭子! 双方终于停止了厮打,等到秦少游和另外一名家将将容九救上来时,高洋等人也已经靠岸,两位国公府打成这样,比赛结果已经没那么重要。 很多人恭喜了一番宁王府的船队,还把情况第一时间去禀报坐在马棚里歇息的宁王。宁王只当是国公府让他,不甚在意,一问秦国公府和襄国公府如何,却得知两家打了起来,连忙派人过来劝和。 这边秦少游发现容九面色苍白似乎已无呼吸时,吓得全身冒冷汗! “快喊太医!” 今日宁王携这么多权贵在这游玩,宫里早已吩咐太医随行! 秦少游将容九平坦放在地上,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拍拍他的脸颊却不见他任何反应,所有秦国公府的将士眼红地瞪着高洋,似乎要吞了他! 高洋也知事情闹大了,他虽然一心想赢,却也没想无端伤了人性命,这会见容九昏迷不醒,刚刚那股怒火渐渐压了下来。 “要是容九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就杀向襄国公府!”秦国公的几位汉子朝着高洋嘶吼道, “是他冲着我来的,我的侍卫救我难不成还错了,要来就来,还怕了你们不成!”高洋是个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输阵的人!当下神色冷清直喝秦少游。 秦少游则咬着牙眸光微眯盯着他,没有说话,他从来只用行动来说话。 很快太医赶了过来,查看容九的情形,太医拿了银针下了几脉想逼容九苏醒将胃里肚子里呛得水吐出来! 然而容九嘴角微微吐出一些湖水后,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苏玉衡了解情形后,微微苦笑,有些为难,救还是不救呢?救,难免会被人注意,不救,又忍心看着那个咋呼呼跟自己比试骑射的人死去吗? ------------ 第二十二章 彩头为何给他? 秦少游一时看得心惊肉跳的,不能出事! 容九….你不能有事,他心里念叨着,捏着容九那只手臂注意到他身子越发冰凉,心里一下子慌得不得了,人生头一次让他觉得原来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牢牢掌控在手中。 比赛的所有人都围在四周,而那些观看比赛的姑娘公子们也远远地站着等着这里的动静,虽然到处是小声议论的声音,宁王在锦棚坐镇,几位国公府的公子也都在场,还没人敢放肆。 苏玉衡就在这时稍稍挤出人群,站在姑娘们前头,透过中间那些汉子手脚的缝隙,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容九。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稍稍移动步伐寻找了一个最佳位置,然后手指将早捏在手里的一颗小石子朝容九一个穴位弹去! 小石子几乎是贴着地面弹到了容九身上,在嘈杂人声中更是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在两个太医都急得满头大汗时,众人忽然见容九身子挺了一下,然后一口水喷了出来,整个人苏醒过来! “噗….”容九本能地转身扑在地上,大口地吐水喘气。 所有人见状都松了一口气,就连高洋神色也好看了些,人群中开始欢呼起来时,蹲在容九身边的秦少游却是面色十分诡异,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别人没注意,他一直蹲在容九身边,可是明显感觉到了那颗石头所带来的一股绵劲的风力。 是谁?是谁救了容九? 他起身拨开秦国公府几个将士往那个方向望去,却只见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面带惊异的姑娘和少许公子,他一个个扫了一眼,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选,不由有些懊恼。 苏玉衡在秦少游起身那一刻扭头跟锦娆说笑,等到秦少游不再看这边时,她方才转过身来。 当年她祖父的那一身诡异的医学无人继承,祖父在教她兵阵时,时不时也教一些医术。而父亲一直觉得祖父的那些医治法子不登大雅之堂,不循规蹈矩,怕祖父医错了人,不许祖父跟别人提这事,祖父只能跟个老顽童一样愤愤地撇嘴不做声。 开始她自己也没把祖父的医术太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次她随父亲出征,被鲜卑偷袭割裂开来,她带着几百将士被逼入野林,有一将士被毒蛇咬了,她情急之下用祖父教过的法子给他疗伤,竟是救活了他,自那后她悉心跟祖父求教,故而今,竟是也把祖父的医学学了大半来。 刚刚容九溺水性命危在旦夕,她便以石击他的天都穴,救了容九一命。只是苏玉衡以为自己的行为没被任何人察觉时,不晓有人将她刚刚出手的举动看了个干净。 容九吐出那肚子水后,整个人活了过来,太医又给他扎了几针,他身子骨硬朗,倒是很快缓过神来,秦国公府的人要扶他去歇息,他不肯,歪着身子靠在观礼台柱子上,冷笑地瞅着高洋, “这事怎么说?高洋,你的人先动手!”容九森寒的目光看向高锐。 刚刚那一阵子高洋已经询问过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高锐自作主张伤了容九,他确实理亏,只是他一向好面子,让他认错是再也不能,何况高锐是为了他,他就算被人骂也没法不护着自己的弟兄。这就是高洋,再说了,他坚信他的名声不能更差,随其他人怎么说好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两家都没讨得了好,你要怎么说,要不再打一架咯!”高洋那股子玩世不恭又出来了, 他话音一落,秦府的家将立马牙呲目裂抬脚就准备上前,却被秦少游抬手给阻止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高洋,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白,今日两家已经动了手,没必要硬要拼个你死我活,更何况宁王在场,场面闹得不好看宁王面子过不去。 他无意与高洋争一时之长短,于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松懈下来。 直到一个尖锐响亮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苏玉衡,你还要不要脸,谁让你给我们崔家添彩头!” 秦少游身后,一个穿着水仙散花绿叶裙的姑娘举着一袋贴有苏玉衡名帖的银裸子,怒气冲冲地盯着苏玉衡。 苏玉衡一愣,视线从秦少游这边转向崔家船只停靠的水岸,目光落在韩彦筠身上时,又是一怔。而韩彦筠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子,那人便是苏玉衡的表哥崔璕。 她这番模样落在刚刚那女子眼里更是讽刺可笑,她顿时做两步走近了些,将苏玉衡的银裸子砸在地上,尖着嘴骂道:“苏玉衡,我告诉你,你别再缠着我哥了,我哥哥不喜欢你!你别不要脸了!” 锦娆见苏玉衡似乎头脑放空,对崔莺莺的骂不还口,又气又急,募然走上前,对着崔莺莺道:“崔小姐,你太过分了,我家小姐给崔家和韩家添彩头,是一番好意!你怎的这样子践踏!” “还有,表公子,你说句话,难不成让你妹妹这么骂我们家小姐!”锦娆对着崔莺莺身后不远处的崔璕说道,气得直哭起来, 苏家的几个姐妹都听到了这边闹起来了,知道是苏玉衡惹了事后,一个个直摇头,就知道她一出来总会闹个没脸,一个个站得开开的,生怕别人知道苏玉衡是她们的姐妹。 那被点名的崔璕站了出来,他一身深紫色锦袍,面若冠玉,也生得极好,崔璕走到崔莺莺的身边,略略皱眉看着苏玉衡说道:“表妹,谢谢你给我们添彩头,莺莺说话有些过分,希望你别怪她!” 崔莺莺一听自己哥哥居然这么说,一时气急,娇气道,“哥,你不是被她缠得很烦吗?她有事没事还给你写信骚扰你!你不要理她了!” 崔璕面庞一红,囧迫得不得了,目光略气得掠过苏玉衡,对自己妹妹低声斥道:“好了,你别在这说了,丢的是你哥哥的面子!” 那崔莺莺听了这话,不由又痛快了,对着苏玉衡冷冷笑道:“瞧见没,我哥哥觉得跟你扯到一块都是失了面子!” 崔璕虽然觉得自己妹妹有些刁钻说话刻薄,可他也没有阻止,因为他确实十分讨厌苏玉衡。苏玉衡性子刚烈,跟人翻脸吵架是家常便饭,而自从她在崔家见过他一次后,就开始缠着他,每日只要她来崔家总是跟着他跑,不来崔家时,就给他写信,以至于他都成整个崔家的笑话了! 苏玉衡呆滞了一阵,终于缓过神来,她募然想起原主喜欢的是自己的表哥崔璕,还经常给崔璕写信,此时南苏的姐妹和崔家六房都清楚,几乎所有人的耻笑她没脸没皮。 苏玉衡不由苦笑,虽说如此,她添彩头可不是因为崔璕而是因为韩彦筠。 站在崔璕身后不远处的韩彦筠微微一愣,目光落在苏玉衡身上时,有那么一瞬的讶异。 她便是他刚刚在榕树下觉得很像表妹的人,而且他因不自觉地注意到她,也发现是她出手救了容九,他还一直纳闷这位姑娘是何方神圣,却不晓他是崔璕的表妹,就是那个被崔璕挂在嘴边上嫌弃,无比惹人讨厌的苏家小姐苏玉衡。 怎么会,她这样的女子静如处子,一袭淡蓝色裙衫婉如一朵菡萏亭亭玉立,即便站在一群莺莺燕燕中,也自有一股出尘不染的气质,她怎么会是那种不要脸皮的人? 苏玉衡轻轻一笑,朝崔璕施了一礼,显得十分大方,“多谢表哥和表姐提醒,玉衡一定知分寸,不会再缠着表哥!” 此话一出,崔璕和崔莺莺均是一愣, 没听错吧?曾经放言无论如何要嫁入崔家不然去做姑子的人,现在突然说放弃就放弃了? 崔璕听到这句话后,面色似乎更窘了,怎么觉得听得心里怪怪的呢? 崔莺莺也没多想,反正不缠着哥哥就是好事! 只是就在这时,高洋忽然慵懒地迈着步子走了过来,神色十分黑沉,他盯着崔莺莺指着地上那银裸子道:“捡起来!” “什么?”崔莺莺发现高洋是在跟她说话时,心里一时咯噔跳了一下,心跳加速了不少,脸庞绯红绯红的。 高洋冷冷看着她,目光微眯,“捡起来!”几乎是从齿缝飘出来的话,听者无不打了一个寒颤。 世人皆知高洋同样的话从不说第二遍,而这个崔小姐却逼着他说了第二遍,想必如果崔小姐再不依言,恐怕高洋就要动手了! 崔莺莺紧张地掐着绣帕,被高洋冰冷的眼神钉住了般,一时呆愣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崔璕最先反应过来,他讶异于高洋的举止,却也知道他的脾气,弯腰把地上那沾了灰尘的绣袋给捡了起来, “哥….”崔莺莺似乎不满哥哥的举动,可又觉得高洋浑身上下的气息十分可怕,低着头咬着下唇支支吾吾。 崔璕捡起那绣袋后往锦娆手里一抛,不晓半路高洋伸手,紧紧捏住了那绣袋,随即他懒得看崔氏兄妹一眼,扭头目光瞪向苏玉衡, “为什么把彩头给他?不是说好给我的吗?”高洋几乎听到了自己咬牙的声音。 ------------ 第二十三章 霄云郡主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后,都愣在当场,甚至不少姑娘都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听着高洋好像挺在意这个女子似的。 就连一贯不理会高洋各路绯闻的秦少游都忍不住好奇地向苏玉衡看过来! 能得高洋另眼相待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当他看到苏玉衡那身打扮时,不由眼眸一亮,气质确实与众不同,在这样的场合,不卑不亢,面容宁静,即便高洋浑身气势朝她压过去,她似乎也不为所动! 崔璕和韩彦筠同时望着她,一个心情复杂,一个目光怔怔恍若在看云雾。 “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给了就给了!”苏玉衡神色淡淡,似乎不愿多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她那时只不过一时情难自已,想随便找个借口把锦娆支开而已,至于给谁也是顺势就给了韩彦筠,压根跟崔璕没有半分关系,不过苏玉衡不认为自己有必要跟高洋解释。 只是高洋显然不满意她的答案,甚至目光渐渐冷峭,随即将那绣袋往苏玉衡手里一丢,转身离开了。 人群里骂她不知好歹的,嫉妒艳羡的,说什么的都有,只是见高洋走了,上午划船比赛已经结束了,大家都散了。 容九被人扶着歇息,走之前他朝苏玉衡看了一眼,笑了笑,有意思!能当众给高洋没脸,这个人太有意思了! 秦少游深深望了一眼苏玉衡,也朝宁王方向的锦棚走去,刚刚发生这么多事也该给宁王汇报,众人本都等着看襄国公府和秦国公府谁与争锋,没想到最后还是落了俗套让宁王府得了第一,不管怎样,这个结果倒是各方满意,宁王也很有面子。 崔璕拉着妹妹崔莺莺走后,观礼台附近竟然只剩苏玉衡和韩彦筠。 两个人两两相望,竟是彼此无言,韩彦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走,他已多年不在人前露面,这一次也是秦少游倾力相邀,想让他走出过去,他才出来散散心,只是今日,自从榕树下那一瞥之后,他目光总是有意无意注意到苏玉衡,这会见她也望着自己,韩彦筠十分讶异。 “姑娘,我们认识吗?”韩彦筠声音说不出的好听,目光融融,总是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只是他这么一问,显然是在问苏玉衡为何看着他。 苏玉衡心下一动,渐渐让自己稳住心神,她笑着走过去,将自己手里的绣袋递给他,“这个彩头是给韩家添的!” 韩彦筠一怔,更是不明所以,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只觉得她笑容是那么明媚,心里竟是有些许悸动,等到他想问为什么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收了那绣袋,而伊人已经走远! 跟随自己的心意就好,苏玉衡这样跟自己说!反正原主做事本不着调,她这么做应该别人也不奇怪,她极难得地笑得很开心,就连脚步似乎也轻盈了不少。 锦娆在一旁跟着她,心情十分诡异,瞧小姐这模样就跟当初见到崔公子一样欢喜,难不成她移情别恋了?好吧,锦娆苦着一张脸,竟是无言以对。 中午用膳午歇时,皇城司与高家安排得十分妥帖,皆在锦棚里摆了膳食,宁王身份贵重,单独辟了一个阁楼给他歇息,各世家也皆有安排,只是有些不准备午歇的,便在湖上泛舟或顺着湖畔的游廊赏春,还有人去林子那头采花踏春的。 下午听说有骑射投壶表演等游戏,故而各自入亭台水阁歇息时,皇城司的人将锦棚给拆了下来,又布置了骑射、投壶、斗诗的场景。 苏玉衡上午被高洋拧住当场质问的事,已经在京城贵公子和小姐中传了开来,现在几乎没有人愿意跟她一道玩,午膳后,冯氏知道苏玉衡驳了高洋的面子,当着高夫人的面说了苏玉衡几句,却被高夫人制止了,高夫人倒是以为苏玉衡是因她的话才有此举,心里十分满意。 苏氏姐妹都知道苏玉衡得罪了高洋,碍着高夫人,都不想跟她有瓜葛,苏玉衡也落个清净。 此刻她一个人带着三个丫头倚开一处水阁围栏旁,跳目远望,远处青山如黛,还有缕缕云彩飘忽其上,偶尔看到几排鸟儿从青山里盘旋而出,绕了一圈后,径直飞向穹宇。 湖面微风吹来,好不舒服,苏玉衡单手支着下巴享受这一刻的舒心宁静。 隔着一面木墙,她听到隔壁似乎由远及近响起了一阵说话声。 “待会有好些项目,你们参加哪一项呀!” 听着声音有点像北苏的苏玉珏, “有独孤姐姐在,我便不献丑了!” 是徐晓妆的声音, 苏玉衡眉头一凝,独孤姐姐?难不成是独孤靖儿? 独孤世家乃是千年望族,因历代皇后出自独孤家最多,也被成为皇后世家,王朝一代代更迭,独孤世家却是岿然不动,得到历代皇家礼遇,正是彰显了千年门阀的华贵气派。 当今圣上登基时已经娶妻,故而皇后并非出自独孤家,可饶是如此,圣上登基后,礼聘独孤家的一位姑娘为贵妃,便是宁王之母。 独孤靖儿是独孤世家的嫡长女,宁王还未婚配,听说独孤氏有意让自己儿子娶侄女为王妃,只是因为独孤世代出皇后,似乎谁娶独孤靖儿,谁便是太子人选似的? 故而便是贵妃有这个想法,也不便说出来,一切皆等圣上裁夺。只是独孤靖儿却是难嫁,如今已经十六岁了,独孤家也没给她定下亲事。 苏玉衡扭头通过雕花木墙的间隙看去,正见好些个绮丽女子簇拥着一个姑娘走了过来, 当中那女子挽着一个随云髻,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身着碧绿翠烟裙衫,上着水雾绿草短臂,肩若削成,腰若扶柳,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即便身边每一个女子都穿得比较她鲜艳娇丽,她却依旧是最耀眼的那个,隐隐的一股婉约沉郁的气质,有如深潭微波,任何人观之,心神不由荡漾! 果然是独孤靖儿! 苏玉衡唇角勾了勾,又扭头过去望向湖面,笑而不语。 早有侍女摆下了锦杌,一行人围着一石桌坐了下来。 独孤靖儿面容恬淡看不出喜怒,听了徐晓妆的话,也没吱声。她一向不喜欢跟这些姑娘们绕嘴舌,只是朝徐晓妆淡淡一笑。 一旁的苏玉珏瞅了一眼独孤靖儿,又是对着徐晓妆开口笑道:“徐姐姐就是谦虚,姐姐的绣花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好!独孤姐姐也好,徐姐姐也罢,平日里都是咱们京城姑娘中的榜样,天天被人拿出来比照的人,要是徐姐姐跟独孤姐姐都不参加,咱们才有机会呢!你们说是不是?” 在坐的几乎都是京城显贵家的姑娘,苏玉珏这么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出来,竟是悦耳动听。 隔壁的苏玉衡没想到苏玉珏也是个玲珑人物,难怪她有这等机会,弃了家里的姐妹过来跟徐晓妆等人一道出游。 独孤靖儿身为未来的皇后人选,她便是整个京城姑娘中最耀眼的人物,能站在她身边的人都不是等闲身份,然而那边那五六个姑娘,苏玉衡却是不怎么认识。 几人笑了一会后,徐晓妆又打趣道:“你们可别拿我比独孤姐姐,独孤姐姐诗书琴画样样堪称第一,名头在京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都比不上!” 独孤靖儿听了却是苦笑,“妹妹莫要取笑姐姐了!”她虽然是世人眼中最艳羡的人,可谁又了解她心中的苦呢?好像她生下来命运就不由人,不仅是独孤家还是整个京城政治游戏的棋子! 她平生无大愿,只求遇见一个自己真心欢喜钦佩的男子,相守一辈子,不想要那母仪天下的福分。 众人见独孤靖儿脸色有些郁郁,又只得止住了笑声,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只是静默一会后,又一个姑娘目光怔怔似有悠远之色,喃喃淡笑道:“说起咱们京城的姑娘,倒是有一人能与独孤姐姐堪提并论!” “谁?”两个姑娘同时出声, 能与独孤靖儿相提并论的人?如果不是在座的还能有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呢? 几个姑娘不由十分好奇。 “萧姐姐快说,那人是谁?”一个十分稚嫩的声音催促道, 那位被称之为萧姐姐的,正是当今文盛之家太子太傅萧衍的孙女萧宸。 独孤靖儿似有感悟,目光越发郁郁,而徐晓妆和苏玉珏几人则更有些感兴趣了。 见萧宸似乎不太愿多说,徐晓妆对着萧宸轻笑道:“你可别打哑谜,挑起了咱们的好奇心又不说话了,咱们可是不依的,不过要说能跟独孤姐姐相比的人,我还真是太好奇了!”京城但凡有些名头的姑娘,她都知道,不知道萧宸指的是什么人,她自是以为萧宸信口开河呢! 萧宸浅浅一笑,似有惋惜之色,揉了揉衣角,声音带着一种遥远的哀伤,似清羽滑过水面,轻柔缓绵: “当年的霄云郡主!” ------------ 第二十四章 昔日风采无人及 她话音一落,众人只听见隔壁咚的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围栏,一个丫头快步看去,正见苏玉衡微微转身,望着她轻轻一笑,只是那笑容稍有些生硬,笑意不曾抵达眼底。 “是谁在隔壁?”独孤靖儿的贴身嬷嬷拔高了声音道,她可是出自宫中,独孤贵妃身边的人物,在场谁都对她敬三分。 苏玉衡带着锦娆青儿和小五三人,信步走了过来,绕过楠木雕花墙,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低垂着眼福了福身,“苏家苏玉衡见过各位姑娘!” 众女连忙起身,听到她的名字后,霎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更多的是打量寻思,徐晓妆倏忽色变,看到她出现,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 今日高洋的举动几乎人人得知,众人对这个苏玉衡好奇极了,眼巴巴送彩头给心仪的表哥被人家当面丢弃,后又竟敢驳了高洋的面子,真不知道这个丫头脑子是什么做的。 苏玉珏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跟独孤靖儿和其他几位姑娘介绍道:“她是我南苏家的堂妹!” 独孤靖儿抬眼含笑看着她,她对一个人的喜好,从不道听途说,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祖父曾经说过,一个人心性如何观之眼神便可,而独孤靖儿自是对上苏玉衡的清澈的眼眸。 只觉得眼前这女子站如松身如竹气若兰,目光沉静,唇角微微含笑,自然而然散发着一副淡定豁达的气韵。 非池中之物!难怪高洋另眼相待!独孤靖儿不由有几分喜欢。 “那就过来一起坐吧!”她抬袖示意了下。 众人见她开口,自然不敢说什么,苏玉衡无奈只得随她们一道坐了下来。 徐晓妆却是故意问道:“七妹妹怎么一个人在隔壁,也不知会一声,吓了我们一跳!” 苏玉衡正要解释,苏玉珏不好意思地接话道:“真是抱歉,各位姐姐妹妹别介意,我们家七妹妹在家里一向跳脱,刚刚定然不是有意的!” 苏玉衡话堵住了,“…….”她抬眉看了一眼苏玉珏也不知道她是真心因原主那名声跟大家而解释的呢,还是故意让别人知道她在苏家也是这般不懂规矩。 独孤靖儿摇摇头对苏玉衡笑着道:“无碍,我看这位妹妹虽然年纪小,性子却是稳重,估摸是我们在这边说笑打扰了她呢!” “不敢!”苏玉衡颔首一笑,并不想多解释。 而这时,一个年纪还只有七八岁模样的姑娘,眼巴巴稚嫩地问道,“萧姐姐,你刚刚说的那个霄云郡主是什么人?”显然她对突然出现打断了她们刚刚聊天的苏玉衡不太感兴趣。 萧宸愣了愣,收回看着苏玉衡的视线,回过头来笑着摸了摸那位小姑娘的头,目光稍显恍惚,一字一句认真道:“霄云郡主可是本朝唯一一位异姓郡主!三岁能颂百官志,五岁熟记九州地理志,十岁那年她随她父亲出征,面对强劲的鲜卑铁骑,摆出奇石缥缈阵迷惑了敌军,我军得以取胜,此后她常常随军出征,能谋善断,惊才艳艳,被堪称当世奇才,竟是鲜有男子可敌!” “后来有一次,鲜卑奇袭我北睿大军,当时她父兄皆在外巡防,她带着三千将士层层布局,诱敌深入,竟是破了鲜卑一万精骑,守住我国要塞北云关!回京后,陛下亲自褒奖她,特封霄云郡主!其锋芒当世无人居其右!” 萧宸眼眸熠熠生辉,闪耀着钦佩向往的光芒,只是说完最后一句话,才想起自己刚刚还说独孤靖儿能与之比,这会又说“无人居其右”,不免尴尬地脸红了些,不想此刻所言定然是发自肺腑。 独孤靖儿何等眼色,自然是察觉出来,她伸手覆在萧宸手上,目光怔怔笑着道:“我是远不及她的,而且…我不说虚言,甚至我都不觉这世间有能及她的男子,她虽对闺阁之事一无所知,可她满腹才学,能定奇策不说,听说还曾出使鲜卑,将那鲜卑几位皇子给教训个落水流水!这事我还是家里哥哥说起的!” “是有这么回事!慕容氏几位皇子,均败在霄云郡主手里,个个都是服她的!”萧宸笑着接话。 苏玉衡垂着眼,将手拢在衣袖里,面色沉静毫无波澜,好似大家说的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唯独那指尖掐在掌心,疼痛而不自知。 徐晓妆和苏玉珏自然都是知道当年霄云郡主的名声,只是那样的女子离她们太远了,好像是云端的人物,其所谋所为皆远远超过她们这些闺阁女子的想象。 “我怎么没听说过她呀,这位郡主人呢?她是哪家的呀?”那小姑娘还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不晓她这么一问,席间竟是都沉默了,独孤靖儿覆在萧宸手背上的手收了回来,默然不语,萧宸眼眸闪过一丝悸痛,嘴角余一点叹息,也不做声。 正当众人沉闷不语时,苏玉衡目光怔怔,容色苍白,缓缓接话道:“我朝在四国公府鼎立之前,杜国公府以一家之力扼守南北要塞,南抗西梁,北压鲜卑,后….因罪满门被斩,而这位霄云郡主便是杜家唯一的女儿,她在三年前已经死了!” 那小姑娘呆呆地望着苏玉衡,似乎完全消化不了这个消息,也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苏玉衡虽含笑,可眼底那笑意有如千年玄冰,似冰凌般射出森森寒意,愣是让那个望着她的小姑娘打了一个冷颤。 席间气氛凝滞了半刻,只能听到湖面水波的声音,直到苏玉珏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声对苏玉衡斥道:“妹妹,这等事你是打哪知道的,以后不要随便乱说!” 她实在是奇怪一向疯疯癫癫刁蛮任性的苏玉衡居然还知道杜家的事,只是杜家的事没人敢提,她居然大喇喇在这里说,多少还是应该忌讳的。 苏玉衡自知她的顾虑,只是点头,“姐姐教训的是,我失言了!” 徐晓妆瞄了苏玉衡一眼,总是喜欢不上她,别过脸望向那边草地,突然她眼眸一亮,指着草地上渐渐多起来的人说道:“哎呀,你们瞧,那是福康郡主吧!” 众人循声看去,正见许多姑娘公子三三两两的在草地上观看骑射,其中一身着火红色窄裤短臂的女子骑在一匹小红马上张弓开射! 箭羽离弦,正中红心! “好箭法!”人群中立马响起一片赞喝声。 福康郡主乃端王的嫡女,是为端王掌上明珠,今日端王没来,他一双儿女福永郡王和福康郡主竟是随宁王一起到场。 “哎哟,这位福康郡主是不是有昔日霄云郡主的一分风采?”徐晓妆嘴角略略上翘问道, 苏玉衡瞅了一眼福康郡主那气势,低头抿嘴一笑,捏了捏袖口那莲花纹,笑而不语。 萧宸和独孤靖儿对视一眼,均是不以为然。 “我们过去看看吧!”萧宸开口建议道, 于是几位姑娘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又去了讲武场。讲武场上男子居多,兼之还有四个国公府那么多征战沙场的汉子在那,一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时不时传出一阵叫好声,场面十分精彩。 眼见独孤靖儿、萧宸和徐晓妆几位姑娘一道而来,便有皇城司的侍卫给她们开路,自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这三位姑娘可是京城最受瞩目的人物,独孤靖儿不消说,京城哪家夫人嬷嬷不拿她做自家姑娘的表率,苏玉珏那话是没说错的,而萧宸出自当今太傅萧家。 萧家老爷子萧衍不仅是前朝帝师,也是当今几位皇子的老师,门生故吏遍天下,得到无数人的敬仰和礼遇,但凡被萧老爷子夸赞一句的人物,定能得到很好的晋升,故而有人戏言之,天上文盛,萧家掌其五,能占据半壁江山,萧家在文人士子心目中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萧宸虽没有独孤靖儿那般的名头,也无徐晓妆那样的美貌,却是满腹诗书,京城女子才学无人出其右,也就独孤靖儿能堪比一二。虽然北睿以武立国,可无论朝堂还是民间,总会把萧家冠于四个国公府之前,萧宸身为太傅嫡孙女,所受的称赞自然不消说。 皇城司侍卫将独孤靖儿一行人引到一小坡的大榕树下,自是有阴凉,视野也很好,于是几位姑娘便站在那观赏骑射比赛了。 眼见一大堆姑娘公子朝她们这边望来,苏玉珏心里要说没有一点骄傲自得是不可能的,她能跟京城三位最优秀的女子站在一起,面上甚有荣光,不免微昂着头,站在徐晓妆身边,不卑不亢,甚有世家女的风范。 不得不说,苏玉珏无论是长相气度还是聪明劲,都是苏家众多姐妹的翘楚,她能跻身于最金贵的几位女子身旁可见她本身也十分出色,难怪她坐在苏家锦棚时,对众人聊天不理不睬,直到徐晓妆来了后,方才笑着说话。 苏玉衡今日已经招来了不少艳羡,这会可不想再遭人嫉妒,便稍稍站开了些,站在众人侧前一点点,既方便观看也不显得攀附。 ------------ 第二十五章 惊人之举 说比赛也谈不上是比赛,自是各家出一些将士比射箭而已,一如上午的八队,各队列人出来比试,如若有其他公子想参加的,自是选择一队插入进去比试便可。 上午划船闹了个没趣,高洋下午比赛的热情就弱了不少,再加之苏玉衡那件事实在是让他挠心窝,那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竟是琢磨不透她了,在苏府对他不咸不淡,不得不说,那是高洋人生第一次遭人冷遇,本以为让她来参加郊游,她会感激一二,却不晓她还是那副样子,要说她是欲擒故纵吧高洋觉得也不尽然,不知为何刚刚他看着她眼神时,她是那么无畏和淡然,好像一切事不关己不值得关心的样子。 这样一个清雅又高冷的一个人物,会追着崔璕不放?不想承认,刚刚午膳时间,高洋还是派人打听了下苏玉衡与她表哥崔璕的事,听到苏玉衡曾经做过的那些荒唐事,他愣是惊讶了好一会,难不成她对自己不理不睬是故意自抬身价? 不然以高洋对一个在京城排不上名号的南苏小姑娘的推测,他实在想不到苏玉衡有什么其他理由这样对自己,要知道,他可是很不好惹的人物啊! 他不免抬眼去寻找那个丫头的身影,四处一望,却见她跟独孤靖儿等人站在一块,只是好像又保持了一段距离,他唇角一扬,眼眸里带有几分赞赏,他虽出生权贵,可内心却不喜那些趋炎附势之人,苏玉衡小小年纪竟然没显得去攀附独孤靖儿,倒是难得。只是这么一想,他越发捉摸不透苏玉衡的性子来。 下午的骑射比赛他不上心,秦少游就更不上心了,倒是端王府因上午输了宁王府,此刻好像想扳回一局,上的都是骑射俱佳的能人。端王到底是宁王的叔父,他自然给端王一个面子,下午几乎就是端王府大显身手了。 虽然众人心知肚明,可一向不出闺阁的姑娘们和惯于吃喝玩乐的公子哥,见识到那名精湛的骑射后,也不禁大声叫好。 讲武场的红靶在南方位,各国公府的人站在北边面南观赏,上午划船比赛站在视野最佳的正中锦棚便可观赏,故而宁王未出现在观礼台那边,下午这骑射比赛不一样,宁王竟是终于露面,一袭天青色锦袍站在褐色玄色劲衫的男子当中十分打眼。 高洋和秦少爷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他们二人均不是善于巧辞奉承的人,故而不太说话,倒是与宁王站一块的福永郡王时不时跟宁王指着骑射场上的将士说笑。 苏玉衡不自觉在人群中搜索韩彦筠的影子,最后在秦少游身边看到了韩彦筠,他始终那副温润的模样,唇角含笑,偶尔与秦少游说两句话,颇为潇洒随意。 苏玉衡与独孤靖儿这几位姑娘站在南边榕树下的小坡上,倒是能看到宁王一行人的情形。宁王时不时往独孤靖儿这边望两眼,独孤靖儿装作没看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骑射的人。 徐晓妆将这一幕收到眼底,却是忍不住凑在独孤靖儿身边,促狭笑道:“姐姐,殿下在看你呢!” 独孤靖儿脸色一红,眸光略闪烁,故作怒色斥道:“妹妹别胡说!” 萧宸一贯坦诚,不遮掩,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她瞅了一眼宁王,也问道:“姐姐,宁王那样的人物,清俊高雅,凡与之相交者,都觉如沐春风,在民间也有贤王的美誉,姐姐难不成还不动心么?” 独孤靖儿脸更红了,她蹙眉瞪了萧宸和徐晓妆一眼,囧道:“你们别再瞎说了,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岂是儿戏!” 萧宸和徐晓妆摇头失笑,不再多言,自知独孤靖儿的婚事不比常人,羡慕之余也为她担心。 独孤靖儿却是望着骑射场上时不时闪过的人影发怔,宁王么?自然是极好的,他待她也百般的好,她也知道除了她是他表妹外,他还有另一曾意思,只是他到底是真心喜欢她的呢,还是只是因为皇后世家的名头之故。 其实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好像没有动心,不知为何,表哥很完美,像一块玉一样洁白无瑕,可也如一湖静水让她心头无波,遇到一个喜欢的男子就那么难吗?独孤靖儿微微叹了叹气,再次定睛看向讲武场。 福康郡主代表端王府射最后一箭,她身上那红色披风如旗帜般招展,围观的人立即发出一片欢呼声,等到她从北往南开始加快速度,那飒爽的英姿还真让人想起了逝去三年的霄云郡主! 人群中也响起了如潮般的掌声,场面气氛达到最高潮。 端王府虽暂时领先,可后边的徐国公府也追得很紧,这是最后一轮骑射,刚刚徐国公府的一名勇将双箭齐发,正中靶心。如果此局福康郡主能射中一支便也赢了,可福康郡主身为端王爷的掌上明珠,整个京城最尊贵的郡主,她也是个骄阳似火的人物! 当下拿着三支箭羽决定连发三箭,一展端王府的威名。 苏玉衡见那个红彤彤的小丫头利落张弓时,不免想起当年她总是气呼呼得跑来杜府跟她吵架,总怪她明明不是皇家郡主,为何名声比她大,弄得整个京城只知霄云郡主,不知道端王府的福康郡主。 现在她死了,福康约莫很高兴吧,现在京城百姓只知道福康郡主了! 她浅浅苦笑时,福康已经连发了两支,可正当她发第三支时,不知为何那马儿忽然猛地扭头,马身一窜,福康郡主惊叫一声,那离弦的第三支箭羽瞬间变了方向直直朝独孤靖儿所在的方向射来。 “靖儿!” “靖儿!” “小心!” 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一时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人人无比惊恐地望着那支箭羽朝南边射去! 讲武场上高手太多太多,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 即便很多人本能地朝那个方向飞奔而去,可那支箭羽已近在咫尺! 独孤靖儿在这一瞬都呆掉了,好像一切都是恍惚幻影,耳边无数惊喊声刺耳,可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太过惊骇以至于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 众人只听见砰的一声,伴随玉碎的声音,那箭羽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箭身一晃,紧接着众人发现,一人徒手夹住了那箭羽! 这一切发生在极端的瞬间,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没察觉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家眼睁睁看着那只箭羽即将没入独孤靖儿胸口时,一晃眼,它被一个身着淡蓝色裙衫的女子掐在了手指中。 不是吧?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无不骇然地望着那个姑娘! 真是个姑娘呀! 刚刚是她先用一块玉佩快准狠地截住了那箭羽,未免箭羽后劲伤人,她纤指一挥,众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总之,那支箭羽就夹在了她葱白般的纤指当中。 这得多快的速度,多精准的手法!简直是叹为观止,不可想象! 人群中被她如此惊世骇俗的一举震慑住了,竟是无任何人发出半点声响,唯有春风吹打着榕树枝叶飒飒作响的声音。 苏玉衡望着夹在自己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箭羽,苦笑不已! 怎么办?怎么解释她一个闺阁女子竟然有如此高明的手法? 想想刚刚她都不该出手,可那一瞬她是本能地出手了!她站得离独孤靖儿最近,也只有她有这个能力能遏制住这支箭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独孤靖儿死吧!她这样安慰自己,给自己鼓起勇气去面对接下来所有人的质疑。 不用说,不用看,秦少游、高洋等人都已经奔了过来,几双灼灼的视线似要将她穿透了般。 她稍稍抬眼,发现秦少游、高洋、韩彦筠乃至崔璕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可她霄云郡主什么人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毛皮算什么,当下很淡定地晃了晃手中那箭羽,然后一松,那被撞去了头的箭羽飘落在地,苏玉衡看都没看一眼,拍拍手,没事人一样半声不吭,任谁看那闲适的表情,都不觉得她刚刚做了那么令人吃惊的事。 高洋一瞬间将刚刚脑子里对她的鄙夷推翻了! 她果然与众不同! 秦少游瞟了一眼完好无伤的独孤靖儿后,眸光上下逡巡着苏玉衡,此刻他对苏玉衡实在是好奇极了,因为他通过刚刚苏玉衡的出手几乎可以断定上午出手救容九的人也是她。 她真的只是南苏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吗?瞧她的模样青嫩似还很小。身材虽高挑即便如竹般挺着腰,可还是看着十分纤瘦,她是怎么做到的?刚刚那样精准的手法靠的不仅是眼光还需要丰富的经验和果决的判断力! 他征战沙场多年,知道能具备这样素质的人是凤毛麟角,而真有本事满足以上三点的姑娘….早已去世了! 霄云郡主! 此时此刻,几乎熟悉霄云郡主的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她! 这样的事只有她能办到!一时秦少游、高洋和韩彦筠望着她的神情无比复杂。 韩彦筠更是微张着嘴,痴痴地看着苏玉衡,整个人如在梦里走了一遭般,失魂落魄! ------------ 第二十六章 风口浪尖 宁王很快也大步走了过来,他再惊讶于一个姑娘的身手,可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独孤靖儿! 秦少游和高洋立马给他让路,他方才连忙走到独孤靖儿跟前,温和而又担忧地问道:“表妹,你没事吧?” 独孤靖儿依旧心有余悸,收回落在苏玉衡身上的惊骇视线,抬着秀目望着宁王,声音还在发抖:“殿下….我没事…真是亏了有苏七姑娘…” 独孤靖儿又看向苏玉衡,简直不可置信,太过震撼了,她救了她的命!对,是她,是苏玉衡! 这时萧宸也不自觉地走了下来,走至苏玉衡身边,眼神夹着探究和惊讶,在水阁那边第一眼看到苏玉衡时,总觉得她的神情慵懒随意,那股子闲适似曾相识。 而刚刚苏玉衡这么精湛的出手,更是让她无比叹然,难怪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她真的很像当年的霄云郡主。 “能在纤毫之际挡下利箭,苏七姑娘这等本事让人敬服!”萧宸目光无比真挚, 宁王闻言,自然转身也含笑望着苏玉衡,轻声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哪家的?你救了本王的表妹,本王自当重赏!” 就在苏玉衡要回她时,一旁的苏玉珏连忙走在宁王跟前朝宁王行了一礼,道:“回殿下,这是我苏家南府的七妹妹苏玉衡!” 苏玉衡淡淡一笑,顺着苏玉珏的话给宁王行了一个礼。 宁王忽然寻思一想,朝身边一内侍问道:“本王记得文司马的夫人是南苏家的姑奶奶可是?” 那内侍笑着回道:“回殿下,正是呢!这位姑娘想必就是文司马家夫人的侄女!” 宁王出来郊游,留文司马在家里主事,一听是文司马的亲戚,当下对苏玉衡十分满意,开口说了几样重赏的东西,内侍一一记下,苏玉珏带着苏玉衡万谢。 苏玉珏到底是苏家的姐姐,怕苏玉衡冲撞贵人,自然得代她说几句话,苏玉衡也觉得没什么。宁王他爹也就是当今皇帝斩杀了杜府满门,苏玉衡无论如何是给不了他好脸色的,有苏玉珏帮着说话,她倒是一直低着头不用吭声了。 只是她还是觉得高洋和韩彦筠那两道视线灼灼地烧在她脸上。 那边惊了马知道自己闯了祸的福康郡主也被人扶了起来过来慰问独孤靖儿,独孤靖儿知道她不是有意,哪里会怪她,他们在那边说话时,不晓高洋和崔璕同时出口道: “你没事吧?” “表妹,你没事吧?” 韩彦筠虽然没问,可目光却落在她夹住箭羽那只手上。秦少游还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似乎想盯出一点所以然来。 苏玉衡觉得这四人的眼神太过灼烈,便缩了缩那只手,苦笑着抬头道:“没事….” 崔璕也觉得自己表妹今日太过特别,那模样没变,可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以前他在哪,她目光都是追着他的,可今日当他突然发现她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男子为她驻足,而她竟然对自己只是点头之礼,一个常常追着自己的人突然对自己不理不睬,要说心里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 虽然苏玉衡这么一说,可细心的高洋还是明显觉察到她缩了缩手,当下俊眉一蹙,走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臂,抬起来查看她的伤口。 现场之人都被他的举动吓到了,高洋呀高洋呀,人家刚刚彩头都不舍得给你,你这一刻这么关心她是哪门子的事啊,真不像高洋一贯的作风呢。 苏玉衡不禁面有怒色,这个高洋也太猖狂了吧!竟然当众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拉扯,他就不怕坏了她的名声吗? 哎,苏玉衡随即一想原主的名声,好像也不能更差了! 只是她不是原主,她正要发作,却见高洋极为认真地掰开她的食指和中指,显然看到了白嫩嫩的皮肤被划开了,那两道血红的痕迹尤为显眼,可见伤口很深。 高洋不禁脸色沉了下来,对着身边一侍卫道,“去唤太医来!” 苏玉衡甚为无奈,稍稍一甩收了手,不悦地瞪了一眼高洋,“一点皮外伤,没什么的!” 韩彦筠此刻的神色有些复杂难明,高洋的心思恐怕众人都看出来了,他略略苦笑,这位苏姑娘还真的很像霄云,可再像也不是她!韩彦筠朝苏玉衡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了。 苏玉衡神色一黯,低下头去没说什么。而那边独孤靖儿听到苏玉衡受伤了,连忙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下,苏玉衡有些猝不及防。 独孤靖儿平日不是这么容易跟人亲近的人,可一来刚刚苏玉衡救了她,二来苏玉衡刚刚那番举动实在太过惊艳,让她忍不住惊叹佩服了! “哎呀,这皮肤破了,疼吗?”独孤靖儿握着她的手,眸色万分担心,毕竟是因她的缘故。 苏玉衡回之一笑,安慰道:“无事,皮外伤而已!” 独孤靖儿略略叹气,凝视她,神情郑重道:“玉衡妹妹,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恐怕命丧黄泉!” 这话是真的!以苏玉衡的眼力自然知道刚刚那支箭羽若不被挡下来,会正中独孤靖儿心口,那么她必死无疑! 见独孤靖儿似乎还惊魂未定,宁王十分心疼,不免朝福康郡主瞥了一眼,福康郡主委屈嘟嘟嘴低下了头,虽然她不是故意的,可如果她不逞强齐发三支箭,也不会有这个意外。 “靖儿,你一定吓坏了!随我去那边楼阁里歇一歇!”宁王声音很温和,却有不容推却的威严。 独孤靖儿朝他点点头,她想邀苏玉衡一道去,可也知道宁王规矩极多,怕他不乐意,便又对苏玉衡道:“玉衡妹妹,让太医给你包扎好,待会我再来看你!” 苏玉衡点头一笑,众人便福身送宁王。徐晓妆深深看了一眼苏玉衡,也跟着一道走了。 因宁王在场,里一层都是权贵子弟,苏家的几位公子都在外层,苏文彦和苏文宣本在骑射场马棚附近,听了这边闹了动静,才跑了过来,这会宁王走了,两人终于挤了进来,方才注意到站在人群中温柔宁静的苏玉衡。 那一瞬,苏文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挂着浅浅笑容的人真的是苏玉衡吗? 宁王一走,众人的目光这下才肆无忌惮地看着苏玉衡,因为她此举过于引人注目,竟是许多人不曾离开,好似想问个究竟般,就从不凑热闹的秦少游都没有走。 苏文宣和苏文彦这才过来,左右瞧了苏玉衡问她有没有事,苏玉衡只是摇头。而刚刚一直气闷的在一旁打量苏玉衡的福康郡主终于开口了: “这位姑娘,瞧你的手法,可知你是习武之人,你告诉本郡主,你是怎么截下本郡主的箭?” 福康郡主这说话语气听得苏氏兄弟心下一凛,按理来说苏玉衡挡了她的箭,她应该高兴才是,可她这语气貌似有些傲慢不服气,难不成是怪苏玉衡抢了她风头比她厉害? 只是自家这个妹妹是什么人苏文彦是一清二楚,刚刚在外围听到是自家七妹妹救了独孤靖儿后,他差点没掉了下巴,此刻他也带着疑惑望向苏玉衡。 不仅他,高洋、秦少游乃至崔璕都盯着她,显然福康郡主问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 “哦…”苏玉衡状似醒悟的点点头, 众人见她一脸寻思的样子,均很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晓苏玉衡突然抬眉一脸懵懂地看着福康,动了动嘴皮子道:“巧合!” 众人一口气憋住了! 她自己也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想应该是运气,那一瞬间我不由自主地对着那个方向丢去一枚玉佩,然后本能地就想着去抓住它,不然它反弹伤人,”说着说着,苏玉衡看着苏文彦道:“我哥哥知道的,我在家里别的功夫没有,手劲还是有点的!” 苏文彦嘴皮抽了抽,想起苏玉衡曾跟一个得罪她的婆子吵架,一言不顺,几巴掌拍了过去,打得那婆子皮青脸肿的,想来她是个有蛮劲的人,于是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点头。 崔璕也想起苏玉衡一些打架骂人的本事,不由苦笑,“表妹好像…确实力气比较足!”苏玉衡朝他微微一笑,有如春阳般明媚,恬静悠然,看得崔璕恍然失神。 众人闻言也觉得她一个闺阁女子是没有这等本事的,定然是运气成分居多,可唯独高洋和秦少游不信她,尤其是秦少游愣是一点都不相信苏玉衡,他反倒觉得这个女子深不可测。不管怎么样,她救了容九,他总是感激的,“多谢苏姑娘!”说完他便带着自家的将士走了。 福康郡主想了想似乎又觉得苏玉衡说的不对,还要开口问时,被高洋打断了,“郡主,苏姑娘受了伤,可否容我带她去包扎下伤口?郡主有不解的,他日再跟她理论可好?” 高洋话虽说的周全,只是语气里那股子慵懒疏离却是让福康有些不快,可高洋这个人性子乖戾,不好想与,皇家郡主的名头镇不住他,福康朝苏玉衡撇撇嘴,“等你伤好之后,本郡主要跟你比试,怎么样?” 高洋原本想替苏玉衡挡过去,只是忽然他也很好奇苏玉衡到底有多大本事,故而竟是含笑看向苏玉衡, 苏玉衡眉头一皱,她自然知道是刚刚自己的举动让高傲的福康郡主有些不快,生出了比试的念头,苏玉衡是有脾气的,她没有耐心,前世如此,现在亦然,前世她可以说一直是其他女子眼中的传说,而现世她也没心思跟一个小丫头姑娘争个长短。 于是便婉言拒绝道:“多谢郡主抬爱,小女子没有什么本事跟郡主比试,何况前不久,才生了一场大病,身子骨十分虚,还请郡主见谅!” 福康闻言胖嘟嘟的脸蛋上浮起了怒色,权当苏玉衡自诩武艺高强不屑于跟她比,愣是瞪了她几眼后,愤愤离开了。 眼见苏玉衡一言不合得罪了福康郡主,苏氏兄弟不禁头大,高洋倒是没觉得怎么,随意瞅着苏玉衡,道:“走,随我去那边敞阁里,让太医给你看看!”不由分说,抬手拉住她的手臂便往前走! ------------ 第二十七章 得宠 众人再一次被高洋的举动给吓到了,大庭广众之下,高洋竟然拉着一个姑娘的手臂?这也太放肆了吧! 苏玉衡被他拉得小跄了一下,苏文彦和苏文宣更是面面相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锦娆一着急,拔腿跟了上去。 被高洋拉着走了几步后,苏玉衡停住脚步制止他,皱了眉不悦道:“高公子,我有腿,我自己会走!请你放开我的手臂!” 苏玉衡对高洋十分无奈,她算是招惹上他了吗?高洋不是很要面子吗?刚刚没给他彩头应该已经足够让他对自己失去兴趣,这会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她,像什么样子! 高洋闻言扭头冷冷瞅着她,脸色愈发阴沉,他手一松放开了苏玉衡,抬步走在前面,心里却是把苏玉衡骂了好几遍,这个臭丫头是在挑战他耐心的底线吗? 苏玉衡这才松了一口气跟了上去,于是苏氏兄弟以及苏玉珏也一道过去了。至于崔璕站在那望着苏玉衡远走的背影,觉得刚刚那一切还是太不可思议了,想了想没有个所以然最终也离开了。 被这么一闹,很多人已经失去了看骑射的兴趣,虽然草地上、不远处的亭台阁谢里还办有各式各样的比赛游戏,可众人却还在交口称赞刚刚苏家姑娘徒手挡住箭羽救了独孤小姐这一事,这件事传得很快,苏玉衡再一次出尽了风头,甚至成了不少姑娘的众矢之的。 高洋带着苏玉衡回到一处敞阁歇息时,闻讯的高夫人和冯氏都过来看望她,一时众人对她的情绪十分复杂。她救下了独孤靖儿,又得了宁王赏赐,这是难以想象的荣耀,本该值得高兴的,可偏偏众人却高兴不起来。 怎么都难以接受平日一个最讨人厌的家伙,这会成了大家口中的英勇女子? 被高家人挡在不远处的苏氏众姐妹,远远看着苏玉衡被一群人簇拥着嘘寒问暖的,心里都不是滋味,尤其那苏玉锦和苏玉香,更是妒忌得发狂,怎么那丫头运气这么好呢? 这边太医给苏玉衡看过之后,稍稍清理了下伤口包扎一下却也无大碍,过了一会,秦少游派人给她送来伤药,苏玉衡还纳闷了半晌,刚刚秦少游那句谢谢以及现在给她送药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发现救容九的是自己? 只是她今日无意之中已经够惊世骇俗了,她那些话骗骗普通人都还行,可骗秦少游和高洋定是不成的,高洋虽然没问,可他斜靠在凭几上目光时不时瞄着她的样子,让苏玉衡觉得头皮有些发麻,高洋定然在琢磨她的事呢! 敞阁很大,上头高家人在照看苏玉衡,底下一大堆人站在下头,有高家各姻亲家眷,也有一些对苏玉衡十分好奇的高家将士。 高洋神态慵懒,除了低头抿几口茶,竟是将目光锁在苏玉衡身上,坐在苏玉衡对面的高夫人见高洋肆无忌弹地看着苏玉衡,实在是忍不住扭头低声斥责道:“洋儿,你注意点分寸!” 高洋摇头失笑,擒起酒杯一口饮尽,但笑不语。 “七姑娘,伤口无碍的话,那边斗诗你还去吗?我记得你的诗写得极好呢?”高洋含笑望着她, 苏玉衡实在是被他盯得有些无奈,她摇摇头,抬眼回视他,“不想去了,刚刚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身子乏力呢!” 高洋挑了挑眉,仔细看她的神色,实在是没看出有疲倦之色,要说微微不同,那便是她脸色有些潮红,高洋忍不住心情大好,原来小丫头也会脸红? 再瞧她肩若削成,低头垂眉时,不禁觉得她柔柔弱弱,面带娇羞,这样的苏玉衡,高洋喜欢极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还有个性,真是对了高小公子的胃口呀! 苏玉衡不抬头是有缘由的,她总算知道这个高洋脸皮有多厚,刚刚高夫人那话她可听在耳里,可高洋那目光却是没有收敛半分,她顿时觉得自己该找个借口离开这,再这样下去,恐怕便有流言蜚语了,她到底未出阁,无端遭来沾花惹草的名声实在是不妥。 正当苏玉衡准备借口离开时,独孤靖儿派人来传话,说是请她去宁王所在的枕霞阁。苏玉衡心下一喜,连忙起身朝高夫人和高洋告辞,可偏偏她转身要走时,人家高洋也懒洋洋起身,拔高了声音笑着道:“正好本公子也要去找宁王殿下,陪你一道去吧!” 苏玉衡脚步一滞,说他什么好呢! 高洋唇角不由上翘,越发觉得这个小丫头太有趣了!越躲越叫你躲不掉! 就这样,苏玉衡欲哭无泪地跟着高洋去了宁王的枕霞阁。 宁王召见,这不是一般人有的待遇,其他人等都只能在这侯着了! 等到苏玉衡在高洋的引带下进入枕霞阁时,发现不仅宁王和独孤靖儿在,就连福康郡主、福永郡王以及萧宸和徐晓妆都在,而独孤靖儿身旁还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夫人,她见到苏玉衡那一刻面上有激动之色,她指着苏玉衡问独孤靖儿道:“靖儿,刚刚就是这位姑娘救了你?”那音色还夹着些许颤抖,可见还吓得不轻。 独孤靖儿连忙点头,握住那妇人的手道:“母亲,正是她,她是南苏家的七小姐,名唤苏玉衡,身手很好呢!” 苏玉衡朝宁王方向福了福身,行了礼后,独孤靖儿方起身迎了她过来,独孤靖儿的母亲便拉住了她,握着她的手,仔细打量她道:“好孩子,难为你不顾危险,救下我女儿,今后你若不嫌弃,多来我们独孤家坐坐,我拿你当自家女儿一样的看待,可好?” 独孤夫人这话分量可为极重,独孤世家千年阀门,门楣极高,跟太傅萧家一样,不理俗事,清贵超然,独孤家的大门不是谁都能进去的。独孤夫人这样做自然是想抬举苏玉衡,今后苏玉衡与独孤靖儿以姐妹相称,在京城权贵中的地位那绝对不可同日而语,就连婚配之事也会水涨船高。 这可是当今独孤氏嫡长女的救命之恩,更是未来皇后的救命之恩,宁王一贯高贵清冷,却也当众赏赐了苏玉衡,可就心里对她是十分感激的! 苏玉衡眸光一动,朝独孤夫人施了一礼,“多谢夫人抬爱!” 独孤夫人见她温婉大方,不卑不亢,心下更喜,“真是个好孩子呢!”回头又望着独孤靖儿笑,母女俩又拉着她坐在独孤夫人前的锦杌上。 坐在独孤靖儿下边一位的萧宸见此情景也笑着道:“姑母,她才十三岁呢!侄女可是打心眼里佩服玉衡妹妹的本事!”独孤夫人出自萧家,正是萧太傅的嫡女,萧宸的姑姑。 独孤夫人闻言眼眸更是一亮,她听了独孤靖儿回叙时,整个人都吓得发颤,抱住女儿哭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这会见着苏玉衡这么瘦弱的一个姑娘救了女儿,心里的震撼不是零星半点。心里虽讶异于苏玉衡怎么能做到的,却又没问,过多宣扬一个姑娘的武艺,可不是什么多好的事。 “以后多过来跟你独孤姐姐和萧姐姐学学闺阁手艺,我们家的师傅都好着呢!”独孤夫人笑着道,她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不希望众人再问苏玉衡怎么救下独孤靖儿的事,想转移注意力呢,这是爱护之举。 只可惜苏玉衡实在是不谙闺房绣艺剪花之类的事,她内心苦笑不已,独孤夫人一腔盛情自是不敢推托,当下笑着应下了。 徐晓妆和萧宸自然明白独孤夫人的意思,可在场还有一根筋的人在!那福康郡主不知何时站起身来,走到大厅正中,一身红衣好不耀眼,她对着苏玉衡说道:“苏玉衡,你会绣花吗?” 郡主相问,苏玉衡只得起身朝她稍稍欠身,无比坦诚地看着福康道:“学艺不精!”说话还是这般爽利坦然。 坐在对面的高洋和秦少游不约而同失声一笑,这丫头的性子还真是不同常人,一副好就是好,错就是错的态度,这等洒脱爽利的风范倒更像男子。 福康微昂着头,扬起了唇角,“我就说嘛,你虽然看着文秀,可今日那番武为可是了不起,本郡主不随便夸人的啊,这样吧,你今日也算是帮了我,使我不至害了独孤姐姐,我诚心感激你,你以后跟独孤姐姐学了闺房活计,再来找我比拼武艺,把你那等徒手夹箭的本事教给我!喝了这杯酒,你我也可以姐妹相称!” 她话音一落,便一手抽剑一手挥袖,众人直觉眼前一晃,便看到一酒杯稳稳当当地落在剑上。 一时大家都看着福康郡主,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要说京城不能惹的公子是高洋的话,不能惹的姑娘那便是福康郡主了! 独孤夫人听了她这话,十分不悦,福康郡主虽然贵为郡主,独孤夫人却不太喜欢她,她胡搅蛮缠的功夫十分了得,端王极宠她,让她甚为嚣张跋扈。 无论是萧家也好,独孤家也罢,对女子的教养都极好,阖府无论嫡庶,没有任何出格的姑娘,独孤夫人既然已当众说把苏玉衡当女儿看待,便不想让她与福康郡主搅和在一起,只是要怎么回答却是苏玉衡的事,她不由看向苏玉衡,想看看这个姑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 第二十八章 公子世无双 苏玉衡自然没想那么多,单凭她的感觉来说,她不想跟福康郡主有过多牵扯,一来她不喜欢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二来她憎恨皇家的人! 抬眼对上福康郡主亮晶晶的眸子,苏玉衡神色悠然,平淡开口道:“多谢郡主相邀,只是我并不善武,刚刚救下独孤姐姐只是巧合,至于郡主说是以姐妹相称……”苏玉衡尾音顿了顿,眸底不由闪过一丝阴厉,福康郡主这是在示好,她能转变态度些许与她差点害死独孤靖儿而得了宁王的训有关,她本不想与堂堂郡主结仇,可一想到杜府满门皆死在皇权刀割下,即便她不会恨及一个无知的郡主,可让她跟皇家女以姐妹相称,做不到! “郡主身份尊贵,小女子高攀不起!”苏玉衡坦然而视,没有因拒绝一个郡主而有丝毫慌乱。 独孤夫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个丫头果然不错,不畏权贵,可以放心让独孤靖儿与她相交,独孤家虽然高傲,可也不是看门第的人,只要那人入得了独孤家人的眼,不管她是什么出身,独孤家照样礼遇。 只是苏玉衡这话彻底激怒了福康郡主,她瞬间变了色,眉头蹙起,眼眸翻滚着浓浓怒意。她堂堂郡主之尊,愿意跟她一个普通管家女子交好,她竟然敢当着宁王和福永郡主的面拒绝她! 说她不知好歹呢!还是故意挑衅她! 福康性子跋扈,当下剑花一闪,将酒杯往前一送,再侧剑一挡,杯中之酒霎时朝苏玉衡身上扑洒而去! “福康!” “郡主!” 宁王和高洋同时出声! 宁王生气于福康郡主的无礼,而高洋却是不由站起身来眸光冷意绽现! 哗啦啦一声,酒水喷在苏玉衡身上,顺着衣角掉在地上,滴滴作响。 众人一时惊在当场!看着厅下正中前衫湿漉漉的苏玉衡与一脸傲气的福康,大家竟是面面相觑! 这个福康郡主真是…..萧宸和独孤靖儿等人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旁人都为苏玉衡捏了一把汗,反倒是她自己瞅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并没有任何窘迫之感,依旧保持这个立如竹的姿势,平淡无畏地看着福康。 福康负气瞪了她一眼,将那剑往地上一丢,转身大步离去! 福永郡王见自己妹妹如此作为,虽知不妥,可这个苏玉衡也太过分了,竟然敢不给自己妹妹面子!只是碍于宁王在场,他只得起身朝宁王拱手道:“殿下,妹妹失礼,还望殿下莫怪罪!” 宁王叹气未答,福康是他堂妹,更是皇家的郡主,即便对方不肯答应她的要求,动手将人洒了一身酒,实在是太丟皇室的面子,当下沉了脸色道:“福康这性子,你做哥哥的还是教导一二!”宁王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是!”福永郡王欠身一礼便转身准备离去,出大厅之前,他深深看了一眼苏玉衡才离开。 他一走,独孤靖儿立马走了过来,扶着苏玉衡,焦急道:“哎哟,妹妹衣衫都湿了,春头上着了凉可怎么好,妹妹可带换的衣衫了?要是没有便先穿我的衣衫!得赶紧换下来才是!” 高洋站在对面却也是十分担心,只是姑娘家要换衣衫的事,他可不好插嘴。 苏玉衡朝独孤靖儿安慰一笑,“姐姐别担心,我带了衣衫,我让侍女去拿便可!” 独孤靖儿闻言连忙吩咐侍女出去告知苏玉衡的侍女给她取衣衫来! 苏玉衡衣衫湿了再站在这便是失礼了,于是她朝宁王福了福身道:“殿下,小女子先告退!” 宁王点点头,眼神宽慰了她。苏玉衡便又对独孤夫人这边欠身一礼,“我先去换了衣衫,回头再给夫人请安!” “哎,好,赶紧去吧,别着凉了!”独孤夫人温和道, 知这是宁王下榻的地方,不好让她在这换衣衫,只能任由她出去了。 高洋在苏玉衡转身要走时,开口说道:“你沿着枕霞阁往东边走,在第一个拗口那有个水榭,那边有地方可方便你换衣衫!” 苏玉衡刚刚还在烦恼这个事呢,燕雀湖靠草地这一块的阁楼,除了枕霞阁都是敞阁,不便女子换衣衫,高洋这么一指引,她心下十分感激,连忙转身朝他福身一笑,“多谢!”说完立即退下去了。 她这嫣然一笑,落在高洋眼里便如春雪交融,漾起一池春水! 这小丫头总算给了他一次好脸色看了! 衣衫湿了,自然没那么好过,苏玉衡出来时,锦娆还没把衣服拿来,她便只得站在外头等她,清风吹来,她还是觉得有些冷,最后无奈,她吩咐独孤靖儿一侍女在这等锦娆,她顺着高洋所说的方向往东边走去。 湖边不是砾石堆砌的小路便是用栏杆围起来的水廊,倒也安稳,往东走实际上是往湖边深处走,越到里头人越稀少,隔一段水廊便有亭子或水榭,湖面贴着一些水草,还偶尔能见一些鱼儿跃出泛起水花,听说这燕雀湖底下有温泉涌出,难怪这春头上都能见到鱼跃呢!不得不说,越幽深,景色越雅致,要是在这边徜徉漫步,倒是极好的。 等到她走到拗口时,锦娆终于顺着这个方向追了过来,“小姐,小姐!”刚刚来见宁王时,把小五和青儿都丢在高家那敞阁里,故而此刻也就锦娆在身边。 见到她来,苏玉衡宽心了,连忙带着她上了拗口的一间水榭,这才发现水榭后有一雅间,果然能换衣衫,于是赶紧的推门进去,进去后,发现里头有一小几小塌,塌后端有一座屏风,正是换衣衫的好地方。锦娆边望着外边怕有人来,边把衣服搭在屏风上,等着苏玉衡换衣衫。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苏玉衡换了一套湖蓝色裙衫出来了,锦娆将湿的衣衫抱上,主仆俩出了雅间来到外头的水榭,正当苏玉衡犹豫是观赏一番美景还是回去时,她募然听到一缕箫声翩然而来! 霎时她心下一动,循声望去,但见水榭左边三十丈处,有一贴着水面的水阁,水阁外头是一片花园,那里开着几树梅花,她吸一吸鼻子,还能闻到几缕梅花轻香,夹着水气,润了心田。 苏玉衡不自觉地抬步往那边迈去,每一步似都随箫声而踏,箫声悠韵绵长,徐徐袅袅,时而幽咽含蓄深沉,绵绵伤感之音,时而清悦如行云流水,兼有阔达之意。 循音可辨主人之气韵,从这箫声听来,这吹箫之人定是一霁月风光的世外人物。重生之后,第一次听了这样的曲子,她大有洗尘之感,一时心里的杂念都被荡涤得干干净净。 她缓步踱至那梅园,负手倚在树下,闻着花香,眼眸含笑,明澈如水,箫声越来越近却也接近尾声,余音袅袅,最后一股绵绵之音似随风掠过不着痕迹消散而去。 真是好曲子!等到她沿着梅园上的石径往湖边走去时,抬眉不经意间发现那水阁上站着一位男子,只见他一手负后,一手执箫横在腰前,他背对着苏玉衡,微昂着头望着对面烟波水霭出神。 一袭月白长衫如出尘之高月,发髻用一根白飘带系上,那男子稍稍侧头,那发带便飘落垂下,微风拂来,吹得他白衫衣袂翻飞,任谁望他一眼,都觉那是世外高人,好似下一瞬便要羽化登仙。 可知他便是那吹箫之人,虽然看不到他的正脸,但从这俊逸挺拔的身姿来看,定是个出尘静雅的绝世人物! 这世间总有人但凡别人望他一眼,便觉是在观赏一幅画,美得让人窒息的画!而眼前这男子,无疑让人有这样的悸动! 不知为何,苏玉衡竟是痴痴望了他半晌而不自知,等到回过神来时,方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两世为人,这还是她头一遭看一个男子失了神,而且,还只是看了他的背影! 真没想到居然有一世外公子住在这燕雀湖! 不过苏玉衡不是好奇之人,没有随意去打扰人的习惯,略略感慨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而这边那男子站了一会之后,便有一青衣侍卫从里头走了出来,拿着一件灰白披风给他披上,“公子,您别吹风了,小心着凉!” 那白衣公子淡淡一笑,任由那侍卫给他系上披风,温和道:“无妨,既然在此修养,春风正盛,不观美景,岂不辜负大好时光!”说完他又稍稍问道: “方才,这里来了人?”男子声音醇和,如陈年佳酿,听得无比舒适安然, 侍卫朝苏玉衡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嗯”了一声。 男子闻言悠悠转身,露出了一张绝世容颜,他眉宇含笑朝梅园那边望去,正巧见到一湖蓝衣角消失在水廊的转角处,他眸光略略一顿,随即转身进了阁楼。 他进去不久,侍卫便听到里头传来他咳嗽的声音,侍卫神色一冷,大步走了进去。 苏玉衡回到草地那边时,各项比试皆已结束,独孤靖儿、萧宸和徐晓妆并未出场,倒是苏玉珏得了好几个彩头,高夫人觉得十分有脸面,结束之后,高夫人和冯氏带着两府的姑娘准备离开。 苏玉衡临走之前,独孤靖儿还特地来送她,让她一定要去独孤家找她,见独孤靖儿十分真诚,苏玉衡也不推辞,当下便答应了,心里想着结识了独孤家也能方便她打探各路消息。 等到燕雀湖的人散尽之后,唯独秦少游的人没走,他主动揽下清理现场的活,一边让秦家的人收拾,他自个儿却是去了刚刚苏玉衡去过的水阁。 秦少游推门进去时,正见那白衣男子靠在小塌上假寐,见秦少游进来,他微微睁开眼,面庞如琐玉般散着温润的光彩,鼻梁高挺笔直,眼眸亮若星辰,唇角含笑,浑身散发着几分温雅淡漠。 即便秦少游已经见了他无数次,可每次只要看到他,便觉他的微笑能涤荡掉心里的尘埃,让人无比舒心。 ------------ 第二十九章 脱身 “我听说你又病了?春头上,你不在家里好好养着,怎的来了这燕雀湖?” 秦少游走了过去,便坐在他身旁,一会给他递上大迎枕让他坐正些,一会给他递上一杯热茶给他驱寒润口,完全一副服侍人的贴心模样。 想必世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冷峻孤傲的秦世子竟然跟个小跟班一样伺候人,尤其他嘴巴里还碎碎念着: “可吃了药了?” “吃了什么药?” “蜀中桑明老仙医的药吃完了没?” “你有没有听大夫的嘱咐?” 秦少游瞥了一眼他略苍白的神色,没好气问道。 白衣男子微微苦笑,似受不了他这般唠叨,垂目笑了笑,又望着他道:“一切都好,你放心,郊游都结束了?”他不经意问着, 秦少游淡淡点了点头,想起苏玉衡种种的事,便忍不住开口跟白衣男子说道:“别的事倒没有,只是有个姑娘让我特别意外!” “哦?”白衣男子不禁微微挑眉,正了神色,“此话怎讲?”秦少游是什么人物,他再清楚不过,如果连秦少游都意外的人物,定然不简单。 当下秦少游便将苏玉衡的事一五一十跟白衣公子细说了,一听完,白衣公子不禁变神色,目光竟是恍惚了许久,半晌方才垂下眼去,掩下眸底的一片黯然。 就在秦少游想问他什么想法时,却见他突然捂住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秦少游大骇,连忙起身扶住他,给他拍着背顺气,“哎呀,早知道就不该跟你说的!惹你伤心了!” 听到动静后,那青衫侍卫瞬间闪了进来,瞅了一眼白衣公子,连忙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一颗丸药,跑了过去,递给他服下。 咳了好一会后,白衣男子才渐渐平息,就连那俊逸的面庞都潮红了一片。他抬眸对上秦少游焦急懊悔的神情,见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连忙笑着安抚道:“别担心,没事的,我熬过这几天便好了,你知道我每年春头总会病一阵子,今年比去年已经好了很多!你快坐下来,跟我讲讲郊游上的趣事!” 秦少游十分懊恼,觉得是自己一时大意引发了他的病症,哪里还有心情跟他聊天,当下跟个犯了错的孩子般,闷闷不乐地说道:“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了,湖边潮湿你早些回去的好,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答应放你出来的!你有事给我带话,我先走了!”随即他那英武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口。 当世他秦少游也只有在这位白衣男子跟前方才是这么一副模样,换任何一人站在他面前,他便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冷峻世子爷秦少游! 白衣男子望着门口发了许久的呆,神色恍然甚至还带着一丝痛楚。半晌过后他略略侧头对着那侍卫开口道:“派人去查查南苏七小姐苏玉衡!” -------------------------------------------------------------- 各权贵家的马车都停在外头的大场坪上,因高夫人还在与几位夫人告别,苏家几位姑娘便站在马车边等她。苏玉衡静静立在马车一侧垂目梳理着今日所见所闻,直到苏玉锦一声呼唤引起了她的注意。 “韩公子,听闻公子善箫,今日怎的不见公子出席比试?” 苏玉衡抬眼望去,正见不远处,韩彦筠恰好经过,而苏玉锦亭亭玉立,十分温柔娴雅地跟他福了福身。 真是了不得,竟然主动跟一个陌生男子搭讪,要是别人吧,苏玉衡看都不会看一眼,可偏偏那人是韩彦筠,这苏玉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竟然打她表哥的主意,说不生气那是假的。 一时苏家姑娘的目光都落在了韩彦筠身上,一个个都被他高雅的风采惊艳得移不开眼。虽然韩彦筠不常露面,可他七年前以十三岁少龄一举夺得当年的状元,一时无头无二,听闻当年皇帝都有心想让他尚公主,京城更是无数权贵想把女儿嫁给他,可均被韩彦筠以年少为由推却了。 至于韩彦筠曾与霄云郡主定亲的事,京城知道的不多,苏家的姑娘就更不知道里情了,苏玉锦约莫今日在人群中瞅到了韩彦筠,一眼便被他风采所折服,故而此时冒着被家里长辈训话的危险争取得到韩彦筠的注意。 韩彦筠稍稍颔首,却没太在意苏玉锦说了什么,目光反倒越过她浅浅落在苏玉衡身上,霎时二人四目相对,苏玉衡极力压制自己的激动尽量保持着平静,而韩彦筠只是稍许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朝苏玉锦淡淡一笑:“本无意于比试,只是出来散散心,姑娘好走!”韩彦筠转身离去,广袖当风,温文尔雅。 韩彦筠显然不想搭理苏玉锦,苏玉锦一时憋红了脸,窘在那,目光追着韩彦筠,捏紧了手帕,心里一阵羞恼。 而苏玉衡也心下一恸,刚刚韩彦筠那淡淡的一眼,显然十分冷漠,为何,他先前还有些激动,这会为何突然这么冷漠,难不成以为自己故意学霄云郡主而有了忌讳? 唉,在表哥心里,她终究是已经死了的人,就算自己再像霄云郡主,约莫在表哥心里,也不会把她当原先的自己吧! 这么一想,她是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表哥把她当做独一无二的,难过的是,她要想靠近表哥就难了。 此时,无关男女之情,是亲情,重活一世,表哥是她最亲的人了!想起小的时候,表哥对她宠溺无间,有的时候她来了脾气会提出一些十分无理的要求,哥哥们多少还作怒瞪她几眼,可表哥总是那样浅浅地笑着,帮着她去干坏事,等到出了事后,他就帮她背黑锅。 久而久之,爹爹和娘亲都知道坏事是她干的,跟表哥无关,爹爹便拿起鞭子要抽她,好在家里还有个靠得住的大靠山来救她,那个人便是爷爷了。越想她情不自禁地留下了眼泪。 苏玉锦闹了个没趣,被姐妹们看了笑话,这不,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见到她出糗,被她抢了衣衫的苏玉燕终于忍不住要刺她几句了。 “哎哟,四妹妹,抢了石榴裙穿,打扮得比牡丹还要艳丽,不也没用么?你瞧,人家韩公子只瞧了一眼七妹妹,都懒得跟你说话呢!”苏玉燕扬了扬唇角道, “苏玉燕!”苏玉锦不由大怒,登时提了裙子就要过来跟苏玉燕理论, 眼见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又要吵起来,一直跟南苏几位姑娘保持距离的苏玉珏冷冷斥道:“你们俩不要吵了!难不成要在这丢脸吗?” 她实在是不想管南苏姑娘的闲事,只是苏家的人站在一块,这样难免影响到她的名声。 苏玉珏可是北苏最受宠爱的嫡女,一旁都不太爱说话,可一旦说话任何人都不敢不听,北府的姑娘几乎事事都是听她做主的,是以她一开口,苏玉锦只得愤愤闭口,扭头瞪向别处生闷气去了。 苏玉衡实在是不想理会这些小丫头的口角之争,她瞧着四伯母冯氏挽着高夫人的手回来了,她便琢磨着要去跟她说自己要上街的事。 高夫人面带微笑地招招手,示意大家上车回去,一众婆子丫头便服侍着各自小姐上车,至于苏家的公子们还有被邀请出去玩的,此刻竟是一个都不在这里。高夫人乐见其成。 就在其他姑娘都陆陆续续上马车时,苏玉衡走了过来朝冯氏福了福身道:“四伯母,我前日有一样脂粉快用完了,想顺道去胭脂阁去看看,还请四伯母准许!” 要是平常冯氏不见得会答应,可今日苏玉衡这么得脸,还得了宁王的赏赐,简直是天大的福分,冯氏便不想拂了她的意思,当下便笑着道:“好,待会我安排几个婆子跟着你,你小心点便是!” 苏玉衡可不想带那么多人,她婉言拒绝道:“多谢四伯母关心,还有那么多姐姐在这,您身边婆子本就少,再给我怕是要照顾不周了,四伯母放心,让两个护卫跟着我就行了!” 冯氏想了想确实如此,各大家出门多少会带着一些护卫,让两个人跟着她,也不会出什么事,而且苏玉衡一贯有主意,不喜欢别人反驳的她的意思,冯氏便点头答应了。 故而,当苏家的马车浩浩荡荡进城后,苏玉衡示意自己的车夫驾着马车往洛河沿岸的商肆驶去。 京城洛阳最为繁华的地方是为洛河两岸的商肆,为方便商旅运输往来,洛阳城最值钱的商铺都沿河而设,更有许多乐坊青楼也都林立在两岸,洛河两侧的南街和北街是游人如织,车马潇潇。 苏玉衡要去的胭脂阁在洛河北街,她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往外面望去,见街上到处是贩夫走卒,吆喝声叫卖声交织成乐,尤其有相对开业的商铺,门口站着两个小厮,你一句叫喝来,他一句叫卖去,倒是一番十分热闹的景象。 京城遍地是黄金,洛河两岸的商肆铺位十分紧张,她记得瞿妈妈曾说她母亲陪嫁的商铺中曾有一间便在这洛河北街正街上,这是极为有利的地理位置,其他商铺有的在拐进去的小巷子,有的在别的不这么热闹的街道。 不过她今日到没有时间来盘商铺的事,她要找人。苏玉衡让小五和青儿及其他护卫守在马车旁,她自己则带着锦娆进了胭脂阁,胭脂阁是京城最为有名的胭脂铺子,楼上楼下大开的三间,开阔富丽,十分气派。 胭脂楼除了卖胭脂外,二楼却是卖苏杭丝绸的,都说苏杭的丝绸十分矜贵,要不是一旁的铺子还不一定进得了货,胭脂阁的货源遍布三国,掌柜颇有门路,便顺带做起了苏杭丝绸生意,故而很多小姐夫人现在一楼挑了胭脂,再去二楼挑搭配的丝绸衫,苏玉衡对胭脂之类的不太了解,倒是锦娆见到玲琅满目的各色檀木胭脂盒,仔仔细细地给她挑着。 苏玉衡嫌她速度慢,催促了几声,主仆二人便挑了几盒胭脂去了楼上,二楼当间是一间极大的敞间,那里摆着各式各样的丝绸样衫,也有成品,也有需要量了尺寸再做的。苏玉衡随意挑了两件衣衫,便带着锦娆去雅间试穿去了。 一进去,苏玉衡一改先前的慵懒淡漠,连忙把门关好,她拉着锦娆神色凝重低声吩咐道:“锦娆,我要出去办点事,你别担心也别着急,你在这等我,我大约需要一刻钟,马上回来!” 锦娆见她似乎十分着急的样子,想问缘由却也不好问,她太熟悉这位七小姐了,刁钻古怪,以前也总是想着办法出去送信给崔公子,这会她又要干什么呢? 苏玉衡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让锦娆和自己换了衣衫,苏玉衡把头发束起,像个男儿模样,穿戴好后,苏玉衡便翻窗出去了。 锦娆惊讶于她利落的动作,巴巴跑了过去,伸着脑袋去寻她的踪影,却见她踩着隔壁商铺的屋顶往后边走去,最后从一条小巷子里跳了下去。 ------------ 第三十章 出事 苏玉衡从那条巷子下去后,又折了出来,她绕过人群,进了一条八尺来宽的小巷子,这条巷子名唤郎武巷,名称也是有来由的,二十年前,前朝皇帝最后一次带兵出征时,驾崩在外,当时京城混乱不堪,各方势力出现交锋。 而曾住在这里的一批行伍,原本是给各商贾做运输护卫生意的,结果那一次为了保护洛河两岸的商肆不受战乱影响,这批行伍聚集在一起,分成四支队伍,纷纷守在商肆要口,大抵维护了商肆的平安。 只可惜后来这支行伍死伤惨重,十不存九,商肆的商户门为了感念恩德尊称那些行伍为郎武,把这条巷命名为郎武巷,并在这条小巷深处设了一祠堂,以来供奉那些英灵。 苏玉衡要去的就是那间郎武祠,她沿着小巷往里头走了约莫六十来丈,来到了那祠堂门前,她抬头一望,便见牌匾上写着颜氏风格的三字大楷书“郎武祠”,门口很小,走上三阶便进了祠堂,里头摆设极其简单却也干净,可以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正北的墙上,挂着一幅细说郎武保卫商肆的画,下头摆着那五十几名郎武的排位,香案前,还有各色瓜果和焚香的香炉。 香炉里的香烟快断了,约莫是午后有人来插过香,苏玉衡从一旁的长案上拿起三根香,借着蜡烛的火点燃后,作了一个揖便将三根香插入香炉当中。 她望着那副栩栩如生的画,见上头人物个个英武神气,眼睛炯炯有神,有如战场上的将士,她摇头叹息一笑,在二十年前那场浩劫当中,他们曾作出如此果断的壮举来,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行伍。至于他们的身份,苏玉衡心里自有一番猜测。 杜家拱卫北睿边境,也曾有一只暗卫,专刺探敌国情报消息,杜府满门覆灭后,这支暗卫一定隐于暗处,她今日来就是想办法知道这支暗卫到底还存了多少人,大家都在做些什么事。 囹之啊,囹之,苏玉衡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那可是她贴身护卫,她去哪她随到哪,当年她出生入死,无论面对多危险的局面,囹之总能将她救出来,囹之除了武艺高强性子冷静外,她还善处理内宅琐事,以前还在杜府闺房中时,好些小丫头婆子争宠什么的,都被囹之给治的服服帖帖。 那么,她死后,囹之去了哪呢?那只暗卫又都去了哪里? 苏玉衡凄苦一笑,面对那供奉忠烈的祠堂,忍不住满心悲楚开来,他们杜家,这才是真正的满门忠烈,铁血十七年,为北睿击败鲜卑,通西域,压制川蜀,即便杜家没有亲将镇守在南陈边境,可南陈听闻杜家名号,却丝毫不敢犯境。 赫赫军功下垒下多少白骨,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得到的不过是满门头颅尽沉江! 苏玉衡眼睫一闪,烁烁泪光难掩心中悲愤之情,可她到底不是哀怨之人,稍许便平复了心情,缓缓走了两步,伸手在侧墙下边留下了一个记号! 梅花烙! 对,这是危机时刻,杜府与暗卫,暗卫之间传递紧急消息的信号!梅花开几瓣,长短不一,方向不同等都意味着不同的见面时间和地点。但凡看到消息的人都会去约定地点,等候指示。 她一直不明白,为何祖父当年会把在这郎武祠当做杜府出事后的联络地点。这郎武祠与杜家有什么关联吗? 她再瞅一眼她留下的灰色暗记,不再多想,转身离去。此地不宜久留! 等到苏玉衡沿原路返回胭脂阁时,锦娆已经等到满头大汗了。 见苏玉衡翻窗过来,她不由大松了一口气,“小姐,你吓死我了,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要是让府内的长辈知道苏玉衡悄悄消失了一阵子,还不把她给打死,一个未出阁的官宦家姑娘独自外出,实在是太让人有话头说了。 苏玉衡捏了捏她的脸蛋,安抚一笑,前辈子她有一个习惯,便是喜欢捏姑娘家的脸,尤其喜欢那肉嘟嘟的丫头,长得瘦骨嶙峋的她便不喜欢。 “此事你一定要保密!”苏玉衡说着便又和她把衣衫换了回来。 锦娆连连点头,她是苏玉衡身边的心腹,自然事事以她为先。 二人出胭脂阁时,只买了一些胭脂,随后苏玉衡便坐上马车,锦娆是一等丫头随她在里头,小五和青儿在跟着马车走在外头,另外那两个护卫则跟在后面。 马车一路出了洛河北街往北走,因大道人多又是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正街上非常拥挤,车夫便驾着马车走了小道,想赶在晚膳时间回到苏府。 苏玉衡靠在马车内小憩,先前还没感觉,此刻倒是觉得手指间那伤口涩涩生疼,以前的她可以说皮糙肉厚,可原主这副身体还是娇贵大小姐的身躯,虽然比一旁的姑娘们结实不少,可还是不能跟之前的苏玉衡比。这不,她便觉得那肉里边疼的让人有些挠心肝。 就在苏玉衡想闭眼睡会时,马车忽然陡然一停,她和锦娆撞了个满怀!她一愣还没来得及去问外头发生了什么,便听见车夫满是歉意的声音, “对不起啊,这位大哥,赶路急了点,没伤着你吧!” 随即又听到一个咋呼呼的声音,听着像个莽汉:“你长不长眼睛啊!我这条胳膊都废了,快让你主子出来说话,怎么赔偿?” 锦娆闻言小嘴都嘟了起来,“小姐,你别出去,我去看看!” 苏玉衡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倦怠,没有阻拦,锦娆便掀帘出去了。 过了一会,便听到锦娆爽亮的声音:“这位好汉,既然是我们马车不小心伤了你,我们让人送你去医馆医治吧,一应费用我们来出!” “我呸,不赔钱啦,老子活生生受这罪?”那汉子说话十分粗俗, 苏玉衡虽然没有出面,可从他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来看,他压根没受什么伤,恐怕是故意为难吧。 只听见锦娆继续道:“那…那你想怎么办啊?” 苏玉衡无奈一笑,这丫头显然是没怎么见过世面,这一下子便被吓到了,声音还在紧张呢。 “赔十两银子,再送我去医馆疗伤!”那汉子说道,随后他指着马车边两个护卫道:“就让他们俩扶着我去!”说完立马哎哟了一声,好似无比痛苦一般。 苏玉衡闻言眼眸一跳,暗道不好!明明没有受伤却指名让护卫去送,显然是想调虎离山,那么对方一定是有预谋的,而且是针对她故意设的陷阱! 这时,锦娆掀帘进来,担忧问道:“小姐,咱们怎么办?”她拿不定主意。 苏玉衡暗暗叹口气,锦娆这个丫头,虽然忠心护主,却不够聪明能干。苏玉衡示意她进来坐下,随即大声对外头的小五和青儿说道:“小五,青儿,你们进来瞧瞧我的银子放哪了?” 车窗外的小五和青儿还十分纳闷,银子的事从来不是她们俩管,这回怎么突然问起她们来了,可苏玉衡有了吩咐,又不好拒绝,故而二人狐疑地进了马车来,随后苏玉衡掀帘低声跟那车夫说了一句:“他们是贼子,迅速赶车离开这!” 那车夫也是个灵敏的,听了苏玉衡这等判断后,立马扬起马鞭断喝一声,驾着马车飞快驶去。两名护卫见此情景,心里已有了警惕,便跟着跑在后头。 那名莽汉瞬间傻眼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跑了呢?他戏演得不是挺好的么?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的迟疑,立马招呼埋伏好的人马紧随而上。 马车里几个丫头这才知道是遇到了劫匪,不由大惊失色,除了小五外,青儿和锦娆捏着胸口的衣衫吓得不轻,反倒这个时候,苏玉衡对相对来说稍显镇定的小五高看了几分。 感觉到马车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苏玉衡便知情形不妙,她掀帘一瞧,却见车夫将马车赶往了比较偏僻的巷子,苏玉衡心里暗暗有些不安,怎么会往这无人的小巷跑呢?刚刚不是还在一个可通往大街的岔路口么? 她抬眼一瞧,见前头转角处,站了五名彪形大汉,而后头,那假装被撞了的莽汉也隐隐堵在了转角处。 苏玉衡放下车帘,瞅了一眼三个丫头,按了按太阳穴,她一个人逃走没有问题,可带着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还有那不知功夫深浅的护卫,头有点大。 更为重要的是,就算她出手带着人逃出去了,怎么解释她一个深闺小姐功夫如此之高呢? 重视任何对手但也不惧怕对手是霄云郡主一贯的风格! 马车停下来那一刻,苏玉衡将三个丫头丢在里头,自己大大方方走了出来。 车夫已经下了马车,站了一旁,看样子也吓得不轻,两个护卫分列苏玉衡两侧,一副要保护她的样子。 “阁下是何人?为何在此拦我去路!”苏玉衡淡定地望着那五个蒙面大汉,目光一个个扫过去,最后落在中间那为首的男子身上,她看着他的眼神,见他眼神里似夹着点无奈, 只可惜,苏玉衡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为首那男子一挥手,其他四个男子持刀朝她杀来,两个护卫虽被那决绝的架势给吓住了,却也没退缩,提刀挡在苏玉衡跟前,与四个男子厮杀在一起。 苏玉衡退到了一旁的墙边,她瞟了一眼后头追来的莽汉,却发现他们只挡在了巷子的出口,并未围攻过来,苏玉衡不免深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那蒙面人一个个出手狠辣,似要置她于死地,刚刚不是想诈她么?这回就想杀她?难不成是见她有所察觉没诈成功便只能杀人灭口? 那么什么人会杀她呢? ------------ 第三十一章 出手相救 苏玉衡忽然眸光一闪,心里有了大概,要说她得罪的人只能是许姨娘,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何祉派人来杀她灭口,刚刚那装被撞的汉子些许是想调虎离山把她给抓住,可被她识破之后,只能派杀手来杀她灭口,难怪那蒙面男子目露无奈呢,显然杀她是无奈之举。甚至说是在冒险。 苏玉衡不由眯着眼睛去瞧那车夫,见他目光闪烁神情不安,她越发狐疑了,刚刚车夫放着大路不走,偏偏急速驶向这无人的小巷,恰到好处地给了对方可乘之机。想来应该是受了许姨娘的指示吧。 哎!苏玉衡默默叹了一口气,今日要带着人全身而退很难,就算能解决这蒙面杀手,可那头那望风挡着退路的莽汉呢?何祉既然出了下策要杀她,定然还要后手。 麻烦大了!可不管怎么样,也得想办法保住命。 她悄悄俯身屈了膝盖,从地上捡了几颗石子握在掌心,她再次起身时,却见小五跳下马车,手里握着一把放在马车里的小刀,连忙挡在了苏玉衡跟前。 小丫头虽然手都在抖,可样子还算镇定,她虎视眈眈地看着那些个越来越近的蒙面人,不停地喘着气。 看着一个个子比她小却挡在她跟前的小丫头,苏玉衡忽然心生感动,没想到这个小五居然是这么有胆量的人,面对这么多的刺客,她还能出来,这份胆识和护主的忠心值得称赞。 小五额头的汗如豆大,一滴一滴往下掉,那两个护卫一个已经被砍了一刀倒在一旁,一个已经挂了彩,动手的四个杀手,留下两个对付那个护卫,剩下两个朝苏玉衡杀来! 眼见那闪着寒光的刀朝自己刺来,小五瞳孔猛缩,心脏噗噗跳到了嗓子眼,就在对方那刀刺来时,小五咬着牙闭眼将那小刀往前面一丢, 只听见对方闷痛一声,小五连忙抬眼看去,却见那小刀正中一人的膝盖,她不由心下一喜,可很快,另外那人擒着刀冷冷一笑,剑花一闪,小五直觉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不由张开双手挡在苏玉衡跟前! 就在她以为那刀要砍向自己时,再一次听见面前那两个蒙面男子尖叫一声,双双退了两步。 发生了什么?什么人来救她们了吗? 她扭头看了一眼苏玉衡,却见她也面露诧异。 苏玉衡捏了捏自己手中还没出去的石子,四下一望,是什么人在附近?是谁出手相救? 那一直未出手的蒙面汉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 “速战速决!”他眸光一闪下了指示,当下提剑朝苏玉衡刺来。 这下小五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以血肉之躯去挡住飞来的杀手,马车里的锦娆和青儿见此情景,虽吓得哭哭啼啼,也还是毅然决然奔了出来,三人都围在苏玉衡前。 苏玉衡十分无奈,三个小丫头别挡路好吗? 只是这一次,她再想出手时,却见屋顶两边悄无声息地飞来四个黑衣男子,他们个个步伐奇快,一边朝那蒙面男子使暗器,一边提剑飞身而下将那刺向三个丫头的剑给挡了回去! 高手!而且是非一般的高手! 他们踏檐飞来,她竟然毫无察觉。 苏玉衡眯了眯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四人,从那无比从容的出招便可知他们比那蒙面杀手好太多。 眼见局面形势大变,三个丫头面露惊喜,锦娆更是抱着苏玉衡的手臂,一边高兴一边还在发颤。 有了这四个高手助阵,那些蒙面杀手很快被杀的片甲不留,就在那黑衣人要将那最后一个杀手给斩下时,苏玉衡高声喊道:“留活口!” 那执剑的黑衣男子眉头一挑,朝那蒙面杀手踢了几脚,对方瞬间瘫痪了一般,无力趴在地上痛苦不堪。 苏玉衡拨开三个丫头,走了过去,蹲在地上跟那个残喘的为首的杀手轻声说道:“告诉你们主子,三日后,我在洛河北街胭脂阁二楼雅间等着他来!” 那蒙面人眸光绽现,有些不可思议,旋即他没说什么,拿着剑撑着起身踉跄而逃。 等到苏玉衡回头时,却发现那黑衣人已无踪影,她不禁骇然,是谁救了她?这样的高手定不是平常人所派。 要说她今日只于独孤家和容九有恩,独孤靖儿不可能派人跟着她,如果说秦少游对她还有些怀疑派人跟踪的话,倒是可能。不管怎么样她承秦少游这个情。 随即苏玉衡随意瞥了一眼那惊慌失措的车夫,没有说什么,上了马车,示意大家迅速离开。 苏玉衡回苏府的路上,那帮黑衣人也回去复命了。 燕雀湖的水阁内,白衣公子斜靠在矮床上,体态慵懒,那神情却有些惊诧,“有人要杀她?” “是,”那黑衣侍卫淡淡地点头,“我们的人跟踪了那人的行迹,发现是万年县县令何祉的人,何祉的表妹是苏家三房的姨娘,苏七小姐的母亲死后,她好像跟这位姨娘不合!双方为了嫁妆的事吵了很多次。这位苏七小姐性子十分刁蛮任性,不好相与,在府内名声很不好。” 他一口气将查到的事情及来龙去脉跟主子说了,他知道这位主子的脾性,被让他问,最好是把事情始末调情缕析地说出来。 白衣公子闻言唇角略略一扬,那俊逸的面容浮起少许笑容,能徒手制住一支利箭,被秦少游拿来跟霄云相提并论的人,会是个刁蛮任性为了嫁妆跟姨娘吵架的人?他倒更关心为何何祉会杀她?到底是什么事让一个县令对一个闺阁女子下狠手? 他显然对下属给出的这个结论不太满意,他挑眉看向黑衣侍卫,“你们救人之前,可有发现她出手?” 黑衣侍卫摇摇头,“当时她被三个丫头护在身后,并没有任何举动!” 白衣公子不置可否,仰头淡淡一笑,恐怕他们晚出现一步,她就会出手了吧,这个丫头还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派人盯着些!”白衣公子说完这句话,便闭目躺下了。 黑衣侍卫眨眨眼,转身出门准备去传令,只是他忽然有些不明白,这个“盯着”是什么意思?是远远地盯着她的举动?还是她遇到危险时,过去照顾一二? 公子末尾那话音似带着笑意,难不成是第二个意思?黑衣侍卫摸了摸后脑勺,闷闷地消失在夜色当中。 -------------------------------- 苏玉衡回到苏府时,已华灯初上,守在侧门的婆子见她回来,连忙领着她去老夫人卢氏的敏宏院。此时整个苏府灯火通明,倒有些喜喜洋洋的感觉,她进敏宏院平日请安的东次间时,见冯氏搀扶着卢氏,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原来是宁王赏赐的东西已经送来了苏府,还是文司马亲自送来的,二姑奶奶也坐了好一会方走,卢氏问了一些郊游上的事,又夸了她几句,见她有些疲惫,便吩咐人把东西送去三房苏玉衡的院子。苏玉衡便带着三个丫头回去了。 回来的路上,苏玉衡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提那刺杀的事,她自己身边的三个丫头自然不敢说,那车夫是巴不得不说,至于那两个护卫,苏玉衡每人封了一百两银子,再以泄露出去没准对方会来杀人灭口为晓,那二人自然是发誓绝不说出去。 苏玉衡在郊游上出尽风头,得了宁王赏赐的事很快传遍了街坊,还有不少三姑六婆过来询问,卢氏好生招待着,一连先前对苏玉衡的不满消失得干干净净。想着这个丫头不仅给南苏争了光,还得到宁王和独孤家另眼相待,今后定然能嫁个好人家,不免十分欢喜,就连对苏文舟也好了几分。 只是这些苏玉衡全都没放在眼里,在与何祉约定的三日之期到达之时,她又找了个借口带着锦娆和小五来到了胭脂阁,这一次她留锦娆和小五守在外头,她独自一人在雅间内坐着。她不担心何祉再次出手,上次黑衣高手的事应该让他明晰,他是杀不了苏玉衡的,今日来,只能委曲求全。 对,是委曲求全,故而何祉推开雅间的门,走进来时,心情十分不安,他抬眼望去,见一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单手支着脑袋,靠在案几上,面容清秀脱俗还显稚嫩。 竟是她威胁了表妹,还杀了他派去的刺客?她真的只是一个闺阁小姐吗?她身边怎么会那样的绝顶高手?何祉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别看了,何大人过来喝杯茶吧!”苏玉衡抬眼含笑,容静温和。 何祉眉睫一闪,哑然失笑,连忙走了过去,拱手朝苏玉衡施了一礼,“见过苏七小姐!”随即方才坐了下来。 “何大人可知我为何约你来!”苏玉衡满脸淡然,丝毫没有面对刺客主谋的愤怒。 何祉一堂堂县令,怎肯在气势上弱于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当下便也表现得十分洒脱随和,好似他什么事都没做般。 “不知,还请苏小姐示下!”何祉坦然而视, “何大人所担心的那件事,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来要挟你,你帮我做几件事便可!”苏玉衡捏着手里的茶杯,眸色有着超乎十几岁孩子的从容。 何祉闻言眉心一蹙,有些讶异,难不成对方一直以来就是想以此引诱他出来并让他给她办事?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 些许是看透了何祉的惊诧,苏玉衡继续道:“何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何大人不必惊讶,我跟杜府有些渊源,故而知道你的事,其他的何大人不必多问,他日自会告知,现在请大人帮忙做几件事吧!” ------------ 第三十二章 故人相见 何祉对上那双幽深无波的眸子,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方这语气显然没有害他的意思,甚至她是想拉他入伙。 “我好像也没有了别的选择了,不是吗?”何祉展眉洒笑,答应便是上了她的船,今后是同一条蚱蜢,不答应,她便会把他的事泄露出去,别说他官场生涯就此结束,阖家性命还堪忧。 苏玉衡抿嘴一笑,何祉这洒脱性子她也很喜欢。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苏玉衡抿了一口茶,忽然严肃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何大人可否告诉我,杜府被灭后,京城都发生了什么事?你可知杜府因何缘由被杀?” 他一个县令又是与杜府有关系的人,怎会不知。当初她和爹爹在外,祖父和大哥以及娘亲都在家里,他们被杀时只说是私造龙冕,意欲谋反,可真正到底因何故让皇帝突然发难要一口气置杜府于死地呢?这里一定有个导火索。 何祉闻言更为坚信她与杜府关系匪浅,当下不再为她泄露自己的事而过于操心,想起这三年的事,何祉不禁一阵唏嘘。 “七小姐,当年杜府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我心里还是很感激的,杜府出事后,我四处打听原因,私造龙冕只是一个借口,皇帝要治杜府除了杜府功高震主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苏玉衡忽然心里惴惴不安,有些急迫问道, 何祉四下扫了一眼,忽然前倾身子靠在案几上,盯着苏玉衡,小心翼翼问道:“七小姐可知前朝十三骑?” “!!!”苏玉衡大惊,一下眼睛睁得老大,心砰砰直跳! 十三骑!竟然是因为十三骑!难不成皇帝发现什么了?怎么会?杜府这么多年都小心翼翼,千方百计隐瞒杜府是前朝十三骑之一的隐秘。 从苏玉衡骇然的神色可看出,她是知道十三骑的,何祉这下神情更为谨慎,声音压得更低了,“自今上登基后,前朝皇帝那只暗骑便消失了,陛下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那支暗骑的去处,担心他们报复,可这么多年来,也无果,听说直到三年前,陛下的密探曾在杜府找到了与十三骑联络的密信,杜老爷子矢口否认,无论陛下怎么拷问他都不说,后来便只能杀了杜府满门!” 苏玉衡静静地听着他的叙述,已经听出了不少信息来,既然皇帝还认为当年辅佐前朝皇帝创下江山伟业的十三骑只是一支暗骑的话,那么十三骑的秘密还没有泄露,看来杜府是为了保护前朝故旧而牺牲了呀! 苏玉衡不禁心痛不已,满目凄恻,“那京城这三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杜府覆灭后,陛下一下子封了四个国公府,避免一家独大,起先陛下让秦国公和梁国公一起镇守北境,只可惜后来一次梁国公被鲜卑打败,陛下便把他调去了寿春,变成了北境只有秦国公府一家镇守的局面,尽管如此,其实陛下一直让襄国公府与秦国公府相抗衡,而且秦国公府远比不上当年的杜国公府,陛下还是放心的。” “杜府死后,牵连了不少,原本杜家一派的亲将死伤殆尽,只有杜家的姻亲韩家却相安无事,只是赋闲而已,另外还有永宁伯府的陆少安也得以保全,我只听说这些与端王府有关,到底是何故,不得而知!”何祉细细道来, 苏玉衡听得心下一紧,端王府?保住韩家的人是端王?那也难怪了,当朝能在皇帝眼皮底下保人的除了端王再无第二个人有这等能耐。 “那何大人势必打听下,为何端王会帮韩家和陆家!” “是!”何祉点点头。 “何大人只是一个县令,怎么知道这么隐秘的事?”苏玉衡有些不解道, 何祉苦笑一声,“杜府出事那段日子,我心神不宁,常常去上头官员那打探消息,偶尔服侍几位大人去喝酒寻乐,人家喝醉了酒被我套话出来的。” “好手段!”苏玉衡赞赏一笑,这个何祉心思缜密大胆行事,还真是个不错的人,如果他能放下顾忌,此人可大用。 “何大人,你放心,那件事不会影响到你,哪怕真的有人知道了,我也会想办法保住你,不会让你有事的!”苏玉衡很认真地说道, 何祉一愣,随即明白苏玉衡这话是什么意思,显然她这是在招揽他!虽然不明白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到底要做什么,但她那从容不迫的淡定气韵,那似一切在掌握之中的自信,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十分了不得。再加之身边还有那样的高手,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已经被迫跟她还成一条船上的人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祉于是连忙起身朝苏玉衡拱手一揖,“何某愿意听从小姐差遣!” 苏玉衡爽朗一笑,起身拱手还了一礼,“如此,还望何大人帮忙打听下,杜府抄家后,杜府的东西都去了哪里?”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她母亲的手镯会在端王妃手里。 “是!”何祉应声。 随后二人便不再多说,何祉离开时,苏玉衡在他身后轻声道:“这件事不要让许姨娘知道!” 何祉停步想起了那个一心想对付苏玉衡的表妹,不由皱上了眉头,他还想怎么跟苏玉衡说这事时,苏玉衡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传来:“只要她安分守己,她会是苏府最尊贵的姨娘!” 安分守己?若不安分呢?那会怎么样?何祉默默擦汗,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跟苏玉衡谈条件的时候,便点头应声离开了。 而苏玉衡并没有离开,她在继续等人。 是的,她留下的梅花烙信号,今日应该有回应。 只是苏玉衡坐在胭脂阁左等右等,却没有等到杜府暗卫的出现,她不禁担心那支暗卫已经出事了。除了杜府之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暗卫的存在呀。 正当苏玉衡百思不得其解时,忽然一道寒光在她眼前一闪,一柄利箭抵在了她脖子处。 “说,你是什么人?”冰冰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听得苏玉衡热泪盈眶! 清远! 苏玉衡身子一抖,两行眼泪滚滚而落,她缓缓起身,扭头望去! 正见一清瘦的紫衣男子面容如寒霜地看着她,那眼眸中无丝毫温度,直到看到苏玉衡那满眶的泪水,方有些触动,而苏玉衡习惯性地往他身后望去,却没有看到另一个跟他形影不离的身影。 “清远!清园呢?” 苏玉衡着急问道,杨清远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杨清圆,二人是他爷爷身边最得力的护卫兼心腹。但凡看到清远,总会在他身后看到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清园。为何…为何今日不见她? 杨清远闻言,霎时一愣,对于苏玉衡知道他和妹妹的名字十分奇怪。他们兄妹俩可是杜老爷子身边的“阴阳双煞”,杜府内见到他们真面目且知晓名字的人不超过五个,那么眼前这个长相青嫩的姑娘怎么会认出他们来,还有,她怎么知道杜府暗卫的联络信号? “你是大小姐的什么人?为何知道她传消息的手法!”杨清远依旧冷言冷语,只是眼神里带着探究。 苏玉衡抬手将眼下的泪痕擦干,哽咽道:“杜霄云的手法有人能模仿得了吗?” 杨清远眉心一跳,望着她更是不明所以,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小姐的手法自然没人模仿得了,要说唯一有这个可能的是囹之,可显然她不是囹之,那么她是谁?难不成是大小姐本人不成? 杨清远无论如何都没法相信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来! 不等他开口问,苏玉衡泪如雨下,眸光闪闪地望着他,“说出来你不信,可我真的还活着,清远,快告诉我,爷爷可有交待什么事?还有清园去哪了?” 杨清远终于神情大变,冰霜般的面色终于松动,神情有些难以自持,忙把那剑收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苏玉衡。 苏玉衡看着他,知道不给出让他信服的证据,他没法相信她的身份,她含泪微笑道:“你随意考较我吧,直到你信为止!” 杨清远皱了皱,心下寻思,虽然从苏玉衡传递信号和喊出他名字便已经信了大半,可苏玉衡怎么解释她虽然活着却容貌大变呢? “我只问一个问题,老爷子印章有什么特别?”杨清远沉声问道。 苏玉衡莞尔一笑,十分赞赏杨清远思维之缜密,他没有问那些艰深难答的问题,哪怕是家族秘辛他也不问,反倒问了一个别人无论如何都不知道,只有最亲近之人才知晓的一些细节,微不足道的细节。 “爷爷有块奇楠玉私印,上面写着念念不忘四个字,印角被我七岁那年砸到地上缺了一小块,爷爷后来用一块墨玉给补镶嵌上,印盖下去时,红色中像有一滴墨汁。”苏玉衡目光恍惚问道,不由想起了那些过往的时光。 杨清远这下长长吁了一口气,完全相信了苏玉衡所说,此事虽小,可却足以证明苏玉衡便是杜霄云。 “大小姐!” 他神情哀痛跪下给苏玉衡行礼。 苏玉衡收回遐思,伸手扶起他,“不管怎么样,你信我,我变了容貌变了身躯,可我还是杜霄云,当年杜府出事后,我和爹爹都在外头,你快告诉我,府上后来怎么样了?爷爷是怎么死的?” ------------ 第三十三章 一约再约 一提起当年的事,杨清远面露憎恨和凄楚之色,道:“老爷子被皇帝召进宫,便再也没有出来过,随后杜府便出事了,我和妹妹试图进宫去救老爷子,没能成功,可老爷子却想尽办法传递出了三个信号。” “什么信号?”苏玉衡问, “老爷子信号十分隐晦,我和妹妹推敲了好久才明白,老爷子进宫前不久已觉得不安,为防鲜卑曾定下三策,我知道他想让我们在他死后执行这三策,这是其一,其二,老爷子递出一个云字,我猜老爷子是想让我们救出大小姐您。” 说到这时,杨清远神色浮上一丝哀色:“出事后,我和妹妹便赶到郊外,想办法救小姐您,后来发现你们都被抓起来了,我和妹妹拼死出手,只可惜,那狗皇帝派了大量高手守阵,妹妹…..”说着,杨清远眼眶发酸,哽咽不已,“妹妹死了,我受了伤逃了出来。” “清园…..”苏玉衡闻言,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竟是泣不成声。 原来清园是因救她而死!原来如此,她痛得揪住自己的前衫,只觉得全身似在油锅里煎熬。 “再后来,我召集了其他暗卫,想拼尽全力救小姐您,突然那夜出现了一个武功极高,甚至比我还略高的一个黑衣男子给我送来了一个纸条,信上说皇帝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人来救,好一网打尽杜府的羽翼!我思考再三,觉得他的话可信度很高,便立即联系暗卫暂时都隐了下来。” “那后来呢?你们都做了些什么?”苏玉衡吸了吸鼻子,抬着泪眼望着他。 三年不见,杨清远的面容消瘦了好多,就连额前那皱纹也多了几条,想起杜府的遭遇,苏玉衡不由再一次以泪洗面。 “后来情势很紧急,杜府覆灭已不可扭转,我受了伤无法救人,便尊崇老爷子遗命,怕边关混乱,鲜卑趁乱出击,只身前去北云关,稳定了边将军心,执行老爷子定下的三策!当年临走时,那传信的人再次派人送信,让我在京城平静之前不要回来,于是我便一直在边关,直到三个月前才回京!” 苏玉衡闻言不禁冷笑,内心苦痛不已。 爷爷呀,爷爷,那么高傲的一个人,那么顽童的一个人,在杜府覆灭时,最关心的还是避免外族入侵守护这个江山,这个由他和那么多将士浴血打下来的江山呀!杜家满门忠烈,大公无私,为北睿立下汗马功劳,难不成任后世那史书歪曲事实,往杜家身上贴上一个谋反的罪名吗? 不,绝不!老天爷让她活着,便是让她讨回公道的! 这个江山她要守护,这个仇她也要报! 苏玉衡咬着牙,任泪水交织闪出希冀的光辉。 二人皆是神情大恸,难以平静,直到半刻后,苏玉衡才吸了吸鼻子,稳定情绪问道,“那传信之人是何人?你可有查明白?”苏玉衡对于这么一个神秘人物实在是好奇,能在她爷爷出事后联系到杨氏兄妹俩的,一定是爷爷极其信任的人,他会是谁呢? “不知道,他的字迹我也特地记下来,试图与老爷子通过信的各人进行对比,以来推测他的身份,然而我对他的字迹一点印象都没有!不管怎么样,对方应该没有伤害杜府的意思!”杨清远思忖后回道, 苏玉衡仰头望了望悬梁,越发觉得朴树迷离了,“如果你再次见到那字迹,还能认出来吗?” “能!” “好!你回京之后,等着他跟你联系,如果有消息及时告诉我!”苏玉衡说道, “嗯!”杨清远点头, “老爷子当年传递出的最后一个信息,便是一样东西,我一直很纳闷,根据老爷子指示,我他书房找到了一个包裹!”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恭敬地递给苏玉衡。 苏玉衡有些诧异,把包裹接了过来,可惜,等她打开之后,发现里头是一块牛皮,将牛皮在案几上摊开,却只见一些很奇怪的字符和一些脉纹。 “你可知这是什么?”苏玉衡抬眼看向杨清远。他们兄妹俩是爷爷第一心腹,不但护卫爷爷安全甚至也伺候起居,对爷爷的事再了解不过。 杨清远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后来我在北云关时也曾打开过,却是左思右想也看不明白!” 苏玉衡再次低头,摸着那牛皮书,顺着那脉纹仔细过了一遍,心里隐隐觉得像一幅图,可那些字符呢?是有什么特别含义吗?爷爷到底想让她做什么? 苦思不得其解,苏玉衡便把那牛皮图给收了起来,起身跟杨清远说道:“算了,我慢慢琢磨吧,”忽然她想起一事,连忙问道:“哦,对了,清远,囹之呢?我和爹爹在外收到皇帝旨意后,便被抓了起来,我让她回府去照看娘,你后来可有她的消息?” 熟知杨清远也摇摇头,“小姐,我走之前曾找过她,可她在您出事后,便没有再出现,至今我也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苏玉衡闻言神色不由黯淡了下来,以囹之的身手,敌人如果不是高手围攻,很难杀掉她,那么她人呢?她干什么去了。 “清远,你现在想办法联络到杜府的暗卫,尽快找到囹之!我住在苏家,你有事随时来找我!”以杨清远的身手,在苏府那还不是来去自如。 “好!能再见到小姐,便是上天给了我们杜家一个机会,清远知道小姐胸有丘壑,还望小姐为杜府报仇,清远生是杜家的人,死是杜家的鬼!”杨清远忽然怔怔看着苏玉衡,带着期待和决心说道。 苏玉衡心下一动,知道清远是决定跟随她了。她眸光闪闪,拍了拍杨清远的肩,一如当年飒爽清朗,“清远,你放心,我活着便是为了手刃那些恶贯满盈之徒!” 二人对视了半晌,皆是十分激动和感慨,可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杨清远从窗口消失后,苏玉衡便出了雅间,带着两个丫头又回去了。 只是等到她回到苏府时,却发现家里有客人在等她! 老夫人卢氏的敏宏院内,南苏一家子夫人小姐簇拥在两个人身旁。一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来人自然是独孤靖儿和苏玉珏! 见到苏玉衡进来,独孤靖儿连忙起身,迎了她过来。 “对不起,妹妹,今日冒然造访,还望妹妹别介意!”独孤靖儿连忙扶住给她行礼的苏玉衡,笑意融融道,虽然那日郊游傍晚,独孤家已经派人送来谢礼,可救命之恩,独孤靖儿觉得自己还是得登门拜访。 苏家的姑娘,她只与苏玉珏有些熟悉,便先是去了北苏家,让苏玉珏带着她来看望苏玉衡。 苏玉衡浅浅一笑,回挽着独孤靖儿的手,回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害姐姐等了这么久。” “无妨!”独孤靖儿倒是丝毫不介意这些。 随后苏玉衡给笑得满脸皱纹的卢氏请了安,可惜她还没坐下来,独孤靖儿却是拉着她跟卢氏说道:“老夫人,我坐了一阵子了,想让七妹妹带我逛逛园子可好?” 卢氏听得出来,独孤靖儿是想与苏玉衡说体己话,心里有那么一丝不快,可也只得笑着应下,还吩咐婆子丫头去照顾着。 于是在一众苏家小姐的艳羡下,苏玉衡领着独孤靖儿和苏玉珏出了敏宏院,悠闲地往三房澜水阁迈去。 三位姑娘边走边说话。 “七妹妹,你母亲去世后,你是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吗?听说你现在还管着三房的事?”苏玉珏想起了南苏三房的事,开口问道。她没想到苏玉衡一个十三岁的姑娘有本事从姨娘手里夺走掌事权,越发觉得这个丫头不简单。 苏玉衡点点头,显然不想多说,独孤靖儿闻言却是心生同情,拉着她的手担忧道:“你这么小,就得承担这么多事,不如等你出孝后,让你父亲再娶一个吧,可别连累着你!” 才十三岁的小姑娘就要在娘家操持着后院的事,实在对于出阁嫁人不利。 苏玉衡摇头失笑,腼腆道:“多谢姐姐操心,回头看父亲安排吧!” 三人已经过了祠堂,顺着水廊往三房的院子里走。 陈妈妈和瞿妈妈早得到吩咐便招呼人准备好了茶水,一个在屋子里操持,一个在院子外等着,迎了三人进里屋歇息。 “玉衡妹妹,我今日来,其实是想邀你出去玩,后日是我舅母寿辰,是五十整寿,萧家是要大办的,我想你娘亲已逝,怕你在府上闷着,想带你一道去玩,你可愿意?”独孤靖儿坐在锦杌上,拉着她的手笑着问道,她十分温和也很温柔。 不待苏玉衡回答,苏玉珏连忙也拉住她另一只手说道:“我们北苏家便是大伯父、大伯母带着我和大哥七弟一起去,你跟我一道去便是了!” 苏玉衡端着灵灵大眼望着二人,心下却在琢磨着,独孤靖儿的舅母说的就是萧宸的母亲,萧太傅的长媳了,萧家门楣极高,约莫南苏这样的小官宦之家,还不一定进得去,苏玉珏的意思也是北苏只有高夫人夫妇带着两个儿子和她参加,二人这么说,想来是私底下邀她一人去了,难怪要避开南苏其他人。 答应吧,估摸老夫人卢氏那边要生气了,不答应吧,她又实在是好奇这些年京城发生的事,而且,她很想探访那位前朝帝师,赫赫盛名的萧太傅! 这么一想,眼眸不由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 第三十四章 如此娇美 独孤靖儿有点担心她拒绝,不晓苏玉衡忙笑着道:“好呀,早闻萧太傅是当世大儒,无人出其右,能拜访萧府,是玉衡的荣幸!” “那就好!”独孤靖儿见她爽快答应,还怕她介意没邀请苏家其他人呢。倒不是独孤靖儿不想,而是有些麻烦,她外祖萧家是个规矩比独孤家还多的地方,带苏玉衡一人倒是无所谓,可人多了,却是要跟舅母说的,只是这么点小事真是不值得去提,故而她在北苏时,采纳了苏玉珏的建议,只邀请苏玉衡一人。 独孤靖儿却没想到,苏玉珏这么做是有她自己的小算盘的,苏玉珏喝了一口茶看向苏玉衡淡淡一笑。 说着,独孤靖儿便让随身的丫头把她带来的一个小檀木盒放在锦案上打开,递给苏玉衡看:“上次见你打扮十分素净,这回我特意挑了一些精巧钗簪和步摇,不艳却很好看,配你的气质呢!” 苏玉衡和苏玉珏探头一瞧,见锦盒里摆着一些镶嵌宝石的发饰,沉静雍雅,华而不艳。是极为矜贵的头饰。 “还给你带了一只玉镯,我瞧你都不爱带镯子,是不喜欢吗?”独孤靖儿瞅了瞅苏玉衡玉肌般的手腕,见无一饰物。 苏玉衡本是习武之人,哪里习惯带那些珠翠,可这个习惯却不该是苏家七小姐的习惯,她当下解释道:“还在孝中,是想诚心给母亲祈福的!” 独孤靖儿赞赏地看着她,点点头。 苏玉珏却是接话道:“妹妹仁孝是极好的,不过带这种素色玉镯却是无碍。”苏玉珏不想独孤靖儿一片心意白白浪费。 苏玉衡乖巧地点点头,随后三人逛了下澜水阁,苏玉衡便亲自送她们出门了。 她回澜水阁时,不禁在琢磨萧老爷子太傅萧衍,杜家当年与萧家一文一武,是朝中最受瞩目的权贵,可两家却无什么来往,甚至听闻在朝堂上,萧家的人曾多次与杜家为难。萧太傅退下来后,萧家子弟似乎十分低调,萧家始终保持着一半子弟出仕,一半子弟游山玩水延讲经学的家风。 这么多年来,萧家几乎淡出朝堂,子弟所任职也是清闲之官,不居机要,天下文盛,一半在萧家,可见萧家在士子百姓当中是信仰一样的存在,于皇帝而言,这样清贵的世家,不掌权,对他无实质威胁,他礼遇萧家,也得了天下文士之心。 前世,苏玉衡身边几乎都是武将,与萧家人并无太多接触,这一世,她倒是要好好琢磨琢磨萧家了,不知为何,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身为前朝帝师,萧衍能明哲保身,在新朝还能占据如此崇高的位置,萧家不简单! 萧宸母亲清河侯夫人的五十寿宴很快就到了。那一日清晨,苏玉珏亲自过来请了苏玉衡一道出去。 临走时,跟老夫人卢氏拜别,卢氏快咬碎了牙,原来苏玉珏是邀请苏玉衡去萧家贺寿,没想到呀,没想到,苏玉衡这个丫头攀上高枝她是乐见其成的,可她攀上高枝后,却什么都瞒着她,也没说,提携一下家里的姐妹,带一两个同去,卢氏十分不满。以她救了独孤靖儿这样的恩情在,她要带两个姐姐去贺寿,独孤靖儿一定不会拒绝。 那么眼下算怎么回事?人家七丫头在人前十分有面子,可别人却是嫌弃这南苏门楣太低了。 哼,不过是小丫头,看你得意多久,你再得意到底也是南苏的姑娘,哪家娶亲不看家世的,将来她能不能出嫁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一想到苏玉衡不理不问的态度,卢氏就更为恼火,看来别指望这个丫头出人头地帮助苏家了。苏玉锦和苏玉香二人又在卢氏耳边嚼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舌根子,卢氏不由更气了。 苏玉衡出门时自然看出卢氏脸色不好看,可她实在没空去顾及那么多事,今日萧家办寿,京城的名门贵戚应该都是要到场的,这回倒与上次郊游不一样,郊游去的都是年轻公子小姐,而这次寿宴来的定然是掌权的权贵,她倒想知道如果朝中是什么人居高位? 说来也奇怪,前世苏玉衡虽然年纪小,可她接触最多的却是京城三生六部那些官员以及战场上的军将,这些人不是她的爷爷叔叔辈,便是大哥哥一类的,比如,要说襄国公高翔和世子高湛苏玉衡熟悉,可高洋苏玉衡却是没见过了。独孤靖儿的父亲独孤穆,苏玉衡曾与他一道出使,独孤穆长袖善舞,风度翩翩是位美男子,可独孤靖儿苏玉衡前世却是没怎么接触过。 好似前世除了表哥韩彦筠外,其他人都没把她当孩子。便是那比苏玉衡大一圈的高湛也曾跟她比过武的。 无他,霄云郡主名声实在是太响亮了!响亮到三国各当权的政客都堤防她,鲜卑慕容氏好几个皇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还曾求娶过她,可那些闺阁女子却不知道霄云郡主是何人物。 一路上,苏玉衡都没说话,倒是苏玉珏很认真地跟她说着萧家和独孤家的规矩,只可惜,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总之,你待会跟着我便是!”最后见苏玉衡一脸气恹恹的样子,苏玉珏做了如此总结, 这句话她倒是听懂了,于是连忙点头。苏玉珏见她有些娇嗔,不由一笑。这个丫头还真是有意思。 高夫人和苏亦瓒带着两个儿子已经先去,苏玉珏倒是与等候在铜锣街旁的独孤靖儿汇合,三人一起坐在独孤靖儿的马车一道赶往萧家。 独孤家在皇城之外御道街之西,萧家便在御道街之东,其实独孤家去萧家只顺着御道街那条横街很快就可以到萧家,这不等了苏玉衡与苏玉珏一会,独孤夫人早过去了,她便带着二人不紧不慢地进了萧家侧门。 男客从正门入,女客则从侧门入,直接进去垂花门内的内院。独孤靖儿可是萧老爷子的外甥女,萧家拿她跟自家小姐一样对待的,萧宸早知道她要带苏玉衡来,便和早到的徐晓妆一道来垂花门口接她。 萧宸见独孤靖儿一左一右带着苏玉珏和苏玉衡进了门来,本能地朝苏玉衡打量看去。却见她今日着了一件月白色褙子,下裳是一件湖蓝色长裙,风雅秀丽,再瞧她梳了一个垂花髻,一梢头发滑过耳际垂于胸前,随意淡然。额间留海斜斜地铺着,一支蓝紫宝石相间的步摇插着发髻上,上头如有一只蓝色蝴蝶展翅欲飞。 再加之她头歪一歪,对于萧宸的打量十分不好意思,白嫩嫩的双颊飞上几朵红晕,眼神清润泛光,如盈盈水波,美得让人窒息! 乍看一眼没觉得惊艳,仔细再瞧,真是美得让人心生荡漾。 “怎么样?七妹妹一打扮,便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吧!”独孤靖儿对看呆了的萧宸嗔了一眼。 萧宸是洒脱之人,也歪着头俏皮一笑,“表姐,你知道玉衡妹妹最是耐看,我不多瞧几眼,还发现不出她的美来!” “可不就是!” 几位姑娘正说笑着,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声音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慵懒,定然是高洋! 高洋随哥哥高湛准备进去给萧老夫人和萧大夫人请安,跨过前院与后院之隔的垂花门,站在花廊下,一眼便看到了亭亭玉立的苏玉衡。 他也看痴了! 徐晓妆听到这个声音后,身子一顿,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高洋这话可真是赤裸裸呀!尤其那双黑漆的眸子还似笑非笑地望着苏玉衡,真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喜欢苏玉衡。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唯独苏玉衡垂眼一动不动,甚至来说,她面色清冷还有些不好看。高洋太放肆了!传出去,别人可不会说高洋怎么样,只会说她轻佻。 独孤靖儿和萧宸是聪明之人,四位姑娘皆跟来人福了福身,行了一个礼,而独孤靖儿更是移了一步,挡住了高洋灼灼的视线,将苏玉衡挡在她身后。 苏玉衡稍稍抬眼望高洋那边瞄了一眼,却发现高洋身旁还站着两位公子。一位长得高大粗犷,一双眼睛跟星辰一样亮晶晶的,看谁都带着一份锐利,那人苏玉衡再熟悉不过,是高湛! 而另一人却是一袭白衫,温文尔雅,带着一身书卷气息,他,苏玉衡也见过,是萧老爷子的长孙,萧宸的嫡亲哥哥萧澈,苏玉衡见到他束发的那丝白飘带时,不由心下一动,想起了那日在燕雀湖遇见的白衣公子,原本还有些怀疑,可觉得萧澈的气质雍容儒雅些,不及那位公子俊逸出尘。 “高洋,不得无礼!”高湛笑呵呵的斥了一句,走上前来,好奇地瞅了一眼独孤靖儿身后的苏玉衡,不过也就是不经意的一眼而已,他可没太把高洋的话当回事,喜欢高洋的人多的去了。 你瞧,那徐晓妆不正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高洋吗。 “原来是独孤姑娘和表妹呀!”高湛说笑了一声,他不拘小节,这么一说,算是打招呼了。她说的表妹自然是指的是徐晓妆。 萧澈也走上前颔首笑道:“我正要带着世子和高小公子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呢,没想到遇到表妹一行!那咱们快进去吧!” 随后萧澈领着高氏兄弟走前,萧宸带着几位姑娘随后跟着。高洋虽放肆却不轻浮,刚刚那句实在是脱口而出,他也不想给她招来麻烦,这会乖乖地走着并不再瞧她。 徐晓妆跟苏玉珏走在一块,她偶尔瞅一眼跟在最后的苏玉衡,心里总不是滋味。苏玉衡一路上都在观赏萧家的园子,不得不说,太傅萧家的府邸比别的府上总多了几分文雅的风韵。 所过之处的门廊、拱门或亭榭,总有一副描述对应景致的对联,或取一个十分雅致的名字。譬如刚刚过去一个水榭便唤作“半月轩”,半月轩对面一个水阁唤“补拙阁”,抄手游廊各处可见风趣文雅的对联,无处不彰显萧家文盛的风采。 也只有如此清贵高雅的萧家,才能与当年赫赫战功的杜家相提并论呀! ------------ 第三十五章 神秘的七公子 后院的正院是一个三开的大厅,此院名唤至德院,府内凡有极其重大的宴会时,后院用来待客的正厅。也是萧家凡遇大事,各子弟夫人聚集商量事宜的场所,此处不常用。至德院之东便是一个花厅,这倒是一个日常待客的地方,此刻萧家的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在花厅内招待各家来贺寿的官眷。 说好今日让寿星大夫人歇着,于是大夫人陪着老夫人在花厅后起居的安仁院等着一些后辈来请安。 萧澈和萧宸领着大家从西侧过了至德院,直接去了安仁院给萧老夫人和萧大夫人请安。 苏玉衡最后一个随着众人进去,闻到里面一股檀香,约莫这位萧夫人是礼佛之人,几人进入东次间,便见上头的炕上坐着三个人,一个满头银丝慈眉善目的是萧老夫人,一个气度雍容浓眉大眼的便是萧大夫人,还有一位面熟的自然是独孤夫人了。 萧澈先领着高氏兄弟给他们请安,随后萧宸才把几位姑娘带来过去。苏玉衡个子高挑如纤竹,站在几位姑娘之后,垂目凝神,颇有一番秀逸的风采。 独孤靖儿和徐晓妆先请了安,独孤靖儿是常客,徐晓妆约莫也来了几次,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是认识她的,最后萧宸和独孤靖儿又拉着苏氏姐妹过来,苏玉珏行礼过后,独孤靖儿摇着老夫人的手臂指着苏玉衡撒娇道:“外祖母,你瞧瞧这位妹妹,上次郊游是她救了靖儿哦,她很厉害的!” 老夫人闻言不由抬着眸子怔怔望了过来, “晚辈给老夫人请安!”苏玉衡行了一个礼,不知为何便觉得这位萧夫人让她觉得十分亲切,约莫是快七十的人了,看着精神似乎还是很好,那笑容让她想起了她祖母。 “孩子,过来!”老夫人招招手,拉着她,仔仔细细打量她,苏玉衡感觉到她捏了捏自己的手骨,不看脸却是看了她的手,苏玉衡有些汗颜,这是何意? 却听见萧老夫人目光不离她的手,颤颤道:“真是个好孩子!有福气的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纷纷有些惊诧,那萧宸更是眼眸一亮,连忙朝苏玉衡笑道:“妹妹,我祖母可是会相手的,她老人家这么说,那妹妹定然是有福气的,还不赶快谢谢我祖母!” 苏玉衡这才明白刚刚萧老夫人是给自己相手,可一个长辈第一次见一个晚辈就给相术,这个合适吗?这是老夫人的习惯还是突然为之?她有些不得其解。只不过还是依言又行了一个礼。 坐在一旁的萧大夫人不由深深看了苏玉衡几眼,眼神里带着几丝探究,不为别的,她知道自己母亲不会随意给人相手,便是宫中贵人和不少权贵夫人也曾让她老人家给相手,都被她推托拒绝了,而今日只是稍稍瞧了苏玉衡几眼,便主动给人相上了,相上了就算了,还说她有福气。 要知道萧老夫人所说的福气可不是一般的福气,这还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说明老夫人对这个丫头感兴趣了。跟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萧夫人知道这个世上能让她感兴趣的人太少太少,就是连她的亲外甥女独孤靖儿都很少讨得了她的赞赏,就更不要说别人了,要说唯一一位被老夫人满口夸赞的只有当年的霄云郡主! 萧夫人看向苏玉衡,不由更为费解,虽然这孩子气度从容,温雅又大方,可她还是没有看出特别之处来。 苏玉衡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觉得萧老夫人跟着小孩子似的,把她的手当了玩具,笑眯眯的,还不停地左右捏着。 独孤靖儿和萧宸相视一笑,都掩嘴笑而不语。倒是站在一旁的高洋见苏玉衡有些尴尬,便笑着拔高了声音道:“老夫人,人家小丫头细皮嫩肉的,您再这样捏下去,她待会可不会拿筷子了!” 高洋话音一落,堂内之人都笑了起来。老夫人很不乐意地放开了苏玉衡,然后气呼呼地瞪了高洋一眼,惹得众人又是一顿好笑。 “都坐下来喝茶吧!”最后萧大夫人笑着招呼道,萧宸四处张罗,独孤靖儿坐在了自己母亲下边的锦杌上。公子们都坐在左手边,小姐们都坐在右手边,苏玉衡和高洋都坐在最后,故而高洋一抬眼便看到了苏玉衡。 只见那小丫头低着头,捏着那汝窑天青色裂片茶杯,指甲修长又干净,他不由在想,老夫人那话是什么意思?如果自己娶了她,算不算是她的福气,她一个南苏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要能嫁给自己,整个苏府恐怕都会高兴坏掉的,这应该算是福气吧! 高洋十分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正当众人喝上茶时,外头来报秦国公世子秦少游来访,于是众人又起身见礼。秦少游进来时,苏玉衡发现他面容含笑,好像蛮高兴的样子,秦少游这个人很奇怪,不高兴的时候,板着个冰山脸,这是他大部分时候的表情,可一旦见到很喜欢或很熟悉的人时,也有点小孩子脾气。 比如此刻秦少游似乎兴致不错,他进来时,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苏玉衡身上时,讶异了下,又带着笑容给老夫人和萧夫人请安了。 “是少游呀,你是来给你姑母贺寿的吗?”老夫人熟稔的语气可看出她跟秦少游很熟。 萧夫人也嗔了一眼秦少游,跟老夫人道:“母亲,他来可不是来给儿媳贺寿的!” “哈哈!还用你说嘛!”老夫人不知道跟萧夫人在打什么哑谜,底下的人却都听得十分糊涂。 秦少游反正讪讪地笑了笑,没吭声,倒是苏玉衡想起来了,萧大夫人出自秦国公府,她是秦少游的姑母,秦家唯一的女儿。记得萧大夫人年轻时,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明姝,她虽然出自将门,可秦家祖上却是世家,她从小善诗书,通礼义,闺房活计还好,听闻她曾对出萧老爷子考较年轻世子的对联,老爷子十分惊喜,为自己的长子礼聘她为妻。 秦少游连茶都没喝,急急忙忙走了,老夫人和萧夫人指着他的背影笑了好一会, “他要是个姑娘,咱们就让小七娶他进门算了!天天在他面前跟个小媳妇似的。”老夫人还在那开着玩笑,萧夫人扶额。 听得独孤夫人差点噎住,“娘亲,您乱开什么玩笑!” 秦少游可是响当当的疆场汉子,哪有这样打趣人家的道理,众人又是一顿好笑。 喝完茶,萧澈便带着几位公子去前院见客了,高洋临走时,还看了一眼苏玉衡。 萧夫人看着几位姑娘道:“宸儿,你带着大家去院子逛一下吧,别拘在这了!” 苏玉衡闻言不由展了展眉,她确实不想坐在这,很无聊。萧宸于是带着几人出了安仁院往东边的园子走去。 一路上大家都在欣赏萧家的园子,萧家的园子颇有江南水乡的风味。 萧家所在的天仁坊,处在御道街最东边,其园子几乎靠近东边的城墙。萧家从御道河里引来一条水溪,再加上萧府内本有一缕汪泉,故而园子里溪水漫漫,小泉叮咚,春意勃勃。 几人走着走着发现园子前有一面墙,墙那头的院子里伸出了几枝梅花。 “瞧,那是一株朱砂,开得正红,好漂亮呀!”徐晓妆望着那春风中摇曳多姿的梅花赞美道, “确实漂亮!”独孤靖儿也由衷喜欢,“那朱砂旁的那枝,好像是绿萼吧!哎哟,那边还伸出了一支,花瓣是白色的,花丝较长,嵯峨有韵,那是什么梅?” 苏玉衡站在水溪旁的镜面石旁,抬头看了一眼,回道:“那是江梅!” 几人一时心生出过去赏春梅的心思, “怎么样,萧宸姐姐,带我们进去看看吧!”徐晓妆第一个俏皮说道,其他三位姑娘也期待地望着萧宸。不晓萧宸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独孤姐姐,三位妹妹,还真是有些抱歉,那边是我们萧家四房的院子,我四婶和四伯父早逝,如今四房就剩下我七哥一人,他从小离群索居,又是我祖父和祖母的掌中宝,捧在手心里疼的。这园子过去便是他的院子,如不经他允许,旁人是不许进去的,故而要跟各位姐妹道歉了!”萧宸说着歉意地福了福身。 几人更是糊里糊涂了,怎么不知道萧家有这么一位人物? 独孤靖儿诧异道:“说来,这位表哥我似乎从来没见过,我印象里都不记得萧家有位七公子呢!” 萧宸苦笑:“七哥他性情闲逸,时而住在府内,时而去别院,时而游山玩水,我一年到尾,都见不着他几次,更别说你呢,三年前他不知怎的突然落下了病,听说城外明泉寺的主持善医理,他便经常借住在那边,饶是如此,我祖父和祖母把他当命根子一样,阖府上下无人不宠着七哥,便是夜里有夜猫子扰了七哥安眠,祖父都要问罪的!” “不是吧,这位七公子规矩这么多?”徐晓妆眨了眨美目诧异道。 苏玉衡闻言不由凝了眉心,三年前…三年前不正是杜府受难那年吗? ------------ 第三十六章 绝世佳公子 “哦…我想起来了,”独孤靖儿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可是那位曾被强盗杀害的四舅舅的儿子?”她突然回忆想起她母亲曾提过那位在她出生前便死了的四舅舅。 萧宸闻言目光黯淡了下去,沉着脸跟大家解释道:“说来,此事是我萧家最痛心的事,二十年前,国朝新立,京城四处不安,那时我还没出生呢,恰好我四婶生下七哥,七哥出生时不足月,四伯父和四婶担心他不好养活,满月后,便带着襁褓里他去城外明泉寺上香求平安,只可惜,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伙强盗,那些可恨的贼子,将我四伯父和四婶都给杀害了…” 说起这事,萧宸眼角闪着泪花,竟是有些说不下去,“等我爹爹带着人赶去救他们时,发现侍卫、奶妈、丫头、嬷嬷无一生还,一应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天可怜见的,直到最后在我四婶怀里找到了襁褓里的七哥,七哥被四婶护在怀里,呼吸若有若无,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我祖父和祖母从此抱着他夜夜垂泪。” 几人闻言不禁黯然,唯独苏玉衡目光怔怔,想起了陈年旧事,二十年前….哼,不正是今上登基的那年吗? “真是惨无人道,那后来可有找到那强盗?”一直没吭声的苏玉珏听了这话十分气愤, 萧宸摇摇头,很无奈道:“没有,其实后来听说那不是强盗,而是前朝余辜,我祖父是前朝帝师,圣上登基后,自然便皈依新朝,那前朝故旧为了报复我祖父,便杀我四伯父四伯母泄愤!”萧宸这么说时,脸上浮起了怒色。 苏玉衡闻言眉心一跳,不由眸光变得锐利起来,前朝故旧杀萧老爷子的幼子泄愤报仇?什么故旧?除了十三骑,还能有谁会做出这样的事,可十三骑要出手,不是这等儿戏泄泄愤而已。苏玉衡怎么听着觉得奇怪。如果真是这样,她怎么没听爷爷说起过,心中不由生了疑窦。 “后来祖父请求陛下派人去抓那伙扮作强盗的人,陛下派了羽林卫和武都卫去城外寻找,只可惜那些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萧宸越说越愤愤不堪,娇躯都忍不住在发颤。 “四舅和四舅母真是太可怜了,不幸中的万幸,好歹七表哥活了下来!”独孤靖儿手扶在萧宸肩上,安慰她。 “是啊,宸姐姐,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只要这位七公子好好的就行了!”徐晓妆和苏玉珏都过来安慰她。 萧宸摇摇头笑着说自己没事。 正当众人为此事唏嘘不已时,萧七公子的院子里传来一缕古琴音。只觉那音弦一拨一拨,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古朴低沉,时而快若剑飞,时而颤若龙吟,只觉耳边是万壑松涛,到最后琴音一转,有如柳暗花明,一派阔达悠然的气韵,清风徐徐,归于平静。 不知为何,听了这古琴音,苏玉衡总觉得那音律起伏还有意境,与上次那燕雀湖的白衣公子吹箫十分相似,再联想起刚刚萧澈头上那白色飘带,那白衣公子也有相似打扮,难不成萧家公子都有这样的习性?那上次那白衣公子会是这位萧七公子吗? 萧宸朝那院子里望了望,虽然只看到一片梅枝,却是露出了笑容,“看来七哥真的回来了,刚刚秦世子高高兴兴过来,我便猜想是这样,秦世子与我七哥关系极好,只要我七哥出现的地方,秦世子便立马赶来了!” 只是独孤靖儿却一直沉浸在那琴音中久久不能平静,她怔怔望着院子里那高高耸起的檐角,脑子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一位白衣公子坐在厅里抚琴的画面来。 “弹得真好!绝世佳音不过如此,刚刚急鸣那一段,琴音有些涩涩,些许是其中有根弦与其他弦不协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九霄环佩,听闻九霄环佩曾遭战火损坏,断了一根弦,想必那弦是后来补的,虽然有瑕疵,可恰恰是这涩涩之音更显苍凉古朴之意!萧宸,你七哥一定是音律大家!”独孤靖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神情难以激动,似遇到知音般,只可惜见不着人。 萧宸很自豪的俏着脑袋道:“不跟几位姐妹谦虚,我这七哥可是人中龙凤,他虽不露面,世人不知他的才华,可他一直是我祖父祖母捧在心口上夸着的人,琴箫笛埙无一不精,至于那诗书画棋更是不在话下!府内的哥哥叔伯们可没人比得过他!唯有我祖父可与之对弈!” 萧宸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哑然惊叹,萧宸眼界极高,也不是偏私之人,她这么说,这位萧七公子定然是了不得的人物,且萧家众公子在京城名气很大,个个都堪是文艺大才,如果他们都不及萧七公子一二的话,那么这位萧七公子还真是个世外高人了。 苏玉衡这下完全确定那日的白衣公子便是萧七公子!不过,她活了两世,还真没听过什么萧七公子的名头,看来萧家把他藏得很好。 “哎呀呀,萧姐姐家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徐晓妆满眼笑意夸赞道, 这话萧宸和独孤靖儿都爱听。 “既然如此,我们不便打扰人家清修,还是换个地方游玩吧!”独孤靖儿最后建议道, 几位姑娘自是赞同,只可惜,待苏玉衡一转身,一个活泼响亮的声音穿透而来! “苏玉衡,我总算找到你了!” 苏玉衡听到这个声音不由眉头一皱,抬眼看去,正见福康郡主一身红衫十分耀眼地走了过来。 不仅是她,便是独孤靖儿和萧宸都不免有些扶额,上次福康跟苏玉衡结了怨,这下她逮着了苏玉衡,不会又找她麻烦吧,独孤靖儿对福康十分无语,苏玉衡跟她这过节可是因她而起呢,她想着怎么化解这事才好。 众人先是给福康福身请安,福康昂头一笑,跟独孤靖儿和萧宸回了一个礼,目光看向苏玉衡,带着几分挑衅。 从福康略眯的眸光看来,苏玉衡暗道不妙,她似想要出手, 果不其然,福康突然抬袖,袖底飞出一条白绸,白绸如灵蛇般朝苏玉衡袭来! 其他四位姑娘不由大骇,眼神顺着那白绸惊慌地往苏玉衡看去。 却见苏玉衡无奈一笑,身子一偏躲去了白绸第一招袭击。 “福康郡主,今日是我母亲寿宴,你不可在此挑衅玉衡,实在是有失体统!”萧宸忙劝道, 只可惜福康郡主在哪都任性惯了,哪怕今日冲撞了萧家寿宴,恐怕萧家看着端王的面子,也不敢说她什么吧。 福康不假思索,两袖同时出招,再度向苏玉衡攻去! 苏玉衡本站在小溪边,位置十分不利,稍稍一退步便会落水,届时可就出大丑了!眼见那两段白绸如利刃般朝自己滚来,苏玉衡垫脚一个转身,躲开白绸的攻击范围,与其同时身子顺着白绸朝福康郡主的方向翻滚。 再一个转身后,她双手掐住那白绸,用力一扯,原想把白绸从福康手中扯出,却没想到那福康细眉紧皱,死死不放手,而刚刚苏玉衡用力不小,竟是把福康往水边带来! “啊!” 眼见福康要扑入水中,苏玉衡眉心一跳再度用力将她往回扯,福康松手被往回带时,手中那一串饰物竟是被扯脱落而来! “我的紫珊瑚珠!”眼瞅着那手串被白绸带起朝水面飞去,福康踉跄着身子大叫, 而苏玉衡的眸光在触及那串紫珊瑚珠时,瞳孔猛缩,心下大惊! 那是母亲的紫珊瑚珠!是母亲三十岁生日时,她亲手串了紫珊瑚送给母亲的寿礼! 苏玉衡来不及思索,眼见那串紫珊瑚珠已经脱离白绸朝水面上空飞去,苏玉衡再次将那白绸朝水面施展而去,她提气飞身踩着那徐徐如风的白绸,御风而跃,伸手去抓那紫珊瑚珠。 案上的众人只觉她如一只翩翩的蝴蝶般,展翅朝那水面掠去,苏玉衡伸手接住了那紫珊瑚珠,再伸脚往对岸那石头上一蹬,借力飞了回来! 落地那片刻,苏玉衡握着那紫珊瑚珠,内心如波涛汹涌, 珊瑚以红色居多,紫珊瑚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品,她一次出征去东海游玩时,从海盗手中得到了这么一些紫珊瑚珠,紫珊瑚珠有美颜活血之功效,是女子补养之极品。她便带回来亲自串成手链送给了她娘亲。 从那熟悉的粗线链绳便知道是她娘亲的东西无疑,苏玉衡捏着那珠子,咬着下唇一阵苦笑,为何她母亲的东西又出现在端王府内。 就在众人惊艳于苏玉衡的水上漂的功夫时,跨过小溪通往最东院子的桥那一侧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好俊的功夫!” 萧宸和独孤靖儿闻言霎时被这个声音吸引住了! 苏玉衡也不由心神一动, 几人抬眉望去,正见桥上站着一月白长衫的男子,只见他白色飘带束发,一手负后,身姿俊逸挺拔,微风翻着他的衣角,如谪仙般出尘淡雅。 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便觉得他身旁任何人或物都失了光彩,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他便似聚集了天地之灵华,举止投足,一言一笑皆让人无法移开眼,自然而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便是当今萧太傅最宠的孙子,萧七公子萧翎! ------------ 第三十七章 气死人不偿命 便是见惯了俊男美女的独孤靖儿此刻不由看他看痴了,淡漠优雅如宁王,温润如玉如韩彦筠,冷峻傲然如秦少游,肆意英俊如高洋,便是这些京城最为优秀的公子们也不曾让独孤靖儿拨弄过心弦,可此时此刻,独孤靖儿只觉得周遭似乎有一种窒息的紧张,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如古井无波的心海里似乎翻腾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暗流。 更不用说从未见过萧翎的徐晓妆和苏玉珏,便是妹妹萧宸此刻见到萧翎,也被他的风姿惊艳地呆了半晌。 萧翎的视线不咸不淡地落在了苏玉衡身上,确切地说一直在她身上,只是他神色淡淡闲适悠然,如墨玉般的眸子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七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以为你在外修养呢!”萧宸说话声音似都变了些,带着一种妹妹的俏皮和撒娇。 “昨日方归,大伯母的寿辰,自当回来庆贺!”萧翎迈着步子过桥来,站在水廊上看着众人,舒和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磁性,还是那般说不出的好听,让人心里安宁。 “萧七公子!”独孤靖儿微微垂目福了福身,心口似乎还跳得厉害,不知为何总觉得萧翎看着虽清和,身上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人不敢抬眼与他直视。 徐晓妆和苏玉珏也同时行了一个礼。 萧翎自然拱手优雅地还了一礼,“各位姑娘好!” 其他人不敢与他直视,可敢与他直视的人也不是没有! 苏玉衡双手拢在腹前,神色温淡如水,福了福身后,抬着清澈的眸子与他对视! 不得不说,萧翎是她平生见过长得最为惊艳的男子!不只那俊逸的相貌,不只那挺拔的身姿,更为吸引人的是他那淡定豁达的气质,唇角含笑,清润的眸光里散发着是那种运筹帷幄的神采。 苏玉衡也说不出来,为何她对萧翎有这种感觉,可两世为人,铁血多年的她,就是有这样该死的直觉! 萧翎含笑地凝望着她,见她身子高挑如竹,垂下来的那梢墨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却越发衬托出她的秀美来,对上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神,感受到她那股淡定悠然,浑身上下那股气质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姑娘。 看她第一眼说不出什么感觉,可静静望着她时,清风吹拂这她的发丝,她站在小溪旁衣袂飞扬,裙角翻飞的节奏配上小泉叮咚,便如一受耐听的曲子。整个人秀逸淡雅,自有一番傲然洒脱的气韵! 无论是气质还是刚刚那番武艺真的是像极了霄云! 几人静谧如斯的画面最终还是被福康郡主给破坏了! 福康呆呆看了萧翎几眼后,只觉那是个画中的男子,既然是画里的人便跟她没关系,她嘟着嘴气呼呼地跟苏玉衡说道:“苏玉衡,把我的紫珊瑚珠还给我!” 她的声音很响亮,以至于众人终于回过神来,想起了刚刚那让人汗颜的事来。 苏玉衡这才极为不舍地捏了捏那紫珊瑚珠,犹豫万分地看着福康郡主,问道:“这串珠子极为罕见,不知道郡主从哪得到的?” 众人这才回想那串珠子来,在场的人均是识货的,刚刚便觉得那紫珊瑚十分矜贵,只是再矜贵也不过是一件东西而已,连个手镯子都不带的人会对一串珠子感兴趣?独孤靖儿有些好奇。 福康郡主差点脱口而出说出来历,可她忽然觉得苏玉衡眼神老注视着那串珠子,猜测她对珠子来历十分好奇,便故意卖起了关子,“为什么要告诉你呀?” 苏玉衡闻言面色一滞,不知道该说什么。 “给你!”她伸手将那珠子递过去,不想再看福康一眼。 可偏偏那福康双手背后,不去接那珠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苏玉衡,十分傲娇道:“苏玉衡我告诉你,你三番两次得罪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问你,你怕吗?” 众人听了这话都觉得她像个小孩子,明明年纪还比苏玉衡大一岁呢! 苏玉衡忍不住想翻白眼,真是服了她了。 “怕!”她很无语地说道,只可惜表情实在是配合不来,没能表现出害怕的意思来。 “这还差不多!”福康十分得意道:“那你说,你怕我什么?”福康从不介意摆出自己皇家郡主的身份,昂着头眼高于顶,拿着鼻孔看人。 苏玉衡闻言眉头一皱,这个小丫头太嚣张霸道了,苏玉衡本是没有耐心的人,不由白了一眼冷冷道:“怕你嫉妒我不缠不休!” “噗!”徐晓妆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便是其他几位姑娘也掩面低笑。 “你!”福康气得俏脸通红,“苏玉衡,我与你势不两立!” 苏玉衡心下苦笑,前世她也是这么说的!可除了咋咋呼呼地在她家门口跳脚外,还能干嘛? “我一定要跟你比试,我就不信我比不过你,你要你跟我比扔飞镖!看谁眼法准!”福康还真气的跳脚了! 独孤靖儿和萧宸是又笑又担心,她们还想是不是该劝苏玉衡服个软,别惹她,可瞧苏玉衡那满脸不在乎的样子,二人就知道这招不行了。 就在大家以为苏玉衡要拒绝或讽刺福康时,不晓她忽然神色极为认真地说道:“要比试也不是不可以,但得有彩头!” 她话音一落,萧宸差点要晕,她满脸写着“两位姑奶奶别闹好吗?” 可福康却是眼眸霎时一亮,“好,你说,你要什么彩头!” 苏玉衡捧了捧手中那串珠子,别有意味道:“如果你输了,便把这紫珊瑚珠送给我!” 福康闻言不由鼓起了腮帮子,眨着眼睛看着那紫珊瑚珠,神色极为犹豫,众人皆看出了她的不舍, “我家里奇珍异宝多得多,若我输了,我带你去挑,这串紫珊瑚却是不能给你!” 苏玉衡眸光一眯,便知道这珠子来历不明。 “不行,我就喜欢这紫珊瑚珠,你答应便好,不答应就算了!”苏玉衡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不得不说,霄云郡主实在是个霸气的人物! 福康跺了跺脚,狠狠地咬了咬牙,她又不一定会输,犹豫了一会后,福康昂着头道:“好,如果你输了你便叫我一声姐姐,把你徒手接箭的本事交给我!” “一言为定!”苏玉衡耸了耸肩,带着几分俏皮。 见二人来真的,萧宸和独孤靖儿都着急了。一个拉了拉苏玉衡想让她放手,一个急得扭头看向一直置身事外的萧翎。 萧宸一脸委屈的样子看着萧翎道:“哥哥,快想办法阻止她们吧,母亲的寿宴闹开了可不好看!”她知道自己这位七哥是最有主意的人,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可偏偏人家萧七公子似刚刚打了瞌睡般,睁开那慵懒的眼睛,闲适地拿着手里的佛珠,歪着身子道:“苏姑娘和郡主有这等雅兴,为何要阻止?也算是为寿宴助兴吧,再说了,今日阻止了,明日呢?我看郡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还不如让她们就此了结此事!” 当然,萧七公子绝不会说他就是想看热闹! 萧宸和独孤靖儿闻言相互看了一眼,十分无奈。 “好了,七表哥说得对,今日不比,她总之都是要缠着玉衡的!”独孤靖儿看了一眼萧翎,红着脸劝着萧宸。 萧宸是担心闹出什么事来,于萧家面上不好看,到时候被父亲母亲责备下来就麻烦了。 不过转瞬一想是七哥答应的事,她霎时豁然开朗,有七哥这块招牌在,啥事都不用操心了。 一听萧七公子答应了,福康郡主不由更为得意,嚷嚷着说要比试什么项目来着, 随后萧七公子决定送佛送上天,“既然是比试,就干脆选个开阔的地方,让大家都开开眼界不更好?” “好!”福康立马举双手赞成, 萧宸扶额了,她七哥是爱看热闹的人吗?不像啊,太不像了!八百年难得见一面的人物,便是除夕最热闹的时候想请他还不见得请得动。七哥确定今日不是吃错药了?萧宸表示自己有点发懵。 徐晓妆和独孤靖儿促狭地瞅乐一眼萧宸,一脸不相信她刚刚所说的样子。 萧宸俏脸绷得通红,委屈地瞄着萧翎。 不晓身为主人且要看热闹的七公子装作浑不在意,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侍从,意思简单明了,那人不消问便立即安排去了。 福康很得意地把苏玉衡手中的紫珊瑚珠拿了去,然后兴致勃勃往前走。 苏玉衡挑了挑眉,原本还想就在这比试算了,谁知道福康郡主提出要求,萧七公子一力促成,竟是要去萧家前院当众比试?苏玉衡真的有些头疼,更为意外这位七公子的主意,见他眉宇含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苏玉衡有些无语,他是要看热闹吗?这位七公子也有这等闲情雅致? 算了,反正她在家里名声也不好,总是担着个到处闯祸的名头,今日来了萧府,少不得又要添上一笔。 看出了苏玉衡的无奈,独孤靖儿拉着她笑着道:“瞧你,刚刚让你服软,这下知道麻烦了吧!” 苏玉衡再次耸耸肩,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麻烦是够大的,我是怕今日她败得太惨,今后她更加缠着我了!” “…….”萧宸咳嗽, “…….”独孤靖儿呛住, “…….”萧翎唇角笑意更深了,这丫头还真是嚣张得可以!跟霄云性子一样一样的。 ------------ 第三十八章 七公子的主意 徐晓妆忍不住皱眉瞥了她一眼,一脸无语的表情,还没比呢?怎么就大放厥词,苏玉衡巧的功夫行,可不见得硬本事好。 苏玉珏这时也嗔了她一眼,斥责道:“妹妹,你待会干脆让着郡主些,服个软,今后少点麻烦!” 苏玉衡闻言,鼓着腮帮子斜眼看着她,一脸“你要我让还不如干脆不比”的神情! 苏玉珏哭笑不得,这才意识到南苏七小姐可从来不听人劝的。 “让了她,她以后只会更得意,然后继续缠着我!” “那你不让,她还是会缠着你啊,人家好歹是端王府的郡主,咱们惹不起的!”苏玉珏要哭了。 苏玉衡眨眨眼,很天真很懵懂地回道:“那今日就干脆让她知道差距太大,以后再也不敢来找我麻烦啊!” “噗!”萧宸忍不住掩嘴大笑,独孤靖儿捂着肚子笑得身子发软。 “萧翎摇头失笑,这个丫头真是很有意思,“苏七姑娘所言甚是,在下赞同!” 苏玉衡朝他撇撇嘴,有些不想搭理他,长得一副比表哥还仙的模样,却一肚子坏水! 不就是看热闹嘛,让你看! 苏玉衡于是干脆一副傲气的样子,惹得萧翎不禁苦笑,他有得罪她吗? 萧七公子就是有这等本事,成功把秦少游变小媳妇之后,一向大方豁达的萧宸瞬间变求助乖巧妹妹,就连温婉内敛的独孤靖儿也不顾低着头不爱敢说话,要说唯一不一样的,便是苏玉衡了,人家遇强则强,原本想装得柔弱不谙世事些,这不,被人家萧七公子逼得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付福康郡主了。 好吧,一切为了紫珊瑚珠! 这么一想,苏玉衡目色凝重了些。 萧七公子属下办事速度极其快,很快便有人上来领着众人去了那场地。 萧翎示意她们先走,他站在水廊上望着苏玉衡渐渐远去的高挑身影,收起了刚刚那温润的模样,眸光变得犀利而深沉。 她是因那串紫珊瑚珠而答应比试的!她只是南苏一位七小姐,他已查过她确实跟杜府没有任何亲戚关系,她跟霄云到底有什么关联?为什么会在意霄云母亲的物品?一向聪明绝顶的萧七公子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既然不明白,只能一探再探,确切地说,他想知道苏玉衡到底有还有多少本事。 福康郡主要跟人比试的消息很快传递到萧府各个角落。 还在外面迎接客人的大公子萧澈听到这个消息,下巴没掉下来,这个福康郡主当萧家是什么地方?别说她只是位郡主,哪怕是皇家公主,萧家也不会任她胡来! “不可!速速去阻止!”萧澈想都没想,温润的脸色浮起怒色,对着侍从吩咐道, 只可惜侍从嘴皮抽了抽,神情惧裂地回道:“公子,是七公子的主意!” 萧澈愣了愣,惊诧了半天,没说话了。 同样,书房内正在接待几位要紧客人的萧大老爷听闻后,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强烈克制没有拍案而起, 只是待听见管家说是七公子的意思时,萧大老爷愣住了,眨眨眼,瞬间变了一副腔调,很惊喜说道:“小七回来了?身子好点没?” 与此同时,后院的老夫人和萧大夫人都收到了这个消息,别说她们俩,便是独孤夫人都气得唇齿发颤。 “这个福康郡主真是太不识大体了!嫂子赶紧去派人阻止!”独孤夫人扶着老夫人的手跟对面的萧大夫人说道。 “我萧家是文盛之家,怎么容得这些行伍做派!决不能让她无事生非!”萧夫人面有怒色,萧家是个书院一样的地方,哪里容得别人把萧家当校场,更何况福康郡主还是个姑娘家!简直太放肆了! 眼见三位主子怒不可赦,那来通报的婆子欲哭无泪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奶奶,这是七公子的意思!” “…………..” 三人无语了,萧大夫人和独孤夫人相视一眼,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老夫人歪了歪头,很认真地在回味这句话。 然后……….. 然后只听见老夫人十分焦急的声音, “快端点果子去,小七喜欢吃水果!” “去把那君山毛尖准备好,渴了给他润口!” “还有把那软榻给抬过去,他累了可以靠着!” “把闲杂人等给驱开,别让那些人靠近他,他不喜欢!” 萧大夫人和独孤夫人见怪不怪,只摇头失笑。 萧七公子的话在萧家比圣旨还灵,他说黑是白便是白,他说好,便坏的都是好的,其实萧老夫人是个很有原则性的人,可她的原则唯独不用在萧翎身上,别说是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便是那皇帝的龙须,他想要,老夫人也是会撇撇嘴找人去弄来的。 谁叫他是老夫人幼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呢?那可是他们老夫妇俩的从阎王殿抢回来命根子! 其实萧七公子表示自己是个很随和的人,可偏偏被他祖父祖母这么一弄,搞得他好像是这世间最矜贵的人般。他可从来没有对下人做过脸色,可偏偏人家只要看到他略略皱眉,便连忙跪在地上请罪,弄得满府上下看他跟不能惹的神仙一样。 七公子一发话,萧家仆从如陀螺般转了起来,然后很迅速地在萧家前院之西的一块较为宽敞的园子内布置了一个射箭场子。 一众来府上贺寿的客人都围在东边和南边,唯独萧翎坐在西边一个亭子内,闲适地捏着佛珠看福康和苏玉衡做准备。 萧翎身边站了许多侍从,便是那亭子四周也有不少侍卫,众贺客远远望着一个如神仙般的人物斜靠在那,纷纷打听他是谁。 萧澈有些汗颜,萧翎从来没有在人前露过面,这样大大咧咧出来是第一次,别人认不认识他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他出现,萧家侍从和侍卫必然如影随形,派头太大,客人会十分奇怪的。 好在今日只是他母亲的寿宴,皇家只派人送来了贺礼,除了福康郡主外,还真没人的身份比过萧家,故而萧翎那般坐在那也是说得过去的。 萧澈少不得跟众人解释一番,来看热闹的自然是相对年轻些的人,便是那些朝中显贵都在他父亲的书房歇息,是以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应。 这个园子虽然宽敞可远远比不上骑射场,地面还有些崎岖,更何况各人站着的地方还有些花草矮丛,好在萧家的下人及时清理了一番,倒也还好。 苏玉衡和福康站在正中,独孤靖儿、萧宸、徐晓妆和苏玉珏站在稍候不远处,几位姑娘的丫头也都站在她们身后,锦娆自然在其中,她望着苏玉衡无比担心,觉得她家小姐惹上大麻烦了。 她们所站的地方有棵高耸粗大的树,树干直挺高大,枝繁叶茂如伞盖,正好给这片园子遮了一大片阴,因为它足够高,也丝毫不影响她们比试,反倒提供了一个比较舒适的环境。 “先说好,比什么?”苏玉衡挑眉看向她, “比射箭,十发,中红靶心多者为胜!”福康答得很利落。 苏玉衡点点头,这时准备周到的萧七公子吩咐人送来了弓箭和箭羽。二人各拿了一把,找找感觉。 一众公子哥们都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高洋望着苏玉衡那懒懒淡淡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把握没?福康郡主虽然刁蛮跋扈,可她射箭的功夫确实很好,便是一些男子也不一定及她,苏玉衡行吗?他可记得苏家是文官,不太像能培养出有武艺的女子的人家。 “高洋,那个苏姑娘便是你说在郊游那救了独孤靖儿的人?”高湛拍了一把高洋的肩,大喇喇地指着苏玉衡问道, 高湛性子粗狂,身材也魁梧,跟高洋完全不像一个娘胎出来的。高湛声音很大,在场的人几乎都听清楚了,不由小声议论地望着苏玉衡,纷纷打量这个高瘦的小姑娘来,怎么看着像一阵风都能吹到的人,居然还能徒手夹住箭? 高洋抬手把哥哥那熊掌给拍下去,唇角一翘,望着苏玉衡道:“正是!她手法可精准得很!哥哥也不一定及她?”高洋冷瞅了一眼高傲自满的高湛。 这话可是没让高湛眼珠子瞪出来!臭小子敢拿他跟女人比! 高湛一掌拍过来就差没把高洋拍地上!众贺客一阵发笑,能让高洋吃亏,天底下可只有高湛,不过话说高洋也不怕高湛。 高洋打了一个踉跄后,愤愤瞪着自己哥哥,“我可没骗你,有本事你试试!” “放肆,本世子爷还稀得跟个女人比?”高湛发怒了,脸上的横肉都在颤,一脸要吃了高洋的样子,旁边不少世家公子劝和,生怕两个祖宗在萧家打架。 “哼,你不是也输过霄云郡主吗?”高洋是坑哥坑到底。他最看不过他哥哥天天在他面前自夸了。 一提霄云郡主就是世子爷高湛的痛呀,那个小丫头片子,一派飒爽风姿,他拿着他最擅长的银枪还没能打过她,他在她面前是永远抬不起头来啊!被高洋戳中软肋,高湛跟个狂暴的狮子般对着高洋拳打脚踢。 好在高洋闪躲着,也不至于真让他打到。 “高洋啊,高洋,你哥我今日要是教训了那个小丫头,你是不是就答应我今后永远不提霄云!”高湛叉着腰气急败坏地瞪着高洋, “好,我答应你!”高洋对于自己激将法凑效十分满意。 一旁的苏文宣和哥哥苏文坚却是有些汗颜,这个七丫头果然不能出府,一出来竟是惹麻烦。 众人只觉得这场戏更好看了,看来等福康郡主与那小丫头比试完,襄国公世子爷是要上场的。 萧翎瞥了一眼高洋和高湛,笑得随意淡然。福康还不足以试出她的深浅,高湛若上场,便可见真知。萧七公子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他不会白看热闹。 正当他整暇以待看苏玉衡比试时,一个冷飘飘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小七,你太过分了,我不过是去接下彦筠,再去你院子找你,你就不见了!你说,你什么时候也爱热闹了?” 萧翎略略皱眉抬眼望侧边看去,正见秦少游金刀大马地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韩彦筠。 知不知道这样碎碎念的话从一贯冷峻如霜的秦世子口中说出来是多么违和吗? 就连萧翎身边第一侍卫东成都忍不住白了秦少游一眼,强烈压制自己拦路的冲动。他不明白为何别人都觉得秦世子神武英勇,他不就是个小媳妇吗?东成冷冷瞥了走进亭子的秦少游,不太想说话。 “喂,东成,摆这个臭脸给谁看?来了客人还不敢去上茶!”秦少游瞅了瞅东成教训道, 东成抬眼望天,天底下除了他家七公子没人能指使动他。 ------------ 第三十九章 惊艳 萧翎见韩彦筠走了进来,他起身含笑望着他。 “韩彦筠见过七公子!”韩彦筠拱手一拜,一贯温润儒雅。他受秦少游之邀也代表韩家过府拜贺。 萧翎从容还礼,目光落在他袖口那白莲花绣纹时,眸光一顿,闪过少许黯然,随即又温和道:“斯人已去良久,还望韩公子早日走出来!” 韩彦筠闻言眼眸一怔,眸底闪过一丝哀痛,随即再拱手微拜,却是一言不答。 萧翎知他过不了心中那个结,微微苦笑,“好戏要开始了,没准韩公子能再睹霄云昔日之风采呢!” 韩彦筠不知萧翎为何这么说,他抬眼朝苏玉衡看去时,心下募然一痛,竟是有些难以自持! 秦少游见他们俩一句话讲三句话的意思,听着怪累的,便站在萧翎另一旁,三人齐齐负手望向张弓的苏玉衡。 一个人的习惯真的是很难改变的,譬如大多数人瞄准红心时,习惯性眯着右眼用左眼瞄准方位,可苏玉衡一直用的是右眼,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实在是难逃对霄云郡主最为熟悉的韩彦筠的眼睛。 他确信苏玉衡不是杜霄云,那么这是巧合吗?是不是老天都舍不得让她死,让另一个人继承了她的聪明睿智,继承了她一身武艺。 不过苏玉衡再厉害,却是远远不及霄云的,霄云不仅武艺精湛,诗才兵略更是鲜有能及,运筹帷幄,惊才艳艳这八个字只能用来形容她。 在福康连下三箭正中靶心后,苏玉衡也轻飘飘地射中红心,但凡善射的人都看得出来,苏玉衡十分轻松。 再比了四支,福康照样能射中,而苏玉衡依旧从容紧随其后。 看来这场比试难分胜负了,比完七支,二人都中了靶心,可有心人还是看得出来苏玉衡把箭拉弓的动作更为娴熟,甚至来说像个上战场的人。 高湛虽看似粗莽,可高手看高手不一定看对方出了多少绝招,反倒看她的基本功,那举止投足的怡然自得,实在不像一个普通将士,更别说是一个姑娘家了,难怪高洋对她另眼相待。 就在众人都觉得分不出胜负时,七公子萧翎忽然走到亭子边,扬声道:“既然两位姑娘箭术都十分精湛,不如最后三箭连发吧!我记得上次福康郡主没能三箭连发引以为憾呢,何不今日了了这遗憾?” 七公子可真是会出主意呀?生生把那战火又燃了起来。 “好!” 高湛第一个赞同!众人也翘首以待。 苏玉衡倒觉得萧翎这个法子不错,她可不想跟福康在这耗,她必定得赢了她拿到那紫珊瑚珠才行。 当下不由抬眉看了萧翎一眼,这下却看到了在他身边的韩彦筠,苏玉衡心下一紧,忙回过头来,神色有丝不自然。 她的转换极快,可还是没能逃脱萧翎的眼睛,他瞥了一眼韩彦筠,隐隐生出一股不快。萧七公子心情一不好,便不想站着了,他退后两步坐在了坐塌上,歪着身子瞅着那红靶心。唯独东成感觉到他的情绪,连忙给他递上一杯茶,给他润心。 韩彦筠见他坐下来,也退了两步,倚在亭子的柱子旁,以免挡了萧翎的视线。 连发三箭意味着极短的时间内,保持同样的节奏射出一支接连再射一支,还要保证三箭都入靶心,对一个人射箭的娴熟能力和手力的稳控度都要求很高。 福康郡主无疑曾经多次练习,她对这个比试十分有信心,就算没赢她也不会输! 只可惜等到她率先拔箭张弓,连上三箭一支支先后射出时,令在场所有人惊讶的是,苏玉衡与此同时张弓,紧接着连发三箭,齐齐追随福康郡主的三箭而去! 更让人惊奇的是,苏玉衡接连的那三支箭虽然后发可速度比福康郡主的箭更快,就在福康第一支箭即将没入红靶心时,苏玉衡的第一只箭比它稍快一步,福康的箭不敌苏玉衡箭的威势,抵在她的箭上,被反弹出去,而苏玉衡的箭正中靶心。 一眨眼的功夫,另外两只箭遭遇了同样的境地,最后,福康的三支箭都被苏玉衡给挡开,齐齐落地! 傻眼了! 萧翎在这一瞬间陡然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那三支正中靶心的箭!不由收回目光落在苏玉衡身上。 只见她微微昂头,身子秀逸直挺,面色傲然如霜雪!一如当年站在北云关上,徐徐清风吹拂她白色的战袍,恍若人间仙子的霄云郡主! 萧翎垂下眼睫,掩下心中的悸痛,突然他咳嗽起来,捂着胸口,不由扭头过来,东成见状连忙扶着他坐回了矮塌上。 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不适,几乎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那三支箭,以及那个亭亭如竹的娇人儿。 太不可思议了! 太震撼了! 此时的震撼不是因为她是一个姑娘,而是因为她的手法,果断的判断力,高超的眼力,精准的射术!保持与福康同样的节奏,一一挡住她的箭羽,并同时精准地射入靶心。这已经不能用常人来形容,试问现场有几人能做到? 不少人看向以神武著称的秦国公世子爷秦少游,却见他冰冻着一张脸,死死盯着那箭矢毫无任何表情。 还有不少人看向刚刚扬言要教训苏玉衡的高湛,却见高湛露出的神情比任何人更震撼甚至是恐怖。他以为这世间不会再有人比肩霄云郡主。这个南苏家的小丫头,真的只是一个闺阁小姐吗? 韩彦筠身子靠在那柱子上,手指掐掉了那红漆,整个人恍惚如梦。 做到了! 独孤靖儿和萧宸二人皆眸光闪闪,十分激动地看着苏玉衡,她说要一举让福康意识到她们的差距,她便痛快地做到了! 众人再去瞧那主人公福康,却见小丫头肉嘟嘟的脸上不是生气恼怒,而是崇拜。她睁大了眼眸盯着苏玉衡,左右看着她,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苏玉衡…..你太厉害了吧,你怎么做到的,你怎么能跟上保持住那节奏的,你怎么判断的这么准?”福康一下子叽里呱啦地问了好多, 站在二人身后的独孤靖儿等人终于送了一口气,看样子,福康郡主是不会找苏玉衡的麻烦了,这一箭让她服服帖帖了! 苏玉衡冷冷瞅着她,一副不惜的搭理她的模样,伸手道:“紫珊瑚珠给我!”这才是关键! 福康二话不说,从手上把那珠子退下高高兴兴地递给她。 “苏玉衡,你才十三岁,我比你大一岁,你叫我姐姐!今后教我好不好!”福康开始围着她蹦蹦跳跳,实在看不出一丁点姐姐样。 苏玉衡面无表情,半垂着眼眸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刚刚定彩头时,我可没定这么一条!” “哈哈!”身后的萧宸等人不由大笑。 苏玉衡这性子还真是干脆洒脱,丝毫不给福康面子。能跟福康郡主搭上关系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事,偏偏她躲瘟疫一样躲着福康。 福康闻言开始耍赖了,抱着她的胳膊死死不放,“不行,我今后就赖定你了!” “……”苏玉衡无语望天,她错了,她忽视了让福康意识到差距后的另外一个可能,她是可以不针对她了,可架不住她缠着她讨好呀! 苏玉衡嫌弃地瞥了瞥福康,见小丫头跟个瓷娃娃一样很傲娇嘟着嘴,她哼了一声道:“你什么时候像个姐姐的样子时,再来跟我说这话吧!” “噗!” 几乎所有人都哄然大笑。 被众人笑得福康有些不好意思,她回头瞄了一眼所谓“姐姐”的独孤靖儿和萧宸,讪讪地放下了她的胳膊,尽量学着她们得像个稳重的姐姐般,只是那小眼神一溜一溜的,十足一个委屈的孩子。 苏玉珏摇头一笑,刚刚可是悬了一颗心,好在福康并没有吵吵闹闹,而徐晓妆呢,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看向高洋,却见高洋目光灼灼地看着苏玉衡,那眼神里的欲望再明显不过,徐晓妆捏了捏手中的绣帕,心中十分不甘。 正当萧家侍从将弓箭收走,几位姑娘准备散场时,一人声如洪钟地吼了出来。 “苏七姑娘,在下想领教姑娘高招!” 众人往人群里一望,却见一个身形高大着银白色劲衫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亮晶晶的眸子盯着苏玉衡,只是谁都没注意到他眸底有那么一丝怅然。 容九! 都众人以为高湛要出手时,却发现站出来的是容九! 高湛看到容九就忍不住要刺他几句,“不是吧,容九,当年没打过霄云郡主,说是不上战场的,今日你也先定个彩头,要是没比过苏七姑娘,怎么着?” 秦国公府和襄国公府的人是死对头,谁都谁都不爽。 “那你呢?不是答应高洋要出手了么?你的彩头是什么?”容九也丝毫不示弱, 两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往那一站,气势便不一般,就连一些后院的小姐们都忍不住过来看热闹了。 站在高洋身旁人群中的苏文宣拉了拉哥哥苏文坚的衣衫,低声问道:“哥哥,不能这样下去吧,快帮七妹妹挡一挡啊!她一个姑娘家的怎么会是两个大男人的对手,七妹妹性子又傲,要是输了一定要哭的!” 苏文坚摸了摸弟弟的头,抚慰道:“放心吧,该出面的时候我会出面的!” 高洋扭头看了一眼苏文宣,玩味地笑了笑。 而那边高湛和容九吵得更凶了。 “要我输了,随便她提什么要求!”高湛甚为不屑道, “好,要是我输了,我也随便她提什么要求!”容九环手于胸, “行,那我们俩谁先来啊?”高湛瞄了瞄容九, “那就我吧!”容九很豪爽道, 不晓这时,人家苏玉衡懒懒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扭头看了一眼萧宸等人道:“萧宸姐姐,我渴了,咱们可以去后院吗?” 萧宸和独孤靖儿相视一眼,十分无奈,苏玉衡这意思很明显,显然不想接招呀! 那边容九和高湛急得要跳脚,双双走了过来,高湛第一个扬手咋咋呼呼道:“喂喂,苏姑娘,我们俩要跟你比试的,你别走啊!” 苏玉衡扭头满为不屑地瞅了一眼二人,“我凭什么要跟你们比啊?我累了!” “你脸上可没写着累了两个字?”高湛可不吃这一套。 苏玉衡汗颜,高湛的性子还是没变啊! “我跟福康郡主比试,是因为我看上了她的紫珊瑚珠!” “那你跟我们俩比试一番,你想要什么都可以!”高湛立马接话, “是啊,苏姑娘,值钱的东西我没有,可我能找我们世子爷呀!”容九也连忙表达殷切之情, 那边无辜受累的秦少游白了他一眼。 “对不起,你们俩身上没有我感兴趣的东西!”苏玉衡背过身去,压根不想理他们俩, 怎么上辈子老缠着她要过招的也是他们俩,这辈子这两人还不消停呀!苏玉衡就跟个赌气不耐烦的孩子一样,让众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众人总算见识到这位苏家七小姐的厉害了,敢这么不给襄国公世子高湛和容九脸面,她是第一人啊! ------------ 第四十章 往事如风 萧宸见状连忙帮她开脱,她朝两位公子福了福身道:“世子爷,容将军,你们两个好歹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这么拉着我们十三岁的玉衡妹妹要比试,太不公平了吧,赢了吧,人家说你们胜之不武,输了嘛,那二位可输了体面,妹妹是好心不跟你们比,你们何必强人所难呢?” 萧宸这番话十分在理,希望二人考虑后果知进退。 熟知一边的高洋冷不丁插话道:“反正他们俩以前都输给过女人,再输一次也没什么!” “……..” “…….” 高湛和容九脸色黑了下来,愤愤地瞪了高洋一眼,怎么高洋这话就觉得他们俩注定要输一样,心下更是觉得必须拿下苏玉衡不可,否则这个头是永远抬不起来了。 高洋唯恐天下不乱,而那边还有个一力促成的主! 萧翎也适时走在亭子边,朝着这边朗声道:“这样吧,来一个简单的游戏,三位比比眼力劲就可以了!这样苏姑娘也不会太累!”萧翎长眉如鞘看向那傲娇的背影。 苏玉衡嘟了嘟嘴看向独孤靖儿,见她们几位姑娘都无可奈何,她便扭头瞟了一眼萧翎,她得罪他了吗?挑拨她跟福康比试就算了,这会又来这招,看来不教训教训他,他是不知道厉害了。 苏玉衡板着个脸瞪向高湛和容九,“确定我赢了,让你们俩干嘛就干嘛?” “是!” “对!” 人家姑娘终于松口了,二人连忙答应。 苏玉衡冷着脸点点头,然后皱着眉朝萧翎瞅了一眼,这一眼让萧翎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想干什么。 “怎么个比法呀,萧七公子?”苏玉衡不耐烦地问向他,主意是他出的,看他想出什么怪招。 萧翎闻言哑然一笑,摇摇头便看了一眼那侍从,众人便见两个萧家的下人搬来了一块木板,二人将那木板靠在亭子的柱子上。 “比扔飞镖吧!”萧翎笑着道, 容九瞅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木板问道,“怎么扔?” 萧翎歪着身子笑了笑,目光扫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一旁不曾说话的秦少游身上,“既然玩嘛,就玩大点的….” 秦少游收到萧翎的目光后,总觉得心里瘆得慌,他瞅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眨眨眼想逃。 “就让秦世子站在木板那,你们三人谁能压住他天都穴、平息穴、内仁穴三个方位,最贴近而不伤了他者,为胜!各位意下如何?” 萧翎的话引起了一阵议论。 众人闻言不由对这位萧七公子的刁钻主意啧啧惊叹,把人家秦世子当靶子就算了,还把飞镖的方位都给定了,这对手法精准度要求不要太高,故而这也是考验高手最好的方法之一。 高湛、容九和苏玉衡三人都无比同情看着秦少游,可怜的秦世子朝萧翎投去了哀怨的一眼,然后就乖乖地张开手站在那块木板前了。 一时众人都屏住呼吸,癫着一颗心,且看三人风云际会谁主沉浮? “我先来!”容九第一个站出来,站在了秦少游三丈开外的正对面。 “世子爷,对不住了!您小心点哈!”容九跟秦少游打了一个招呼,可偏偏人家秦少游冷着一张脸,一副你快点的表情。 容九从萧家拿侍从端着的盘子里拿出三只飞镖,眯了眯眼瞄着秦少游,在寻找感觉,正当他要开始扔时, “等等!”萧翎叫住他,含笑望着他声音极为轻缓道:“容将军,我刚刚的要求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背对着人扔!” “!!!” 在场之人无一不倒吸一口冷气! 这位萧七公子真的…..不是来捣乱的吗?他跟秦少游有仇吗? 容九僵了僵,手有些抖。 便是一直淡淡观战的韩彦筠也有些受不住了,“七公子,这样….太危险了吧!” 萧翎没有回他,反倒望向站在高湛和容九身后的苏玉衡,目光温润有光,“七姑娘,你觉得呢?” 众人不由看向苏玉衡,如果她一个姑娘家都说可以,那么高湛和容九身为北睿最优秀的将军没有理由说不行吧。 苏玉衡淡淡抬眉,睁着清澈如水的眼眸望了萧翎一眼,没有过多的情绪, 十岁那年,她随爹爹出征,便曾有鲜卑将士挟持了杜家一个家将,骑马紧随她身后追迫而来,当时她便背身凭着惊人的判断力,将躲在那家将身后的鲜卑贼子给一镖毙命。 “没有问题!”苏玉衡随意开口。 这下众人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丫头了,就连高湛也叉着腰满为不信的看着她,“苏姑娘,小小年纪可不能狮子大开口啊,说多了大话小心闪了腰呀!” 苏玉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如果高世子担心自己扔飞镖不行的话,拿着你的银枪来啊!” “……..”苏玉衡一句话将高湛噎得扭头过去彻底不想说话了! 怎么跟当年那个鬼丫头一样嚣张!高湛愤愤地摸了摸鼻子。 一旁以高洋为首的众人笑破了肚子。 “开始吧,开始吧!”高湛朝容九挥挥手。 于是容九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认真看了几眼对面的秦少游。方转身回去,开始准备扔飞镖。 容九移步与肩同宽,右手执飞镖捏了捏,闭了闭眼,眸光陡然变得严肃起来,意念一起,“哗”的一声,飞镖给冲了出去,“啪”的一下正中秦少游腰间内仁穴方位,那秦少游无论是身躯还是面容都纹丝不动,可见其不惧生死的风范。 众人为他们俩一片喝彩。 这时站在树下观看的徐晓妆忽然推说身子有点不舒服,去喝了热茶再来,便悄悄离开了这边,她走时深深看了一眼苏玉衡,便从人群中退了出去,她出了那园子之后,便招来跟随来贺寿的府内一名军将,她悄悄嘱咐了几声,那军将点头便再次回到了那比试场地。 而这边,容九找到了感觉,接连出了两镖,都压住了方位,博得众人大片叫好。他一扔完,见场面气氛十分激烈,不由笑开了,挑眉看向高湛,“高世子,你扔飞镖行不行?可别伺机对我家世子爷下手?” 容九与高家兄弟见面不吵几句是不正常的,秦家的军将也就他嘴皮子叼。 高湛知他是故意乱他心神,瞪了他几眼,便从侍从盘子里拿起三支飞镖,比划了几下,冲着秦少游叫嚣道:“秦少游,你待会可别抖,到时候故意让容九赢了,也是不光彩的!” 秦少游压根看都不看他一眼,干脆朝天空翻了个白眼。 高湛知秦少游是个闷葫芦,闷声不响的,也不介意,转身过去,便收敛了笑意,眯了眯眼,眸光变得锐利非常,似眼前看的是秦少游般,拧起飞镖很快连发了三支! “好!” 众人大片叫好,高湛在战场上有“战熊”之称,以速度骁勇著称,今日那飞镖的速度更是带着一股来势汹汹的气势压去!竟是封住了三个方位。 三人的飞镖皆做了不同记号,与秦少游的对比,高湛的飞镖似乎贴的更近些! 高家一派的人多少有些兴奋,不过容九脸皮厚的很,好便是好,输便是输,不太在意。 最后众人赞和了一片,同时将目光放在苏玉衡身上。 这一瞬,萧翎眸光略怔,心里竟是有些紧张。只见苏玉衡轻盈迈步去那侍从端着的盘子里一瞧。 “哎呀,怎么只剩下两只飞镖了?”容九叫了出来。 秦少游闻言不由看了一眼萧翎,萧翎底下的人办事精细程度不亚于皇宫,他的人会少拿一支飞镖? 然而萧翎靠在矮塌上,垂目摸着手里的几颗佛珠,似乎没有听到般。 这边那侍从连忙屈身行礼,不卑不亢道:“抱歉,奴婢疏忽了,只是刚刚真的没有找到多余的飞镖!” 他没多说,众人倒也不怪,萧家是文盛之家,本不喜欢武学,能找出几只飞镖已经不错了。 “那这样吧,我去抽出一支飞镖给你用着,反正是有痕迹的!”说着容九正要走,却被苏玉衡给制止了: “不用!我带了一柄匕首!凑合着用吧!”苏玉衡眸色闪过一丝复杂,沉吟后还是决定用自己那把刀。 对面的萧翎听到这句话后,垂着的眸子倏忽一颤,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抖。竟是以为自己听错了。霎时他僵住了,无端让亭子里的人觉得有些窒息。 高湛和容九二人给她让开,苏玉衡站在秦少游正对面,仔细看了他几眼,便转身去丢。 第一支和第二支依旧保持刚刚与福康对阵时那富有节奏的韵律,接连往秦少游飞去!待听到后面“啪”的两声响时她方才抽出藏在自己腰间那柄匕首,众人只听见一声响亮的宝刀出鞘的声音,随即刀刃在阳光下闪出阵阵星辉。 苏玉衡闭着眼,屏气凝神,正要将第三支扔出去时,忽然她手腕被一颗石子击住,她吃痛一抖,那柄匕首稍稍偏离了方向… “小心!” “小七!” “七公子!” 苏玉衡来不及睁眼去瞧那偷袭之人是何人,只听见身后交织着一阵惊呼声! 她扭头一瞧,赫然发现那柄匕首直直朝萧翎的方向飞去! 高湛和容九站得远,二人飞跃而去,却是施救不及,至于站得近的韩彦筠呢,压根没有功夫,另一位秦少游则被把柄飞镖锁在了木板上。 似乎众人只能看着那柄闪着白光的匕首射入那意态慵懒的白衣公子身上时,忽然他身边闪出一个黑影,十分轻松地接住了那柄匕首! 很久过后,许多人回忆起这一幕时,无不惊艳于那黑衣侍卫如影子般的速度和高超的武艺,也惊叹萧七公子面对一柄可能致命的匕首时,那神态无比悠闲反倒带着一股怅然。 在场所有人无不揪紧了心,心下骇然久久不能平静,便是那独孤靖儿和萧宸都差点瘫软在地。 众人还在惊吓中没反应过来时,东成似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般,将牢牢接住的那柄匕首恭敬地递给萧翎, “公子!” 萧翎目光恍惚了,自看到苏玉衡拧起那柄匕首,并再也没有移开过视线,他手指微抖地接住那柄刀,低头垂眉一瞧,目色一痛,拇指摸着匕首铜柄上那两个不大不小的字。 淳风! 他闭了闭眼,掩下满目的凄凉和痛楚,心下涌上一股血腥,面色霎时惨白如纸,整个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公子!” 亭子里萧翎的侍从和侍卫飞快地聚了过来,纷纷包围住他,一阵忙活。 萧七公子姓萧名翎,字…….淳风! ------------ 第四十一章 被围攻 诱她入了这个局,便是想冒险,抱着那么渺茫的希望来试探,试探她会不会有那柄匕首,试探她是不是霄云?刚刚心里做出那个决策时,还在嘲笑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抱着不该抱有的幻想! 那么此时此刻,当他时隔十年再拿到这柄匕首时,他真的如在梦里走了一遭! 苏玉衡呀,苏玉衡,你到底是谁? 众人静默那片刻,终于被萧翎的咳嗽声所唤醒了! “这位姑娘!” “苏小姐!” “苏七姑娘!” “你想干什么!” “你存了什么心思!” 许多人围了过来,纷纷指责苏玉衡,不单是萧家的子弟,便是高湛和容九等人也惊诧地看着苏玉衡,前两只镖她扔得那么准,怎么第三支飞镖突然就朝萧翎扔去了呢! 众人不会觉得她与萧翎有仇,毕竟萧七公子从不露面,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她生气于萧公子出了刁钻的主意,故意教训教训他! 太轻浮了!太放肆了!简直是不可理喻!苏家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不好好学闺阁女红就算了,怎么天天跟个野丫头一样跟男人学射箭扔飞镖。一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她都是斥责的。 萧澈还没来得及去管苏玉衡,听见萧翎不停的咳嗽声,他简直就担心极了,“快去唤太医来!去把一苇医馆的周老先生喊来!” 萧家的侍从领命飞快离去! 萧翎呀,萧家上下的命根子! 他一有事,几乎整个萧家都要震一震! 萧家大老爷萧宸的父亲萧谰言与独孤靖儿的父亲独孤穆联袂赶来!便是其他来贺客的朝臣也出来看是出了什么动静。 此刻,几乎所有人都站成了一圈,纷纷死盯着苏玉衡,就恨不得把她给丢出去! 竟然敢在萧家太岁头上动土,要不是今日是萧大夫人的寿宴,想必此刻萧谰言就要教训一顿苏玉衡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要让老爷子和老夫人知道了,老夫人不哭掉半条命才怪。 “苏姑娘,翎儿得罪你了吗?你要对他下狠手?”萧谰言阴沉着脸看着她,要不是气得太过,以儒雅著称的中年美男子萧谰言不会这么去苛对一个小姑娘。 萧宸见状,虽然觉得太不可思议,可她坚信苏玉衡不是那样的人,她含泪急忙开口想要给苏玉衡去解释:“爹爹….” “你住口!”萧谰言瞪了她一眼,他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跟这样的女子待在一块,看来近日缺乏管教。 不知何时赶来的徐晓妆还故意装作不知道,悄悄问了苏玉珏怎么回事,眼下见所有人厌恶苏玉衡,憋了许久的胸口终于通泰了。 苏玉衡双手合在腹前,垂目不言,面色平淡稍有些恍然,却没有任何羞愧之色。 刚刚是什么人偷袭了她?她曾回头瞧了一眼,可后面围观之人太多,她压根没看出来。其实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匕首还在萧翎手里,她必须想办法拿回来! 那匕首是爷爷给她的包裹里找到的,她记得那是很小的时候爷爷说一个哥哥送她的,她曾试了试,削铁如泥,是把奇锋锐的匕首,刀刃是上古玄铁铸造而成,是世间罕物,便是刀鞘和刀柄也雕着云龙纹,极其精美。 她一直很喜欢,只是后来她用惯了长矛后,便把那偷袭之类的匕首给丢在了爷爷的书房里,没想到爷爷把那匕首跟牛皮图放在一块,可见应该是重要之物。不管怎么样,不能落在萧翎手里。 她这么思虑时,高湛和容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高湛朝萧谰言拱手道:“萧侯爷,此事应该是苏小姐一时失手,她自然有错,可也不全怪她,是我和容九逼着她比试,还请萧侯爷海涵!” “是,请大人见谅!”容九也跟着道歉,他朝苏玉衡眨了眨眼,示意她道歉认错解释下,可见那小丫头整个人是入定了般,不知道在想什么。 “拿着我们家小七的命开玩笑,让我见谅?”萧谰言是气疯了,完全没有理智去给别人面子, 高夫人和苏亦瓒闻讯也匆匆赶来,二人连连道歉。 萧谰言一见苏家的人更是怒上心头,“苏大人,试问贵府的小姐身上怎么带匕首,我不说她今日在此喧闹扰了寿宴安宁,且说她差点害了我那苦命的侄儿,就现在呢,我家翎儿还在那咳嗽,定然被她刃风所伤,他若有个什么事,别说是我保不住你们家这位小姐,便是任何人,我父亲和母亲都不会放过的!” 萧谰言一想起自己父母疼萧翎那样子,现在就一个头两个大,待会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萧翎身子不好,时常发病,今日突然又发了病,还不知道要闹成那样! 苏亦瓒满头大汗,躬身只能请罪,“大人教训的是,是我两苏府上的过失,没能教导好这孩子,请大人息怒,我这就带她回去让我那婶子好好教训她!” 一听见苏家人要把苏玉衡带走,两个人不乐意了,一个是高洋,他连忙站出来说道:“萧侯爷,七姑娘虽然失手,可真的不能怪她,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是我和兄长高湛的错,是我挑唆了兄长跟她比试,还请侯爷通融!”今日若让苏玉衡被中途驱逐出萧府,苏玉衡以后在京城不要做人了。 另一个十分不乐意的便是福康郡主了,她见众人言辞不善地围攻苏玉衡,她就差要跳起来了,“你们这帮人怎么这么过分,都说了她不是故意的,谁会去想着伤害一个病秧子,你们要骂骂我好了,是我逼迫她跟我比试的,不然今日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萧谰言被福康这话憋气地满脸通红,“你…..”她竟然说萧翎是病秧子,端王爷怎么养了这么个女儿。 可萧谰言再怒再气,却是不能骂一个郡主! 众人纷纷冷瞥了几眼那福康郡主,谁敢骂你呀! 福康无视众人的神色,反倒站在苏玉衡跟前,一脸护着她的样子! 直到这时,苏玉衡才晃过神来,对于福康的挺身而出还是感激的,患难才能见真情,这个丫头是个真性情的丫头。 本来高洋那么一说,萧谰言神色稍缓,可被福康郡主傲气一闹,萧谰言是忍无可忍,便对苏玉衡斥道:“真是抱歉了,苏小姐,敝府容不得如此放肆的人!” 他身边站了好几个萧家的子弟族侄,都见不惯打打杀杀的姑娘家,好几个人也都说着让苏玉衡离开府内,再也不要让萧家的人见到之类的话。 高洋等人都急得不得了,高洋想着萧家要是执意赶她走,他便陪着她,今日本来就是他的过错,如果不是他刺激了兄长,苏玉衡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便是萧宸和独孤靖儿也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二人纷纷拉着她不肯放手。 苏玉衡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右手腕,她没有辩解的习惯,前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是,不惜的,不重要,也不想浪费口舌。 只是她还不能离开,萧翎来去无踪,今日不拿回那匕首,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就在她犹豫怎么开口时,亭子传来一个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谁都不许让她走!” 萧翎带着虚喘的这句话如定海神针般,将所有人心头的急躁驱散得干干净净! 萧七公子的话在萧家便是圣旨,萧谰言就是一万个不满也不会拂了他的意思。 萧谰言自知是不能赶苏玉衡走,一听见萧翎的声音,连忙过去焦急地问道:“翎儿,你好点了吗?是哪里难受?”那声音温和地跟一个心疼孩儿的父亲一般,萧翎从小无父无母,萧谰言这三个叔伯对他比亲生孩儿还要疼百倍。 “无碍….”声音轻轻缓缓,却让人无比安心。 “侯爷,请来了周老先生!”管家连忙汇报,于是萧澈指挥着萧家侍从用一个小舆将萧翎抬去了他的院子。 马上就要用午膳了,萧家的侍从领着众人前去就餐,园子里的人散去了大半。萧宸因担心萧翎,便亲自跟去了四房的院子,留下独孤靖儿照看苏玉衡。 萧谰言离去之后,独孤穆还未走,他见自己女儿跟个苏玉衡关系不菲,知道她是曾救下独孤靖儿的小丫头,可就算如此,今日苏玉衡做出了这等事,算是彻底把萧家给得罪了,独孤穆哪里还愿意自己女儿跟她待在一起。当下锊了锊胡须对着独孤靖儿斥责道:“靖儿,你还不快去后院跟你母亲待在一起!别在人前乱晃!要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苏玉衡闻言不禁苦笑,前世别说独孤穆,便是萧谰言见到她都无比尊重,言语交谈之间丝毫没有对一个女子的轻视,她与独孤穆出使鲜卑时,独孤穆对她几乎言听计从。而此刻呢?想必她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莽莽撞撞的小丫头吧。 独孤穆冷冷瞥了一眼苏玉衡,没太在意她,会射箭会扔几个飞镖算什么,有那么点霄云郡主的影子就能跟霄云相提并论了? ------------ 第四十二章 委屈 独孤穆这么一说,独孤靖儿可一点都不同意,她握紧了苏玉衡的手,噙着眼泪倔强地看着独孤穆,“爹爹,玉衡妹妹是女儿带进来的,她的错,便是女儿的错,女儿不能丢下她!哪怕爹爹要赶人,便也是把女儿一道赶走!” “你!”独孤穆闻言无比惊诧,自己女儿一向乖巧,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不顾礼节了? 苏玉衡终于动容地朝独孤靖儿看了一眼,打心眼赞赏独孤靖儿,别看她温婉柔和,可她有自己的原则,一旦有人触碰了她的底线,她便不会退缩。 独孤穆瞪了自己女儿一眼,知道眼下不是教训她的时候,他甩了一下衣袖怒容满面地走了。 此时,这里只剩高家的人和苏玉衡一行人。 高夫人和苏亦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知道多说无意,心里只琢磨着以后再也不能带她出来。二人叹了几口气便走了。 始终一言不发的秦少游这时走了过来,他还是那副样子,似乎丝毫没有受刚刚那混乱所影响,他左看了一眼高湛,右看了一眼容九,道:“你们二人今天都输了,苏七姑娘那两只飞镖的位置都比你们精准!几乎是贴着我的衣衫插入的!” 高湛和容九对视一眼,纷纷洒笑,事情闹出这个样子,二人始料未及,可秦少游这么说那必定是事实,当下二人便朝苏玉衡拱手道:“苏七姑娘,我们愿赌服输,姑娘尽管开条件吧,我们无二话!” 二人皆是磊落汉子,且不相信苏玉衡是刁蛮之人,从她浑身上下那淡定从容的气度看来,她绝对不是那样轻浮的人,此刻对她心里是真服气的。 苏玉衡莞尔一笑,丝毫不受刚刚那事的影响,朝二人福了福身,道:“承让了,至于要求嘛,暂时还没想好,想好之后,会跟二位说的!”她原本是想赢了后,让二人挑战萧翎,以报他戏虐之仇,哪里想到自己扔个匕首便把人家给吓病了。 “哈哈,好,那咱们吃饭去吧!”高湛爽朗一笑,便与秦少游等人先走了。 徐晓妆看了一眼苏玉珏说道:“妹妹,我去找我母亲去了,先走了!”说完便被丫头扶着离开了,唇角扬起是抑制不住地得意。 太痛快了! 苏玉衡啊,苏玉衡,你不是想出风头吗?这回可满足了你的愿望吧,上次你让京城贵公子小姐都知道了你的名头,今日便是朝臣都知道南苏家有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刁蛮小姐,竟然敢朝萧太傅的宝贝孙子扔匕首。 先前人人惊艳于她的身手,还说她有霄云郡主的风采呢,想必今日过后,苏玉衡上次挣来的脸面,悉数变成了厌恶,谁都不会喜欢一个任性刁蛮的丫头,萧老夫人要知道她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小孙子,岂不恨得要将她碎尸万段?还有福气呢?真是太有福气了! 等到园子正中只剩这么几个人时,高洋忽然冷着眉走到了苏玉衡身边,低声问道:“七丫头,你刚刚是怎么回事,我见你手抖了一下!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他是个极为细心的人,现场就只有他发现了这个小细节。他跟她接触了这么久,要说她是个轻浮任性的人,这世间便没有沉稳的人了。 苏玉衡闻言心下终是一动,这时独孤靖儿和苏玉珏也看着她。 苏玉衡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不想多说,摇了摇头,可这么细微的一个动作还是被高洋给发现了,他忽然拧住了她的右手,往那手腕一瞧,赫然发现一个圆啾啾的紫青印记! 三人皆是看得一清二楚,难怪!难怪她会失手,刚刚前两只她扔的便比高湛和容九利落娴熟,怎么突然在第三支时便出了这么大纰漏呢!原来是有人偷袭她! “太可恶了!”高洋咬着牙,脸色铁青。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伤了他的七丫头! 他很想去查,可他知道查不出来,刚刚那么多人聚在这里,而且这是萧家不是高家,别说宾客不会配合,便是萧家也不会准许他查,高洋觉得自己心里憋得好难受。 再瞧苏玉衡,见她一脸惺忪平常,他不免失笑,他都如此动容,可这个小丫头为何啥事都没有呢?那些说她刁蛮任性的人真是瞎了狗眼了! 独孤靖儿更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般,不禁热泪盈眶,是的,她坚信自己没有信错人,她完全凭自己的信念在相信苏玉衡,而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的相信是值得的! “傻丫头,你怎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辩解,让他们那么说你!”独孤靖儿握着她的手,替她委屈地哭了起来, 苏玉衡淡然一笑,反倒安慰她,“独孤姐姐,这不算什么,况且,确实是经我的手,差点伤了七公子,害他发病,是我的错,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铁血多年,她早已不在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解释也好,不解释也罢,相信她的终究会相信,不相信的又何必徒劳? “虽然我替你不甘,可你这么淡泊倒也是好的,要什么都计较,活着就太累了!”独孤靖儿擦干眼泪笑着道:“走,咱们去用膳吧!” 苏玉衡点头,便跟她和苏玉珏一道准备离开,然而刚走了两步,她发现韩彦筠始终站在亭子那柱子那看着她,她目光不由一怔。 韩彦筠久久站在那里看着她射箭,看着她扔飞镖,看着她对别人的指着无动于衷,看着她那么像霄云,看得他身心都在痛。 他缓缓走了过来,站在她跟前,叹然道:“傻丫头,被人冤枉了,也不会为自己说两句话么?” 像,太像了,霄云也是这样,从来不会这样的事去辩驳,她习惯接受任何人对她的评价,不干扰不在乎。 韩彦筠没等苏玉衡回复她,便转身黯然离开了。 表哥…..苏玉衡低着头,眼眶里忽然就涌出了泪水。他信她,他永远信她。 此刻萧翎所居的明悟阁挤满了人,让惯常给萧翎看病的那个周老先生看过之后,萧府的下人便熬药去了,萧家子弟见祖母在弟弟的屋子里,也无人敢打扰,吩咐好好照看,便一一退出来忙寿宴的事去了。 里阁内,萧老夫人握着萧翎有些冰冷的手,慈祥地眼里都快滴出泪来,“翎儿,你好点了吗?你不是胆小之人,怎么就吓着了呢?”老夫人颤着声音缓缓问道, 萧翎目光温柔,笑着看向老夫人,轻声抚慰道:“奶奶,别担心,也别生气,不要怪她,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自己的缘故,千万别错怪了她,不然孙儿心里难受!” “好好!”萧老夫人一听他会难受,赶紧点头,她孙子的性格她还是清楚的,从不会给人瞒事,任何人做错了事便要自己承担,是他一贯的准则。萧翎既然说不是苏玉衡的缘故,便不是。 “奶奶快去吃饭吧,让孙儿歇会!”萧翎疲惫地笑了笑。 萧老夫人擦了眼泪连连应着,便让嬷嬷给扶了出去。 等到她身影消失在屏风后,萧翎忍不住再次拿起那柄匕首,端详着匕首,满目痛楚,心口那股痛意再次席卷而来。 老夫人回到安仁园后,屋子里萧大夫人还在为这事生气,自然是怪苏玉衡扰乱了寿宴的秩序,大夫人十分不喜。 独孤夫人心里也憋得有些难受,见萧大夫人神色难看便福身请罪道:“嫂子,是我的错,是我让靖儿带她来的,冲撞了小七和嫂子的寿宴,我在这给赔不是!” 独孤夫人可是老爷子和老夫人的独女,即便大夫人再生气却也不敢指责她,当下便道:“不怪你,妹妹,也不怪靖儿,谁知道那苏家养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呢!” 独孤夫人听了这话她可不喜,她曾说把苏玉衡当自己女儿养的,这话不上打她的脸么,她正要为苏玉衡说话时,老夫人进来了,她撑着拐杖颤颤巍巍道:“不怪她,小七说不是她的缘故!”独孤夫人见自己母亲说话了,便不再吭声。萧大夫人咽下这口气,二人扶着老夫人去用膳了。 女眷用午膳均在花厅,萧大夫人亲自出场对各来贺寿的女眷表示了一番感谢。萧宸和独孤靖儿本想陪着自己母亲去用膳的,可发生了这事,二人都不想抛下苏玉衡,怕她被人为难,于是在花厅侧间那里设了一席,萧宸、独孤靖儿、福康郡主、苏玉衡、苏玉珏一起用膳。 苏玉衡本以为苏玉珏要去跟高夫人一起远离自己避嫌呢,却不晓她还是跟着她,吃饭时,还给她夹了菜,她摸不准苏玉珏的性情,至少现在看来她对她是真心好的,多次维护于她。 只是待苏玉衡拉着筷子要吃菜时,手腕痛得酸软,一双筷子滑了下去。 “妹妹,你怎么了?”萧宸和独孤靖儿都大惊。 见苏玉衡面露痛楚之色,独孤靖儿焦急地握着她那只手跟萧宸道:“宸儿,玉衡刚刚是被人偷袭了,伤了手腕,故而才失手的!” “什么?”萧宸这才明白了里情,想了想心里也踏实了。 原来如此,就知道苏玉衡不是那般小家子气的人,此刻,人家忍痛毫不辩驳,方才显出了大度风范,一想起刚刚自己父亲哥哥都责备于她,萧宸哪里还吃得下去饭,竟是哭了起来。 ------------ 第四十三章 讨要匕首 独孤靖儿与萧宸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没见她哭过,萧宸是个沉稳大方的人,性子又开朗,家里都姊妹相处和睦,没有受气的时候,故而不曾见她落过泪,此时见她难受得泣不成声,独孤靖儿忙安慰,“妹妹,你这是干什么,今日是你母亲的寿辰,你还不赶紧擦干眼泪!” 苏玉衡握住自己手腕也连忙劝她:“姐姐再这样,便是陷我于不义之地,确实是我惊扰了寿宴,惊扰你哥哥,快别这样了。这点小事我不在乎的。你信我便是我最开心的事。” 今日独孤靖儿和萧宸的举止让她大为赞赏,此二人着实值得相交,皆是大方磊落有担当的女子。 萧宸边点头可又抑制不住,努力了许久方才抑制住哭声,抬着泪眼抓住苏玉衡的手臂道: “妹妹,你都动不了筷子,定然伤得极重,你现在跟我去我七哥的院子,他那里现在有两个医士,请他们给你看看,弄点膏药敷上,要是你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苏玉衡本想拒绝,可一听是去萧翎的院子,便想着得找机会拿回那匕首,当下立马点头。独孤靖儿也吃不下,便让苏玉珏照顾福康郡主,二人带着苏玉衡来到了萧翎的院子。 萧宸带着二人进了明悟阁的正厅,便直接进了西侧间,那里几个医士侯在那,虽然已经给萧七公子把过脉了,可老夫人不放心,让他们歇一下午,以防萧翎再出事。 萧宸把来意跟周老先生说了,周老先生示意苏玉衡坐了下来,她把手伸了出来,老先生探头仔细看了一看伤口,见那紫青的印记下还有薄薄的红色,便知里头有淤血,他便伸手按了按。 “啊….”苏玉衡痛呼了一声,额头都渗出了细汗,听得独孤靖儿和萧宸更是一惊,对于有武为的人来说,手腕是最矜贵的地方,万一受了伤留下后遗症,麻烦可就大了。 苏玉衡这一声痛叫恰好刚刚落到了东次间萧翎的耳朵里,他原本闭目养神,听到一个女子娇弱的痛呼声,不由眉心一颤,一问东成什么事,便知道苏玉衡受了伤,萧宸带她来看医士。当下那颗心忽然就跳得更快了。 他侧耳倾听,那边不时传来一阵细软软的呻吟,他心不由地一紧,俊逸的面容浮上一丝歉意,“东成,去请苏七姑娘过来。” “哦。”东成应了一声,便抬步出去了。 那边三位姑娘听说萧翎要见苏玉衡,都愣了下,萧宸和独孤靖儿都有些担心,怕萧翎还生气呢,可苏玉衡已经起身,刚刚周老先生给她按了按手腕,疏通了下经脉,给她敷上了药膏,此刻她垂下手,跟萧宸二人说道:“是我惊扰了七公子,我理应去道歉,二位姐姐不要担心!” 这不,苏玉衡便随东成除了西侧间朝东次间走来,她唇角微微苦笑,她一军旅之人,怎会受不了那个痛,不过是故意引起萧翎注意,想办法见他一面而已。 苏玉衡随着东成踏入了东次间,越过一座三开蜀绣屏风,便见小榻上斜靠着一个人,只见他面色有些苍白,眸光清澈如泉,斜靠着塌栏含笑望过来,整个人说不出的俊逸淡雅。 “苏玉衡给七公子赔罪,扰了公子安虞!”苏玉衡双手合在胸前屈身一礼, 萧翎朝东成看了一眼,示意他出去,随即又怔怔凝望苏玉衡,此刻见她垂眉亭亭立在那,是那般秀逸娇柔。 “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害你受了委屈!”萧翎满脸歉意道, 苏玉衡闻言低头暗想,这话什么意思?不是她差点害了他么?然后把他给吓着了?病弱的公子都容易被吓着吧! 苏玉衡不由鼓着腮帮子,低头再请罪:“是我吓着你了!” “……..”萧翎笑意一僵,一脸错愕,敢情她以为自己是被她吓病的?他刚刚在亭子里时,难道脸上写着害怕二字?萧七公子表示心有点塞,他可不是这么弱不禁风的人啊。 被一个姑娘家说“我吓着你了”,萧公子有些欲哭无泪,好没面子的。 苏玉衡见萧翎没有回她,便又硬着头皮道:“七公子,我知道是我的错,可还请公子将那匕首还给我,我今后定然不再打扰七公子!”这么虚弱的公子,她还真是怕了,以后得远远躲着,省得整个萧家与她为敌。 萧翎闻言,神色忽然一冷,见她始终低头不敢看他,话说得轻柔却无比坚定,原来是来找他要匕首的,恐怕如果不是这个目的,她压根就不会来明悟阁吧。还有,她说以后再也不打扰他是什么意思?萧翎忽然觉得心里不是那么滋味。 “你把匕首朝我扔来,哪有要回去的道理!”萧翎声音低沉略哑。 苏玉衡汗颜,终于舍得抬眼去看他,见他神色有些清冷,看来还是不高兴呢?当下只得苦苦劝道:“七公子,我再次道歉,还望你原谅我,那匕首我祖传之物,里头有着祖辈情意在,我不能给别人,还请公子包涵!” 萧翎闻言眸光一闪,心下揪得痛,祖传之物?明明是他十年前送给那个小丫头的生辰之礼,她心里除了惦记着她那个表哥韩彦筠,可曾对他有半分印象? 萧翎全身弥漫着一股痛意,竟是面色潮红,心口疼痛不已,他极力忍住不咳嗽,可还是隐忍地咳了几声。他知道自己不该生气,完全不能怪她,可他还是难受。 难受他当年只能躲在暗处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出生,看着她慢慢长大,看着她与别人欢笑追逐。 难受他每次只能悄悄给她送礼物,而她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难受他还没来得及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她就香消玉殒。 他还想问这匕首怎么在苏玉衡手里,可他突然不想问了,也没有必要再问。只觉得心如刀割地揪痛。 东成耳朵极灵,听到动静飞速闪了进来,见萧翎已经弯着身子拼命忍住咳嗽,东成连忙扭头对苏玉衡说道:“苏姑娘,你赶紧出去!再留在这,你麻烦就大了!” 苏玉衡一愣,十分惊愕,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萧翎了,怎么突然又发病了,不过东成说得十分在理,瞧萧翎忍地全身颤抖的样子便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否则萧家人又得怪上她了。 苏玉衡十分无奈,一边觉得没有拿回匕首很不安,一边又不忍心看着萧翎难受,叹了一口气后,便出去了。看来,只能让清远来想办法了。 萧翎撑在塌上,咳得有些发颤,他的余光扫到苏玉衡湖蓝色裙角消失在屏风处,心里想着那日在燕雀湖的女子应该就是她吧。 东成给他顺了好一会气,萧翎方才缓过来,一个人靠在枕头上,落寞孤寂。 苏玉衡随后便与萧宸和独孤靖儿出了明悟阁,丫头见三人没吃什么东西,准备了三碗粥给三人垫肚子,苏玉衡用左手拿着勺子喝下了。 当萧家的客人陆陆续续离开时,一个人出现在了明悟阁,那人是萧家仅次于萧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萧老爷子萧衍。便是萧家今日请了一屋子的客人,萧老爷子也没露面,可一听到萧翎发病了,萧老爷子立马从府里最西边的藏书阁悄悄赶来了明悟阁。 侍从只见一鹤发老者踱步走了进来,两条白眉一抖一抖,一副世外高人的风范。他用一块布巾束发,布满皱纹的脸庞上,嵌着一双矍铄的双眸。 萧老爷子越过屏风走了过来,朝东成挥挥手,示意他出去,自己便坐在了萧翎的塌旁。 “淳风,发生什么事了?你竟是动容至此?”老爷子萧衍坐下来便沉声问道,望着萧翎苍白的面色,眉眼里都是心疼和担忧。 萧老爷子可从不说废话,他这么问是有缘由的,府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清二楚,可那些都不是萧翎忽然难以自持的原因,他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翎靠在一片大迎枕上,将一直握着被子底下那匕首掏出来递给萧衍,萧衍目光落在那匕首上时,猛地一愣,忙接了过来,左右一瞧,发现了匕首上“淳风”二字!他霎时眸色一痛,怔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匕首便是那个苏姑娘丢给你的?” “是!” “有没有查出来为什么在她手里?” “没有,”萧翎始终垂目,神色已不复往日那淡然,似沉浸在某种寂冷的情绪中,周遭空气都凉了不少, 他低着头道:“单单匕首在她手里不足为怪,单单她武艺修为极高也不足为怪,可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与霄云竟是惊人的一致,她张弓的习惯,她时不时喜欢用手指滴滴答答扣打着弓弦的样子,这些都是装不出来的!爷爷,我苦思不解,她明明不是霄云,为何却完全像一个人?” 他说道最后,眸光浸润着水雾,声音沙哑酸涩,带着那么的不确定,希冀,复杂难言。 萧衍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实在是心疼,他握紧了萧翎的手臂,扶着他低声道:“孩子,那有没有可能霄云还活着呢?” 萧翎摇头,眸光闪闪道:“爷爷,东篱叔亲眼看着她被刽子手斩首,头颅沉入洛水!”他说完咬紧牙关,闭目不言,唯有那手指还在不停地发抖。 萧衍见他如此痛楚,心下难当,不由劝道,“翎儿,何必过于执念,你让韩彦筠放开过去时,你自己呢?你又何时能放开?既然世间有这么一个人神似霄云,些许她还真就活着,世间万物不过过眼云烟,还何必在乎她长得像不像,就当她是,宽恕自己又如何?” ------------ 第四十四章 保护她 萧翎抬眼来,怔怔恍恍,苦笑不已,知萧衍是为他身体着想宽慰他而已。 些许是读懂了萧翎眼里的情绪,萧衍带着笑意望着他,“孩子,上天是公道的,就当那丫头还活着吧!” 萧翎略略展眉,他不是死心眼的人,随即璀然一笑,道:“好!” 萧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那就放开杜家的心结,好好养身体吧,休息两日去明泉寺,那边花开正艳,去散散心!”萧衍无比疼爱道。 萧翎苦笑一声,念着他说的“心结”二字,既然是心结,哪有那么容易解开,三百八十九条人命呢!个个是精英,个个是忠烈,怎能让他们白死? 萧翎捏紧了那匕首,眸光一亮,洒出一片熠熠的光辉,心中意念更为坚定。 “如果她真是霄云,那么我得保护她,不能让人伤害她!”沉默了半晌,萧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那个温润淡雅的萧七公子又回来了。 萧衍飒然一笑,“今日之事还真是阴差阳错,这么一来,她像霄云的声音必然会被压下去,更多的人会说她任性无礼,些许还有人说她东施效颦,不过是故意出风头,这样不失为保护她的好法子!” 说着萧衍长叹了一口气,“那丫头呀,就是不懂得保护自己!”想起了当日神采飞扬的霄云郡主,任何时候只知道冲在最前头。 萧翎闻言眸色略沉,是呀,何止是不会保护自己,便是受了委屈,也不会辩解,任由别人抹黑她。 祖孙俩随即叙了一会话,萧衍怕他累着,便吩咐他休息,就出去了,等到东成再进来时,萧翎倏忽抬眉盯着他问道,“医士怎么说?她伤得可严重?” 东成耷拉着个脑袋点点头,“不轻,像是被人用石头偷袭的痕迹!” 萧翎闻言面色陡然一沉,眉宇里泛着锋锐的光芒,“去给我查清楚,是什么人动的手!” “是!”东成扶着他睡下利落地转身出去了。 苏玉衡这边随着苏玉珏的马车回到了苏家,一路上苏玉珏宽慰了她几句,苏玉衡只道让她别担心,只是苏玉衡回到府上后,本以为可以好好歇一歇,却不晓被卢氏身边的苗妈妈亲自在二门口等着她,然后冷着脸把她带到了卢氏的敏宏院。 她已知不妙,一路上一言未发,而锦娆扶着她双手更是在发抖,今日可把她吓得不浅,苏玉衡在人群中被责难时,她被挡在后头只能焦急地哭,后来知道她受了伤,心里更疼得跟什么似的。 二人被领入敏宏院时,阖家姐妹伯母都在,坐在炕上的卢氏阴沉着一张脸,见到她那一刻起,怒火就在脑门上燃烧。 “还不给我跪下!”她给苏玉衡当头一喝, 苏玉衡知晓今日难逃一劫,出门时卢氏面色本不好,要她今日在外头讨了好定然没事,可偏偏把萧家给得罪了,在整个京城名门贵戚眼里给苏家丢了面子,还连累了北苏,卢氏这下不逮着机会治她才怪。 苏玉衡乖乖地跪下,锦娆跟着跪在后头。 卢氏今日听了北苏派来的婆子回禀时,没气得晕过去,忍了好半天终于等着她回来了,这下她再也忍不住拿着炕上小案上的一个杯子就朝她砸过去! “你个小蹄子!简直丢脸了脸面!” 众人只听见“嘭嗒”一声,那杯子碎在了苏玉衡膝盖前,虽然没伤到她,可把一屋子人吓了个半死,便是贺氏和冯氏也面面相觑,老夫人卢氏还是头一回发这么大火。 “你挑衅了人家福康郡主,得罪了端王府,又差点害死人家萧家最宝贝的七公子,害你北苏家大伯父大伯母被人家当众训斥,直道我们苏家教女无方!我原来还指望你出人头地,嫁个好人家,提携下你的姐姐妹妹。 现在你倒好,瞒着家里一个人去参加宴会,嚣张过头,得意太妄,让自己身败名裂就算了,还连累你的姐姐们,害我老婆子在北苏那边抬不起头来!整个苏家跟着你被人笑话!”越说卢氏约为激动,竟是站了起来,全身都在颤抖,“来人啊,去那板子来,我要亲自打死这个孽障!” 卢氏火头上的话,倒也没人真敢去拿板子来,大夫人贺氏和四夫人冯氏一边一个扶住她让她坐回炕上,连忙劝着,“母亲,您快别这样,打七丫头事小,气坏了您的身子事大!” 卢氏气得两眼发白,对着贺氏道:“去,你赶紧让老大给老三写封信,让他别逍遥了,赶紧回来治治自己的女儿,再这样下去,她都要野了!” “是是是,”贺氏忙应着,朝身边常嬷嬷看了一眼,常嬷嬷会意连忙去了。 其他几个小姐都站在旁边一声不吭,不过大多是幸灾乐祸,尤其那苏玉锦和苏玉香就差没把高兴二字写在脸上,至于三小姐苏玉燕和五小姐苏玉茵虽然没有落井下石,可脸色也不好看,毕竟她们都受累,恐怕南苏更抬不起头了。倒是已经许配了人家二小姐苏玉蓉神色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冯氏给卢氏顺着气,爽亮地说道:“母亲,这春日打人传出去也不好,不如就让七丫头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吧!” 卢氏闻言斜瞅着苏玉衡,眼底怒火难平,“去,现在就去跪着,三天三夜不许出来!” 卢氏发话了,那苗妈妈便朝两个丫头使了一个眼色,二人纷纷架起苏玉衡朝祠堂走去。锦娆忙跟着出去,委屈地哭了起来,她家小姐一旦被罚,可是连个求救的地方都没有,娘亲早死,舅舅家崔家不管事,这下如何是好?三天三夜呀,小姐还受着伤呢,会不会去了大半条命啊! 锦娆跟着后面等苏玉衡进了祠堂后,哭哭啼啼回到了三房,跟陈妈妈和瞿妈妈讲述了过程,三人焦急不已,只得抹泪去想不出办法来救她。 苏玉衡被丢入冷清阴暗的祠堂内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头华灯初上,晕黄的灯光洒在地上,投下一片黄影,祠堂里头却只在苏家祖辈的排位前点了几盏烛火,冷风从外吹拂进来,烛火飘摇不定,她静静地跪坐了地上,整个人忽然松了一口气般,她丝毫没有把卢氏发火当回事,当然也没像卢氏所说那样真的就乖乖跪着,她半跪半坐,更多的是休息,她需要理一理自己的思绪了。 她捏了捏手中那紫珊瑚珠,甜甜地笑了笑,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祠堂里很安静,静得落针可闻,祠堂里灯光微弱,晚间阴风凉凉,吹得梁顶垂下来的帷幔飒飒作响。要是旁人一定会害怕得哭起来,可苏玉衡却是觉得十分舒适,她可是一个从地狱归来的人,还有什么场面没见过。 她跪坐了一会,觉得累了便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歇息,原本静悄悄的,她闭目养神,直到听见一个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苏玉衡抬眼看去,正见杨清远拿着东西走了进来。 苏玉衡朝他笑了一笑,看得出来他脸色不好看。 “清远!” 杨清远闷闷不乐地盘脚坐了下来,将手里抱着的一团麻荷叶给摊了开来,递给苏玉衡。 苏玉衡瞅了一眼笑着看他,“这是什么?” “小姐以前爱吃的梅菜扣肉饼!”杨清远依旧冷着脸回道, 苏玉衡闻言笑意僵在了脸上,眼眶忽然一酸,两滴清泪滑了下来。杜府生活的日子总是那么欢乐,她白天就是个小太阳,晚上是杜府最耀眼的星星,爹爹和娘亲几乎只疼她一个幺儿,四个哥哥永远都靠边站。 她记得有一次她生病了,很不开心,嘟着小嘴不想吃东西,还在军营里的哥哥们知道后,在各自回府时便绕路去给她带她最喜欢吃的梅菜扣肉饼。 等到她吃完大哥哥带回来的饼子时,二哥哥和三哥哥各人也带了回来,再过一会四哥哥也给她买了,最后不知道表哥怎么知道了,他也亲自买了饼子和粥膳亲自送了来。 好怀念那种被一家人捧在手心上的日子,好怀念那些还是断头鬼的亲人! 她泣不成声,接过杨清远用荷叶包裹着的饼子,一边落泪一边咬着饼子。 杨清远看着她难受,心里就更不好过。 “今日出手的是徐家的人,是徐晓妆使的计策!” 苏玉衡闻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咬着饼子。她自问与徐晓妆没有过节?她这么做到底是何故?不过她一向不喜欢猜这些小女生的心思,随意好了。 “出手的那个人已经被我杀了!”杨清远继续冷冷说着, 苏玉衡呆滞了一瞬,眨着眼睛望着他,有些无奈,这就是清远的风格,干脆利落,想必今日他跟随她去了萧家,知道是谁动手后,便找了机会把那人给杀了吧。 苏玉衡原本还想问有没有留痕迹,可想想杨清远什么人呀,她爷爷身边统领暗卫的人,这世间,除了上次他说给他传信的黑衣公子比他武艺高一点外,她没听说过什么武艺比过他的。 整个京城任何地方,恐怕清远都是来去自如的。 “你的手怎么样了?”闷了半天后,杨清远终于说出了自己担忧所在, 对上他漆黑的眸子,眸底冰冷得毫无波澜,苏玉衡不由想笑,原来他是为这个不开心,难怪一下子气得把对方给杀了,这下徐晓妆该慌了吧。 正当苏玉衡要答话时,她忽然瞅见杨清远眉头一横,朝外瞅了一眼, 二人心领神会,有人来了! ------------ 第四十五章 我要娶她! 杨清远飞快地闪去祠堂后面,苏玉衡看向门口,果然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是认识的,东成,萧翎身边的黑衣侍卫! “你怎么来了?”苏玉衡有些奇怪, 东成身形魁梧,步子迈的看似很重,却无丝毫声音,想来功夫十分了得。 东成单膝跪了下来,将自己带来的一个小盒子递给苏玉衡,傻愣愣道:“这是我家公子让我送来的,给姑娘的膏药,这可是蜀中名师桑神医的药!只要贴上这个,三日内必好。” 苏玉衡闻言神色一亮,桑明她可有耳闻,是布善天下的名医,听说专治疑难杂症,爷爷当年还意气风发地想跟他一较高下,被父亲几道犀利的眼光给制止了。 “替我多谢你家公子!”苏玉衡欠了欠身,含笑道, “嗯!”东成本长得憨厚,点头的样子,憨傻地可爱。 她没料到萧翎会给她送药来,这个萧七公子让人捉摸不透,行事有些古怪,毫无章法可寻。 苏玉衡盈盈一笑道:“可否请你跟你家公子说一声,让他把那匕首还我!” 东成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很过分,显然他家公子看上了那匕首,握在手里片刻不离呢,再还回来,公子岂不伤心了,“苏姑娘,你就不能送给我们公子吗?你一个姑娘家的拿着个匕首干嘛?你要真喜欢,回头我去寻一把匕首给你玩便是了!” 苏玉衡闻言不禁苦笑,思维这么单纯的人,还真是不好沟通。 东成见苏玉衡神色黯然,不忍心美人伤心,又嘟着嘴补充了一句,“那我试着说一声吧!” 瞧他那模样,苏玉衡忍不住噗嗤一笑,“那多谢了!” 东成便不再多言,他四下瞅了一眼这祠堂,觉得有些阴冷,不知道这小姑娘怕不怕,“苏姑娘,你是被家里长辈处罚了吗?” 苏玉衡轻轻点了点头, 东成闻言神色不快了,“是因为我们家公子的事?” 苏玉衡闻言一顿,随即展颜一笑,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做错了事!” “做错了什么事?”东成愣愣地问道,他记得公子让他派人盯着她的,要是她出了事,是不是不太好交待,东成摸了摸后脑勺。 苏玉衡哑然一笑,神色有些酸涩,“不懂得收敛锋芒!太执着!”前世如此,现世亦然,不是不能改,而是不想,性格使然。她不想委曲求全去做事。 不过这次,她对徐晓妆的做法倒也不气,一是不值得,二呢,恰好掩住了她的风头,也不算坏事。至于那些人对她的看法,她还真是一点都不在乎,不浪费心思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是她一贯的作风。 “哦,”东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了想他极为认真地看着苏玉衡道:“没有关系,活在这世上如果不能保持真性情的话,便是白活一遭了!” 苏玉衡闻言愣了愣,不由十分惊诧,这么通透的话像是东成这愣木头说出来的吗? 东成将苏玉衡的疑惑收在眼底,他昂着头,吸了吸鼻子,满脸写着就是我说的傲然样子!然而内心却在打鼓,这话自然是公子说的,公子说过很多遍,他便记下了。他无聊的时候,也会学公子的样子,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去教训那些侍卫。 公子呢,睁一眼闭一只眼,偶尔被老爷子撞到,萧老爷子便把他教训一通。 苏玉衡越瞅他这模样,越觉得好笑,几乎已经猜了一个大概,也不戳穿他,只是抿着嘴轻笑。 东成嘟着嘴望着苏玉衡,觉得这个十三岁的小丫头笑起来很好看,很耐看,跟一朵娇俏的花儿一样,真不像是别人所说那刁蛮之人,应该是传言有误吧。 “我该走了,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东成闷闷地起身然后大摇大摆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苏玉衡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无比想笑,萧翎这个侍卫太有意思了!她一直以为侍卫都是清远那样的,没想到也有东成那傻愣愣一款的,萧七公子口味还真不同常人。 这时,清远走了出来,望着门口有些神色不安, 苏玉衡知道他担心东成的身份,便跟他解释了一下,随即又道:“清远,爷爷给我的那柄匕首被萧七公子留了下来,我今日找他要,没要回来,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我拿回来?或者换一柄匕首给他,别让他察觉。” 清远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出去了。过了一会,锦娆和瞿妈妈悄悄地给她送来了棉被,还给她带了糕点吃的。苏玉衡也不推辞,都收下了。 虽然听着凶险是罚跪,可苏玉衡该怎样还是怎么样,只不过把歇息的地方从三房院子换到了祠堂而已。 苏玉衡被罚跪祠堂的事,很快传到了北苏那边。恰好苏文宣今日有事去了一趟襄国公府,见高洋一个在高家后院的水阁里给金鱼喂食,便过去跟他打招呼聊天。 高洋见到他笑了笑,示意他靠着栏杆坐下来,苏文宣便坐在栏杆里边,高洋便坐在外边,他边丢着鱼食边说道:“文宣,我准备了些膏药,待会你帮我带给七丫头,她昨日受了伤,手腕使不出力气!” 苏文宣闻言不禁苦笑,昨晚因苏玉衡的事,北苏都闹腾了一夜,他祖父祖母更是气得大发雷霆,这要是北苏家的孙女,估计当场要被打死了,不管怎么样,苏家因此闹了个没脸,约莫人家萧侯爷以后见苏家人绕道走呢! 可偏偏表哥高洋一心思只关心人家的伤势。苏文宣再笨再懵懂,也看出来高洋对苏玉衡的心思了。 “表哥,今后你还是不要关心七妹妹的事了!”苏文宣忍不住劝了一句。 高洋闻言瞬间手上的动作就停止了,他丢掉鱼食,垮了过来,冷冷地看着苏文宣道:“你什么意思?是你家里有人说她了吗?” 苏文宣见高洋板着个脸,心里有些慌,高洋一作了脸色,便觉得有种压迫感,可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表哥,恕我直言,你跟她之间身份悬殊,你再关心她,对她对你也不好!” “我再问一遍,苏家把她怎么了?”高洋逼问道, 高洋那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听得苏文宣头皮发麻,这可是高洋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呢。可高洋气场太强大,苏文宣不得不实话实说:“我祖父祖母都发了火,南苏祖母更是气得让七妹妹在祠堂跪三天三夜!” “什么!”高洋瞪大了眼睛,一把扣住苏文宣的衣衫,一字一句问道:“昨晚让她跪了祠堂?” 苏文宣被他的样子吓得不轻,只是傻傻地点头。 高洋闻言放开了他,扭头一拳打在柱子上,四周的空气都似被他的怒火点燃了般,让人压抑。 高洋扭头瞪着苏文宣道:“苏文宣,我告诉你,她昨天是被人偷袭了,受了伤才失手,她伤口很严重,听说昨日中午在萧家拿不起筷子都没吃东西,你们南苏家那祖母就是这么对待自己孙女的,让她饿一天一夜,她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受得了吗?更何况她还受了伤呢!” 高洋越说越气,喘着怒气抬脚就走,“我现在就去苏家,我去把她带出来!” 苏文宣闻言大惊,本能地使出全身力气抱住高洋,拼命制止道:“表哥,你不能去,你这样是害了她!你这次是救了她,可你让她今后怎么做人?” “…….”高洋闻言止住了脚步,神色越发冰冷起来。 是的,昨日便是他害了她,如果他不激高湛,便不会有后来的事,是他太任性了!他低了低头,头一次对自己十分恼恨,从来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高洋这次忍不住自责了。 苏文宣见他冷静了下来,便放开了他,站在他跟前挡着去路,还不停地喘着气,他个子本不如高洋高大,刚刚用尽了力气,这会觉得累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她在外头受了委屈,回去还受委屈吧!”高洋抬眼看着苏文宣,“那我去找姑母,让她说句话!” 苏文宣闻言更是一口郁气涌了上来,他娘现在不知道多讨厌苏玉衡呢,小祖宗还是别火上浇油地好。 想了想,苏文宣答道:“你不能找我娘,昨日我爹在萧家丢了面子,她气头上呢,这样吧,我带着你的药去一趟南苏,跟老夫人好好说说话求个情,看能不能通融下。” 高洋想了想,闷闷地点点头,好像只能这样了。 “赶紧去!”高洋冷冷下着逐客令,随即吩咐自己侍从将那药拿给苏文宣。 苏文宣无奈,跟着他的侍从退下了。 高洋还是很生气,心里很怄火,怎么自己一心想捧在手心上的人却被人那么糟蹋!一想到苏玉衡那样纤瘦的身子跪在祠堂,高洋就觉得浑身都在冒火。能不能赶紧想办法把那丫头娶过来,他自己好好照顾着,不让她受委屈呀! 这么一想,高洋扭头就往他爹的书房走,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好像那丫头才十三岁,十三岁也太小了吧? 都说长幼有序,她上头还有一堆待嫁的姐姐呢! 高洋瞬间无语望天,怎么偏偏她有那么多姐姐呢,谁能赶紧把那些碍眼的姐姐们娶走,他好上场啊! ------------ 有幸遇见你(关于本书不得不说的事)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首先要告诉大家,《倾城》要上架了,然后借此机会跟大家聊聊。想先感谢两个人,感谢一个推荐我来黑岩的作者,让我有幸遇见你,再深深感谢我的编辑老安,让我遇见更多的你们。 这本书应该是构思于一年前,灵感忽然在半夜袭来,然后2点钟爬起来写下了大纲。当时在写别的书,这个故事就像酒一样一直在心里沉淀着,直到前阵子真正动笔开始写。好多时候写着写着自己会潸然泪下,好多时候写着写着为书里的人物而感动而伤感。甚至经常在路上想到一些后面的情节,忍不住傻傻的在公交车上笑。 对,人物是书的灵魂,“人如果不能活出真性情,便是白活一遭”,这句话写在上架前,是我想奉献的一种理念。我想写一本不只是给大家消遣的小说,我还想写成一本有情怀的书。我真的很喜欢苏玉衡,她勇敢果决,聪明睿智,大气豪情,当然也会有很小女生害羞的时候,嘿嘿,后面你们就知道了。 至于萧翎,我想我会把我能写出来的最美好的词都用在他身上,别的不说,男友力绝对杠杠的,来个古代版的肖奈大神如何?总之,一定会满足大家对男主的想象。除了婚前贴心的保护,还有婚后的甜宠生活,怎么办,每次脑海里想着婚后甜蜜剧情就心痒痒的想快点写下来。 还有高洋、韩彦筠、秦少游、独孤靖儿、萧宸等,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特色,尤其是高洋这个角色,我会着重去打造,尽我能力在塑造角色方面去下功夫,哪怕是东成这样萌萌的侍卫,抑或一些丫头的性情,都会去用心。 除了人物之外,便是情节,大家一眼而过看完,可对于作者来说,却是一个个小细节推敲,譬如萧老爷子一看到萧翎先是喊他的字,随后情动之处喊他翎儿,这是一个暗示,暂时你们不懂,后面你们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写。 所以,真的是很用心在写这本书。熬了心血之外,还熬了身,颈椎病腰椎病肩周炎什么的,对于我们来说是职业病了。入秋那天,都能听到自己浑身骨头在发酸,但是没办法,太热爱了! 也许你们不知道,我一个在别人看来应该在各个方面都会很优秀的人,可我偏偏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遭受了很多冷眼甚至嘲讽,说我读了那么多年书不好好工作养活自己都困难,太很丢脸了之类的。 我一笑了之,没有别的,因为挚爱,我享受深夜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看着你们留下一个个脚印,我兀自翘着腿傻笑,看着你们投一张张推荐票钻石票,我感动,看着你们留言打赏鼓励我,说喜欢看这个故事,我热泪盈眶,不为别的,就是喜欢这种隔着屏幕用文字来心心相印的感觉。太享受了,也太需要你们! 是的,真正给一部作品生命的,不是作者,而且读者。我不会道貌岸然地说,我写我的,你们爱看不看,事实上我无比需要你们一直都在。你们没办法想象,我每次更新过后,立马去刷一下看有没有人在留言什么的,就跟初恋的小姑娘写了一封情书,焦急忐忑等待着心上人回复的感觉,就是这样该死的不淡定。 所以,这部作品能有多大的成就,靠你们,靠你们一张张票的支持,靠你们一个个币的打赏,靠你们一个个订阅,靠你们不离不弃。甚至毫不夸张的说,我的生活费靠的也是你们。 这是我全身心投入去写得一个波澜壮阔、荡气回肠而又温暖动人的故事。我多么希望看到你们从头到尾的支持,一直都在,谁都不要离开,这个故事不会让你们失望。 说一个故事就是一场旅行,若干年后,如果还有人能谈起这本小说,我们能骄傲抬头的说是我们一起成就了这本小说,是的,梦想一定要有,万一实现了呢! 姐妹们,兄弟们,小朋友们,请一定要正版支持,我竭尽全力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加快更新速度,接下来三天万更,是我最大的诚意。 三天后,每天保底三更,300钻石加一更,打赏宝剑冠名一更,玉佩二更,以此类推。上架前满足条件的打赏和钻石会在上架后补上。 朋友们,万更来了,你们在哪? 上架会发红包,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大家记得充值好,到vip章节里面抢红包,订阅就能抢得到哦! ———————————— 现在说说充值问题。 1:先要登录一下黑岩账号,黑岩支持手机号直接登录,或者第三方一键登录,只要你有QQ号或者微信号,百度账号,新浪微博账号等等其中一种,都可以直接使用这些账号一键登录黑岩! 2:点击最上面的【充值】,按照充值流程来。 3:具体充值方法。黑岩支持七种充值方式,【微信】【网银】【支付宝】【财付通】【手机话费充值卡】【游戏点卡】【PayPal】 现在我就详细说明一下每一种的充值方式。 【微信支付】微信里面有余额的可以直接充值,比例是1:100(即一块钱等于100个岩币) 【网银】这个需要你开通了网银才能充值,充值比例是1:100 【支付宝】拥有支付宝账户的人可选择。比例是1:100 【财付通】和支付宝一样,比例都是1:100 【手机话费充值卡】 这个最方便最快捷的充值方法。黑岩支持三种充值卡,移动神州行,联通以及电信充值卡。报亭,便利店,超市都可以买到。充值比例1:85,比网银少,因为移动联通要从中扣取一点手续费。 【游戏点卡】 这个和手机充值卡一样,很好买。不过黑岩仅仅支持以下几种游戏点卡,其他的不支持,买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分别是【骏网一卡通】、【盛大游戏卡】【征途游戏卡】【Q币卡】【久游卡】【易宝】【网易卡】【完美世界卡】【搜狐畅游卡】【纵游一卡通】【天下一卡通】和【天宏一卡通】 充值比例1:70~75之间。购买请认准以上的几个,其他的游戏点卡都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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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高公子在自家后院郁闷的时候,东成终于跟昏睡了一夜加一个早上的萧翎禀报昨夜的情况。他扶着刚刚洗漱好的萧翎坐好,给他安置了一个靠枕,再递上了一杯水。 “公子,苏七姑娘昨夜被罚跪祠堂呢!” 萧翎闻言瞬间抬眼看着他,虽然没吭声,可脸色不太好看。萧翎一口饮尽那杯水,递给东成,沉声问道:“她的伤口怎么样了?” 东成想了想,便回道:“昨夜看她神色好像还不错,还跟我笑呢,嘿嘿!”东成乐呵呵地傻笑,还把苏玉衡跟他聊天的事大致说了,可他笑着笑着发现公子脸色不对劲,似乎有些不开心。 东成郁闷了,他说错什么了吗?公子是不是嫌他话多了?说起来也奇怪,他昨晚居然跟苏玉衡很聊得来,然后没忍住就多说了几句。 “哦,公子,昨日偷袭苏七姑娘的人被人给杀了!”东成决定转移注意力,白胖胖的脸上无比纯洁。 果然,萧翎听到这个消息,神色一动,有些疑惑,“能查到是谁吗?” “查不到,我们的人找到那人时,他已经死了,而且伤口是简单的刀伤,就是市肆里随处可卖的那种刀!”东成憨憨回道, 萧翎眯了眯眼,寻思了一会,能抢在他的人之前利落出手,那人绝不是普通之人,而杀那人绝对是为了苏玉衡报仇,如果那人不是高家的人,约莫就只能是苏玉衡的人了。 “再盯紧了些苏家!”萧翎吩咐道, “是!” 就在东成要转身时,身后传来萧翎幽凉凉的声音, “以后不许跟她瞎聊!” “…….”东成朝上边翻了一个白眼,委屈地嘟了嘟嘴,闷闷地出去了。 为什么只允许你跟她聊,不许我聊呀! 他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聊天聊得很舒服的人,这点小心思又被公子扼杀在摇篮了。 苏文宣出了高府便直奔南苏家,他先是找了苏文彦,跟他说了几句好话,想央求他一道跟卢氏求情,苏文彦自然知道昨日的事,想让卢氏赦免苏玉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见苏文宣好心也不忍说破,便随他一道去了敏宏院。 老夫人卢氏听到苏文宣来请安,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昨日北苏可是骂南苏骂了一夜,现在北苏有多讨厌南苏她很清楚,觉得南苏拖了北苏的后腿。今后还不定能像原先那样提携南苏呢? 只是一听说苏文宣是来给苏玉衡求情的,老夫人脸色立即拉了下来,她现在要是原谅了那丫头,恐怕待会北苏的冯老夫人也派人杀过来了。虽然拒绝了苏文宣的要求,可卢氏还是好言好语劝说了苏文宣。 最后苏文宣闷闷地提出要去看望苏玉衡,老夫人卢氏只能答应了,心里好奇原先仇人一样的两个人这会关系这么融洽了。 苏文宣让苏文彦去忙,自己则垂头丧气地来到了祠堂。 祠堂里握着那紫珊瑚珠的苏玉衡一个人靠在柱子上,想着过往爹爹和娘亲恩爱的事傻笑着,直到听到外头苏文宣跟守祠堂婆子的说话声,她才知道苏文宣过来看她了。 那是不是得装得可怜些?省得那些老婆子又要拿她出气,苏玉衡心里浮上这么个念头。 故而苏文宣踏入门槛进来时,便瞅到一个纤瘦的小丫头跪在祠堂前,那背影孤寂凄凉,看着十分可怜。 “七妹妹!”苏文宣立即拔腿快步走了过来,单膝跪在了她跟前打量她。 苏玉衡闻言扭头看着他,眨了眨眼,低柔道:“八哥哥!” 苏文宣一瞅见她鼓囊着两颊,面色还有苍白,一双眼睛水灵水灵地眨着,蹲在地上无比可怜,跟个没人要的小猫一样,苏文宣那刻的心呀,又心疼又温柔的,便自然而然摆出了一副哥哥的样子。 “七妹妹,快让哥哥看看你的伤口!”苏文宣酸了鼻子,立即伸手去拉她的手腕看,他记得高洋说她的伤很重。 苏玉衡抬着眼眸望着他,嘟了个嘴,没制止他。 苏文宣低头一瞧,发现那手腕处确实有个十分刺眼的紫青印记,虽然那淤血已消散,可那印记越发显眼, “很痛是吗?能吃饭吗?”苏文宣柔柔问道,看着她模样十分可怜,再想着她母亲去世,连个护着她的人都没,竟是有了高洋那般想护着她的心思。 苏玉衡闻言没做声,不想自己骗他骗得过头。 苏文宣只当她有委屈不想说罢了,心里越发心疼。 “来,这是表哥让我给你带来的膏药,给你敷着,你不能用力,我来帮你敷!”苏文宣立马说道,说着就要动手了。 苏玉衡皱眉,她已经用了萧翎的药,压根不需要用别的,那药昨晚用过之后,效果很好,今日一早便不见了淤血。再说了,她可不想承高洋的情。 于是连忙缩回了手,摇摇头道:“八哥哥,我已经用过药了,昨日萧家的大夫给了药,用几日便好了,你替我谢谢高公子,把药还回去吧,他们习武之人,常要用的!” 苏文宣听了这话不高兴了,他要把药还回去,高洋还不掀了桌子? “表哥是一片好心,你别拂了人家的意思!”苏文宣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说,明明刚刚他还劝高洋不要对苏玉衡好,这么苏玉衡拒绝了,他怎么又劝上了呢?他心情有些矛盾。 苏玉衡苦笑,“我是真的已经擦了药膏了,真的!”说着还把昨日萧翎送来的盒子给他瞧了一眼。 苏文宣只得放开她的手,闷闷不乐地坐在了苏玉衡对面,眼神一直盯着她看,看一眼还只觉得她清秀,盯了一会觉得这个丫头原来长得极为好看,一双眼睛圆圆的不小也不是很大,单眼皮,眼珠儿跟清泉般水灵水灵的,仔细端详几眼,觉得模样十分可人,难怪他那眼高于顶的表哥钟情于她。 七妹妹这样的人物定然心气儿是高的,要是能嫁给表哥也不错,这么一想,苏文宣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话,差点将苏玉衡给噎住。 “七妹妹,你愿意给我表哥做妾吗?” 以南苏家的情形,给高洋做正室肯定是不行的,做妾还差不多!高家那样的门楣,又是高洋那样天姿骄纵的人,不知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做妾呢! 要想给高洋做正室,恐怕不是皇家公主郡主便是国公府和那些显贵家的嫡女吧! 只是苏文宣这话让苏玉衡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什么?”让她给高洋做妾? 苏玉衡现在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她的心情,只觉得胸口似乎有股漩涡般,上不上下不下的,憋得好难受。 她堂堂霄云郡主,便是高翔还要看她脸色的人,会去给高翔的小儿子做妾? 别说高洋只是个国公府的嫡子,便是皇家的嫡子,她霄云郡主也要看乐不乐意,喜不喜欢,只要她不喜欢,无论对方是何人,她都不会嫁!而如果她真喜欢,那么也不会介意对方的门第。再说了,重活一世,她哪有什么心思去谈情说爱? 苏玉衡狠狠地瞪了苏文宣一眼! 苏文宣见状心里在打鼓,完了完了,就知道这丫头心气儿高,可心气儿再高总不能想着给人家做正室吧,高洋答应,人家高家答应吗?他决定给苏玉衡洗洗脑,不能让她太盲目自大了。 “不是,我说七妹妹,你不会是想做他正妻吧?”苏文宣瞄了一眼外头,见无人又压低声音劝道:“咱们苏家虽然是清清白白的官宦之家,可跟国公府比还是差了远的,你这么想,是为难了表哥呀!” 苏玉衡内心从冷笑变苦笑,这个苏文宣怎么这么呆呀! 苏玉衡偏偏靠着柱子,冷冷翘着嘴,十分闲适道:“我苏玉衡可不会给任何人做妾!” “…….”好吧,苏文宣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劝不动她的,当下看了她一眼,闷闷地起身走了。 苏玉衡瞅了一眼他丢在地上的药,对着门口的身影喊道:“喂,你把药拿走,我不需要呀!” 苏文宣听到了装作没听到的,他才不去碰高洋逆鳞呢! 出了南苏府后,苏文宣也去了高府,高洋可是交待说等着他回信的,苏文彦踟蹰着该怎么跟高洋开口。 ------------ 第四十七章 懵懂的媒人 (二更) 苏文宣经常来找高洋,早就是熟客,不需要通报直奔高洋的书房。他进去时,人家高洋正站在大书案后写大字书法呢! 知道苏文宣回来了,他头都没抬,开口问道:“她伤怎么样了?你南苏家那祖母可把人放出来了?” 苏文宣跟个犯了错的弟弟般,耷拉着个脑袋站在他书案一侧,没吭声。 高洋喜欢跟苏文宣一道玩基于一个理由,他老被高湛教训,故而他也想做哥哥,亲戚里只有苏文宣比他小,于是他便带着苏文宣玩了,有事没事过一把做哥哥的瘾。 见苏文宣不回他,他便顿了笔,抬头看他斥责道:“傻站着干嘛,说话呀!” 苏文宣不安地瞅了他一眼,弱弱说道:“她伤口那印记还很深呢,也不能吃饭,我那堂祖母不肯放她出来!” 高洋闻言登时眉头一挑,怒不可赦,当下把那毛笔一丢,一手负后,没有心情写字了。 苏文宣瞅了他脸色十分难看,心里就在打鼓,要不把刚刚跟苏玉衡打听来的话告诉他转移下话题? “表哥,我问你呀,你对七妹妹是真心的吗?”苏文宣小心翼翼问道, 高洋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问,侧头看了过来,眸光有些冷峭,“怎么了?” “你将来会让她给你做妾吗?”苏文宣再忐忑说着, 高洋哼笑摇摇头,不知道苏文宣今日是怎么了,不免苦笑一声,望向窗外,别说他肯不肯让那丫头委屈做妾,便是那丫头,她是个愿意给人做妾的人吗? 窗外的竹子飘摇,清脆的声音,伴随满目的绿色,让他心头不由一片澄亮, 如果他说他想娶她做妻,她愿意吗? 不知从何时起,心里总觉得痒痒的,就是没由来地想看到她,可偏偏那丫头总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都不见她对什么事情上过心,不知道她那脑袋瓜子里整日在想什么。 不知为何,从来心高气傲的高洋,自从遇到那个丫头后,总觉得想要对她好,想看到她对自己笑。可偏偏,很奢侈,她竟是只对他笑过一次。 该死的! 高洋心里郁结了一口气,有些不好受。 不知道高洋在想什么,苏文宣干脆决定把自己打听来的结果直接告诉高洋。 “七妹妹说…她不肯给你做妾…”苏文宣硬着头皮道,然后抬眼打量高洋的神色,继续癫着颗心补充:“她只肯做妻!” 苏玉衡要是听到这话,一定会一口血喷出来,她说不会给任何人做妾,到了苏文宣这,却被解读成这个意思了! 高洋听到前半句时,脸上如乌云密布,可一听到后半句,整个人似乎都鲜活了,完全不可置信,眼珠儿都快要瞪出来了! 苏文宣见此情景,一个头两个大。 看吧看吧,就知道表哥会生气的,让她做妻怎么可能呢?于是苏文宣又连连解释道:“表哥,我那七妹妹就是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性子傲气,眼高于顶,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表哥别生气,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高洋瞬间跨了一步走过来,握住了苏文宣的双臂,惊喜地问道:“她真这么说的?她说愿意嫁给我?” 那丫头真的这么想吗?他没听错吧! 苏文宣苦笑着道:“她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她说她只能做你的妻子,不会给你做妾呀!”苏文宣努力提醒高洋这个事实,是做妻不是做妾! 哎呀,他现在就恨不得咬舌头,怎么今日脑抽就跟做起了牵线搭桥的人,跟他们二人说起了这话呢,是不是昨日不小心看了几本小人书邪恶思想在作怪? 苏文宣的心颠得有点慌! 高洋闻言心下不由大喜,他放了苏文宣,转身过去又望向窗外,脸上晴朗如艳阳天,心情大好,至少那丫头愿意承认心意了! “那药给她涂上了吗?”高洋扭头笑着问道,目光十分温和。 苏文宣有些适应不了这样的反差,刚刚还以为他要吃了自己呢?一想起那药苏文宣又头疼了,他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他要是告诉表哥苏玉衡让他把药退回来,表哥会不会当场把他给砍死呀! 高洋闻言越发高兴了,又扭头过去,笑了好一会,旋即拉着苏文宣就出门, “走,咱们去乐坊听曲子去!” 傻愣一般的苏文宣表示自己实在是摸不透表哥的情绪! 一个人在祠堂无聊的苏玉衡,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苏文宣给卖了! 她靠在柱子上打瞌睡时,忽然一个人影从门口投了进来。 那人进来后,就止不住冷笑道:“好呀,苏玉衡,你竟然敢偷懒,看我待会不告诉祖母,让她给你加大处罚!” 苏玉衡眯着眼朝门口瞄了去,发现来人是苏玉香。苏玉香穿着一套粉色绣大桃花的百褶裙走了过来。 苏玉衡无力瞅了她一眼,又闭上了。 见苏玉衡神色倦怠,苏玉香便觉得解气,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翘着嘴道:“饿不饿呀,要不要姐姐给你弄点吃的,好歹我们都是一个爹爹的亲姐妹!”苏玉香故意做了一副关心的样子。 苏玉衡知道她没有几句真话,眯着瞄了她一眼不想说话, 苏玉香见她不理自己,白了她几眼,只是忽然鼻尖闻道了一股香气,她吸了吸鼻子,四处寻找香气的来源。 苏玉衡听到动静意识到不对,连忙睁开眼去瞧她,发现她在寻找什么,苏玉衡心下明白了一个大概,连忙把萧翎送来的那个檀木盒子往身后柱子后一推,盒子被那长长的帷幔给遮住。 而苏玉香这时将目光落在了苏文宣没带走的那个锦盒上,她伸手拿起那锦盒打开一看,发现里头是一个圆形的小盒子,她把锦盒放下,再打开那圆形的小盒子,便闻到一股幽凉的清香,她闭了闭目,深呼吸了一下,觉得整个人身心通泰! “这是什么呀,七妹妹?”苏玉香立马好奇地打听起来, 苏玉衡瞅了一眼那盒子里,发现里头是无色冰肌粉露,看一眼便知道是极品,没想到高洋还给她送了这么好的东西来,她只不过是手腕受了内伤而已,用这个实在是浪费了。 一时心情有些复杂,高洋这个人虽然有些放肆,可不得不说,对她还是很好的,至少每一次,他都会毫无理由的信任她,昨日要不是他发现了自己的伤势,以她自己的性格是不会去说的。至少,那伤势让独孤靖儿和萧宸更为信任她。 她心肠再狠,可高洋的心意她还是明白的,只不过注定要让他白费心思了。 苏玉香又闻了闻,闻出了一抹辣辣的药味,“这是药膏,你受伤了吗?” 苏玉衡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这谁给你的?听说刚刚北苏的八哥哥来了,可是来看你的?这药是他带来的吗?”苏玉香连问了几个问题,还不停地闻着药香。 从她那猎奇的眼神看来,便知道苏玉香喜欢上这药膏了,这个东西,她不会也想要吧,苏玉衡无语了,这个苏玉香怎么就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风范呀,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想占为己有。 苏玉衡自然不想回答她这些无聊的问题,可苏玉香翻来覆去地在那锦盒底部看到了一个“高”字,这原来是襄国公府的东西!难不成是高洋让苏文宣送过来的? 一想起上次郊游高洋当众对苏玉衡嘘寒问暖的,苏玉香就嫉妒得牙痒痒的,这会苏玉香忍不住咬着牙瞪着苏玉衡,这么好的东西给她简直是浪费极了。 ------------ 第四十八章 跟爹爹商量婚事 (三更) “你伤了哪里?好了吗?”苏玉香冷着道, “差不多了!”苏玉衡无精打采地回着。 “那就好,”苏玉香说着将那小盒子放在锦盒里,便收拾边说道:“我姨娘这几日皮肤刮破了,我想把这个膏药给她摸一摸,没关系吧!”苏玉香有些心虚地看着苏玉衡。 苏玉衡哪里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呢,只是这药膏她自己不想用,可为了这么点事退回去,又显得小题大做了,既然她要就给她吧,于是便无力地点了点头。 一见她答应,苏玉香心下大喜,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来,她连忙把盒子往自己袖口一塞,便起身便说道:“晚点,我让锦娆给你送点吃的来,可别真饿坏了,到时候爹爹回来,说我和姨娘没照看好你!”轻飘飘说完几句话再拿着东西得意走了。 望着她扶风弱柳的背影,苏玉衡无语望天,南苏的小姐真的太俗气了,不说拿苏玉香跟苏玉珏比,便是长房嫡女苏玉锦也不及苏玉珏万分,瞧人家苏玉珏在最显眼的权贵圈的小姐中多有体面,心胸见识也比南苏的姑娘好太多,难怪被北苏看不起,也难怪苏玉珏不屑于跟南苏的小姐说话。 说来想想这副身体的原主,以她那样的身份给高洋做妾确实还不一定够格,也难怪苏文宣要说她了,只可惜,她是霄云郡主,放眼三国,最为耀眼的女子! 她犹然记得十三生辰那一年,川蜀的萧梁国还派人送上礼物以贺芳辰,那一贯跟杜家没有往来的南陈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也连忙赶在萧梁之后,送来了礼物。更不消说,鲜卑慕容氏,那惯常跟杜家打交道的人。想想慕容家那几个皇子,还曾为她打架呢,想想就好笑。 笑着笑着她便睡着了,直到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被盖着被子,睁开朦胧的眼神后,发现清远借着祠堂的烛光在看着什么。 见她醒来,清远席地而坐,看着她道:“小姐,我去了一趟萧府!” “怎么样,拿到那匕首了没?”苏玉衡忙打起精神问,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清远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小姐,这位萧七公子十分不简单,他那院子跟个铁桶一样,高手林立,我出现在外围时,便被人发现了,可见守在那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侍卫!” 苏玉衡闻言不禁更为头疼了,这位萧七公子还真是捉摸不透,他一个病弱公子而已,谁会想要杀他,身边有必要弄这么多高手吗?萧老爷子再疼他,也不是这么个疼法吧。 “算了,我回头找机会再找他要吧,你还是集中精力去寻找囹之,我需要她!”苏玉衡道,她太需要囹之给她管苏家后院了。 杨清远点点头,又给她递了一个饼子,然后自己又去那看东西去了。 苏玉衡哑然一笑,有他在身边还真是什么都不操心,想当年他们兄妹二人把爷爷就照顾得很好。 第二日清晨,想了一个晚上的高洋决定去找自己的父亲,惦记着苏玉衡在南苏受委屈,还不如先把亲事给定下来,等到她及笄后再娶进来便是,有了婚约在身,想必南苏的人都不敢欺负她了。 打定主意,高洋来到了他父亲高翔的书房,他走进去时,见高翔正在大笔写得大字,高翔虽然是武将出身,可他从小也受过世家教育,偶尔没事也舞文弄墨,附庸下风雅。高翔的一手大字写得极好。 此时,高洋便见高翔大笔在一个竖挂着的大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虎字! 落笔后,高翔大喇喇地笑道:“怎么样,儿,爹爹写得可好?” 即便没有转身,可凭高翔多年出生入死的敏锐力,早知有人进来了,而从脚步轻重程度可以判断是什么人。 高洋没有高湛咋咋呼呼,是个举止投足都很有讲究的翩翩佳公子,他走路的节奏,高翔最喜欢,有着高翔一直很欣赏而自己又没有的世家子的风度,这也是阖府他最宠高洋的原因之一。 “挺好,很有气势!”高洋抬着笑眼由衷赞道,他极少夸人。 满脸络腮胡子的高翔见自己小儿子夸赞更为乐意了,这可是自己一气呵成写成的,越看越满意。 “说吧,找爹爹有啥事呀!”高翔把笔往书案上一丢,立马有侍从接了过去洗毛笔去了。 从高洋那若有所思的神色来看,便知道他有心事,这个自己捧在手心上长到大的心肝宝贝,他吸吸鼻子,他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高洋知道自己瞒不过父亲,便朝一侧的小案前指了指,示意他爹坐下说。 高翔抖了抖粗眉,觉得高洋这是来真的了,于是大步阔去,坐在了锦杌上,高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在了他对面。 高翔猫着背,捏着青色裂片茶杯,琢磨着看着高洋,越看越觉得小儿子长得真好看,比他和高湛长得好看多了,幸好他像娘没长得像他,不由咧开嘴笑道:“臭小子,不会是想娶媳妇了吧!” 瞧他一言不发还在斟酌怎么开口的样子,高翔作为过来人便一清二楚了。 高洋闻言脸色瞬间一僵,冷冷瞅了一眼高翔,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嘛! 一见高洋被戳破恼羞成怒了,高翔笑得更开心了,“哈哈,哈哈!被爹爹说中了吧!哈哈!”越笑越开心。 高洋忍不住要翻白眼了,有这么好笑吗? “其实呀,你已经十八岁了,爹爹我早给你物色着呢!怕你不喜欢,爹爹我挑了好几个,给你选,好不好!”高翔一脸讨好的看着高洋,满脸写着快表扬我! 然后他收到的是高洋一记冷眼,“谁让你挑了,你什么眼光呀,当我不知道呢!”高洋这话话里有话。 高洋和高湛的母亲死得早,高翔却是一直没有续弦,只是身边妾室不少,隔个半年便要纳一个妾。而高洋每次看到那些打扮得娇艳的女人他就不喜欢,故而这是在指责高翔品味差。 高翔瞬间颓丧了,一张皱巴巴的样子可怜兮兮望着儿子,“爹爹是大气不讲究,你小子不是讲究吗,所以爹爹给你挑了几个好的,最合适的便是你表妹徐晓妆啦,怎么样,她在京城名气可大着呢!” 一听到徐晓妆,高洋瞬间更不乐意了,叫嚣道:“我凭什么要娶她,我要喜欢她早娶她了,至于等到现在!” “不是吧,”高翔诧异了,眼睛儿瞪得跟个铜铃似的,“徐晓妆你都看不上?难不成你看上了独孤靖儿?还是萧家那个宸丫头?还是福康郡主呀?” 眼见高洋脸色越来越黑,高翔忽然把酒杯往小案上一剁,大声道:“你不会看上哪个公主了吧!我跟你说啊,高洋,你可别做驸马,爹爹戎马一生,可不希望被人说是靠外戚发达的!”高翔急得跳起来了! 高洋深深地吐了几口气,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高翔亲生的,老子跟儿子的脑袋差距怎么这么远呢! “你给我坐下,先听我说!”高洋俊美蹙起下了命令! 高翔一向很听小儿子话,还真就乖乖坐了下来,然后瞪圆了眼等着高洋的下文。 “我看上南苏家一个丫头了!”高洋冷着脸讪讪说道, 南苏?高翔使劲在想南苏是哪,直到想起自己妹妹嫁给北苏的苏亦瓒,才想到还有个南苏,显然国公爷高翔一向眼高于顶,又不理庶务,对南苏实在是没任何印象,既然没有印象,应该说我南苏是个很不发达的小官宦人家。 “然后呢?”高翔痴痴地望着自己宝贝儿子,继续问道, “南苏三房的七丫头,她母亲已经逝世,父亲是昭文馆的一个学士,人嘛…”高洋觉得跟自己爹是沟通不了的,绷着个脸道:“我喜欢就是了!”说完,脸色微微带红,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哦,”高翔应了一声,认真消化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啊!” 高洋一愣,诧异地看着高翔,这么快就答应啦?他表示喜悦来的太容易呀! 高翔没骗他吧? ------------ 第四十九章 吵翻了天了 (四更) “爹,我想先把亲事定下来,她年纪还小,等过个两年再让她进门!”高洋认真端详高翔的神色,以防他说的不是反话。 “哎哟,”高翔伸出那熊掌拍了一把高洋的肩,慷慨地笑道:“还等什么两年呀,你都急成这样了,赶紧把人弄过来吧。”说着,还朝高洋挤眉弄眼的,一脸“你爹我多体贴你”的样子。 高洋可是他的心肝宝贝,不就是个女人嘛,要多少还不给他弄多少来啊!厮杀战场的汉子就是粗犷豪爽。 高翔是个行动派,在高洋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起了身,然后吩咐书房外侯着的管家去把妹妹高夫人请来,这事肯定是他妹妹来牵线拿主意的,高翔就这么个嫡亲妹妹,高湛的妻子世子夫人年纪也不大,很多事还是可以请高夫人帮着操持。 高洋是真有点懵了,他以为他爹不会这么痛快答应的,有点摸不准情况的高洋头一回乖巧地跟在高翔身后去了高家后院的侧厅,也即议事厅。 一听是高翔有急事请人过去,高夫人立即抛下府内诸事交给长媳,迅速坐马车赶来了高家。不过半个时辰,人便到了侧厅,这个侧厅其实是个花厅,一面敞开直通廊下,正对着院子里枝繁叶茂。 高夫人到达时,见自己哥哥一脸笑呵呵地坐在主位上,而高洋则坐在他右侧,高洋起身行了一个礼,于是高夫人在高翔左侧坐了下来。 “兄长唤我前来,是有何事?”高夫人忙问,高翔很少主动让她来高府,这次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才对。 “嘿嘿,”高翔瞄了一眼小儿子,指着他,咧开嘴笑着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洋儿看上你们南苏家一个小丫头,你看要不这事你就张罗张罗,寻个吉日,让她进门来呗!”高翔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还朝高洋丢小眼神儿,他儿子终于开窍了! 高洋听着有点不对劲,怎么婚姻大事到他爹这里成了小事了,而且那语气实在是太儿戏了吧! 高夫人闻言脸色立即拉了下来,目光严肃地看向高洋,“洋儿,你说的可是苏玉衡那个丫头?” 高洋知道高夫人可能不太喜欢她,于是讪讪地点点头。 高夫人叹了一口气,立马跟高翔说道:“哥哥,不能让那个丫头进高家的门,她前日在萧家行为太过鲁莽,差点害了人家萧七公子,萧家上下可是恨透了她,她品性如此轻浮刁蛮,怎可让她进高家的门?我不答应!”高夫人冷着脸说道。 高洋听到高夫人这么说苏玉衡,立即站了起来,辩驳道:“姑姑,您这话太过分了,别人可以乱说,您是苏家的人,怎能乱说她,她昨日是被人偷袭了,才失了手,她不是故意的,她只不过是不愿意辩驳,所以让大家误会了她!她绝不是姑姑所说的那种人!” 高夫人闻言眸色立即犀利起来,沉声斥道:“高洋,你才认识她几天,我在苏家都几十年了,那丫头打出生什么样我就知道,文宣曾经摸了摸她弟弟的头,她不乐意当场就泼了文宣一身水,这事你还在场,你难道忘了吗?” 高洋去过的宴会多的去了,哪里记得这些,“我知道她是什么人,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这是我的事!姑姑要帮忙我自然感激,若姑姑不肯,我也不强求!” 高翔浑然不明所以,不知道二人怎么就吵起来了,眼见两个人脸色越来越难看,高翔连忙挥手示意他们冷静,一边让高洋坐下来,然后他又对高夫人说道:“哎呀,你哥哥我就宠这个宝贝儿子了,他要什么我还不得给什么,姑娘嘛,娶进了门还不得听男人的,有什么打紧的,再说了,不过是一个妾室,你瞧哥哥我那些女人…” “妾室?” 高翔还要继续碎碎念时,高洋陡然站了起来,森冷地盯着他爹,截住了他的话。 “纳妾也不行!她不配!”高夫人也立马反驳, “谁说我要纳妾!”高洋瞪大了眼睛,愤愤道,总算明白他爹为什么这么痛快答应了,敢情他把苏玉衡跟他随便弄进来做妾的那些女人相提并论了,不由窝着一肚子火。 高翔看看高夫人,又愣愣地看向高洋,“你不是纳妾,你主动来找我干什么?” 娶妻的事自然是他做主,哪里等着高洋主动来说的。他挑了好几家媳妇,让高洋备选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宠溺了。 高洋拔高了声音反驳:“我要是纳妾,我来找你干嘛!”他自己就搞定了! “不是吧,高洋,你要娶苏玉衡为妻?”高夫人也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是!”高洋利落答道,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高翔也跟着起身,弱弱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苏玉衡是谁呀?” 高夫人一口血涌了上来,要被高翔气晕了,“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南苏家的丫头啊!” “哦,可我刚刚没认真听啊!”高翔压根不在乎一个小妾什么品德名声的,长得好看不就完了吗。 高夫人深深想撞墙,高家的男人怎么都是这个德性呀! “我不管,我就要娶她!”高洋毫不退让, 高翔这下明白了形势,不管那苏玉衡是谁,定然不是他满意的儿媳人选。 “儿子呀,你脑子进水啦,你喜欢她,将她抬进门做你的妾,你爱怎么欢喜怎么欢喜,不碍事呀,为何定要娶她为妻呢?你的正妻那必须是名门闺秀!必须从我给你的人选中挑!”高翔叉着腰表了态。 “凭什么?我又不是世子,不需要撑着门楣,我想娶谁就娶谁!”高洋直言道, “我呸!高洋,你小子翅膀硬啦!你是我的嫡子,你得光宗耀祖呢!” “我娶了她,绝对光宗耀祖!” “不行,纳妾我没意见,娶妻不行!” “高翔,她是跟我过日子,我喜欢就行,你口口声声说什么都依我,真的依我了吗!”高洋红了眼,气势十分嚣张,都敢直呼他爹的名字了。 “反了你!”高翔怒火一下子就蹭蹭窜了上来,瞧一眼那络腮胡子都跟着抖了抖,“你简直太放肆了,我看是把你惯坏了,你行,我教训不了你,我把你哥哥喊来教训你!”说着高翔对着外头侍候的管家一阵狮吼,“去把高湛给我叫来!” 管家逃也似的跑出去找高湛去了。 高洋一听说找高湛,倒是不急了,反正高湛输给过苏玉衡,他没资格说她不好。 高湛一听说自己老爹跟弟弟差点要打起来,便飞快地往这边跑。 一进花厅,便见高夫人坐在那面色很不好看,高翔呢,喝着酒看不出什么情绪,反正满脸的络腮胡子也看不出什么来。高洋则冷冷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高湛进去后,站在了高洋前边,先是跟唤了一声高夫人,便问高翔道:“老爹,怎么了?听说你跟高洋吵起来了?” 高翔很纳闷地跟高湛说道:“儿子,你弟弟想女人了!”说着还一脸忧伤。 高湛以为是什么事呀,原来是这事,当下哈哈大笑,扭头拍了拍弟弟的肩,跟高翔道,“这不挺好的吗?高洋一向洁身自好,这回能开窍,您不应该高兴吗?” “我是高兴来着….”高翔继续心塞地说着,却被高夫人接过话去,“他想娶苏玉衡为妻,就是上次在萧家差点伤了萧家七公子那个!” “哦…是她呀!”高湛扭头过来看高洋的脸色,却他沉着脸却又期待地望着自己,高湛笑了个大哈哈回望高翔,在高翔和高夫人的注目下,一本正经地回道:“挺好的啊!” 他话音一落,高翔立即将手中那瓷杯朝他砸去,他舍不得打高洋,可不见得不会打高湛。 吓得高湛往后跳了几步,躲开去。 “喂,老头子,你别把火往我身上撒啊!明明我才是亲生的呀!”高湛气得跳脚。 ------------ 第五十章 高湛的主意 (五更) 高湛长得活脱脱一个年轻版的高翔,任谁都知道他是亲儿子,偏偏高洋长得秀气漂亮像他们娘。每次高湛都无比嫉妒高洋的待遇,于是高翔舍不得打的时候,他会亲自动手打高洋。 “你这哥哥怎么当的,看着弟弟往火炕里跳吗!”高翔怒问, “什么叫往火坑里挑,高翔你把话说清楚!”高洋往前走了两步,一听他们这么说苏玉衡,什么礼节都顾不上了。 高湛连忙把高洋拉开,挡在父子俩中做起了和事老,朝高翔扬手劝道:“爹,有话好好说,你还没有见过那个姑娘,也别急着否定嘛!” “什么没见过?我在苏家呆了这么久,我还能不知道她的底细?”高夫人瞪了高湛一眼, 高翔闻言瞅了一眼高夫人点点头,“对,不管怎么样,就算那丫头是天仙,可身份摆在那,能让她做正妻吗?再说了,高湛,你不好好劝劝你弟弟,你劝老子我干嘛?” 说着高翔那眼珠就瞪出来了,绕着案几走了出来,挥起熊掌作势要打高湛。 高湛郁闷得想撞墙,犯事的到底是谁?心里虽埋汰,可行动上一边拉着高洋往后退,一边急着灭火,“爹呀,这事咱们既然说不到一块,就不急着说了呗!”高湛用的是缓兵之计。 高翔想了想道:“也是,让高洋冷静冷静,没准明个儿他就忘了这事!”高翔想起高洋的性子,觉得应该是这样。 不晓高洋心下更气,觉得他爹太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了,于是怒道:“我高洋什么女人没见过,这么多年我也就看上了苏玉衡一个!” “你….”高翔那股子火又冒出来了,虎躯一震,就扑了过来要打人。 高湛连忙挡住,苦笑地劝,“爹,别着急,回头再说哈!” 哼,还回头再说呢?人家高洋可说的清楚得很,高翔气不过隔着高湛头一回指着高洋骂道:“小兔崽子,你看我还纵不纵容你,我明日就让人去徐府提亲,让你娶你表妹!” 听到这话,高夫人横了高洋一眼总算松了一口气,让高洋娶徐晓妆,高夫人还是满意的,徐晓妆名满京城,配得上高洋。 不晓高洋虽然长得不像他爹,可脾气却是一个样,一点即燃,他也拉开高湛怒火冲天道:“你去提亲试试,你看我会不会娶她进门,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我!” “混账小子!”高翔吹鼻子瞪眼的,扑了过来又要打人, “看我不打死你!”高翔张牙舞爪地咆哮着, 高湛哭笑不得,一边跟个猴子一样挡着高翔一边后踢一脚示意高洋出去! 高洋愤愤地甩了甩袖出了花厅去了。 这边高翔气得浑身冒烟,对着高湛大吼道:“高湛,你今个儿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向跟你弟弟不对付吗?干嘛帮他?” 高湛苦笑,难不成还真看着高翔打高洋啊,高洋那小子脾气太臭了,他可不是自己,要是他被高翔打了,约莫今后这父子就是仇人了。 此事闹得鸡飞狗跳,不欢而散,高夫人虽然在高家气了个半死,可回苏家却不敢吱声,生怕苏家人知道高洋想娶苏玉衡,到时候苏家还不上杆子巴结,没准还真把那丫头往高家送呢。 高夫人虽然掌着苏家中馈,理应为苏家着想,可苏玉衡那样的女子实在是太轻浮任性了,要让她进了高家,凭着高洋宠她那劲,还不整日把高家闹个鸡飞狗跳的。 高洋要真想在苏家挑个妾,不见得非是苏玉衡,其他人高夫人大抵还是接受的。 高洋在外面闷闷地喝了大半日酒,直到晚上才回府,打听他回府时,高湛就去高洋的院子看他。见那家伙一脸落寞的样子,高湛也心疼,拉着踉踉跄跄的高洋在书房坐了下来。 “去给公子弄碗醒酒汤来!”高湛吩咐了高洋的侍从,把一众侍候的人都赶了出去。 自己一边拿着个大迎枕给喝得晕乎乎的高洋靠着,一边递了杯茶给他醒醒神。 “我说你这小子平日不是挺聪明的来着吗?怎么今日偏偏没脑子要硬碰硬呢!”高湛无语问道, 高洋靠在小塌上,半睁开眸子看着他,“你以为我想啊,我是去书房好好跟他谈来着,他一口答应了,谁知道他以为我是纳妾呢,我纳妾还需要跟他说呀,哥,你那天也见到那个丫头了,你觉得她像是个愿意给人做妾的人吗?”高洋越想越头疼。 他原先想着他和苏玉衡身份悬殊,纳她为妾已经是不错的了,如果苏玉衡真的不在乎名分,那么他也先把她娶进来,反正今后宠着她不被人欺负就成了,谁敢把他心尖人怎么样不成。 可现在他知道苏玉衡不会给他做妾,他不免要为她筹谋了,当然,他也愿意,一方面不想她受委屈,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再娶个不喜欢的人。 高湛略略回忆那日苏玉衡的神情,便知高洋说的是,而且他弟弟的眼光是没得挑的,“确实不像!” “不过,”高湛忽然收敛了神色,端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高洋,审视道:“高洋,我问你,你是认真的吗?真的非她不娶?” 高洋这些年在京城的行迹,高湛都看在眼里,可对女人,他还真没上过心,京城第一明姝独孤靖儿他们见了不少,可没见高洋对她多看几眼,至于那一看到高洋就移不开眼的徐晓妆,高洋更是瞥都不瞥一眼。这一次,能主动找到高翔商量婚事,看来是真的动心了。 高洋闻言心头淌过一丝怅然,他也没有预料到,自那次无意中在苏家偶遇她之后,脑子里便刻着她的印子般,总时不时会去想她在做什么,开不开心,有没有人欺负她,尤其是那双大大的单眼皮眼睛呀,水润水灵的,跟个小猫儿一样让人怜爱,见了那么多胭脂俗粉,唯独那双眼睛,看着清澈却又觉得里头幽深含着别样的情绪,勾了他的魂。 高洋耷拉着个脑袋没有说话,可高湛读懂了他的意思,高洋认真起来,比谁都可怕。 “嘿嘿,既然真的想娶她,那咱们可以想想办法啊!”高湛又乐呵呵道,只是高洋没有抬头故而没有注意到他眼底深处闪过的那丝忧伤。 只要人还在,什么办法都能想,如果连人都看不到了…一把银枪舞得再精湛,又找谁比去?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年他在襄阳抗敌,与南陈名将卢卫中对阵的过程中,悟到了精妙的枪法,当他兴致勃勃回来要跟她一较高下时,她却已成了断头鬼。那一夜,他一个人悄悄地拿着银枪在洛水旁站了一夜。 高湛始终笑着,笑得牙齿都酸了。 “想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让老头子答应呢!”高洋气恹恹的,都不想说话了。 高湛眼眸里忽然闪过一丝精光,咧开嘴贼笑道:“高洋,你还记得老爹最服谁来着?” 高洋募的一想,整个人如浇了一盆水般清醒了过来,抬头看着高湛无比惊喜道:“霄云郡主!” “是啊,所以说,如果让那丫头露两手,你猜爹爹会怎样?”高湛睁着亮晶晶的眸子道, 高洋瞬间眼眸一亮,有了神采,“是呀,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刚刚白白受了那么多气!还把爹爹给骂了一顿呢!” “嘿嘿,你个臭小子嘛,”高湛笑了笑,“再过两个月不是你的生辰么?你大办一次,咱们想个法子,逼着爹爹跟苏丫头比试比试,等爹爹看出她的本事来,你瞧他还不上杆子想让你把她娶进门呀!” “是呀,这个法子好!”高洋扬起了笑容,一下子心情就清朗了。 “哥,这事要成了,弟弟我感激你!” “切,你才知道你哥我是你亲生的哥呀,整天埋汰我!”高湛愤愤地撇撇嘴, “哈哈!”高洋笑开了。 见臭小子心情好了,高湛也放下心来,吩咐小厮好好照看高洋,他便回去了。 夜里,他独自一人站在月光下站了好一会,方才回了自己院子歇息。 ------------ 第五十一章 再遇故人(一更) 苏玉衡在祠堂里关了三天,终于被放出来了,她身子骨可不是那些娇弱的闺阁小姐,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脸色恹恹了些,去给卢氏回话时,认了个错,卢氏见她垂眉不语跪在地上自省,就算再气也不能真把她怎么着,到底是亲生的孙女。便吩咐她回三房思过,没有准许不许出三房的院子。 苏玉衡就这样回到了澜水阁,这几日不在三房时,三房的事情都是几位嬷嬷操持的,许姨娘最近很安静,也没来找她麻烦,安静贤惠得不得了,苏玉衡回去时,她还让人给她送了一双亲自织的细葛布袜子来。苏玉衡约莫她知道上次何祉想杀她没成,不敢再轻举妄动。 卢氏这次重罚了她,在别人眼里,可是大大灭了她的气焰。故而卢氏派来的那些人个个开始拿腔作势了。管着三房账目的汤妈妈,俨然一副自己是三房掌事嬷嬷的样子。 苏玉衡都视而不见,反而对她十分宽容,那汤妈妈竟是越发得意起来。苏玉衡看在眼里也不做声,现在卢氏对她十分忌惮,不是收拾她们的时候。 午膳后她歇了半个时辰,醒来时小五见苏玉衡还有些倦怠,便端来一杯茶给她润润嘴,苏玉衡笑着接下来,自上次小五敢于挡在她跟前为她拼命候,苏玉衡便让小五没事在屋子里伺候了,她发现小五虽然不爱说话,可极为细心,竟是服侍得比锦娆还要用心周到。故而更为满意了。 苏玉衡这身子说来也奇怪,只要在外面跑着,竟是怎么都不累,一坐下来就犯困,她喝了茶后眯了一会。直到外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便知人来了。 苏玉衡没想到来人又是苏玉香,苏玉香上次从她这拿走了高洋那瓶玉粉膏药,心里高兴极了,今日进来时,脸上还带着笑意呢。 这两日苏玉衡被禁足,都不用去敏宏院请安,不知道苏玉香过来找她有什么事。当下让几个丫头给她端来锦杌,苏玉衡便懒懒地靠在榻上,装作不舒服的样子。 “妹妹这是怎么了?”苏玉香见苏玉衡有些慵懒,便坐在锦杌上,便问道, 苏玉衡浅浅一笑,回道:“在祠堂跪了几日着了凉,无大碍,姐姐过来可是有事吗?” 苏玉香拨了拨手腕上的翠玉手镯,接过小五给她递的茶抿了一口方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明日咱们苏家要去城外明泉寺进香,这是咱们苏家的惯例,北苏也是要去的,姐妹们平常都会拿着香囊或者贴身的小什物去拜个佛,求个平安,妹妹被祖母禁了足,可祖母还是让我来问你要个东西,我带着去给你求个平安,再带回来给你!” 苏玉衡闻言神色一动,知道苏玉香这次是得了卢氏的吩咐不得已来了,便笑着道:“多谢姐姐。”说着朝一旁的瞿妈妈看了一眼,“瞿妈妈去帮我看看拿什么去拜佛好,再把上次独孤姐姐送来的那只琥珀钗拿来!” 瞿妈妈应了一声立即去了,知道苏玉衡是准备把那只钗子送给苏玉香。 一听到苏玉衡提起上次别人的赏礼,苏玉香眼珠儿转得可快了,想着自己今日是诚心来帮忙的,是不是可以提一些要求,便把那茶杯往丫头手里一放,跟着苏玉衡说道:“妹妹,你前阵子得了不少赏赐,还有宁王殿下给的赏呢,姐姐我没机会见,妹妹可否让姐姐开开眼!” 苏玉衡闻言忍不住皱了眉,这个苏玉香真是不服人好,想感激下她给她个礼物吧,人家总要得寸进尺,遭人反感,这样的女子真是让人喜欢不来。 “哦,那些东西都被我入了库,都给汤妈妈管着呢,回头有机会再说吧!”苏玉衡神色不复刚刚的热情,苏玉香也看了出来,知道她怕自己惦记着,不由讪讪的。 等到瞿妈妈给苏玉衡拿了一块打着络子的玉佩及那琥珀银钗来,苏玉衡便先把那银钗送给苏玉香:“这是独孤姐姐精挑细选给我的,我觉得适合姐姐用,便赠与姐姐了!” 苏玉香一瞅到那晶莹剔透的琥珀银钗眼珠儿就发亮了,只见那琥珀正中还嵌着一块蓝宝石,那宝石正发着光呢,看得苏玉香激动得不得了,真是好东西,独孤家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谢谢妹妹,姐姐着实喜欢!真是太漂亮了!”苏玉香捧着那钗子就恨不得插在头上试一试。 随后苏玉衡又将那玉佩给她,道:“那就辛苦姐姐帮我求个平安了!”说着把那玉佩装进香囊里,递给苏玉香。 苏玉香收了重礼,自然更高兴了,连忙接了过来,交给自己的丫头水莲拿着,自己还瞧着那银钗左看右看。 苏玉衡实在看不下去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便借口不舒服让她先走了。 等到苏玉香走了,瞿妈妈才有些不恁道:“小姐,那琥珀银钗才适合您带呢,您奁盒里什么不好给她,偏偏给这么好的。” 苏玉衡摇头失笑,“都是身外之物,有什么打紧的!” 瞿妈妈不再多说,苏玉衡起身去了书房,练了会字,又趁人不注意时,把她爷爷给她的牛皮图拿出来好好琢磨了一番,可依旧无果。 第二日清晨,她还歇着时,便听到外头有嬷嬷跟锦娆在说话,叽叽喳喳的,好像很着急,她便醒了,让小五服侍她起床梳妆。 过了一会,便见锦娆打帘进来,脸上还带着怒气,跟她说道:“小姐,老夫人那边让您赶紧收拾,说是要去明泉寺进香祈福。” 苏玉衡奇怪地问道:“不是说不用我去吗?” 锦娆回道:“刚刚老夫人那边的姚妈妈来说了,说本来是不让您去的,可北苏那边大夫人传话过来,说是有话跟您说,再者,她说….您需要去那边洗洗尘…戒戒心” 锦娆说着,眼眶都红了,咬着下唇替苏玉衡委屈,阖府上下天天想着教训她们家小姐,刚刚姚妈妈说话那语气也十分不耐烦,故而锦娆心里不痛快。 苏玉衡哑然一笑,想必高夫人是要教训她吧,不知道会不会跟高洋有关。说起那明泉寺,苏玉衡想起萧宸曾说萧翎经常在明泉寺养病,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遇到他,这次要再见到他,一定要把匕首给要回来,不能心软,抢都要抢回来! 这么一想,苏玉衡便连忙让丫头们打扮了,等到她带着三个丫头出侧门时,发现其他人早走了,她便上了马车立刻跟上去。 高夫人派人来跟卢氏说的时候,卢氏已经带着阖府人收拾好准备出门了,故而只唤人来告诉苏玉衡一声,她们便先走了,苏玉衡想要追上却是不容易,直到她的马车抵达城外明泉寺的山底下时,便听到苏家的护卫来报,说其他人都已经进寺里了,让苏玉衡赶紧跟上去。 明泉寺在洛阳城西的西山上,整个寺院坐落在西山的半山腰,俯瞰东边的洛阳城,地理位置极好,加之四周古木参天,佳木林荫,十分幽静,即便明泉寺前面那条山道十分崎岖,可明泉寺号称北方三大名寺,来进香的人络绎不绝。 因明泉寺名气太大,佛塔里有舍利子,来进香的人太多,朝廷曾下旨要帮明泉寺修山路,却被明泉寺主持拒绝,说是任来去,顺自然,不必劳神费力,朝廷也没有办法。 苏玉衡本想自己徒步上山,只可惜身为闺中小姐却是不能,只得让那车夫赶着马车盘旋了几条山道终于抵达了明泉寺大门外。 等她下了马车进了寺门,准备去后殿与苏家姊妹汇合时,不晓在前院通向后殿的一个向上的台阶甬道内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差点没让她从台阶上摔下去! “约到青冥师太了吗?” 声音轻缓低柔,还带着一股子疲惫的雍容。这个声音并没有特别之处,只是因为这个声音太像一个人了! 苏玉衡听到声音那一刻神色大变,脚步一滑,膝盖磕到了台阶上,差点滚了下去! “小姐!”锦娆和小五连忙去扶她,却见苏玉衡面色苍白如冰,嘴唇发紫,就连浑身都在颤抖。 她们几人跟随苏玉衡以来,何时见过她这副模样,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是傻傻地扶着她,“小姐…小姐”这样唤着。 苏玉衡忽然一抖,甩开二人,不顾膝盖的疼痛,奋力朝上头跑,她要去追看那人到底是谁? ------------ 第五十二章 给他做妾吧 (二更) 只是等她跑出甬道,来到上方那宽台上时,却见宽台正中是一座三足饕餮纹大铜鼎,四周来来往往不少僧人和香客,便是两边那蜿蜒往上的游廊处也有不少人上上下下,无数人影从她眼前穿过,可她没有看到那个记忆里无比熟悉的身影。 幻觉,一定是幻觉,她怎可能还活着? 锦娆三人跟着爬上来时,见苏玉衡一个人闭着眼使劲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哎呀,小姐,您的衣衫皱了,还有血迹,小姐,您刚刚嗑得那么重,肯定是受伤了!”锦娆蹲在地上,看着她膝盖处的血迹,十分担心。 “无碍,咱们先去找祖母她们吧!”苏玉衡示意她起来,小五和锦娆扶着她往后头走。 “小姐,待会给您换件衣衫吧!”抱着包裹的青儿跟着一旁说道, “等会再说!”苏玉衡木讷而答,脑子里回荡的依旧是刚刚那个声音。 等到那迎着她们进来的小沙门领着她们到后殿时,苏玉衡在大红柱子的偏殿终于见到了卢氏她们,苏玉衡还没有缓过神来,整个人完全不似往日那淡定温雅的模样,倒像是没睡醒般,木讷怔忡。 看在卢氏眼里又是一阵来气, “你怎么了?怎么衣衫都起了皱?”卢氏冷瞥了她一眼,斥责道, 苏玉衡恍恍惚惚,压根没听进去话,那锦娆见她久久不做声,以为她摔伤了,便急着跟卢氏说道:“老夫人,刚刚七小姐在甬道台阶那摔了一跤,差点滚下去,约莫伤得有些严重”锦娆见苏玉衡神色呆滞,心里十分忐忑。 这时,卢氏和冯氏才仔细打量着苏玉衡的样子,发现她确实不复往日那明朗模样,不会是摔傻了吧。 几个姐妹也纷纷上下扫了她一眼,见她目光呆滞,嘴唇还微微颤着,有些像魔怔了,一个个都小声议论开了。 “哎哟,不会是在甬道那冲撞了什么神灵吧?”四夫人冯氏有些担忧地跟卢氏说道,今日留着大夫人和二夫人在府内主事,随行的是四夫人冯氏。 卢氏闻言面色不由一沉,心里有些怨怼,这丫头就该待在屋子里不出门,一出来竟是出事。 “你去看看北苏家的大夫人在哪,她不是找她吗?等说完了,便送她回去吧!”卢氏有些不耐烦道,自然怪高夫人突然让她来,弄得鸡犬不宁的。 冯氏应了一声,连忙找了一个婆子去找高夫人。 不晓很快高夫人身边那陪嫁嬷嬷甄氏便来唤苏玉衡,卢氏让锦娆三个丫头扶着她过去了。 高夫人在一间小殿内跪在佛前诵经,她每次来明泉寺总要跪经一个时辰。苏玉衡只道在锦娆地搀扶下,跪坐在蒲团上,碰触到膝盖的伤口时,整个人痛得醒了过来。 “啊…”她低呼一声,身子痛得发软扭转身子坐在了蒲团上。 “小姐,”锦娆连忙扶住她, 高夫人闻声皱了眉头,当下把那经书交给身边的丫头,不悦地瞅了她一眼,锦娆知道她怪苏玉衡不敬,连忙解释道:“大夫人,我们家小姐刚刚在甬道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故而跪不得!” 高夫人瞅了一眼苏玉衡的膝盖,果然见那红了一小片,不再吭声,再想着苏玉衡一贯没有礼节,也不甚在意。 “你们都出去吧!”她对丫头婆子吩咐道, 锦娆担忧地看了一眼苏玉衡,还是与甄嬷嬷等人一道退出去了,甄嬷嬷最后还把门给关上。 里头只剩下苏玉衡和高夫人,几乎落针可闻。 苏玉衡颓然坐在蒲团上,无精打采的,脑子里还在想刚刚那事,哪有心情管高夫人找她什么事。 高夫人懒得计较她的无礼,率先开口道:“你真的想嫁给高洋吗?” “……”苏玉衡一愣,抬眉看向她,总算明朗了过来,也明白了高夫人的意思, 什么叫“真的想”?她想过吗? “大伯母此话何意?我年纪还小,尚在孝中,怎会想那儿女之事,况且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玉衡所能轻易左右的。”苏玉衡望着她,神色镇定清冷,没有其他人见到高夫人一贯的怯懦。 高夫人闻言唇角微翘,这话倒是说的十分得体,可她却觉得苏玉衡只是说说而已,要不是她蛊惑了高洋,高洋能在家里吵得天翻地覆要娶她为妻吗? “可高洋喜欢你!”高夫人看着她极为认真道, 高夫人虽然不喜欢苏玉衡,却也不是心思狭隘之人,她用的是“喜欢”,而不是“看上”,看上意味着是一种轻佻,些许只是玩玩而已,可高洋那日的态度,让看着高洋长大的高夫人明白,他动了真心,连徐晓妆都没放在眼里的高洋,居然为了苏玉衡主动找高翔去商量婚事,只能说他是真的喜欢苏玉衡。虽然高夫人很不想承认,可这是事实。 她今日之所以找苏玉衡来,并不是为了训斥,而是为了商量,这几日她左思右想,觉得以高洋的性子来看,他定然想尽办法娶到苏玉衡,而哥哥高翔呢,虽然是个打仗的好手,治军很严厉,可他唯一的命门便是高洋,这个儿子他是完全治不了的。 再这样下去,苏玉衡肯定就会成为高洋的正妻,既然如此,不如退而求其次,高夫人试图来说服苏玉衡,让她答应给高洋做妾,只要她答应,高夫人相信高洋应该不会执着。 苏玉衡见高夫人如此坦白,不由头疼了,高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公子错爱,玉衡承受不起!”苏玉衡低眉回道,她不是怕自己缠着高洋吗,索性说直白了,这话高夫人总爱听吧。 可高夫人还真的就不爱听了,她觉得苏玉衡这是在故作姿态,南苏家的姑娘别说给高洋做正妻,便是做妾,卢氏都欢喜得不得了,要让苏玉衡嫁去做正妻,估计南苏尾牙要翘上天了,毕竟以高洋在京城的影响力,今后苏玉衡要在京城横着走都是可以的。 高夫人没耐心了,冷哼一声道:“我不想跟你废话,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给他做妾?” 苏玉衡以为自己听错了,高夫人这意思听着是想让她给高洋做妾?这是哪门子的事啊!苏文宣瞎说说就算了,高夫人怎么还当回事费尽周折来跟她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苏玉衡不可能给人做妾!任何人都不行!”苏玉衡面带怒色,义正言辞道,她在高夫人含怒的注视下,撑着蒲团站了起来,又道:“大伯母,我跟高洋之间没什么,我知道你不希望我跟他有牵扯,我答应过你,我会有分寸,你就放心好了!” 苏玉衡觉得自己已经把该说的话说了,她不想跟她浪费口舌,便福了福身,转身要走。 高夫人有些懵了,心下涌上一股戾气,高洋都为了她要跟高翔打架了,她敢说她和高洋之间没什么,要不是她说了什么,高洋至于突然提出婚事,情绪那么激动吗? 这臭丫头一定是故作姿态! “如果你真的想攀高枝,就答应给高洋做妾,别妄想做他的正妻,这一点绝不可能!”高夫人对着苏玉衡的背影发怒道, 苏玉衡冷笑一声,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摇了摇头便推门出去了。 苏玉衡出了小殿,锦娆和小五便跟了过来,她们顺着游廊往前面的大殿走,卢氏带着南苏家的姑娘们在偏殿跪经祈福,也只有高夫人这样身份的人才得有一件单独的小殿给她跪经。 苏玉衡边朝那边走,边琢磨着还是得想办法确认一下真假,虽然觉得她不可能活着,可刚刚那个声音,她回想了很多遍,越想越觉得是一个人。 哪怕天底下真的有声音很像的人,可她去看看也无妨吧,想着刚刚那人说了什么“青冥师太”,要是她去找那个青冥师太应该就能找到她了。 打定主意,苏玉衡便准备找个借口脱身。 ------------ 第五十三章 她是端王妃! 随后苏玉衡进了偏殿,见一屋子人都在那跪经,她悄悄踱步至卢氏身边强忍着痛侧着身跪了下去,低声道:“祖母,孙女自知这阵子让您生气了,也知错了,孙女听说测院有个思过池,那里有人讲佛经,孙女想去那接受教诲,再跪一个时辰经回来!还请祖母准许!”说着苏玉衡拜了下去。 卢氏仔细听着她讲完,还愣了半晌,今个儿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吗?还是刚刚摔一跤摔昏了头?倒是说了她打出生来卢氏最爱听的话。 “去吧,届时过来用午膳便可!去好好听听经!”人家要思过,她哪有拦着的道理。 苏玉衡心下一凛,从容地退下了,随即出了侧殿带着三个丫头往西边走,过了一个横廊从拱门进去则进入了一块宽广的台阁,那是明泉寺的藏书阁,顺着长廊过了藏书阁后,一直往西在进入了思过池,苏玉衡在那寻了一个小房间,嘱咐锦娆她们三人一番,她自个儿换了一身衣衫便从偏门出去了。 出了思过池,她一路往后头走,直到遇到一个小沙门,她便朝人拱手问道:“小师傅,您好,敢问青冥师太在哪修行,我家主人让我那个东西送给她,我一时忘了路!” 那小沙门合手阿弥陀佛一声,便指着西北那边那掩映在大树下的一青砖黛瓦的女庵:“青冥师太在那明泉庵修行,你从这里顺着那蜿蜒的长廊往那边走便是,那长廊直通明泉庵!” 苏玉衡深深望了一眼,只觉那边树叶翻飞,燕鸟盘旋,应该是块幽静所在,便欠身相谢往那边走去。 苏玉衡往西顺着上个白玉石阶,从小殿侧面经过,便是那长廊的起始处,小殿后头是一宽阔的草地,绿油油的草地过去躺着一条河流,没想到这西山看着陡峭,里头还有这样开阔的景色,只是苏玉衡无心欣赏美景。 正当她拐弯一脚踏上木长廊时,一个声音唤住了她。 “七丫头!” 声音很熟悉,苏玉衡扭头一瞧,赫然发现是一身玄衫的高洋,他紧随她身后上了那白玉石阶,站在小殿的边沿,腰间还挂着一块羊脂白玉佩,底下是一褐色的花穗。 “高洋!”苏玉衡很诧异道,收回脚步,转身过来,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高洋目光微灼,浅笑着走了过来,在离她三步的地方站定,凝望着她,“没什么,就是知道你今日过来,便来看看你!”他可不会说为了躲高夫人,他带着两个侍卫偷偷上了山,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想找了机会来看看她,自那日苏文宣说苏玉衡想做他正妻而不是妾时,他就想来看看苏玉衡。 苏玉衡闻言微赧,看了看长廊底下那矮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手上的伤好了没?”高洋温柔地问道,英俊的面容有着不同以往的柔和, 苏玉衡不是扭捏之人,不给他看没准他又动手动脚的,便将手腕伸了出来,“好了,已经不痛了!” 高洋探头瞄了一眼,却见见那紫青印已经消了不少,心里觉着是自己给她的药膏起了作用,十分开心,他可是把府上最矜贵的疗伤圣药给了她,不仅能疗伤,还能有助于提亮女子的肤色,但凡谁抹了上去,总会有种特别的清香。 那种香他一闻便知,只是他现在没有从苏玉衡身上闻到这股香味,难不成她已经不用了?不过高洋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当下没有多问。 “如果高公子没有别的事,我还要去拜访一位长辈!”苏玉衡福了福身,垂目没有看他。 高洋自是想跟她好好说话话的,今日大老远跑来不就是为了会一会她么?不过她有事便先忙着吧, “你去吧,路上小心点!”我在这等你回来! 后面一句话自然是高洋在心里说的。 苏玉衡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她实在没有心情去想高洋的事,她觉得那个声音就像魔障一样困扰着她,扰得她浑身不宁。 苏玉衡所走的这条长廊可谓是九曲回廊,贴着山面倒也不陡,这条长廊是从明泉寺到明泉庵的捷径,同样,在这条长廊下面不远处,也有一条木制长廊从底下径自往上伸来,她昂着脖子瞅了一眼,那应该是从前殿上明泉庵的路径。 苏玉衡沿着长廊快步往上头走,层层苍翠的树林中,只见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穿梭其中。 只是苏玉衡走了一半路程后,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哎?苏玉衡,你怎么也来了呀?这么巧的呀!”声音欢快活泼, 苏玉衡抬眼看去,见是福康郡主,那一瞬,她心脏猛地跳了几下,心中有股深深的不安甚至是恐惧。 “郡主…”她的声音抖得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福康心眼儿大,压根没注意到苏玉衡的异常,蹦跶几下就跑了过来,自然而然拉着苏玉衡的手问道:“苏玉衡,我还想着哪一日去你府上找你玩呢,没想到今日便在这见到了你!”福康郡主眼珠儿睁得亮亮的,跟个黑耀石一样透亮。 “你…怎么在这里呢?”苏玉衡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她已经开始六神无主,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心里为什么会这么不安? 福康听她这么一问,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哦,我陪我母妃过来的?” “母妃?是端王妃吗?”苏玉衡目光恍惚问道, “是呀”福康神色忽然也黯淡了下来。 两个人都有些呆滞,谁都没有再做声,只听见耳边的春风吹得枝条窸窣作响。 直到….一个声音从两条长廊交汇的地方传了过来, “福康,你过来吧,我们从这去前殿吧!” 听到这一个声音后,苏玉衡整个人如跌入冰窖中,全身冷得发抖,就连呼吸都局促了起来。 “哎,好的,我这就来!”福康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对着苏玉衡笑着道:“你抽空来我王府玩哦!”然后连忙跑了回去。 苏玉衡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使劲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一定只是个声音像的人,苏玉衡眼神死死盯着露出了那双凤头履莲花绣面鞋,然后看着两旁的侍女扶着她一步一步下了台阶来。 她每一个脚步都似踏在苏玉衡的心上,将她的心踩得一抖一抖,一件深紫色的大花缎面披衫,那熟悉的步伐那秀丽的姿态让她的心一点一滴沉沦…. 直到….直到露出那清丽秀美的面容,笑容苍白略有些僵硬。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苏玉衡踉跄一步,整个人栽到了长廊的栏杆下,她抬着眼捂着胸口,目光掠过围栏上方那紅漆木杆,惊愕地望着那个中年女子,只听见她低低如潺水般的声音,不知道在跟福康说什么,总之很温柔,跟一个母亲一般的疼惜。 “好的,母妃,我扶您下去吧!”直到福康响亮的声音穿透而来,如针刺般扎在她心上,痛得她眼泪如泉涌,牙齿咬破了下唇而不自知。 那个女子永远那样矜持守礼,永远那样温柔如水,柔柔倚在窗前看她飞舞,静静坐在小杌上弹琴拨弦,眉眼横波,温婉中带着一股子妩媚,明明是再温柔不过的女子,举止投足却是散发着那般明艳动人的气息! 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娘亲呀,您没有去地府陪着爹爹,怎么会成了端王妃? 难怪,难怪陆少安的儿媳手里拿着您的胭脂玉镯,难怪福康手里有女儿送您的紫珊瑚珠,难怪表哥一家没事! 满朝除了端王外,还有谁有这等本事从皇帝眼皮底下保住杜家的姻亲! 娘亲,你是为了韩家才被迫嫁给端王的吗?是吗? 娘亲,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在杜府满门成为断头鬼的时候,你要苟且偷生,你要一女侍二夫? 苏玉衡只觉天旋地转,满目苍夷,觉得此刻犹如在地狱煎熬! ------------ 第五十四章 蚀骨的背叛 苏玉衡只觉得全身骨头都酸痛,心口跟扎了一堆针般,全身涩涩发抖,她透着栏杆望着端王妃的身影,那唇角淡淡的一笑,抚摸福康发梢的样子,一如当年抱着她荡秋千,她含笑指着远处跟福康说话时,一如当年嗔怒她调皮捣蛋。 天哪!娘… 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比神仙眷侣还恩爱,那一日不见便如三秋兮,那执眼相望便再也看不到别人的亲密鸳鸯,会背叛爱人? 她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牙齿咬在了那木杆子上,泪水淹没了她的视线,也淹没了那一对相携而下的身影。 福康扶着端王妃一步步往下去时,苏玉衡久久抱着那根栏杆不能自已,脑海里全部是昔日她娘亲和爹爹缠绵恩爱的画面! 不可能!一定是她在做梦!做了一个噩梦! 不可能!苏玉衡忽然起身扭头朝下面飞快地跑去! 她脚底生风,身子轻盈的,好似下一瞬便要被风吹走! 站在长廊与小殿接口处的高洋,一直在等着她回来,直到他发现苏玉衡满脸泪水不要命地朝底下疯奔,那模样凄楚不堪。 “苏玉衡!” 他吓到了! 他见过她淡定从容,见过她温柔含笑,见过她傲如霜雪,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苏玉衡。 他连忙一个箭步飞奔过去,截住了那个下一刻就要撞到小殿墙壁上的泪人儿。 “七丫头,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高洋紧紧揪住她的双臂,挡在她与墙壁之间,生怕她撞上去, 因为她的模样太吓人了,脸色惨白惨白,眼神空洞无魂,似从地狱归来的一个鬼魄! 看到她神色这一刻,高洋从心底打了一个冷颤,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苏玉衡吗? “放开我!”苏玉衡摇晃着身子,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似行尸走肉,就连那流出的眼泪都似冰凌。 “苏玉衡,你好端端的,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了你?”高洋握着那纤瘦的手臂,被她的样子吓到的同时,心疼得不得了,他甚至就想把她抱在怀里,护着她,不再让人欺负。 “放开我!”苏玉衡哭叫一声,使劲挣脱高洋,可高洋哪里愿意,她这模样让人不敢放手。 苏玉衡挣脱不了便使出功夫,双手一推,将高洋推得撞在墙壁上,整个人扭头往那小殿后的草地上飞奔而去! 她哭得嘶声力竭,凄苦不堪。 老天爷,求求你,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 她的娘亲还是她爹爹的,还是杜家的,还是那个永远把她抱在怀里,捏着她的小脸蛋无比宠溺的亲娘。 “啊…”她痛苦地尖叫一声,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水泊原野上,越发孤寂与悲凉。 高洋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万分担心,连忙拔腿跟了上去,跟在那个疯了似的傻丫头后面追去。 “苏玉衡,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替你做主!”高洋的声音从她身后穿越山风破空喊来, 却听得苏玉衡满腔悲愤,无法自持。 做主?谁能给她做主?试问杜府三百八十九个头颅沉入洛水,满门忠烈被诬告谋反,十七年风餐露宿驻守在边境,劳苦功高,居功至伟,一腔腔忠贞热血,最后落了个悲惨结局,谁能给她做主? 试问那个世上最好的娘亲,怎么突然成了端王妃?谁能给她做主? 试问当年十三骑浴血奋战,南征北往,创下的伟业江山,却被人顷刻颠覆,谁能给她做主? 没有?这世上找不到可以给她做主的人! “啊…”苏玉衡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她以为老天爷让她重生,是给了她给了杜府最大的希望,让她还杜家一个公道,谁知道,现在生生往她心上砸了一刀,让她恨不得没有重生,恨不得陪着她的爹爹、哥哥和祖父在地下长眠,永远不要再睁开眼。 眼看着苏玉衡的身影转了一个弯,消失在一片矮坡之后,高洋大惊,不顾自己刚刚被撞的腰伤,提气飞奔要追过去! 却不晓,一个黑衣人突然挡在了他跟前。 高洋差点撞到了他身上,猛然退了一步,死死盯着他,“让开!” 东成无辜地眨眨眼,憨憨地望着他,没吭声。 高洋对东成没什么印象,可旋即从矮坡后出来了一个白衣公子,让他记起了东成是谁,只见那人一手执竹箫,浅笑地望着高洋, “高公子请留步,既然苏姑娘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又何必执着?” 高洋看了他两眼,募然想起他是那日被苏玉衡一柄匕首给吓病的萧七公子萧翎,他对于挡在他跟前的任何人,语气都是不善的,“萧七公子,此事与你无关,她情绪激动,我怕她出事,还请速速让开!” 说完,高洋便抬步要走,可东成再次挡在了他跟前,从东成的吐息来看,高洋便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堂堂襄国公的公子被人挡路,这是头一遭! “萧七公子,你这是何故?” 萧翎对高洋的生气视而不见,依旧含笑不疾不徐地说道:“此处,是我清居的地方,从无外人进来,而今日在下也不打算接待高公子,至于苏姑娘嘛…” 萧翎往后忘了一眼,“既然入了我的地,我便不会让她有事,再者,以苏姑娘的心性,即便遇到再大的危难,她也不会是个寻短见的人,还请高公子回吧!” 他的声音温和低缓,却不容人反抗! 哪怕那个人是高洋! 高洋实在是没有太把萧翎放在眼里,只不过是萧老爷子心疼的孙子而已,难不成整个天下都要跟着萧家宠着他不成,高洋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抬手一招便朝东成袭来,没打就认输不是高洋的风格。 萧翎叹了叹气,不再理会,转过身来,朝着那个顺着河流一路往上飞奔的人影望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如此动容? 苏玉衡难以抑制住心里的悲愤之情,提气飞身踏着水波朝对面飞去,越过水流时,她继续往上跑,直到穿过那个林子来到了溪水的上游,看到了一个平静的湖泊,水面微波粼粼,徐徐荡漾。 苏玉衡什么都顾不上,直接往水泊了冲去,直到水面浸在她膝盖处,膝盖的疼痛刺骨,她方才醒了醒神,望着水面里倒影着的那张脸,那张陌生的脸,她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娘亲,我知道你是为了韩家被迫的,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可是女儿不能接受,您这么做,便是背叛了宠你若命的爹爹,背叛了杜家,背叛的亲情和道义,背叛了忠烈。 杜府满门没有一个怕死的人,人人视信义为性命!视气节为根本! 无论您有什么样的理由,女儿都没有办法原谅您… 霎时,苏玉衡抽出身上一个极锋利的暗器,整个人身子在水中一旋转,溅起水花如雾,等到她回身过来时,盈盈泪眼望着手中那一撮头发,满目凄凉。 娘,我杜霄云生是杜家的人,死是杜家的鬼,你背叛了杜家,你我……恩断义绝! 苏玉衡将那小撮头发往水中一抛,捂着脸大声哭泣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倾身在水面上,膝盖上的痛永远比不上心中的痛,春日清泉刺骨的寒意也凉不过她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站在水中多久,直到一缕箫声如弦拨动了她的心,她才抬着泪眼僵硬地起身,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一青玉束发而冠的白衣男子站在她侧前一水泊旁,双手执箫,一个个音符随着水波的节拍击在她的身心,湖水卷起一片片浪花从他脚底趟过,他衣袂飞扬,似凭虚踏浪般,宛如谪仙。 萧七公子! ------------ 第五十五章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五更) 苏玉衡身子一抖一抖的,还在抽泣,鼻音也重了不少,她转身艰难的挪着湿漉漉的裤腿,从水中走了出来,然后僵硬地往他的方向走去。 萧翎的余光早已注意那个可怜的小丫头,便停止吹箫,转身迎着她走了过来。 二人目光在空气中撞上,一个可怜无助,一个忧然心疼。 “七公子…”苏玉衡不知为何,一见到他,就忍不住跟个孩子一样,淅淅沥沥抽泣着,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他温柔的目光,浑身淡然的神采,让她觉得心里踏实安定。 萧翎在离她一步的地方站定,站得如此近,便是把她那面容瞧得仔仔细细。 见她哭得跟个小猫似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强自忍着泪水,可偏偏那泪水如泉涌般滚了出来,黑长的睫毛上都沾着泪珠儿,一眨一眨的,一双脸蛋儿哭得绯红绯红,贝齿咬着下唇,娇躯还在发抖。 萧翎霎时目色一柔,如墨玉的眸子里涌动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情绪。 那模样活像个可怜的小猫儿,满目茫然无助,跟个没人要的孤儿一样! 她可不就是没人要了吗?她娘亲都成了别人的母亲,成了别人的王妃。苏玉衡又留下了豆大的泪珠。 萧翎这一刻,心就跟被什么击打了一下,柔软柔软的,温润的目光柔地快滴出水来。 “你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略略沙哑而又磁性的话脱口而出, 只听见那小丫头弱弱地颤抖着,身形纤瘦,似要被风吹走,嘴唇一抽一抽,声音不大不小地传来, “你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什么?你想我做什么?萧翎凝住目光,锁在那娇人儿身上,“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他情不自禁道, 苏玉衡抽泣了一下,鼻子还一抖一抖的,抬着泪眼盈盈望着他绝色的面容,跟个小孩子跟哥哥要玩具般,柔弱地抽泣着:“可不可以…把我的匕首还给我啊….”说完,咬着下唇又滴下了两滴泪珠。 “………”萧翎霎时怔住,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这话能收回来吗? 这小丫头确定不是故意的?这么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睁着美丽的单眼皮大眼睛,委屈得不像话,还是那个三箭连发压住福康郡主的苏玉衡吗?还是那个潇洒地将一把匕首朝他扔来的傲然女子吗? 哎…他心里默默长叹一口气,萧七公子最重信誉,怎能食言。 “好,我答应你!”他的声音温暖如春,如暖阳般驱散了她心中那冰冷的寒意。 萧翎见她终于露出了怯怯的甜甜的笑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原来这小丫头失落的时候,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他庆幸此刻只有他在这,他庆幸她闯入的是他的领地。 瞅着她湿漉漉的衣衫,目光在触及她膝盖上那殷红一片时,又是凝住,萧翎抬眼看着她道:“先随我进去换身干净的衣衫吧!” 苏玉衡本已哭得头昏脑涨的,压根没意识到这样不妥,便呆呆地跟着往前边走,抬头时,方发现那湖泊之西,源头之处,有一座水殿横在上方,那水殿长檐如鞘耸入树枝深处,唯独露出几只脊兽蹲在横檐两端,虎虎生威。 水殿四周皆是大楠木的红柱子,隔着十几步远,便闻到了里头有一股檀香,苏玉衡眨了眨眼皮,有了一丝困意。 水殿柱子处便有两个黑衣侍从,其中一个守在外头,另一个随着萧翎和苏玉衡步入里间,苏玉衡从侧门进去,便见是横着的云龙大屏风,绕过屏风,便是一敞间,里头书案、檀木矮塌,几排的书架还有香炉玉雕摆设,一应俱全,窗边推门向东的地方,还摆着一张古琴,想来是萧翎闲暇无事便开门临湖,弹琴奏音。 见萧翎一进来,便有一青衣男子躬身侯在一旁,等着萧翎的吩咐。 “去唤两个侍女来,找一身干净的衣衫鞋袜,给苏姑娘换上!” “是!” 随后,二人便立在书房中,此刻苏玉衡腿间冰冰凉凉的,有些寒冷,萧翎见她捂着手臂,显然是冻到了。 他还没来得及皱眉,便有一矮小的黑衣侍从端来了一杯姜茶,恭恭敬敬递给苏玉衡,苏玉衡忙接下来,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她那孩童般的模样又被萧翎逗笑了,眼里缱绻着温柔和疼惜。 很快,便来了两个侍女,二人给萧翎和苏玉衡行了礼后,便双双扶着苏玉衡进了内屋。苏玉衡蹑手蹑脚地边走,边回头望了萧翎一眼,收到的是他温柔安慰的一笑。 她便不再多想,虽然觉得不太好,可眼下自己身上湿漉漉的也不好直接回去。便依着那两个侍女带着她进了里屋,一进里屋,苏玉衡便被里头雅致舒适的布置给惊艳住了,虽然没有特别奢华的摆设,却都文雅干净,目光落在那张黑紫色檀木床榻上时,苏玉衡面色囧然发烫。 这定是萧翎起居的地方,她竟然要在人家男子的住处沐浴换衣衫。 她有些想逃走,可堂堂霄云郡主又怎是小女儿惺惺作态之人,深深吐了两口气,她便随着侍女入了里屋之后的净房。 萧翎随即坐在了书案后的一个小塌上,靠着塌栏,歪着头打开了一本书,那神态闲适慵雅,安详地如一幅画。 他身边所有的侍卫和侍从,都似毫无呼吸般,一个个屏气凝神的服侍着,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以防打扰到他。 等到萧翎看了好几页书时,不晓其中一侍女面露尴尬的提着裙衫快步走了出来,然后跪在萧翎的面前,低头说道:“公子,姑娘…睡着了!” 萧翎闻言一愣,目光从书上移至那侍女身上,有些哑然,她说苏玉衡睡着了,而且有些紧张的样子,应该是在浴桶里睡着了? 哭累了然后泡着热水澡泡着泡着就睡着了,这是个小孩子该有的举动吧! “…….”萧翎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重要的是,这可是他第一次让一个女子用他的内室! “你们俩好生服侍着,添着点热水,别让她冻着!等她醒了之后,帮她处理一下膝盖的伤。”萧翎装作浑不在意继续看书。 侍女闻言俯首一拜便起身又进去了,萧翎的意思很明白,苏玉衡要睡便睡吧,她们两个保持她浴桶里的水暖和就行! 这可是七公子第一次带姑娘进这雅和殿,该不会….刚刚萌生出这样的心思,又被侍女自己可掐死在脑海中,任何时候不可臆断公子的事,是他们这些奴婢时刻要记住的准则! 等到侍女消失在余光处,萧翎望着那书页苦笑,在浴桶了都能睡着?她警觉性就这么差吗?还是他的地方太舒服了? 萧翎摇摇头逼着自己静下心来继续看书。 苏玉衡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她觉得浑身暖烘烘的,再注意到两个侍女蹲在浴桶,一个给她舀水出去,一个浇灌热水进来时,她脸色霎时烧红。 哎哟喂!她居然在萧翎内室的浴桶里给睡着了! 可以一头撞死吗?或者待会从那窗户悄悄爬出去,然后沉湖而死算了! 还有什么脸出去见人?今后让她怎么面对萧翎呀! 苏玉衡自然没有从窗户悄悄爬出去,虽然侍女给她穿衣衫时,她偷偷瞄了几眼,可霄云郡主什么人呀,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然后,然后她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换了一身月白色衣衫出来了。 她下台阶步入书房这一刻,便见萧翎端坐在那书案后,提笔正在写着什么,从侧面看去,他唇部不厚不薄,鼻形坚挺,剑眉如鞘,目泛温润之光,身姿俊逸,整个人美得跟一幅画一样。 有些人无论在哪,都是风景,说的便是萧七公子萧翎吧! ------------ 第五十六章 真是个小馋猫 一更 苏玉衡想起刚刚那事脸色还有些发烫,她轻声走过去,朝萧翎施了一礼, “多谢七公子相助!” 萧翎揽袖手笔,抬眼笑望着她,“坐吧!” 苏玉衡其实不想坐了,她想赶紧逃走,可念着那把匕首,她还往身后瞄了一眼,在一长矮塌上坐了下来。 萧翎将毛笔放在砚台上,身边一青衣小童忙接了过去,转身去清洗毛笔,另一侍童将一块布巾递给萧翎,萧翎擦了擦手,便走了过来,坐在了苏玉衡对面。 二人中间放了一方小案,原先那青衣男子将两个侍童挥退,便亲自过来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然后躬身垂首立在一旁。 萧翎身子斜倚在塌沿,含笑望着她,眼中没有戏虐也没有生气, 可看的苏玉衡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该解释吗?解释在他内室睡着了? 算了吧,都说大丈夫不拘小节,萧七公子应该不是这样计较的人?而且这种事,他想计较也没得计较。 “已是午膳时分,姑娘便在此一道用膳吧!”萧翎笑着道,笑容如沐春风。 苏玉衡闻言不禁赧然,刚刚在这换了衣衫,还要吃人家的饭,是不是太过分了? 然而,萧翎的侍从却已在二人之间那食案上摆了膳食,苏玉衡瞄了一眼,便发现上了八样菜,量不多,却极为精细,其中便有紫苏鱼、浑炮羹、肉辣寸肠、旋粉玉索棋子仙羹、梅血细粉等,虽然也有荤菜,但多为清淡。 见苏玉衡面有迟疑之色,萧翎宽慰道:“上次你在萧家没能吃上饭,我心中过意不去,姑娘今日便当给我面子,算是给我个补偿的机会!” 他怎么连那事都知道?闲云野鹤般的萧七公子不应该是不问凡尘的吗? 萧翎这么一说,苏玉衡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她一贯洒脱,便不再多想,在侍从的服侍下,二人便悉心用膳,食不言,故而也没人说话。 只是苏玉衡发现,萧翎身边大多是男子在服侍,刚刚服侍她沐浴的两个侍女此刻不知去哪了,几次接触,这是第一次在他身边看到侍女。 用完膳后,二人又喝了一杯漱口茶,随后侍从端来果子,苏玉衡不好太过肆意,便坐在那没动。她平日可不是这么乖巧端庄的人,可跟萧翎待在一块,她实在是任性不起来,这个七公子总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任何人在他面前都造次不来。 萧翎瞅着她滴溜个小眼神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吃果子,不禁哑然失笑,这丫头! 他便伸手擒来两个果子,剥开了那暗红的皮,露出了细嫩白皙的肉,递给苏玉衡笑道:“苏姑娘,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果子,长在西域戈壁滩的岩缝了,十分难得,很好吃,你尝尝!” 苏玉衡闻言不禁好奇看去,见萧翎手中托着两个如桃花瓣一样的果子,外皮暗红,里衬粉红,至于那肉鲜嫩的有如荔枝肉。便是这果子被他剥开后,像那盛开的梅花,煞是好看。 她伸手接了过来,低着头咬了一口,入口清润,嚼了一下,觉得十分香甜,不由自主地冲着萧翎笑了笑,“嗯嗯,很好吃!” 那娇俏的模样落在萧翎眼里,跟一朵花儿似的美得不可方物,他但笑不语。 便是如此,一旁熟悉萧翎的侍从却是个个惊呆了,七公子可从未给人剥过果子呀,便是倒茶也没有过,唯独萧老爷子在时,他极为罕见的给他亲自倒过茶,而老爷子还不肯让他动手来着。 眼前这位苏家的小姑娘也….也太有福分了吧! 不过这些他们也就想想而已,却依旧面不改色,不敢出声。 萧翎吃什么都不太上心,适可而止,他望着苏玉衡吃了两个又吃了五个再接着吃了六个时,已经忍不住要笑了,明明刚刚一副端庄模样什么都不肯吃的样子,结果片刻成了个小馋猫。 哎,还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呀! 吃着吃着,苏玉衡突然发现一屋子好像都在看她,她眨着灵灵的眼睛看着萧翎时,见他一副忍得很辛苦想笑的样子,有点小婴儿肥的双颊瞬间染上了红霞般,讪讪的,吃完手里最后一个再也不敢吃了。 活了两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苏玉衡暗暗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不敢看萧翎。 萧七公子是个极其善解人意的人,便立马换了话题,轻声问道,“你膝盖还好吧?” 苏玉衡闻言不禁想起恰才那事,神色黯淡了不少,低着头道:“无碍!” “要学会照顾自己!”萧翎这么说的时候,神色有丝惘然,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跟苏玉衡说呢,还是跟杜霄云说,抑或二人其实是一人? 哎,他无声叹了一口气,对于苏玉衡,他总是想不通的,索性不想。 苏玉衡觉着自己洗也洗了,吃也吃了,决定跟他说正事,“七公子,你刚刚答应我把匕首还给我的,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她的声音温柔爽利,像风儿一般,好听舒适。 萧翎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下小案那莲花瓷的小蝶,缓缓道:“我忘在萧府了,下次见面再给你吧!” 苏玉衡闻言瞬间眨了眨美丽的眼眸,心中有些不快,不由脱口而出,“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哪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你呀!” 苏玉衡的着急听得萧翎心神一动,目光微怔,清澈的眼眸里倒影出她嘟起小嘴的娇俏模样。 怕见不到他?见他一面很难吗?萧翎有些失笑,“怎么会?有缘总会相见的!” 那把匕首如此重要,怎能长时间放在别人手里,苏玉衡有些不安,可如果开口说她去找萧宸,让萧宸去他的院子拿,恐怕不合适吧,萧翎一看就是个规矩多的人! 苏玉衡有些懊恼,越发翘了一个嘴,望着推开的门外盈盈水波不吭声。 这样子,显然是生气了! 萧翎左手靠在小案上,右手捏了捏袖中那刀柄上的字,心中竟是万分不舍。 霄云啊,霄云! 你真的还活着吗? 你可知你第一次出征时,曾有一个身影站在城墙上目送你到很远,你可知,你在北云关外布下奇石缥缈阵,是何人在暗处助阵?你可知,你跟韩彦筠两厢嬉戏时,是何人在黯然神伤? 他忽然胸口一痛,再一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声咳嗽惊起了不少人。便是那守在外头的东成也立马飘了进来,然后好几个侍从围了过来,扶着他靠在榻上,端水的端水,拿药的拿药,还有人拍着背给他顺气! 看得苏玉衡目瞪口呆,惊诧不已!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又发病了? 她站了起来,想去帮忙却发现萧翎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到好一会,她才听见萧翎咳嗽的声音渐渐慢了下来,像是顺了气般。 苏玉衡暗想萧翎到底得了什么病,他今日帮了她,她要不要试着给他看看? 过了一会,萧翎服下一颗药,方才挥手示意侍从散开,他歉意地看着苏玉衡道:“苏姑娘,抱歉,失礼了。” 苏玉衡摇摇头,反倒担忧地看着他,见他神色略苍白,便坐回榻上,说道:“七公子,我略懂医术,可否让我给你把把脉?” 萧翎闻言身子一顿,眸光陡然一眯,望着苏玉衡,竟是探究和不解。 杜老爷子善医,霄云跟着她走南闯北,定然学了不少,难不成她也会? 苏玉衡朝着他很真挚地点点头,示意他放下顾虑。 在一众侍从惊讶的目光中,萧翎伸出了左手,放在案上, 东成连忙把一些小碟茶杯给挪开,让苏玉衡给萧翎把脉。 苏玉衡拢了袖伸手探脉,她手指碰触到萧翎的手腕时,还抖了抖,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然后屏气凝神,按了下去,静静听脉动。 萧翎感受到她微凉的指尖,忍不住想要反手去握住她,可自制力极佳的萧七公子终是神态慵雅,垂目不言。 书房内,静的只听见苏玉衡的呼吸声,东成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玉衡闭目的神色,想看出点什么。 ------------ 第五十七章 露馅 二更 许久过后,苏玉衡方才收手,长长吁了一口气,再次抬眼时,对上同样是单眼皮的东成,见他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白皙胖胖的脸颊,一副憨憨的模样,居然觉得他十分可爱。 苏玉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了,这个侍卫好有意思。 这一笑,可引来了萧七公子的注意,以及….不满。 为什么对东成笑?她有对自己笑过吗? 正当萧七公子试图咳嗽一声来唤醒大夫对病人注意时,他们两个聊开了。 “苏七姑娘,你会医术?”东成很惊讶地问道, “是呀,”苏玉衡笑着点点头。 “你会射箭,还扔飞镖,还能会医术,那你有不会什么?”东成继续问, “我不会的很多呀!”苏玉衡耐心地回道, 东成还要再问她不会什么时,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忽视的萧七公子无比不爽地咳了咳,示意二人适可而止! 东成瞅了一眼萧翎黑沉的脸色,有些不明白,好端端的,傲娇主子又生的哪门子气? “苏七姑娘,我家公子怎么样了?”东成终于问了正事。 苏玉衡这才收敛了笑意,目光扫向对面的萧翎,试图想从他那淡定的笑意中读出一些什么,然而却没有。 “七公子气血两亏,不是身病,是心病。可是曾因什么悲痛之事大口吐过血才落下了病根?”苏玉衡边打量着萧翎的神色,边试探问道, 她果然是懂医的,通过他的症状竟是能推出病因! 东成闻言不禁骇然,这个苏七姑娘太神了吧,“是呀,我家公子三年前…” “住嘴!”萧翎忽然脸色浮上怒色截住了东成的话,变了脸色道:“出去!” 东成脸色烧红,咬了咬牙下唇,暗道自己刚刚一时激动失了言,连忙一拜退了出去。 苏玉衡闻言不由神色一动,三年前…大口吐过血,定是什么至亲或者极为悲痛的事才能引他至此,到底是什么事呢? 三年前杜府满门被杀,应该跟他没关系吧,她记得杜家跟萧家几乎井水不犯河水,关系还不太好呢? 不过她瞅了瞅萧翎的神色,知道他没有解释的打算。 “你一旦难受便会心悸,浑身抽痛,咳嗽不已,可请了大夫治过?”苏玉衡目色柔柔,竟是为他有些焦心,这么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物,真是不想看他受那种痛楚。 萧翎淡然一笑,手里捏着一串奇楠木沉香珠,慵懒随意道:“我这是老毛病了,曾请桑明先生看过,他给我特制了一批药丸,但凡心悸时,便服上一颗,三年来也还好。”他微笑地安慰她。 说的可轻巧。苏玉衡摇头,眉宇里都是担忧,“你近日来发病频率有些多了!” 萧翎苦笑一声,垂目不语,还不是因为你吗?因为你像霄云,甚至一模一样! “既然姑娘说了是心病,便知道不好治,多谢你关心,我会注意的!”萧翎语气里有一股淡漠。 “我能治!我可以治好你!” 苏玉衡突然有些激动,斩钉截铁地说着,这句话没有引来萧翎的惊讶,却是把整屋子的侍从和侍卫给震撼了! 就连外头那东成再一次忍不住推门走了进来,睁大了眼睛,看着苏玉衡。 这个明显还有些娇嫩的小姑娘能治好公子? 这可是所有人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 她真的能做到吗? 东成什么都顾不上了,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激动地望着苏玉衡,“七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只要你能治好公子,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直到此刻,苏玉衡才看不到了东成脸上那憨傻,反倒是一脸焦急心痛不已的模样,可知萧翎的病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只是萧翎却是擒着小案的茶杯,抿了一口,侧脸瞥了苏玉衡一眼道:“姑娘自信医术能比过桑明桑神医?” 苏玉衡看着他,极为认真道:“不敢,可医治人这种事靠的是缘分,不是医术,我给公子把过脉后,我有办法把公子治好!” 萧翎含笑,“多谢,有需要时,我会来请苏姑娘!” 苏玉衡闻言心下一滞,这意思是拒绝了。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本是好心,既然萧翎不愿意,她又怎会强求,她没有强求人的习惯。 “既然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了,下次再见,还望公子信守承诺将匕首还给我!”说完苏玉衡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去。 萧翎起身拱手一拜算是相送。 可走到门口,苏玉衡忽然想起今日她一个女子在此沐浴换了衣衫的事,传出去她的名声算毁了而且也连累了萧翎,到时候萧家指不定还怎么骂她呢! 故而她转身,看着萧翎道:“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萧翎含笑截住她的话,让她安了心。 苏玉衡再次欠身扭头走了出去。 东成看着她的背影十分地不甘,他多么希望公子愿意让苏七姑娘给他治病,难不成公子是担心苏姑娘的医术,说来也是呀,他太过心急了,桑明神医都治不了的病她一个小丫头怎能治。这么一想,东成心里好受了一些。 可收回目光对上萧翎清冷的神情时,东成连忙跪下请罪道:“公子,今日东成鲁莽,请公子责罚!” “去北境巡关一个月,打听下鲜卑最新动静再回来吧!”萧翎淡淡道, 这个惩罚可不轻,东成嘟了嘟嘴,咬了咬牙,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自师傅走后,他可没有离开过萧翎,可萧翎一向说一不二,他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旋即朝萧翎磕了一个头,“公子多保重,东成这就出发!”说完,忍不住哽咽地哭了起来,他胖嘟嘟的脸上上交织着泪水,爬了起来去收拾东西准备去北关。 萧翎略略叹气,修长的身影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窗外望着苏玉衡顺着河流下山的身影,怔怔不语。 傻丫头,桑明何尝不能给他治,可这是心病,他心结不解,那病便好不了! 苏玉衡回到那小殿长廊处时,还不由往山下望了一眼,她会不会已经走了? 她往思过池走时,浑然不知前面因她的失踪已经闹翻天了。 苏玉衡在思过池那边没有看到锦娆三人,便知可能出事了,她暗暗怪自己忘了与卢氏约定午时用膳的事了,刚刚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这边露馅了。 可能怎么办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玉衡尽量让自己想得开些,迈着步子进入了先前卢氏等人礼佛的侧厅。 “七小姐回来了,七小姐回来了!” 远远的看见她出现了廊下的转角处,几个丫头婆子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侧厅。 苏玉衡踏进侧厅门槛,便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积聚在她身上,尤其还有几道视线十分锐利,恨不得把她给刺穿了般。 她稍稍抬眼,便见卢氏、高夫人、冯氏都坐在那,卢氏与高夫人之间坐了一个披着袈裟的僧人,想必是寺院主持事务的大师,除此之外,高夫人身侧还坐着一美丽妇人,那便是跟着高夫人一道来礼佛的徐国公夫人卫氏,卫氏是高夫人的表妹,徐晓妆的母亲。 此时,锦娆等三人都跪在地上,哭得瑟瑟发抖,显然是在苏玉衡回来之前,被卢氏等人给逼骂个狗血淋头了,她瞅了一眼三个丫头惊慌害怕的神色,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们。是她连累了她们。 此前,因为午膳时分没等到苏玉衡时,那时锦娆说苏玉衡只是闷了在思过池旁边的院子里吹吹风,然后就不见了,卢氏和高夫人怕有歹人出什么意外,故而派人告诉宁泉大师,让他派人寻找。 后来宁泉大师的人已经把寺里翻了一个遍,压根没看到苏玉衡的影子,卢氏后来心生疑窦,想着苏玉衡惯常胡闹,会不会是骗了自己出去玩了?那苏家这张脸可就彻底没了。 ------------ 第五十八章 跟男人私会? (三更) 高夫人脸色阴沉得不得了,暗暗后悔今日不该让苏玉衡出来,那个丫头就该被关在祠堂不让出来,这要万一真有个什么事,苏家这张脸往哪搁,便是苏亦瓒在朝堂中也抬不起头来。 不消看,苏玉衡便知卢氏和高夫人脸上都孕育着暴风骤雨,她如常般福身给长辈行了一个礼。 却听见卢氏压抑了好半天的声音终于得以发泄地吼了出来! “你还给我跪下,你去哪了?”卢氏气得浑身在发颤,冯氏死死搀住她的手臂,生怕她栽下去。 苏玉衡无奈苦笑,她膝盖上有伤,可不能跪,当下便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从容而答:“还请祖母勿怪,孙女膝盖有伤,不能跪,不知道祖母为何事生气?” 她这番不咸不淡的态度落在卢氏眼里更为发怒,她指着她骂道:“你好端端的跟我说去思过池,结果人呢?你骗我老婆子不是?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害宁泉大师差点翻遍整个明泉寺!” “阿弥陀佛!”宁泉大师颔首,望着苏玉衡,轻声问道:“小施主,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怎的突然消失了这么长时间?”有人在寺里出了事,他身为明泉寺管庶务的僧师是有责任的。 苏玉衡欠身回礼,“回大师,回祖母,孙女听了一会经,觉得有些闷便往后边散了散步。” 苏玉衡还没说完,卢氏立马打断她道:“散步?散步去了这么久?” “是呀,妹妹,你怎么换了衣衫,刚刚你好像穿得不是这衣衫吧!”苏玉锦一时没头没脑地说道,半带着冷笑,看好戏般。 这时,众人才仔细打量苏玉衡的穿着,见是一件十分普通的月白长衫,不像一个小姐的衣衫,倒像个侍女的。 卢氏脸色黑中变青,朝苏玉锦埋怨地瞅了一眼,暗暗怪她多嘴。 苏玉衡暗暗扶额,这事还真有些难以解释,这衣衫应该是萧翎那侍女的,萧翎再神通广大,也不会在自己住的地方备着一个姑娘家的衣衫。 见苏玉衡面有犹豫,卢氏与高夫人相视一眼,便知有隐情,二人几乎要发狂了 该不会真的与男人私会了吧? 有了这个念头后,卢氏一口血冲上嗓子眼,使劲地咳了起来。 徐晓妆站在卫氏身旁,冷冷地瞅着苏玉衡,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个臭丫头就是上不了台面,也不知道高洋看上了她哪里。 正当苏玉衡找了一个借口准备开口解释时,忽然徐晓妆身边一个侍女指着苏玉衡弱弱地说道:“小姐,奴婢刚刚好像…在一个地方看到了苏七小姐!”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在哪?”高夫人立马问道, 显然苏玉衡是在撒谎,今日不戳穿她的谎言,好好治治这个丫头,让她越来越野。 那丫头忽然目光闪烁地看着徐晓妆,颤着身子不敢说话。 卢氏见了她的神色,十分不安,暗暗后悔自己刚刚一时激动失了言,不该问苏玉衡换衣衫的事,那一瞬,她甚至都不想让那个丫头说出来,家丑不可外扬! 可徐晓妆朝她使了一个眼色,“磨磨蹭蹭干什么,要是七妹妹真的只是在外面逛迷了路也是没什么的!” 那丫头这才走了出来,跪在了厅中,忐忑地回道:“奴婢…看到苏姑娘在思过池后一个殿旁跟……跟一个玄衫男子私会!” “什么?”卢氏顿时两眼发晕栽了下去,冯氏等人呼天抢地地扶着她起来,顺了好久的气。 而那边徐晓妆故作生气地怒道:“你胡说什么,你可看清楚了?别败坏了妹妹名声!”徐晓妆声音大得很,生怕别人不知道。 这时苏家众小姐看向苏玉衡是鄙夷的神色。 卢氏望着苏玉衡已经气得全身瘫软说不出话来,若真见了一个男子还好说,可她换了衣衫,换了衣衫啊,两件事联想起来….卢氏已经不敢想象下去。 苏玉衡面沉如水,显然众人都误会了她,而那小丫头说的也没错,高洋确实穿了黑色衣衫,应该是被这个丫头不小心看到的。 不过这个丫头是徐晓妆的人,苏玉衡就不得不怀疑她的动机了,难不成徐晓妆派人跟着她? 高夫人见卢氏已经倒在身边嬷嬷身上,说不出话来,便做主问道:“苏玉衡,她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私底下没带人去见了一个男子?” “没有!”苏玉衡立即否认,“我说了我只是出去逛逛,不小心走迷了路,不过这个丫头没有说错,我确实遇见了一个男子,打了一个招呼而已,很快就分开了!” “那人是谁?”卢氏看苏玉衡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沉着声问道, 苏玉衡有些无奈,看了高夫人一眼,最终还是决定照实说:“是高洋!” “胡说!”高夫人立马站起身来喝道,她容色冷沉,眉头蹙起,任何人看她一眼都不免害怕。 “高洋今日根本就没来明泉寺,你存的什么心思,自己名声败坏,还想连累高洋吗?”高夫人这话可谓说得极重, 徐晓妆听到苏玉衡说出那人是高洋,眼珠快没翻出来,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冲着高洋喜欢她便拿高洋做挡箭牌,胆子真是不小呀! 一时侧厅内,小声议论纷纷,大都在说苏玉衡攀出高洋是为给自己脱身找借口,一旦说那人是高洋,还有谁敢说她的不是。 苏玉衡早料到是这样的反应,要不是怕影响自己名声,她还真懒得跟她们在这废话,前辈子她可从来没有在后院的事情上烦过神,他爷爷就她爹一个儿子,她爹又只娶了她母亲,身边连妾室都没有,一想起自己娘亲,苏玉衡心下又痛楚不已,眼中的温度也冷了几分,这件事她一定会查清楚,她不会原谅母亲是一方面,可如果端王逼迫了她母亲,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当所有人都指着苏玉衡时,出乎苏玉衡意料的是,卢氏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她忽然没有那么激动,反倒是平静地打量着苏玉衡,觉得苏玉衡的话有那么几分可信, “那人真的是高洋?”卢氏问道, 高夫人听到这句话,神色倏忽一变,脸拉得老长,卢氏这话什么意思?是怕自己孙女名声败坏后无人要,乘机搭上高洋,好让高洋背这个黑锅?你想得美! “老夫人,敢问苏玉衡这身衣衫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也是高洋的缘故?”高夫人讽刺道,那话从齿缝了挤出来,透着森森寒意, 一时厅内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徐晓妆看着苏玉衡,就差眼珠儿没喷出火来,这个女人太可恶了,是不是想借此赖上高洋?她可是无意中听到高夫人与她母亲在聊天,听她们提起会想办法让高洋娶她为妻的事。别说苏玉衡给高洋做妾,便是提鞋都不配! 卢氏被高夫人这么一逼问,眸光变得深沉而凌厉,她看向苏玉衡,一字一句问道:“孩子,你说出来,如果你受了委屈,祖母为你做主!” “你!”高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卢氏这是什么意思?打量着高家人这么好对付? “今日礼佛的事,我还特地问过高家人,高洋要过来我必然知道,你们少攀咬他!”高夫人怒不可赦, 卢氏冷哼一声,并未出声,今日无论那个男子是谁,总之苏玉衡的名声算是毁了,而且还连带府上其他姑娘遭了秧,事已至此,唯有尽一切可能,争取利益。 而高洋从最开始便对苏玉衡有意思,郊游的事她仔细问过苏文彦,更知道高洋对苏玉衡起了心思,却被苏玉衡拒绝了,以高洋的性子,定然会大怒,若高洋真的趁着别人不注意时把苏玉衡怎么了,是有可能的,故而她有此问。 一时众人的目光都灼灼扫向苏玉衡,嫌弃,厌恶,憎恨的都有。 苏玉衡哭笑不得,卢氏的话她听得明白,不想这误会越来越深,虽然她确实见了高洋,可高洋却不是那种伪君子,几番相处下来,高洋的品性,苏玉衡还是十分认可的。 高洋虽然有些放肆,可对她一直是好心,她可不想连累高洋的名声,便连忙说道:“我确实是见过他,可换衣衫的事…” “是我!” 正当此时,一个英俊挺拔的人影从殿外踏步进来,截住了苏玉衡的话! ------------ 第五十九章 他的好意 (四更) 苏玉衡满脸惊愕,一时话都梗在了嗓子眼。 所有人循声望去,正见一袭黑衫的高洋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高夫人差点晕过去,而徐晓妆和卫氏也傻眼了! 真的是高洋?与苏玉衡在明泉寺私会的真的是高洋? 一时众人说不出是什么心情,虽然觉得苏玉衡很可恶,可更多的是嫉妒艳羡吧! 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高洋站出来,堂堂正正地承认是他! “是我的缘故,是我找了借口,约了她出来见面!至于她的衣衫,”高洋依旧没有表情地瞅了一眼苏玉衡的那月白长衫,又对卢氏说道:“我带着她在小殿后散步,她不小心在水边湿了鞋,便找了人给她换下的!” 高洋这么一说,那就什么都解释得通了! 高夫人一个踉跄,颓然坐回了锦杌上,捂着脑袋闭着眼,觉得头晕目眩。这下她是完全信了,高洋在府上跟高翔吵了架,知晓苏家会来明泉寺,便一道过来,设法引了苏玉衡出去,二人谈情说爱的是再可能不过的事。 高洋这么说,显然是承认他与人家姑娘家相好的事实,今日宁泉大师在此,高家顾及声誉没有任何办法,必须让苏玉衡进高家的门! 原本在这个时候应该喜极而泣的卢氏却忽然变了神色,在高洋话音一落时,立马对他冷言冷语道:“高公子,枉我老婆子敬重高家的门楣,你这么做,陷我苏家姑娘名声为何地?” 高夫人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这个卢氏太狡猾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时至今日才知道卢氏的阴险厉害,倒是自己婆婆冯老夫人没说错话,卢氏是一个善于在任何时候找到有利位置的人。 简直太可恶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老夫人,就算是高洋寻了借口约她,可也要她愿意出来的!”高夫人冷笑反驳。 “姑母,我说了是我的缘故,跟她无关!”高洋冷冷看着她,回道, “高洋…”高夫人此时是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卢氏这下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七丫头有望了,高洋为了她竟是敢顶撞高夫人,可见高洋对她用情至深。 此时的苏玉衡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高洋,她感激他出来搭救她,可不想累及他,而且没有的事便没有,她也不想跟高洋有过多纠缠。 就在众人觉得尘埃落定时,苏玉衡忽然开口跟高洋说道:“高公子,谢谢你,还请你不必因为我而让大家误会,以影响你的名声,你我确实在小殿处见了一面,可我后来去了明泉庵,与你分开了,这一切跟你无关!” 苏玉衡一说完,众人都觉得崩溃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一颗心时上时下,跌宕起伏的! 高夫人和徐晓妆母女神色瞬间好看起来,原来跟高洋没关系呀! 卢氏神色不好看了,这下是杀了苏玉衡的心思都有。 然而最错愕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高洋本人了,他歪了歪身子,凝望着她,像初次见到她般,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样子。 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她着想,一来保全了她的名声,二来她既然同意嫁给自己,那么借着这个事逼着高翔答应婚事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突然看不懂苏玉衡了。可转瞬一想,她如此坦诚,不愿别人因自己受累,这样的女子试问世间又有几人呢? 可是傻丫头,我甘愿呀!高洋目光渐渐含笑,又带着些惋惜。 “你去了明泉庵?你去明泉庵做什么?怎么去了这么久?那为什么换了衣衫呢?”一直没有开口的冯氏不由开口问道, 苏玉衡沉默了,一边不想撒谎,她不惯于撒谎,一边想起刚刚见到她娘亲的事,整个人神采黯淡了下来。 苏玉衡这一刻的落寞失神,悉数落在高洋眼里,他想起她刚刚发了疯似的像是要寻死一样,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竟是心疼不已。 恰在殿内气氛凝滞时,一声低缓却有力的“阿弥陀佛”声在门口响起,紧接着,众人见一穿戴青色衣帽的师太走了进来。 “我来晚了,让大家误会了小施主!” 待宁泉大师看清来人时,连忙起身合手一拜,“哎呀,怎么惊动了青冥师太您?” 众人才这知道这个四十来岁容色宁静的女尼是明泉庵的庵主青冥师太,青冥师太是整个西山德望仅次于明泉寺主持恩元大师的人,平日她很少出庵,便是皇亲国戚的夫人去见她,她也不一定见,可此时此刻,因一个小姑娘却出现在明泉寺的后殿的侧厅里,实在是让宁泉大师意外。 高夫人见到青冥师太也甚为惊讶,此前便是高夫人求见,青冥师太也推辞过几次,至于卢氏就更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了。 一时,侧厅内众人均欠身给青冥师太行礼。 青冥师太面容慈祥,笑容恬淡,给众人回了一个礼后,方看着苏玉衡跟大家说道:“这位小施主确实来了贫尼的明泉庵!” “…….”青冥这么一说,众人的话都堵在嗓子眼,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卢氏自然心中有疑问,可她这个时候不再问了,再多说损的都是自家人面子,可架不住别人想问。 那徐晓妆便故作诧异道:“妹妹好端端的,怎么去了明泉庵哪?” 苏玉衡没有在意徐晓妆的问话,脑子里却是十分惊诧,青冥师太怎么来了?而且她压根就没去过明泉庵,她为何要给自己撒谎? 苏玉衡还在奇怪呢,青冥师太替她回道:“小施主母亲初逝,年纪又小,还要带着幼弟,不免心思烦扰,故而在我那跟佛祖清诉了一番,贫尼见她着实可怜,又是心善乖巧的孩子,便留着她多说了几句话,后来觉得投缘,就留了膳。” 青冥师太这么一说,苏玉衡心下终于明白了,能知道她可能面对这些责难,而又请得动青冥师太来给自己排难的,除了萧翎还能有谁?他能长居明泉寺,定然与这里的主持和庵主有交情。 这么一想,苏玉衡不由苦笑,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有了青冥师太来给她出面,她既不连累人,也保全了自己的名声,倒是最好不过。 “那怎么解释她换了一身衣衫呢?”高夫人还是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苏玉衡。 青冥师太淡淡一笑,温和道:“说来是贫尼的一个小徒弟失了手,不小心弄脏了小施主的衣衫,恰好此前有施主留了衣衫在庵中,便让人拿来给小施主换上了!” 高夫人眯着眼狐疑地看着青冥师太,青冥师太可是谁的面子都不买的人,会跟个小丫头说经书,跟她一起用膳?太不可思议了吧。可旋即一想,正因为青冥师太平日谁的面子都不给,所以她的话可信度最高。 这么一说,竟是无任何人再怀疑了,当然,除了高洋,只有高洋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没猜错应该与萧家那个病弱公子有关吧。 高洋瞅着苏玉衡的神色,可她脸上除了失落外,再也看不出别的情绪。 卢氏见青冥师太都解释清楚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对于自己孙女能结了青冥师太的善缘,也倍感荣幸,她对着苏玉衡道:“傻丫头,既然是得幸听了青冥师太的教诲,你刚刚怎么不解释呀?” 苏玉衡梗住了,这也是没法解释的地方,却又听见青冥师太苦笑一声,合手答道:“说来也怪贫尼,是贫尼不让她说出去的,没想到小施主面对责难还能信守诺言,贫尼佩服!” “…….万般不敢!”苏玉衡连忙欠身行礼,这可是虚言了,听得她有些骇躁。 众人这下再无任何疑问了,青冥师太自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跟个小姑娘聊上了,以免那些被拒过的贵夫人心生怨怼。 宁泉大师连忙合手躬身道:“辛苦师太走这一趟,还了小施主清白!” “应该的!”青冥师太淡笑还礼,“既然误会解释清楚了,贫尼也该回去了,各位就此别过!” “谢师太!”众人连忙相送。 青冥师太转身前,深深看了一眼苏玉衡,含笑的眼眸里转瞬即逝一抹探究。 能得萧七公子另眼相待,真的只是南苏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姐吗? 要说,萧翎至今可从来没管过闲事呀,托人办不相干的事也是头一遭,难不成这不算闲事? 青冥师太带着这些的猜想出了明泉寺的侧殿。 ------------ 第六十章 贱人就是矫情 (五更)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虚惊一场,如苏家,可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白闹了一场,如徐家。徐晓妆见苏玉衡啥事也没有,还得了青冥师太的善缘,不由气得心肝发颤。 当今舒贵妃娘娘为皇长子齐王的儿子向青冥师太求一卷平安经,青冥师太都以笔力不佳为由拒绝了,她会给苏玉衡开导跟她一起用膳?这个臭丫头运气也太好了吧。 被这么一闹,自然没有继续诵经祈福的心情,侧厅之人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高夫人拉着卫氏去了一旁说体己话,屋子里苏家的小姐也带着各自丫头出去准备下山。 眼见高洋要走,苏玉衡还是福身给他行了一个礼,“谢谢!” 谢谢他愿意站出来为她说话,谢谢他知道青冥师太在自己解围却没有揭穿。 高洋负手遗憾地看了她一眼,还是率先出去了。 等到众人一个个往寺门走时,苏玉衡忽然在一个僻静的廊下叫住了徐晓妆。 “徐姑娘,请留步!”苏玉衡从后面跟了上来,眸光有些冰冷的看着徐晓妆。 徐晓妆和一路随行的苏玉珏二人闻言都转身过来。 “三姐姐不妨先走,妹妹我有几句话想跟徐姑娘单独说!”苏玉衡微微冷笑道, 苏玉珏暗暗有些讶异,苏玉衡按理该叫一声徐姐姐,可她称之为徐姑娘定是生了气,难不成怪徐晓妆的侍女刚刚指证了她? 可不管怎么样,那样的场合,即便是真的看到了苏玉衡跟男人在一起,应该维护她不能说出来才对。苏玉珏朝徐晓妆看了一眼,道:“徐姐姐,那我先下去了,在门口等你!” 徐晓妆点点头,看着苏玉珏沿着回廊往下走,她方收回视线冷冷看着苏玉衡,“七妹妹有话要跟我说?” “我有得罪徐姑娘吗?姑娘三番两次为难于我!”苏玉衡半垂着目,神色十分清冷。 徐晓妆面色一僵,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妹妹在说什么呢?今日之事我那侍女所见也是事实,只是怪姐姐我事先不知…” 徐晓妆还要假仁假义说下去时,苏玉衡忽然冷哼一声,打断道:“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徐国公近日离奇死了一位爱将吧?” 眼见徐晓妆神情霎时一呆,后退了一步,苏玉衡唇角冷冷勾起,一步步靠近她,徐晓妆对上她那双幽深如潭似翻滚着波涛的眼眸时,整个人吓得有丝瘫软。 苏玉衡的冰冷声音像魔障一般让徐晓妆浑身汗毛竖起,“徐晓妆,我与你何怨何仇,你竟是苦心孤诣害我,胆敢让人在萧家偷袭我,害我差点伤了萧七公子,这一次让你徐家损失一名爱将,下一次可没这么客气了!” 她说完,竟是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偏身下了玉石台阶再上回廊往下走去。 徐晓妆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被两名侍女扶住,她转身去看苏玉衡的背影时,却发现走廊另一边出现了一个人影,她偏头看去,再一次惊愕地浑身一颤。 高洋! 高洋冷冷逼视她,咬着牙问道:“那日是你派徐家的人伤了她?” “我….表哥…”徐晓妆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她碍着你了?”高洋每前进一步,徐晓妆后退一步,两个侍女也跟着瑟瑟发抖,压根不敢看高洋冷沉的脸色。 “表哥…我不是故意的”徐晓妆淅淅沥沥哭了起来。 “撒谎!”高洋怒喝,一手掐住她的手臂,狠狠骂道:“徐晓妆,你好狠毒的心,差点害她被萧家赶出去,让她名声败坏没法做人,还让她被京城达官贵人所不齿!你告诉我,她怎么得罪你了?” 徐晓妆被他拧起一只手臂,痛得眼泪直流,“表哥,你为什么老护着她?我才是你的表妹,你为什么眼里从来没有我?” “回答我的问题,她哪得罪你了?”高洋双眼怒火欲喷,拔高了声音呵斥道, 徐晓妆哽咽起来,哭得直颤,却又倔强地看着高洋,“她没有得罪我,可我就是不喜欢她,高洋,我问你,她哪点比我好了,你为什么喜欢她?” “她哪都比你好!”高洋立即怒驳, 徐晓妆闻言大哭,“才不是,她那么讨人厌!高洋,她配不上你,她给你做妾不够格!” “闭嘴!”高洋也被她气得直喘气,徐晓妆要不是他表妹,他现在就想掐死她,这么歹毒的人实在是难以容忍。 要是萧翎那日死了,苏玉衡还有活路吗? “我告诉你,徐晓妆,我高洋绝不可能娶你,便是孤独终老,也不会让你这样歹毒的女人进高家的门!”高洋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松了手转身离去。 徐晓妆失了借力整个人瘫软到地上, “小姐”两个丫头连忙扶住她, 徐晓妆望着高洋冷峻的背影,心一点一滴在沉沦,她彻底呆滞了,他刚刚说什么?说绝对不会娶她?她徐晓妆名满京城,竟然落得个被高洋嫌弃至此的境地。徐晓妆伏在地上大哭。 苏玉衡啊,苏玉衡,都是你这个妖精害的,我与你势不两立! 我不能得到高洋,你也休想如意! 徐晓妆心中顿时恼怒妒恨如火中烧。 苏玉衡随后跟上了苏家众人,出了后殿来到了最前边大通宝殿之前,大通宝殿下头便是一琉璃瓦的横厅,出了横厅后,底下便是宽大的白玉石阶直通寺门口。横厅左右各有回廊,也可通往大门的门房。 只是待苏玉衡走在最后跟随一众人来到寺门的院子时,便再次听到了两个熟悉而又心痛到窒息的声音。 “姑母,您慢点,今日可有见到青冥师太?” “见到了,下午在大殿里颂了经,难为你来接我!” 是娘亲和表哥! 苏玉衡浑身一抖,眼泪又没出息地涌了出来。她循声望去,见左侧边的回廊处,一袭月白长衫袖口交领衫镶莲花纹的韩彦筠,和福康郡主一左一右扶着一个秀美却有哀容的妇人走了下来。 那人自然是当今端王妃! 卢氏和高夫人等人见到他们三人出了长廊,入了院子来,连忙带着府上一众姑娘侍女侧身立在院子处,恭敬地给端王妃行礼。 “北苏高氏携各姑娘给王妃请安!” “卢氏携府上丫头给王妃请安!” 二人齐齐合手在腹前躬身一拜。 端王妃微微颔首,面容有些僵硬,声音绵绵无力,“免礼…” 她稍稍抬眼在请安的众人最后看到一个高挑纤瘦的小姑娘,只见那小姑娘合手垂目,淡然不语,纤纤倩影,秀逸如竹,微风吹着她的发丝飘扬,竟是让端王妃生出了好感。 她唇角微微含笑望着她,只是眸光触到她那撮断了一截的发丝时,心忽然抽了一下,一抹毫无预兆的冷流在体内流转。 “多谢王妃!”苏家众人起身了,挡住了端王妃的视线。 韩彦筠微微望了苏玉衡一眼,有些诧异她为何没有跟着众人行礼,这个念头也转瞬即逝。 端王妃从不在人前多做停留,旋即在韩彦筠和福康的搀扶下,出了寺门,苏家人和徐家人连忙跟着出去,目送端王妃和福康郡主上马车。 苏玉衡挪着步子始终不曾抬眼,不敢,怕自己忍不住要奔过去质问,不过质问还有意义吗?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是端王妃。即便她有苦衷又怎样? 有些错,一次都不能犯! 等到韩彦筠上马护在端王府的马车缓缓下山时,苏玉衡痴痴地望着他背影发怔。 只是表哥,似乎待她娘亲更为亲近了,俨然是她儿子般。难怪他这三年很少在人前露面,难怪他一直寡言淡漠,他心里多少是煎熬的吧,煎熬自己姑母不能为杜家守节,因韩家的缘故委身于端王爷。 端王爷褚孝恒! 哼,苏玉衡冷笑一声,她对端王爷实在没有太多印象,唯独记得他跟皇帝关系好像不是很好,而且几乎不管朝政,不过他偶尔在朝中需要时,会掌军出征,杜家守在北境时,端王曾受命领过一次兵,可那次她不在,端王好像也没有特别突出的功绩。 这么一个不温不火的人,居然打着她娘亲的主意?杜家覆灭的事跟他有没有关系呢? 改日,要会一会这位端王爷! ------------ 第六十一章 福康来访 一更 明泉寺的一众香客陆续下山时,萧七公子独居的雅和殿依旧风朗气清,不受任何繁杂的影响,苏玉衡走后,他便坐在朝东开的门口,对着一湖碧水弹起了古琴。 不一会,那个青衣侍从轻声在他身边说道:“公子,今日明泉庵的师太中午没有进食呢。” 萧翎闻言指尖一顿,琴音骤停,明润的面庞上浮着淡淡的忧伤,开口沉声问道:“今日可有人见了她?” 青衣侍从摇头,“没有任何人见师太,不过,有个人去了明泉庵。” “谁?” “端王妃,哦,也就是杜夫人!”侍从低声答道, 萧翎不由闭了闭眼,长长吁了一口气,原来是她,难不成那个丫头也是因为看到了杜夫人而失态的吗?接受不了自己的母亲成了端王妃?不然还有什么理由解释她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孩子一样呢? “你亲自送一盒栗子梅过去,伴着桃花酿,她应该会进一些食的!” “是!” 侍从领命迅速退了下去。 萧翎没有了弹琴的兴致,跨过门槛走了出来,站在廊下,望着底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一片片朝底下缓缓流去,他负手凝思,静谧如画。 太阳落山之前,苏家一家子人已经抵达府内,只是卢氏在冯氏的搀扶下在二门内的喷泉边停了下来,她扫了一眼苏家所有的丫头,最后把目光落在苏玉衡身上。 臭丫头,扶不上墙的坏蹄子,枉费今日她撕破脸得罪了高夫人而为她筹谋,想让她一鼓作气攀上高家的枝,人家高洋都揽下了,偏偏她不知好歹让她颜面扫地。卢氏刚刚在马车内都被她气得怒火攻心,浑身戾气很重。 这下好了,高夫人得罪了,可高洋的事还没定下来呢!要是她刚刚顺着高洋的竿子往上爬,还有那青冥师太什么事! 卢氏眼下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她,恨不得盯穿了她! “七丫头,从今往后,你给我待在三房不许踏出院子半步,任何人来找你都不行!”卢氏愤愤说完,便扭头被搀扶着回敏宏院了。 苏家几个小姐闻言纷纷扭头看着苏玉衡, 苏玉锦扭着腰肢不咸不淡地看着她,阴阳怪气道:“七妹妹,你本事可真大呀,你实话跟姐姐们说,那青冥师太是不是高公子请过去给你开脱的人?” 虽然刚刚在明泉寺大家没吱声,可心里都不以为然,高洋都口口声声说带着她出去玩了,那还能有假,青冥师太的出现定然是高洋留的后招。 南苏家这些姑娘哪里真正懂得青冥师太的地位,不知她根本就不是高洋能请得动的人。 “你刚刚在明泉寺也太笨了,人家高公子都应下了,你怎么白白放过这样的机会呢?”苏玉锦又排揎道, 要是能嫁入高家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便是那三小姐苏玉燕也走到了苏玉衡身边,有些惋惜道:“妹妹,我知道你想保全名声,可如果真的是高公子约你出去玩,也没什么的,高家那样的门楣,高公子又是那样的人物,便是做妾也不委屈的!” 大家都看着她,自然对她的行为有些不解,苏玉衡苦笑一声道:“各位姐姐不要误会,我去找青冥师太是真,至于高公子,一来我跟他确实没什么,何必闹出这么一出,二来,我对高公子无意,从没想过嫁给他!”说完苏玉衡福了福身便先行往三房去了。 几个小姐大都累了,摇摇头各自散了。唯独苏玉香还捏着袖口里的那个锦盒,心里很不是滋味。 苏玉衡回了澜水阁后,便早早洗漱了一番用了膳。夜里她挥退众人独自在澜水阁后院的水廊里望月,等着杨清远。 月光莹莹泄在水面上,像铺了一层银灰,空气有些清凉,水里倒是升起了袅袅烟波。 “清远,你看到了吗?”苏玉衡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寂冷, 杨清远黑色的身影隐在柱子后,跟个鬼魄般,无声无息,望着苏玉衡负手立在亭子外的石阶上,背影那么落寞悲伤,银辉包裹着她,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看到了!”他沉默了半晌方回她。白天他跟着她去了明泉寺,直到她进入萧翎的领地,他才没能跟进去。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我都没法原谅她!”苏玉衡深深吐了一口气,可依旧消解不了心中的郁气。 “我也是!”这是杨清远在情感上的回答,可他还是个理智的人,顿了一会他又补充道:“不过以一己之力保住韩家满门,夫人这个决定…” “她不再是杜家的夫人!”苏玉衡厉声打断她,心口剧烈地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杨清远抿了抿嘴,没有说下去,就这样陪着她,不再说话。 苏玉衡被卢氏勒令闭门思过,她高兴得紧,这样省去了晨昏定省,她自由着呢。 只可惜卢氏的誓言却在第二天就被打破了 当卢氏上午跟媳妇和婆子将前一日的账目过好后,却听见外头来报,说福康郡主驾临。 那一瞬,卢氏惊得心脏砰砰直跳,“她该不会是来找苏家麻烦来了吧?”卢氏望着一旁的四媳妇冯氏道, 几人均是心惊胆战地收拾了衣衫迎了出去。 而那福康郡主也被苏文彦领着来到了敏宏院前的敞院里。 卢氏带着一众人给她行礼,“老身见过郡主,前些日子,我们家的七丫头得罪了郡主,还望郡主大人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见识,老身已经罚她跪过祠堂了,相信今后她一定不会再造次!” 那一身火红衣衫的福康听到这句话,原本翘起的唇角立刻塌了下来,“什么?你让她跪祠堂?”她声音十分尖利,听得卢氏心尖一颤。 她连忙颤着声音抬头望着福康忐忑道:“是,老身处罚得是轻了,要不,再让她跪个几天,给郡主您消消火!” “我呸!”福康气死了,她一贯嚣张肆意,在哪说话都是看心情的。 她猝口一骂把卢氏给骂懵了,虽说她是堂堂郡主,可来到人家府上对着一个老婆子这么无礼,也太过分了吧,与福康比起来,卢氏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刁钻无礼。 “谁让你罚她的?她是你亲孙女,你就这么待她的?”福康跳起脚来骂道, “……”怎么回事?这会众人都懵了,这话听着是维护苏玉衡来着,可之前不是传出来,说福康郡主与她家七丫头要势不两立吗? 眼见众人一个个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福康十分不耐烦,小手一挥,脆生生道:“算了,我不跟你们计较了,苏玉衡在哪,我要去找她,我要带她出去玩!” 卢氏总算是明白了福康的来意,既然不是来找麻烦的,那么她瞬间把腰杆挺得直了些,有了点长辈样:“这个,郡主,十分抱歉,七丫头言行不矩,老身让她闭门思过,恐怕不适合跟郡主出去玩!” “哎哟!”福康立马变了脸色,眼珠儿瞪老大了,竟然有人敢违逆她的意思?这个世上除了以前的杜霄云和现在的苏玉衡外,还没人敢当着她面拒绝过她,怎么的,南苏的老婆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你们苏家的人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福康语气陡然一变,作了脸色,样子十分不好看。 福康此话一出,卢氏嘴皮抽了一下,有些惊吓,支支吾吾道:“不敢不敢,郡主,那丫头前阵子得罪您了,我正惩罚她呢,所以说了不让她出去的。” 福康朝天空翻了一个白眼,冷冷道:“既然是因我被罚的,现在我说原谅了她,你也该不罚了吧,”说着又立马训道:“别磨磨蹭蹭了,赶紧地带我去找她!” 卢氏欲哭无泪,福康郡主果然名不虚传! 一旁的苏文彦使了使眼色,卢氏无法,只得朝冯氏和姚妈妈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带福康去见苏玉衡。 苏玉衡听说福康来访时,她还歪在炕上跟着锦娆学打络子,前世这些闺房的玩意儿,她可一点都不知道。想着那个小丫头以前见到自己都是该行礼的,她霄云郡主当初封的可是上郡,而且皇帝破格给她一半的实封。福康在品级上比她可是要低的。 不过今日福康来看她,她还是出门迎接了,福康一见到她,便立马换了一个模样,一脸崇拜地挽着她的手,然后开始娇滴滴地撒娇,“苏玉衡,你今日去我家玩好不好?我收集了很多宝剑长弓,你随我去瞧瞧,要是有你喜欢的,我就送给你!” 苏玉衡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放开自己的手臂:“有点郡主的样子行不行?” 福康闻言立马放开了她,然后一副很乖巧的模样。 “那你到底去不去呀?” “我考虑考虑!”苏玉衡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 第六十二章 端王妃 二更 跟着而来的冯氏对于眼前这个画面有些吃不消,她家这个七丫头是何德何能呀?怎么福康郡主在她面前跟个小妹妹似的,这么听话这么乖? 二人聊着,压根没有搭理冯氏的意思。 福康这回也不生气,昂着头大步往里头走去,“你要是不跟我去玩,我今个儿就不走了!” 苏玉衡转身站在帘子外,瞅着那个傲娇的小丫头已经往自来熟的往炕上坐上去了,不由头疼。 去吗?去看看她过着怎样的生活?苏玉衡心头微微酸涩,再说恩断义绝,可心里还是担心的吧! 她眼眶略酸,强自忍住,将目光投向一直侯在一旁的冯氏,“四婶,您看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把她打发出去?” 冯氏微微翘了唇角,苏玉衡被卢氏禁足可是不能出去的,可人家福康郡主摆明了要带她走,这是赖着她给主意呀,冯氏很聪明,平日说话爽利可为人处世极为圆滑,不轻易得罪人。 当下知道福康是棵大树,可不能做这个恶人,于是便扬了声音,扭着腰肢笑道:“哎呀,福康郡主大驾光临,邀请你去王府做客,这是多大的面子呀,你还不赶紧拾掇拾掇去陪郡主?” 冯氏声音跟黄莺般好听,清脆响亮,话说得这么漂亮无非是给福康郡主听的,果然那里头的福康听了这话不由大喜,“苏玉衡,你婶婶说的没错,赶紧换衣衫随我去!” 苏玉衡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暗道这个冯氏是个聪明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左右逢源。 “那侄女便听婶婶的!”苏玉衡福了福身,便进去了,冯氏念着她母亲早逝,便也跟着进来,“让婶婶给你瞧瞧怎么打扮好?” 说着,冯氏便坐在一旁看着锦娆和瞿妈妈服侍苏玉衡换衣衫。 “小姐,您去端王府,还穿得喜庆点吧,要不把之前那条石榴裙穿上?”锦娆开了箱笼问道, 冯氏闻言也立即嚷嚷着点头,“挺好的,拿出来给你家小姐试试吧!” 不晓苏玉衡摇头,“不用了,我还没出孝,不宜太过花哨,就穿那件月白色裙衫吧,领口有莲花纹那件!”苏玉衡说完,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怔怔失落,她总算体会到了这种明明很恨一个人却发了疯想见她的感觉。 冯氏耸耸肩,不再说话了,等到苏玉衡打扮好,便与福康一道出门了,冯氏亲自把她们送出了侧门,直到看着王府褐色帷幔的马车出了小巷才回去敏宏院跟卢氏回禀。 端王是朝中最尊贵的王爷,皇帝同胞弟弟,他的府邸本应在权贵集中的御道街两侧,只可惜端王府却是离皇宫较远,在皇城坊肆里靠东的位置,占地了明东坊近半坊的位置。苏玉衡带着锦娆随福康进去时,便见前院不大,正前是个横厅,沿着两侧回廊走过去,横厅往后是一个正厅,想来是待客的地方。 直到看到王府之西有一个硕大的讲武场,苏玉衡方有些震撼,看来福康不爱红妆爱武装也是有缘由的,杜府以前也有讲武场,只是没有端王府这般大,看来端王还真有些武力修为。 再过了一个院子便是后院,从大门两侧的回廊可直通后院,端王府的后院没有苏玉衡想象中华美奢侈,反倒十分简朴大方。 福康拉着她就要去自己的院子,笑嘻嘻地跟苏玉衡讲她各式各样的武器,只可惜苏玉衡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沿着一个横廊走到一个像正院的地方时,苏玉衡忽然深深往那屋子望了一眼,上面写着“婉茹阁”。看到那三个字时,苏玉衡手抖了一下,眸光深沉了几分。 福康见她停住了脚步,止了话头,望着那正院跟苏玉衡说道:“那是我母妃住的院子,你随我去我书房吧!” 苏玉衡浅浅一笑,“进了王府,哪有不跟王妃请安的道理?”言下之意是要去正院见她娘。 可福康却是摇摇头,解释道:“对不起,玉衡妹妹,如果不是我母妃特意召见,她不随便见人的。”福康见苏玉衡眉头一挑,便又急着道:“妹妹,你别多想,我母妃不是那种倨傲之人,她对谁都是这样的,唯独韩家的表哥来了,才不需要通报直接见她的!” 听到这里,苏玉衡眼眶一酸,有些难以自持,僵笑道:“哦,那是我唐突了,你带我去书房吧!” 福康见她露出了笑容,便又高高兴兴拉着她往自己院子走,苏玉衡强忍着泪水往婉茹阁望了一眼,随着福康去了。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她喜欢家里来客人,杜家男儿多,姑娘就她一个,偏偏她还跟着上战场,娘在家里十分无聊,她盼着有人来府上拜访,那么现在呢?是没脸见人是吗?是知道自己对不起杜家在内疚是吗? 苏玉衡这么责备于她时,何尝不是伤了自己! 福康的书房果然不用于闺阁女子的房间,不见什么秀盘针线之类,竟是一些书本和弓箭长矛,俨然一个男子的书房。 福康指着靠窗那排武器道,“苏玉衡,你挑一样,咱们去讲武场玩吧!”她好不容易让苏玉衡答应过府,一双眼睛是亮晶晶的,满含期待。 苏玉衡扫了一眼那排长矛、刀、剑、枪之类,淡淡道:“我还是喜欢射箭!” 以前娘亲说,最喜欢看她射箭的姿势,很是飒爽风姿。 “嗯嗯!”福康二话不说,拿起挂着的那把弓箭给她,就带着她去了讲武场。 今日春风和煦,阳光明媚,院子里的大榕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好不欢快。 屋子里,端王妃拿着针线在绣架上绣着一副宽大的山水画,她旁边的小案上放着羊毛针、绣花针、绑线等各种用具,另一边架子上摆着各色绣花线。 从架面来看,这副刺绣很大,已经绣了一部分,想来非一日之功。 一旁的嬷嬷帮她拉线,一边笑着赞道:“王妃这双面绣太精湛了,想是无人能比!” 另外一位嬷嬷合手站在一旁暗暗叹了气,眉宇间有忧色,“王妃还是不要太过劳累了,歇歇吧。刚刚听到院子里喜鹊在叫,可见今日是个好日子,要不王妃去院子里走走?”她建议道。 听了这话端王妃方才住了手,准备收线,却也没说话。 是呀,不着急的,因为着急也没用,她每次回来总要跟她说外面的江山如何秀丽,她承诺将来给她绣一副画摆着屏风放在家里,这样她不用老跑外面去看那山河。 她笑着答应了,笑得比艳阳还娇还灿烂。 只可惜,她那次走后,再也没能回来,她就算绣成了这副锦绣山河又怎么样?拥有整个京城最精湛的双面绣技艺又怎样? 她女儿再也看不到了。 两位嬷嬷见她起身,连忙帮扶着,一个挥手招呼丫头收拾绣架之物,一个扶着她走动两步,“王妃,刚刚听说,郡主今日请了一个姑娘过来玩,两个人在讲武场上习射呢?” 端王妃闻言眼底有诧异之色,撑在腰上的那只手微微一顿,“竟然有人得福康青睐,带着来府上玩了?”她声音很温柔。 “是的,是的,王妃,您去看看吧!”那嬷嬷难得见她对什么事上心。 端王妃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拒绝,一旁服侍的嬷嬷知道她是有些心思了,二人于是给她披了件夹衫,服侍她收拾下,便扶着她出了正院往讲武场去了。 端王府内有一个特色,因府内宽敞,便是那回廊四通八达,连着各处,端王妃出了婉茹阁上前面那回廊,曲曲绕绕便来到了讲武场那边,依旧站在回廊上,隔着栏杆望着远处那两个姑娘。 一个穿着红色劲衫是福康郡主,这是她惯常的打扮,端王妃很清楚,另一个嘛,身量高挑,拿着一把弓认真地站在福康身边,月白裙衫,秀逸如竹,她不知道苏玉衡在跟福康说什么,总觉得那个姑娘透着一股子熟悉的感觉。 ------------ 第六十三章 母女相见 三更 端王妃心里忽然砰砰跳得很快,再看她拔箭上弓,迎风而立,姿势优雅,风姿飒爽,只听见“啪”的三声,三箭齐发射得相当漂亮! 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真好!”除了霄云后,她还没见哪个姑娘射箭能如此娴熟大气,跟个惯常上战场的将军般! 她身边的嬷嬷见她突然出声还吓到了,两个嬷嬷相视而笑,想来让王妃出来走走是对的。 “这个姑娘十分不错,不知道哪家的?”端王妃温柔地问道, “待会让郡主带过来给王妃请安便是!”一个嬷嬷笑着答道, 端王妃没作声,却是更为仔细地打量着苏玉衡,只见她右手扶在福康的弓上,身子贴着福康像是在指导,而左手呢放在自己那把托地的长弓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习惯性地敲打着。 看到这个动作时,端王妃瞳孔一缩,猛地一口血涌上来,面色霎时惨白,整个人晕倒下去! “王妃!”嬷嬷们大惊失色, “婉茹!” 一个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两个嬷嬷看见来人是端王爷时,纷纷吓得跪在地上请罪:“王爷,奴婢们该死!” 这个时候不是生气发火的时候,端王一边抱住端王妃,一边对身后的侍从看了一眼,那人赶忙去请大夫了,随后端王打横将端王妃抱起,直驱后院。 那边福康郡主和苏玉衡压根没听到这边的动静,二人继续在那射箭,苏玉衡便告诉福康自己上次是怎么截住她那三支箭的。 而正院婉茹阁内,端王把王妃抱上软榻,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俯首温柔地看着怀里娇弱的人儿,见她面色苍白得吓人,不由紧张地唤道:“婉茹,婉茹…你怎么了?别吓我!” 倘若是外人定然会震撼于那平日豪爽不羁的端王爷此刻如此温柔体贴。而那两个嬷嬷倒是见怪不怪,王爷在王妃面前说话从来不大声,生怕吓着她般,便是任何人和事扰了王妃不快,王爷二话不说也不问缘由,定先把那人打一顿再说话的。 总之,在王爷眼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王妃更珍贵。 韩婉茹在他怀里渐渐苏醒,抬着虚弱的眼眸看了一眼这个万分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每每睁开眼看到的是他,而每每闭上眼,脑海里却是另一个人的背影。 谁都没法想象,她这么三年过得有多痛苦,谁都没法明白那每日都似在油锅里活着的煎熬痛楚。 “王爷,我没事…”她低低柔柔地说道,作势要从他怀里起来。 端王自然不想放开她,可还是不愿强迫她,便依着她亲自拿着靠枕给她,让她靠在了榻上,自己则坐在了她对面。 “婉茹,如果你不喜欢看福康在院子里习武,我以后让她出去练!”端王真切地望着她,满眼里疼爱和怜爱,那焦急的样子,好似下一瞬韩婉茹要说什么,他就立即冲出去做似的。 端王妃摇头浅浅一笑,“王爷误会了,我喜欢看她射箭的!” 端王见她浮上了笑容,这才放下心来,然后瞬间变了脸色对着一旁的管事嬷嬷喝道:“还不快去把福康给叫过来,她惊吓了她母妃,让她来赔罪!” 端王妃闻言,温柔地唤道:“别吓着两个姑娘,就说我要见她们,好生带她们过来吧!” “是!”那管事嬷嬷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 苏玉衡站在婉茹阁的门前时,心里很慌,就连那脚步都是虚浮的,她手指掐着自己的掌心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她跟在福康身后进了大门,往右手边向东次间走去,每踏一步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里头也渐渐清晰地传来温柔的男子声音。 “昨日听管家说皇宫送来了一批新的蜀锦,你都好久还没做新衣衫了,做几件夏衫吧!” “这回厨子怎么样?合你口味吗?” “每天多走动下,别老刺绣,伤眼睛” 这样殷切温柔的声音听得苏玉衡头昏目眩,她挪着灌铅的步子跟福康踏入那东次间时,这样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她稍稍抬眼正见前方榻上,坐着两个人,而那黑龙金丝锦袍的男子正拿着布巾给对面那苍白的女子擦了嘴角,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温柔的话。 她爹爹以前也是那样对无微不至地照顾娘的! 她眼眶一酸,身子一抖,重重地低了头,不能看,不能再看,再看,她会忍不住上去一刀杀了端王爷。 这时,端王爷听到脚步声后,坐正身子皱着眉对福康斥道:“好端端的,你又闹腾什么,可把你母妃给吓着了!” 这个严厉而又敦厚的声音,与刚刚那柔情似水判如两人! 福康睁大了眼睛走了过去,跟王妃福了福身道:“母妃,孩儿冲撞了您,请母妃责罚!”福康丝毫不为父亲的偏心而生气,她和哥哥母亲死的早,她几乎对自己母亲没有一点印象,她和哥哥是爹爹一手带大的,王府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女主人,直到三年前父亲把韩婉茹娶进来。 父亲一直很宠她,可谓是捧在手心里宠的,这么多年,父亲要骂她只会因为一个人,那便是她现在的母亲端王妃,父亲对她几乎百依百顺。 端王妃瞪了端王一眼,拉着福康手掌覆在她的手上,温柔地安慰道:“傻孩子,别听你父王的,跟你没关系呢,母妃没事,孩子,你渴了吗?快给端茶来!”端王妃吩咐着,跟个母亲一样怜爱地看着福康。 端王见韩婉茹又复往日神情,终于露出了笑容,连带看福康也哼笑一声。 只是他们三人舐犊情深这一幕如刀针般扎在苏玉衡心上,她始终垂着头,不敢去看她,全身冰冷地跟个冰块似的,纤纤手臂还不住地发抖。 些许是被她全身的寒意刺到了,端王幽幽抬着目光朝她扫来,而这时,福康郡主也终于想起了苏玉衡,便连忙过来拉着苏玉衡站到端王和端王府面前,笑着介绍道:“父王,母妃,她叫苏玉衡,是南苏家的姑娘,她本事很大哦,跟以前的霄…” 福康说到一半,端王忽然一个锐利的眼神扫了过来,她一个警醒忙止了口,一颗心砰砰直跳,她见韩婉茹神色瞬间一凝,不由支支吾吾道:“就是女儿好几次都败在她手里…”她声音弱了不少。 苏玉衡垂着眉合手在腹前,朝端王和端王妃福了福身,声音幽凉低缓,“小女子苏玉衡给王爷……还有王妃请安!” 端王不由认真打量了下苏玉衡,阅人无数的他已经感觉出她浑身气息有些冰冷。 “南苏家的姑娘?你父亲是做什么的?”端王面庞严肃问道, “回王爷,小女子父亲在昭文馆做学士!”苏玉衡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声音沉稳地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姑娘。 端王“哦”了一声,不再多问,这样身份的人在他眼里就是低到尘埃了,他不再感兴趣。 这时,韩婉茹倒是细细望着她,仔细看了她好一会,伸着手向她招来:“孩子,快过来,给我瞧瞧!” 韩婉茹目光怔怔,情不自禁地溢出了笑容,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孩子很亲切,而且长得真好看,越看越动人。 苏玉衡眼睫闪闪,望着那只朝她伸出的白皙手背怔忡,手指纤瘦白的有些病态,看着柔柔颤颤的,竟是让她又恨又心疼。 苏玉衡挪着步子往前走了一步,却始终低着头不去看她,只感受到她拉住了自己的手,两只手包裹着她的手,那股温热从掌心渗透到心里,她快咬碎了牙,实在忍不住眼中闪出了一片泪花。 娘亲…. 阳春三月,你曾拉着女儿去看桃花,满头粉红,笑靥如花,你可还记得? 秋日气爽,你曾抱着女儿在院子里榕树下荡秋千,你也曾记得? 还有那无数个日日夜夜,你依偎在父亲怀里撒娇,还生怕女儿看到,你可还有半分印象? 可此时此刻,你却成了别人的母亲,成了别人的妻子,不再属于我,也不再属于爹爹! 再过几日便是清明,你让我如何去跟九泉之下的爹爹诉说这一切呢? ------------ 第六十四章 真相 (四更)丢勒幸福的潴宝剑打赏加更 韩婉茹惊讶地看着苏玉衡,见她眼泪如线般垂落在地上,一时越发握紧了她的手,只是那小手却在自己的掌心颤抖。 端王不由皱了眉头,福康见状惊讶于苏玉衡的失态,连忙跟她父亲母亲解释道:“父王,母妃,玉衡妹妹她母亲去世不久,约莫是看着母妃慈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而已!” 福康这么一说,韩婉茹越发心疼了,可她稍稍侧头发现端王神色不好看,见他有些不悦,怕他出声责备苏玉衡吓着了人家,便低声跟他说道:“王爷,您不是在前院书房忙吗?” 端王什么人呀,一听便知她是想支开自己,于是微微点头起身边走,韩婉茹起身福了福身,却依旧没有放开苏玉衡。 再次坐下时,韩婉茹伸手把苏玉衡另一只也牵在手里安慰她道:“孩子,你多大啦?家里几个姊妹?” 苏玉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越发汹涌如潮,抽泣道:“十…三,还有个…弟弟” 韩婉茹看着她动情如此,也跟着红了眼眶,哽咽劝道:“可怜的孩子,还要照顾幼弟,别哭了,你这样,你母亲该担心的…” 苏玉衡一时咬着下唇,全身都在抖,不住地摇头, 不会了….对不起,不会认你,没有办法原谅你…你也不用为我担心… “哎,你娘亲也真是的,怎么忍心留下一双儿女撒手而去….”韩婉茹最是柔善,见不得苦命的孩子,也掉了眼泪。 偏偏这句话听在苏玉衡耳里跟刺一样,有万箭穿心的痛, 当年跟着爹爹和三个哥哥被砍头时,那种视死如归的痛都不如此刻,知道自己最亲最爱的娘亲背叛来的心痛。 她渐渐将手从韩婉茹手心抽了出来,退了两步,福了福身道:“对不起,今日失礼了,还望王妃不要怪罪!”那“王妃”两个字咬着越发重,就跟石头压在心上般。 韩婉茹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冷漠,可也没有介意,只是含笑关切道:“无妨,你跟福康投缘,今后多来王府坐坐!” “多谢!小女子先告退了…”苏玉衡再是忍不住垂着头退了出去。 韩婉茹稍稍有些诧异,她还准备送她个见面礼呢,却见苏玉衡匆匆而逃,她看了一眼福康,福康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跟了出去。 只是泪水肆意的苏玉衡捂着嘴一出婉茹阁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她抬着汪汪水润的眼眸一瞧,赫然发现来人是韩彦筠! 表哥! 苏玉衡那一瞬眼眶一酸,两行眼泪再次宣泄而出! 韩彦筠愣住了,待看清眼前这个哭成泪人儿的人是苏玉衡后,温润的面容浮上了一丝哀伤。 “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韩彦筠十分惊愕,她怎么会出现在端王府,又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 苏玉衡怔怔望着他,强烈抑制自己扑向他怀里的冲动,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跟着郡主过来,见到了王妃,想起我刚刚去世的母亲,所以…有些失礼。” 韩彦筠点点头,想起崔璕曾说她母亲新逝,稍稍吁了一口气,见她哭得实在可怜,有些同情,他还要说话时,却见福康跟着跑了出来。 “韩…韩公子。” 苏玉衡惊讶地听到福康紧张甚至是颤抖的声音,这样温柔的声音从福康嘴里说出来实在让苏玉衡有些接受无能,她都忘了自己在哭,扭头朝福康看去,却见她拽着自己衣角,抬头看了一眼韩彦筠,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尤其那肥嘟嘟的两颊都会成了火烧云。 苏玉衡震撼了,福康郡主喜欢她表哥! 这个时候,她浑如一盆水从她头顶浇下来般,整个人惊愕地望着福康。 她可是端王的女儿,要是娘亲做主让表哥娶她….这…这实在是太有可能了!苏玉衡不由再朝韩彦筠看去,却见他神色淡淡的,只是稍稍朝福康拱手,“郡主!” “你…是来见母妃的吗?”福康扬着一张快滴出血来的脸蛋儿,声音轻柔地问道, “是!”韩彦筠回答得没有什么表情, 福康测了侧身朝里头示意道:“母妃在里头,公子去吧!” 韩彦筠颔首,抬步时,又看了苏玉衡一眼,压制住自己心里对她的探究,往里头去了。 苏玉衡明显注意到韩彦筠在与福康擦身而过时,福康那两只手都不知道放哪了。她抬着袖把眼泪擦干,有些生气地看着福康,她不想否认,她真的很生气。 娘亲成了福康的母亲不说,这会福康居然还惦记着她表哥,那可是天上没有地下无双,天底下最好的表哥了,凭什么要把表哥给她?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福康都远远配不上韩彦筠。 等到福康终于收回视线时,突然发现苏玉衡满是泪痕的脸上堆着一脸怒气,福康有些奇怪,不是终于哄着她来了府上,不生气了吗,怎么突然她又翘起嘴呢? “玉衡妹妹,你要回去吗?你要是回去的话,我让马车送你回府!”福康走了过来,眨着眼睛看着她。 因福康不喜欢带侍女,锦娆便被福康安置在门房那等着,故而此刻这里也只有苏玉衡和福康。便是王府的嬷嬷丫头,都在远远的地方站着。 苏玉衡暗想,她是不是想早点让自己走,好待会跟韩彦筠说话呀?那可不行! 于是苏玉衡做了一副赌气的模样,“你陪我在那边亭子里坐一会!”苏玉衡指了指前头往前院的长廊处,一个歇脚的亭子。 她可要在那等表哥出来,然后跟着表哥一道出去,不让福康有机会跟他单独相处。苏玉衡这么计划着,她这么想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俨然一傲娇的小姑娘。 福康二话不说随她一道去了, 这边韩彦筠进了东次间后,韩婉茹神情便完全换了一个人般,立即挥退了众人,只留一个从韩家带来的嬷嬷在门口守着。 “姑母…”韩彦筠一进去,便注意到韩婉茹脸上有泪痕, 韩婉茹一见到他,就难以自持,“筠儿…筠儿”像看到自己儿子般,连忙拉着他坐到了自己身边。 “姑母,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韩彦筠见她满脸哀容,十分担心, 韩婉茹摇着头,依旧有些哽咽,“我只是刚刚见到了一个孩子,想起了霄云而已!”她擦干泪痕,压低了声音问道:“筠儿,你告诉我,你看到他没有?你说你要去看他的!” 韩婉茹神色十分紧张,一手握着韩彦筠的手臂一手掐着自己胸口的衣衫。 韩彦筠目色沉郁地点点头,“我看到了…还活着…姑母放心…” 韩婉茹闻言忽然使劲地抽泣,完全不能自已,韩彦筠见她如此痛苦,扶住她,低声宽慰道:“这事王爷费了不少心思。” “可还是吃尽了苦头是不是?”韩婉茹忽然惨厉地望着韩彦筠,“三年了,他该受多少苦啊,彦筠….” “姑母….”见韩婉茹泪流不止,韩彦筠也动容了, “筠儿,我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只要他活着,什么名声,我都不顾,只是委屈了你,要受我所累…” “姑母,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韩彦筠生气道,“你为了保住韩家付出了多少,我们血脉至亲,不要再说这种话!” 韩婉茹一边落泪一边点头,“这些年,也只有你能明白我的痛苦…” 韩彦筠深深吐了一口气,是的,这三年他和姑母都生不如死,恨不能跟着心爱之人共赴黄泉。 “姑母,姑父在天之灵,会明白你的苦衷,你别太自责了!” “不,”韩婉茹摇头,眼神空洞无物,“不会的,我没有脸见他,便是霄云,她也不会原谅我,但是…”她抬头望着韩彦筠,坚定道:“筠儿,我不后悔!我要为杜家留下唯一的一丝血脉!” ------------ 第六十五章 耍赖的霄云郡主 (五更)风满袖605147宝剑打赏加更 “是,孩儿明白!”韩彦筠郑重点头。 “筠儿,过几日便是清明,你得空去洛水看看他们,给他们烧点纸!” “我知道!” “还有,你爹爹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吗?”韩婉茹问了自己的哥哥, 韩彦筠微微苦笑,“老样子。” 韩婉茹惨笑一声,“你瞧,你爹爹也不肯原谅我呢。” “姑母,爹爹与姑父情同手足,是宁愿随他死的!”韩彦筠说着整个脸色也黯淡了下来,他也愿意随着她死,如今韩家因端王作保,免去了牵连之祸,可却备受诟病,不管是他爹也好,还是他韩彦筠本人,都是铁铮铮的汉子,视气节如命,只是三年前因端王插手,韩家无可奈何。 韩婉茹目光凝滞了许久,二人就那样坐着,约莫静默了一刻钟,似在无声悼念那些逝去的亡魂。 直到许久过后,韩婉茹方才擦干泪痕,浮起了笑容,她望着韩彦筠道:“筠儿呀,你年纪实在不小了,你是韩家长房长子,姑母看,要不还是给你说一门亲事吧!” 一提起这事,韩彦筠整个人弥漫着一种悲凉的情绪,他摇摇头,“姑母,我这辈子实在是不想娶别人,我心里….只有她!” 韩婉茹见他垂着目,面色清冷,一副不容人多劝的样子,韩婉茹苦苦摇头,“筠儿,有件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今日姑母跟你说明白,你不要受婚约所累,当年我一心想让你娶霄云,可老爷子矢口否决,压根不答应霄云嫁你,后来你姑父和我还想再劝他时,杜家就出了事。所有,你跟她的婚事没有定下来!” “什么?”韩彦筠忽然神色十分难看,完全不相信,眸光罕见地锐利起来,“姑母,你不必为了劝我而骗我,你知道,告诉我说我跟霄云没有婚约,比杀了我还难受!我宁愿守着她的名分过一辈子!” “姑母有什么理由骗你?筠儿,你不能因霄云再耽搁下去了!”韩婉茹哭着道,“你是长房嫡子,不能不为宗庙着想!” 韩彦筠忽然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挣开了韩婉茹的手,神色木讷地出去了。 韩婉茹望着他修长却又孤寂的背影痛苦不已。 韩彦筠去见端王妃时,苏玉衡与福康郡主两个人在长廊的栏杆上,面对面地坐着。 福康叽里呱啦地跟苏玉衡说了许多事。 “苏玉衡,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爱练武习射骑马吗?”福康说了好一会后忽然问她, 苏玉衡自知道福康打着韩彦筠主意时,她又恢复了先前那冷漠的神情,“不知道!” 福康没有在意,却是怔了神色道:“因为我一直嫉妒一个人!” 苏玉衡心下一动,眉头一挑看着她,却听见她半艳羡半惋惜地说道:“是杜霄云,她太优秀了,优秀到所有人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你以前听说过她吗?你肯定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苏玉衡身子一顿,垂了目,一声不吭。 福康边回忆着边继续说道:“她呀,跟你一样长得很好看,眼睛又圆又大,鼻梁十分高挺,可最让人难以忘记的是她那对剑眉,是比男儿还英气的剑眉,简直太神气了!你是没有见过啊,她手持银枪站在马上与人对决时,太让人惊艳了,高湛,就是你上次见过的襄国公世子爷,他都没比过她。” 说着福康脸上扬起了笑容,很真诚地望着苏玉衡道:“虽然我那个时候,一见到她就缠着她吵架,可我心底里是佩服她的,我一心想成为她那样的女子!” 苏玉衡低低地笑了一声,不由抬眉去瞧她,却见她笑容里含着一丝怅然。 她该感动不是,她以为不会有人再记着她,可现在看来,不仅表哥心里只有她,便是秦少游、高湛、高洋和福康都始终记着她的风采! “嘻嘻,苏玉衡,要是她还活着,我一定让你跟她比试,虽然我觉得你很厉害很厉害,不过,我觉得你应该还是打不过她的,她可是带兵上阵呢!”福康很认真地说道。 苏玉衡笑了笑,白皙的面容很恬静,“这样的人物,只恨不能亲睹其风采呀!” 苏玉衡话音一落,却见韩彦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于是二人纷纷起身望着韩彦筠。 刚刚的话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福康和苏玉衡内心都在默默念叨,二人又同时打量韩彦筠的神色,却见他面无表情,再仔细去看,觉得他好像有些不高兴。 “韩公子,你是要回去了吗?”福康弱弱地问道, “是!”韩彦筠微微颔首,看了一眼苏玉衡,便顺着回廊往外走。 两个人不约而同,立马跟在韩彦筠身后往外走。 直到韩彦筠出了王府,苏玉衡也跟福康告辞,带着锦娆跟了上去,福康远远地看着韩彦筠,倚在门口痴痴地望了他一会。 韩彦筠起先没太注意,可走着走着才发现苏玉衡一直跟在他身后,韩彦筠虽然带侍从,可没有坐马车的习惯,偶尔骑马,偶尔徒步,譬如今日他便是步行来的端王府。 韩彦筠走了几步,终于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苏玉衡,等到苏玉衡迈着步子走到他跟前了,他方才问道:“苏姑娘,你为何跟着我?” 苏玉衡眨眨眼,很无辜地说道:“没有啊,我回家也走这边呀!” “……”韩彦筠嘴皮一抽,暗暗觉得自己想多了,不由摇摇头继续前行。 苏玉衡望着他的背影,抿嘴低笑,而锦娆呢,则奇怪地望着苏府的方向,深深觉得她家小姐这慌也撒得太草率了吧,苏家在西边,端王府在东边,而她们呢,现在正顺着大街往南走,说去商肆逛逛多合适呀?偏偏撒谎说回家,锦娆不惜的说她了。 等到韩彦筠从端王府前那条街拐出来,进入一条热闹的横街时,发现苏玉衡还跟在后头,他这回面带怒色,有些生气地指了指苏家的方向,道:“苏姑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家好像在西边!” 苏玉衡没有被说破的尴尬,反倒扬着笑脸道:“我突然想逛逛街!”声音竟是清脆无比,一双眼睛一溜一溜的,十分可爱。 “噗!”锦娆噗嗤一声掩面忍住笑意。 “……”韩彦筠无语了, 端王府离洛水两岸的商肆不远,二人走了这一大段路,已经酒肆乐坊聚集之地,此时已近午时,街上人来人往,酒肆飘香,小二招呼人的声音络绎不绝。 正当韩彦筠很无奈地叹口气扭头准备继续走时,迎面遇到了一个熟人。 “韩兄!”来人一见韩彦筠,十分欣喜,连忙上前来行礼。 韩彦筠神色一亮,眉头舒展开来,颔首笑道:“崔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一袭紫褐色锦衫的崔璕手执纸扇潇洒地走过来。 只是他站定要回韩彦筠时,一个秀逸的身影从韩彦筠身后走了出来, “表哥!”苏玉衡露出了一个笑脸,朝他福了福身。 崔璕在看她那一刻,眼眸瞬间一亮,只见她歪着个头,堕马髻上插着一只碧玉簪,小巧白皙的耳朵上挂着一对珍珠耳坠,她微微一笑,那双灵动的眼神跟一缕汪泉般,煞是动人。 他许久没有见到苏玉衡,上次在郊游上见到她时,便觉得表妹不一样了,十分漂亮,今日再见,越发觉得苏玉衡比以前讨喜。 “表妹,居然在这遇见你!”崔璕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很欣喜。 苏玉衡浅浅一笑,看了一眼韩彦筠,低下头没有多说。 韩彦筠没有注意他们表兄妹的互动,而且在张望四周,恰恰发现对面是一家酒楼,又觉得肚子饿了,想着崔璕最不喜欢他表妹缠着他的,二人要是去酒楼,苏玉衡应该不会跟过去吧。 于是韩彦筠便回过头来跟崔璕说道:“崔璕,已是午时,不如我们二人便在四方馆用午膳吧!” 崔璕闻言立即赞成,“好呀,韩兄,我早听说他们家的厨子能做出潭州一带的风味,菜最是入味!” 韩彦筠点点头,朝着对面的四方馆抬手,示意崔璕和自己一道去。 苏玉衡早听出了韩彦筠的意思,他说的可是“二人”,自然没有包括她,可是霄云郡主耍赖起来脸皮也是很厚的,于是当下挺直了腰板对着崔璕眨眨眼道:“表哥,我也饿了,可以跟你们一起用膳吗?” “好啊!” “不行!” 崔璕和韩彦筠异口同声! ------------ 第六十六章 醋性大发的高洋(一更) 韩彦筠皱眉地瞅着崔璕,他不是很讨厌他表妹的吗?崔璕倒十分洒脱,没有介意,反倒望着苏玉衡笑。 韩彦筠无奈地甩甩袖,第一个进去了,崔璕看着苏玉衡道:“表妹,走,一起进去吧!” “嗯!”苏玉衡促狭地看了一眼韩彦筠的背影,得意地跟着进去了。 表哥呀,表哥,谁叫你不理我,偏偏赖着你! 想着前世,她要随父亲出征时,表哥也有赖着她的时候,无论她和爹爹怎么劝说,表哥反正一声不吭背着包裹就要跟着去,那个时候爹爹对表哥比对亲生儿子还好。 只是苏玉衡跟着崔璕往对面走时,却不晓一个人从他们身后的小巷里走了出来。 徐晓妆勾起了一抹冷笑,眯着眼盯着苏玉衡,跟身边的丫头道:“你刚刚可看清楚了?苏玉衡可是跟在韩彦筠身后走了很久,是吧?” “是的,小姐,韩公子走一步,她跟一步,韩公子停下来,她也停下来,韩公子让她别跟着,她就找借口继续跟着!”侍女答道, “哼!”徐晓妆鄙夷了一声,“真是没想到呀,她这个臭丫头竟然喜欢上了韩彦筠!” 苏玉衡呀苏玉衡,你让我得不到高洋,我让你得不到韩彦筠! 徐晓妆冲着苏玉衡的背影心里暗暗起了誓,随即扭头从小巷子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苏玉衡跟着崔璕走到对面时,一辆马车在四方馆门口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了过来。 “玉衡妹妹!” 苏玉衡诧异了一下,方才见独孤靖儿从马车内被丫头扶了出来,苏玉衡走了过去,朝她行了一个礼,“独孤姐姐,你怎么在这?” 独孤靖儿下来后,连忙拉住她的手,“我刚刚路过,看到了你,便停了车,”说着她望了一眼四方馆那大红迎风招展的旗帜,“你们要去用膳吗?” 独孤靖儿自然也看到了崔璕,而里头走了几步的韩彦筠听到她的声音,也出来见了一个礼。 “是呀,独孤姐姐要不要一起吃?”苏玉衡问道, “嗯嗯!”于是独孤靖儿便挽着苏玉衡一道进去了。 独孤靖儿是不拘小节之人,也没觉得跟两个男子一道用膳有什么不妥,毕竟苏玉衡与崔璕是表亲,身边又都带了丫头嬷嬷的,再者,北睿民风不算古板,对女子也没有太过禁忌。 只是,无巧不成书,待小二领着四人要上二楼时,又一个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苏玉衡!” 苏玉衡听到这个声音不免有些头疼。 众人扭头看去,发现来人是高洋! 于是这一顿饭便成了五人共享了。苏玉衡不知道,高洋正是无意中看到了她便踵迹而来。 四方馆是洛河两岸新开不久的一家酒楼,此间酒楼有个特殊之处,四方友,来者不拒,敞门而迎,有了这样一个理念,这个四方馆竟是没有雅间的,故而令几位贵公子小姐诧异的是,二楼也是敞间,最后无奈,五人选在了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面前是一方长方的食案,四周摆着两排锦杌。韩彦筠和崔璕坐在左边,两个姑娘坐在右边,而高洋一向特立独行,便坐在了面窗的位置。很快那小二便给上了茶水,独孤靖儿跟苏玉衡说说笑笑时,高洋和崔璕眼神可没离开苏玉衡。 这时,那小二躬了身笑呵呵地望着五人问道:“客官,您看想吃点什么?” 韩彦筠没吭声,这顿饭来了苏玉衡又来了个高洋,铁定是吃不省心的。 崔璕却是笑着看向苏玉衡道:“两位姑娘看看,想吃什么?” 高洋没有说话,可眼神也是这个意思。 苏玉衡抬着水盈盈的眼眸看向独孤靖儿,独孤靖儿却是莞尔一笑,“妹妹,你最小,你吃什么就点什么?” 苏玉衡内心不禁苦笑,她前世随军出战,风餐露宿的时候太多,养成了跟哥哥们一副德性,对吃的不太上心,做什么吃什么,即便她被祖父捧在手心上养着时,祖父那刁钻的口味也没影响到她,这下让她点菜她便是头疼了。 崔璕见她小嘴翘起似乎有些为难,便朗声笑道:“表妹,我记得你不是最爱吃烘烤的那种脆皮鸡吗?要不要点一只?” 崔璕话音一落,高洋皱起了眉头,他可知道苏玉衡以前喜欢追着崔璕跑的,听了这话,他醋性大发,冷着脸看着有些懵的苏玉衡,“那东西好吃吗?烤着怪脏的!” 苏玉衡看了一眼崔璕又看着高洋,实在汗颜,她没有什么特别不喜欢吃的,也很少有特别喜欢吃的,只要那样菜做得好,她就使劲吃,没有特别的偏好,崔璕所说,自然是原主的口味了。 她原本想顺着点的,可被高洋这么一说,就只能作罢了。 只是,崔璕显然也不是个省心的,高洋对苏玉衡那点心思,郊游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在崔璕心里,总觉得表妹是向着自己的,更何况他祖母也就是苏玉衡外祖母去世前遗言让他娶苏玉衡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对苏玉衡改观了,上次见到她便觉得很惊艳,而刚刚再见她,就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些许是太久没有她的纠缠骚扰,觉得不适应,而再次相见时,心里又痒痒了吧。 这么一来,他偏偏不想放手了,于是不顾高洋黑沉的神色,继续道:“如果不吃脆皮鸡,可以吃笋焙鹌子,还可以点一个辣熬野味,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辣了!” “……”苏玉衡再次懵了,她没有喜欢吃辣呀,确切地说,她真的不太能吃辣,每次吃一点辣的东西,就满脸通红,跟个猴子屁股一样。谁能救救她呀? 果然,高洋再次不乐意了,他挑了挑眉,对着崔璕冷冷道:“现在春头已经过了,笋已经不鲜嫩,应该不好吃吧!” 崔璕脸色也拉了下来,然而人家高洋继续不咸不淡道:“至于那辣熬野味嘛,苏姑娘还没出孝吧,不宜吃生!” 崔璕一口气憋在心口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而且苏玉衡的母亲也是崔璕的姑姑,高洋这么一说,暗指崔璕没有对长辈的孝心,可是让崔璕颜面大失。 苏玉衡看出崔璕脸色不好看,她本想安慰一句,可想着自己确实不想吃,便讪讪作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独孤靖儿可完全看出门道来了,当下忍不住抿嘴低笑,笑了一会,看出苏玉衡有些不知所措,便笑着叹了一口气,意有所指道:“哎,既然玉衡妹妹这菜点不好,便让姐姐代劳吧!” 说完,促狭地朝苏玉衡使了个眼神,弄得苏玉衡哭笑不得。高洋笑而不语,崔璕别过脸去,有些尴尬。 苏玉衡暗暗郁闷,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呀! 韩彦筠自然也看出崔璕和高洋的心思,当下冷哼一声,闷闷地自己喝酒。 独孤靖儿眼珠儿一转遛,看到高洋边喝水唇角的笑意都快抑制不住,她可不能让高洋太得意,当下便故作琢磨道:“哎,这也吃不得,那也吃不得,吃什么好呢?要不每人吃一碗面得了!高公子你说呢?” 高洋一口水呛在在了喉咙口,咳得俊脸通红,连连招手,“独孤姑娘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吧!” 被独孤靖儿这么一打趣,几人气氛轻松了不少。 独孤靖儿跟小二点菜时,苏玉衡瞄了韩彦筠一眼,见他难得露出了笑意,脑子里突然想起表哥好像十分吃面,便突然睁着眼睛冲独孤靖儿和小二道:“主食便来鸡丝面吧!” 韩彦筠听到这句话后,稍稍愕然,却听见崔璕奇怪道:“表妹,你好像不喜欢吃面食呀!” 苏玉衡笑了笑不经意看了一眼韩彦筠低下头喝水没说话,原主不喜欢吃,而她也确实不喜欢吃,可表哥喜欢吃呀! 韩彦筠不由有些狐疑地看着她,既然不喜欢吃为什么点?可她刚刚明明看了一眼自己,难不成因为他喜欢吃?他喜欢吃鸡丝面可没几个人知道。 ------------ 第六十七章 还能不能愉快的吃饭了! 韩彦筠联想她此前像霄云的种种行迹,心里有些古怪的念头,可还是被自己压了下去,他告诉自己,再像也不可能是霄云。 高洋苦笑了一声,权当苏玉衡因刚刚自己的话故意为之,竟是觉得她越发有趣。 独孤靖儿出场,这菜自然没有任何争议,一刻钟后,菜陆续上了。 苏玉衡一向是个很专心的人,吃饭的时候便专心吃饭,觉得这桌子人也没有长辈,不需要太顾忌,独孤靖儿一说大家赶紧吃,她就一头扎了进去,认真吃了饭来。 可当她端着碗埋头吃时,发现一双筷子往她前面那小碟里夹了一块鱼肉,“妹妹,孝在心,你这么瘦,你母亲定然希望你多吃点,吃几块鱼肉没什么。” 苏玉衡点点头,便夹着那块鱼肉吃了,有了独孤靖儿这话在先,有人不淡定了,崔璕立马也夹了一块鸡腿肉给她,“表妹,多吃点!” “……”苏玉衡扒在口中的饭有些嚼不动了。 她还没做任何反应时,坐在她左手旁的高洋立马舀了一碗羹递给她,“鸡肉吃多了不消化,多喝点羹!” “…….”苏玉衡嚼了满口的饭吞不下去了。 她为什么要跟着来吃饭呀! 崔璕已经忍不可忍,将筷箸放在碟上,将刚刚摘出来的一些碟薯块递到她面前,“吃这个消化!” 高洋可是绝不认输的人,他也放下筷箸,将他的侍从给布好的一小碟青菜推至苏玉衡眼前,“吃了薯块肚子就饱了,吃不下别的东西,不如先吃一点青菜,爽口开胃!” “……….”苏玉衡鼓囊着腮帮子满眼无奈地看着独孤靖儿,见人家已经笑得捂住了肚子,拼命在保持淑女的端庄风范而告败,苏玉衡不由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韩彦筠。 韩彦筠已经看不下去了,当下看了一眼崔璕又看着高洋沉声道:“两位公子,今日这饭还吃不吃了?” 独孤靖儿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崔璕和高洋均讪讪得不再说话。 苏玉衡呢,鼓囊着脸蛋儿扫了众人一眼,使劲嚼了嚼然后继续埋头吃饭,刚刚哭累了,现在好饿的,管它是鱼肉呢还是鸡肉,薯块呢还是青菜,统统吃掉。 等到她吃完两碗饭,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意地抬头时,赫然发现四人惊讶地望着她。 太能吃了吧! 跟个小馋猫一样,高洋心里这么想着。 表妹以前好像很注意饮食,生怕长胖了的,这下怎么毫无顾忌了呢,崔璕十分不解。 韩彦筠更是有些错愕,霄云也是这么能吃的,还不挑食! 苏玉衡一脸没事人模样,扫了一眼知道他们几个还没怎么吃,便大方地挥了挥手道:“你们赶紧吃吧,我等你们!” “………” 四人无语继续用膳。 四方馆这里热闹时,不晓与这条横街交叉的竖街上一辆古朴典雅的马车朝北边驶去,驶到半路时,马车身边一个青衣侍从收到了一个消息,便对着车帘里头的人恭敬道:“公子,苏姑娘和几位公子在四方馆用膳!” “哦,”里头传来淡淡应的一声,“那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青衣侍从嘴皮一抽,应了一声,心里却是琢磨着公子最近好像蛮喜欢凑热闹的。于是车夫调转马车沿着一条小巷去了四方馆。 几位公子和独孤靖儿都是极为讲究之人,吃了没多少便都止了筷箸,等到小二将菜碟都撤下去,便又上了果子和茶水,给他们爽口。 高洋和崔璕得了韩彦筠的话可不敢再造次,各自乖乖地看着苏玉衡吃果子。苏玉衡吃了几样果子没来由地想到了上次在萧翎那吃的红果子,暗暗一比较,觉得那果子确实特别好吃。 想来吃完果子休息一会,便是要走的,崔璕便开口跟苏玉衡笑道:“表妹,你好些日子没来崔家了,上次还落了东西在我家,待会便随我回去一趟吧!” 一听这话,高洋瞬间变了脸色,还想诱惑她去他家呢? “落了什么东西?我待会陪你去拿!”高洋板个脸望着苏玉衡。 苏玉衡有些怄火了,这两个人干什么呀,“我待会有事,哪都不去!”她冷着脸道, 崔璕和高洋见她不高兴了,终于闭了嘴。 独孤靖儿和韩彦筠相视一眼,一个笑,一个摇头。 只是恰在众人喝得差不多准备走时,一道响亮的声音插了过来,让韩彦筠皱起了眉头。 “哎哟,这不是韩大状元吗?你终于舍得出来见人啦!” 这人话一落下,苏玉衡瞬间眉头蹙起,一道锐利的眼光朝那人射去。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紫色锦袍,腰间挂着一个白色祥云玉佩,花穗是一个大大的福结,再看那面容,却是白皙肉薄,一副轻佻的样子! 苏玉衡立马站了起来,冷冷地盯着他。 “梁成毅?”高洋站了起来,不带好脸色地看着他。 苏玉衡脑子一转,瞬间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原来是梁国公的世子爷梁成毅! 梁成毅这话可是暗讽韩家依靠端王保全了下来,让韩家的姑姑改嫁端王求得庇护,这可是韩彦筠和他父亲心中最大的芥蒂。 韩彦筠讽哼了一声,幽幽看着他,“在下不偷不抢,怎么不能出来见人?”他眸光冷淡,不复往日儒雅温润,浑身似罩着一层霜。这件事永远是他心里的伤疤,揭不得,一揭开便是鲜血淋漓。 “切!”梁成毅朝上翻了个白眼,“韩家男人是缩头乌龟,女人倒是可以转手!” 梁成毅话音一落,苏玉衡眼眸瞬间冰寒,射出道道光棱似要撕了他, “混账!”就算她再恨她,可也不允许别人侮辱她! 梁成毅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青了脸色,端王爷续娶王妃全城皆知,可娶的是杜国公夫人韩婉茹知道的却不多,而摄于端王在朝中的威势,无人敢提此事,这个梁成毅还真是个没脑子的纨绔子弟,不知天高地厚。 苏玉衡气得咬牙切齿,身子一偏就要出手,却被高洋给拉住了! “梁成毅,你找死吗?”高洋走了一步挡在苏玉衡跟前,微微昂头,冷冷道。 “哼,还怕人说呀!大家都知道啊!”梁成毅拿着个扇子敲着他侍从的头,咧开嘴笑得很阴险。 “梁世子,我韩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口出秽言!”韩彦筠面容如霜,眼神无光,脸色惨白得很, “是无冤无仇啊,可本世子一向公明正义,看不下去呀!”梁成毅吊儿郎当摇头晃脑的,说完,他身边的侍从还跟着起哄。 独孤靖儿等人简直都忍不住要翻白眼了,这样的人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苏玉衡实在忍无可忍,气得眼刀子刮向他,对着那轻浮的梁成毅喝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苏玉衡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愕然于她的大胆! 她是不是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公子哥是谁呀? 便是那韩彦筠也从屈辱地伤感中抽了出来惊讶地望着她。 “哎哟!”梁成毅眼珠子快掉出来了,从下至上打量了下苏玉衡,原本那鼻孔鼻毛都翻在外头恨不得吃了苏玉衡,待觉得这丫头有几分美色时,眼神直勾勾望着她,调戏道:“哪来的小蹄子呀?敢骂爷?” 高洋听到小蹄子那三个字眼时,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不由昂了头沉着脸盯着梁成毅。 “哼!”苏玉衡懒懒地抬眉,挺直了腰板,“你不配知道!” “哎哟哟,”梁成毅夸张地昂首四下望了一圈,装了一副自己初次出门的样子,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爷不过几日没出门,这洛阳城变天了吗?哪里来的小丫头敢跟爷叫板!” 梁成毅这么一说,他身边那几个侍卫都虎视眈眈看着这边几人,独孤靖儿和崔璕都有些担心苏玉衡,都起身站在了身旁,独孤靖儿拉了拉苏玉衡,苏玉衡没理她。 她冷峭的眸光扫向梁成毅,傲然道:“梁成毅,如果你现在跟韩公子道歉,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 第六十八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三更 梁成毅愣了一下,随即惊愕地呸了一声,不怒反笑,“若爷我不呢?”他嘴皮都翘到了鼻子边,越看那样子越发阴狠。 苏玉衡眯了眯眼,淡淡道:“如果你不道歉,今日别出这个门!” 苏玉衡话音一落,便是二楼那客官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个躲在一旁望了过来。 京城最嚣张的两个公子,一个是高洋,一个便是梁成毅,高洋虽然嚣张,可他从不欺善凌弱,不无事生非,京城的人怕他却是敬畏仰慕的居多,可梁成毅不一样,仗着梁国公府的实力作威作福,欺男霸女,可谓无恶不作,人人私底下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苏玉衡一说完,梁成毅身边的侍从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般,一个个调戏地看着苏玉衡,嘴里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韩彦筠听苏玉衡这么一说,不由担忧起来,连忙绕了案几走了过来,跟苏玉衡低声道:“苏姑娘,你不比因我跟他作口舌之争,更不必得罪于他,他是梁国公的世子,你这么做,会牵连苏家的!” 韩彦筠对苏玉衡的感情很复杂,她太像霄云,让他情不自禁关注她注意她,可他又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她不是霄云,逼着自己对她冷漠,以防自己对她起了心思,他不想把任何人当霄云的替身,他也不觉得有人比得上杜霄云。故而一直对苏玉衡十分冷淡。 可此时此刻,她毫不犹豫一脸浩然地站了出来,要教训梁成毅,他多少为她的正直勇敢所撼动。 苏玉衡暗暗欢喜,他终于肯跟她好好说话了,不由眼眸亮了几分,“不行,他出言羞辱于你,这种行为太可耻,我一定要教训他!” 说着又凛然正气地看着梁成毅,稍稍迈开了步子,是准备要动手了。 “好啊,小蹄子,敢出言不逊,我看是谁教训谁,你过来,爷来好好教训你!”梁成毅拢了拢衣袖,一副狰狞的样子。 “梁成毅,你嘴巴放干净点!”高洋冷冷瞪着他, 梁成毅甩了高洋一眼,“高洋,今日跟你无关,你别碍事,我倒要好好教训这个臭丫头,让她不知天高地厚!” 苏玉衡眉头一挑正要迈步,却被高洋挡在了跟前,高洋侧头看着她低声道:“要教训他,也是我出手,你看着就是!”说完,扭头过去,冷着眼看着梁成毅,冲梁成毅刚刚骂苏玉衡小蹄子,他就该掌他的嘴。 独孤靖儿见苏玉衡眸光微眯,丝毫不想退缩,也连忙拉住她,低声劝道:“玉衡妹妹,梁成毅跟高洋一向不对付,让高洋去教训他,你别出头,届时他撒气于南苏家,你们家可就遭殃了!” 苏玉衡自然明白独孤靖儿的意思,在别人看来,梁国公府捏着南苏家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吗,可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梁国公梁睿….哼,他可有把柄在她手里呢,苏玉衡完全不介意今日帮他教训下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让开!” “让开!” 梁成毅和苏玉衡同时对着挡在中间的高洋喝道! 她敢侮辱她表哥和娘亲,她今日不打得他满地找牙她就不姓杜! “哼!”梁成毅见苏玉衡气焰实在是太嚣张,指着苏玉衡对高洋阴阳怪气道:“高洋,看到没,她让你让开呢!” 说着又伸出手,指着苏玉衡阴邪地骂道:“小娘们,为一个男人出头,还引了另一个男人给你撑腰,你勾引男人的本事不小呀!” 听到他如此污秽之言,高洋哪里还忍得住,呲牙冷沉道:“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话音一落,人已如旋风般朝梁成毅袭去… 只是高洋再快,却没快过另一个人,他身子还没靠近梁成毅,却见一黑衣人如闪电般朝梁成毅跃过去。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听见“啪啪”响亮的打脸声以及梁成毅痛得嗷嗷直叫的声音。 什么人? 便是苏玉衡都有些呆住了! 只见那黑衣人飞快地甩了梁成毅巴掌后,双脚往他胸膛猛地一阵狠踢,双脚再一蹬,将梁成毅整个人往旁边的案桌砸了去! 霎时所有人目瞪口呆! 苏玉衡等人还要去瞧那黑衣人是谁时,却见一着天青色长衫,青玉小冠束发的俊逸男子缓步走了上来。 独孤靖儿在看到他那一刻,心如小鹿在乱撞,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萧家的七表哥萧翎! “不好意思,打搅各位吃饭了!”萧翎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手里握着那串奇楠沉香珠,朝众人稍稍颔首。只是明明看着带笑,可那眼眸的温度成冰。 众人朝他施礼, 韩彦筠第一个问道:“七公子怎么会在此?”他见萧翎不过几面,还是秦少游经常跟他提起萧翎,知道他从不来热闹的地方,如闲云野鹤一般,了无踪迹。今日在这熙熙攘攘的洛河酒楼看到他,太让人意外了。 同样意外的自然是独孤靖儿。 只是萧翎笑而不语,目光在苏玉衡身上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那黑衣侍卫走到了他身旁,退至青衣男子身侧。 那梁成毅被家丁扶起,恶狠狠地瞪着萧翎这边,满口鲜血直流,任谁扫他一眼,都看出他满脸的手掌印,简直发红发紫,不忍直视。 苏玉衡不由大大舒了一口气,解气! 她挑眉朝那黑衣侍卫看了一眼,对他赞赏地笑了笑。 萧翎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那侍卫,瞬间眉头又微微蹙起了。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敢打本少爷!”梁成毅喘着怒气,口齿不清地开口。 萧翎头都没抬,他身边的青衣侍从朝梁成毅冷冷瞄了一眼,眼睛似只撑开了一半般看着他道:“你不配知道!” 萧翎歪了歪身子,看着手里的沉香珠,点点头道:“不错,还有力气说话!” 他话音一落,刚刚那黑衣侍卫瞬间又飘了过去,抬脚对着梁成毅的下巴一踢,众人只见见“咯吱”一声,好像骨头脱臼了。 “额….”梁成毅惨叫一声,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身边那侍卫及家丁一个个惊吓地看着萧翎身边的黑衣侍卫,一边扯着自己家主子,一边不敢再出声,生怕下一脚踢得是自己。 梁成毅鼻青脸肿的,说不出话来,却是颤着手指指着这边。 萧翎忽然讶异地看着青衣侍从,俊美稍稍一皱,问道:“庆之,你刚刚看清他是那只手指着苏姑娘骂的吗?” 那唤作庆之的青衣侍从摇摇头,“请公子恕罪,属下没有看清楚是哪只手?”一副无辜请罪的样子。 “哦….”萧翎惋惜了一声,然后庆之便朝另一个黑衣侍卫看了一眼,那侍卫轻飘飘走了过去,从地上将梁成毅给拧了起来,看了看他左手,又看了看右手,很纠结道:“既然不知道是哪只手,那对不住了!” “啊!”众人再一次听见梁成毅凄厉的一声惨叫,纷纷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手指不会被掐断了吧。 “好!” 不知道哪个看客起了哄,大赞了一声,“哎呀呀,这个梁国公世子天天为非作歹,不知道欺霸了多少良家妇女,占了人家多少田地呢!教训得好!” 然后二楼围观的一片都想起了痛快解气地欢呼声,还不停地数落着梁成毅的罪行。 韩彦筠见苏玉衡、高洋和萧翎先后出手为自己解围,甚为内疚,连连跟萧翎拱手道:“七公子,因在下劳累七公子动手,实在惭愧!” 萧翎看着他笑了笑,要说他是为了韩彦筠出手,那只能说是其一,之所以一出手便让梁成毅再也爬不起来,实在是他刚刚出口骂苏玉衡太过,萧翎动了气,尤其是最后那句话,生生让萧翎想撕了他的嘴。 ------------ 第六十九章 送萧公子回府 (三百钻石加更) “苏姑娘觉得他该不该打?”萧翎含笑望着她, 苏玉衡刚刚还想抚掌来着,冷不丁被萧翎这么一问,呆呆地点了点头,“该打呀!太该打了!”那张嘴打死他都不为过。 只是人家好歹是国公爷的世子,萧翎废了他那手指,真的没问题吗?话说萧七公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嚣张得让人毫无防备,偏偏人家还挂着一副无害的笑容。 苏玉衡突然觉得这位七公子….有点诡异。 高洋自萧翎出现后,一直冷着脸没有出声,他对萧翎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防备心思,那日苏玉衡在明泉寺换了衣衫的事应该跟萧翎有关吧,不知为何,他看到萧翎总觉得有些不舒服,这个人让人捉摸不透,而且他对苏玉衡不一般。 别人以为他是看不惯梁成毅,或者说为韩彦筠出手,而细心的高洋直觉告诉自己,一贯不露面的萧七公子突然出现,打了梁成毅的嘴和手,以己度人,他是因梁成毅指着苏玉衡骂了她而出手的。 尽管萧翎和苏玉衡一唱一和,韩彦筠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再次向众人施了一礼。 萧翎摇头失笑,随即正了色对着庆之吩咐道:“你亲自把梁成毅送回梁国公府,让梁国公好好管教下自己的儿子!” “是!”庆之立马答应,便又指挥着梁家那惊恐的侍卫将梁成毅抬着下楼去了。 韩彦筠见状有些担忧,“七公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韩彦筠自然担心梁国公报复他,虽然萧太傅在朝中甚有威望,可再有威望,他孙子把人家国公府的世子爷给打得去了半条命,届时梁国公要报复,就连朝廷也不会站在萧家这边吧。 这位萧七公子在萧家任性妄为惯了,总不能以为在京城也可以要怎样就怎样吧。 他先前还觉得高洋嚣张,可现在发现萧翎好像也不是个省心的。 韩彦筠这么一问,几人不解的目光都投向萧翎。 萧翎哑然一笑,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梁国公四年前曾在寿春与南陈小战,他受了敌方弓箭偷袭,差点丧命,我那时刚好从南边游历回来,路过寿春,让身边的侍卫救了他一把,故而在下于梁国公有救命之恩,刚刚还替他教训了他儿子,在下想梁国公应该感激我才对!” 人家萧公子这话说的可轻巧,说的苏玉衡都笑了起来。 众人明白了原委,不再担心,听到他这不冷不热的笑话,还是很给面子笑了起来,韩彦筠更是因自己暗自揣度了萧翎十分歉意,他是坦荡之人,又对萧翎施了一礼,以示歉意。 这时静静地看了萧翎好一会的独孤靖儿笑着轻声问道:“七表哥,听宸儿说你在明泉寺清修,怎么今日突然回来了呢?” 说起这事,萧翎眉头暗暗藏忧,“是祖母病下了,我回来看她!” “啊?”独孤靖儿大惊,揪着手中的绣帕脸烧红不已,“哎呀,我在京城还没表哥消息灵通,不知道外祖母生了病,那我可以随表哥一起去看她吗?” 独孤靖儿说出后一句时脸色更红了,纤指掐着绣帕,暗暗觉得自己没出息,这意思也太明显了吧。 只可惜萧翎显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点头。 “那我们赶紧去萧府吧!”独孤靖儿说着便准备要走,她身后的嬷嬷和丫头也都收拾好了东西。 这时苏玉衡突然想起了一事,急忙跟萧翎道:“萧公子,我可以送你回萧府吗?” “…….”高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萧翎忍不住嘴皮抽了抽,他身后一堆侍卫像是个需要人送的吗? 便是崔璕和韩彦筠也有些无语地看着苏玉衡。 苏玉衡浑然不在意这些细节,眨着眼睛望着他道:“七公子,你应该记得你说过的话,我的匕首还在萧家呢,你说咱们再次见面就还给我的!”苏玉衡有些无奈,为这个事她已经找了萧翎好几回了,今日可不能再错过机会。 萧翎恍惚一笑,淡淡道:“好!”旋即他朝众人稍稍欠身便转身下了楼梯。 独孤靖儿拉着苏玉衡便跟其他几位公子道别。 高洋看着苏玉衡眼神里有些纠结,可还是什么都没说,让她和独孤靖儿一道下去了。 萧翎走的并不快,二人很快跟着下来了,苏玉衡自然是要跟独孤靖儿一道上她的马车,只是待三人出了四方馆时,却听见独孤靖儿的车夫正在跟嬷嬷说着什么,一会那嬷嬷就过来了,跟独孤靖儿说道:“小姐,刚刚咱们马车停在这边时,被人不小心给撞了下,轮子给歪了一个,这会怕是不能用了。” 嬷嬷说完,那边准备上马车的萧翎听到后,不由止了脚步,转身看着两个姑娘。 独孤靖儿拉着苏玉衡十分不好意思,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坏了,怎么办?她可听萧宸说了,萧翎从不让人碰他的东西,肯定是不能做他马车一道回去的,虽然…独孤靖儿瞄了一眼萧翎那宽大的马车,虽然那马车大得绝对够坐三个人。 独孤靖儿尴尬不已,苏玉衡倒是大喇喇地看着萧翎, 不会这么小气吧,坐个马车而已,可别又找借口不让她跟着去,她待会就是走也要走去萧家的,今日无论如何逮着萧翎在萧家的机会把匕首拿回来。 萧翎对上苏玉衡挑衅的目光哑然失笑,摇摇头温和道:“两位姑娘不嫌弃,便上在下的马车吧!” “不嫌弃,不嫌弃!”苏玉衡拉着一脸羞愧难当的独孤靖儿赶在萧翎之前上了马车。 独孤靖儿简直恨不得钻地洞,可对于能上萧翎的马车,又暗暗窃喜,她咬着牙,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没出息了! 两位姑娘自然不能跟一个男子单独乘车,各自带了一个随身的丫头。于是萧七公子坐在马车最上方,他靠在软榻上,独孤靖儿和苏玉衡一左一右坐在两边车窗旁的小杌上,两个丫头则跪坐在下边。 苏玉衡安心地坐着,没有过多的表情,一动不动,脑子里还在想她娘亲和韩家的事,独孤靖儿可没这么淡定,虽然端坐着可眼神却忍不住四下打量萧翎的马车。 萧翎的马车里不奢华却极为舒适,还焚着淡淡的沉香,至于萧翎呢,则慵懒闲适地靠在软榻上,垂着目握着那串沉香珠,不知道在想什么,独孤靖儿从他手靠着的那小案上看到上头摆着一壶三个青瓷杯,十分精致秀雅,而小案靠车厢那边则放着一本书。 她探头一瞧,见是《九域志》,她总觉得这样不说话太安静了,安静地可以听到她砰砰的心跳声,她有必要打破这宁静。 于是便挑了秀眉问萧翎道:“表哥,你平日都喜欢看些什么书?”她澄净的目光落在那《九域志》上。 苏玉衡闻言也被拉回了思绪,偏头看着萧翎。 萧翎淡淡一笑,坐直了身子,将那《九域志》拾了起来,看着二人说道:“闲来无事,便了解些各地风土民情,打发下时间。” 独孤靖儿笑着点头,“别人打发时间都读一些诗词歌赋什么的,表哥雅量疏阔,看《九域志》倒是男儿性情!” 苏玉衡听到“男儿性情”四个字时,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她前世见惯了战场打打杀杀,接触的都是豪爽疏阔的疆场汉子,就萧翎这样病怏怏的身子,也好意思说“男儿性情”? 在苏玉衡看来,男儿自当志在四方,以天下为己任,视死如归,哪怕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才当得了真正男儿性情。 虽然她对萧翎印象极好,也觉得这位萧七公子性情雅逸,甚至也知道他不简单,可让她霄云郡主打心眼里赞赏的还是那些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男儿。 “七公子如果真的是想了解风土民情,就该看《九州风物志》而不是《九域志》,《九域志》记载的是各地疆域,山河大川,道路相通而已,并不合七公子的口味!”苏玉衡淡淡道, 萧翎闻言眸光一眯,唇角含笑看着她,内心却是苦笑不已,小丫头是看不起他吗?觉得他是个病秧子,只该到处游山玩水而不是心怀天下之人吗? 想想觉得也是,霄云小丫头性子最是傲气,不上战场的人休得入得了她的眼。这么一说,韩彦筠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知道她怎么惦记着她那表哥的。 萧七公子没有回答她,反倒歪了歪头,看着马车顶,心里要说不吃味可是假的。 ------------ 第七十章 尴尬的七公子 独孤靖儿打量了下萧翎的神色,觉得他应该是生气了,不免拉了拉苏玉衡的袖子,提醒她说错了话。 苏玉衡瞄了一眼萧翎,暗暗撇撇嘴,不是吧,她刚刚可是认真的,《九州风物志》真的比较合适萧翎读,《九域志》不是打仗之人,是不需要读的,而且不是兼济天下的人,也没有兴趣读下去。 不过再想想他多次襄助自己,便无奈地说道:“萧七公子,你没生气吧,我是真心给你推荐风物志的,没有别的意思!” 萧翎暗暗叹了一口气,温润如水的目光朝她投来,“苏姑娘说得极是,在下怎会生气呢!” 独孤靖儿见他笑容真切不像生气的,才略略放心下来。 只是正巧这时,马车似被什么东西阻了一般,忽然刹住,外头斑马嗷鸣的同时,马车内几人身子往前一倾, “啊!” “小姐!” 苏玉衡自有武力毫不犹豫地去扶住差点歪倒的独孤靖儿,而与此同时,另一双手却也下意识地朝她扶来。 萧翎本能地去扶她的手臂怕她摔下去,只可惜苏玉衡身子朝对面的独孤靖儿倾去,这么一来,萧翎伸出去的手竟是扶住了她的腰间。 苏玉衡将惊呼一声身形不稳的独孤靖儿揽住,独孤靖儿身子一偏差点撞到了苏玉衡怀中。 而苏玉衡却惊愕地感受到一双强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腰! 手掌的温度透过衣衫猛然袭来,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快了几分!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被男子揽住腰身,苏玉衡扭头不解地看着萧翎,小脸霎时通红。 马车很快就稳了下来,这一切发生在极端的瞬间,萧翎在扶住她那一刻,意识到不妥,瞬间收了手,没有去看她的眼神。 明明是本能地出手,怕她摔着,这下倒好,他倒像个登徒子般,轻薄了她,他萧七公子活了二十岁,头一回与一个姑娘有肌肤触碰,破天荒主动正面来关心体贴一个姑娘,结果却遇到了这么尴尬的事! 萧翎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可无论内心多懊恼苦笑,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 腰间温度霎时抽离,那抹微妙的摩擦感立即消失,苏玉衡觉得脸上有些辣辣的,再去看萧翎,见他垂目不言面庞平静。 接触几次,她自然不会认为萧翎是个轻薄女子的男人,也看出他是洁身自好之人,刚刚应该是想扶她怕她摔下去。可纳闷的是,他明知道自己有功夫,他不去扶楚楚柔弱的独孤靖儿,却来扶自己,不去管自己表妹却怕她摔着? 脑子没病吧。 不过苏玉衡没有多想,她把这定义为萧公子情急之下判断的失误。 她扶稳独孤靖儿后,又坐回了小杌上,独孤靖儿刚刚撞在她身上,被她扶住,压根没看到萧翎的动作。 她自然也没怪表哥没有出手,出手的是苏玉衡,一边在侍女的扶持下坐下来,一边感慨苏玉衡有着男儿的豪爽,无半点女人家的惺惺之态,是个霁月风光之人,心下对她更为赞赏。 “谢谢妹妹!”独孤靖儿朝苏玉衡一笑,又暗暗瞅了一眼萧翎, “表哥没事吧!”独孤靖儿轻声问道,从萧家对他的紧张程度看来,萧翎可是个玻璃般的人物,些许一不小心他就犯病了。虽然每次看见他,便觉得让人无比安心,可偏偏又忍不住去担心他。 “无碍!”萧翎没有抬眉,还是那般慵雅, 苏玉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其实萧翎不发病的时候,看着就是个俊逸的公子,应该不是那么虚弱的人。 只是人家独孤靖儿差点摔了,他没去扶人家,人家反过来关心他时,他还一副冷淡的样子,苏玉衡就有些不懂了。心里暗暗腹诽,萧翎这个表哥可太不称职了,想当年韩彦筠对她那可是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能弄来的都给弄来。 即便他毫无功夫,可最关键的时刻,他总会挡在她面前。 这么一想,苏玉衡对萧翎竟然生出了一点鄙夷之色,对自己妹妹不好的人,还能对谁好?难怪一年到头,萧宸都见不到他。 今日拿到匕首后,还是远离他为妙! 傲娇的霄云郡主腹诽时,浑然忘了那日在水泊上是谁救了她,谁给她解了围,可怜的萧七公子要知道苏玉衡打着再也不想见他的主意时,心里该有多懊恼伤心。 萧翎自然没有注意到苏玉衡滴溜着个眼神腹诽他的神色,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话,靠在软榻上闭目小憩。 独孤靖儿当萧翎不舒服,再也没有开口了。 这时,外头传来侍卫请罪的声音,原来刚刚一边一个挑着一箩筐鸡的贩夫不小心摔倒了,几只鸡扑哧扑哧朝路中扑来,惊到了马儿。 萧翎没说什么,只让继续赶车。 几人一路到萧府,才下了马车来。一旁萧家进出都从侧门出入,可萧七公子回府向来走正门,于是独孤靖儿和苏玉衡便随他一道从正门进了府。 府里人听说他回来了,一个个又惊讶又惊喜的,躺在病床上的老夫人听到萧翎回来了,眼神瞬间就亮了,抬着手虚弱道:“去…快去给他做好吃的” 一旁服侍的三个儿媳以及侍疾的独孤夫人哭笑不得,只得应着她。 几人被管家引到了老夫人起居的安仁院,萧翎回府探望祖母,独孤靖儿探望外祖母,苏玉衡自然不太好跟着进去。 在院子外时,萧翎便吩咐人领着苏玉衡去他四房的院子等他。他和独孤靖儿一前一后步入了安仁院。 很快二人在一众家人簇拥下进了老夫人住的东梢间。 萧翎实在是在哪都是显眼之人,任何时候,只要他出现,老夫人一眼就瞧到了他。萧翎还没来得及跟一屋子的长辈哥哥嫂嫂们见礼,便见老夫人朝他招手,他立即走了过去,坐在了塌沿。 “奶奶…”他握住了老夫人的手,见她面上虽挂着笑容,可十分虚弱, 老夫人一见到他便眉开眼笑,精神都好了几分,喘着气,艰难地说:“翎儿…” 萧翎亲手扶着她坐了起来,给她安置了一个迎枕,又坐回她面前,看着她一脸担忧。 “我没事,就是着了凉,大夫开了方子,吃个两天就好了!”老夫人还在宽慰萧翎,怕宝贝孙儿担心。 萧翎含笑,将她额前一丝银发搁在她耳后,“好,我不担心!”眼里是孺慕之情,知道她怕他担心,可他也知道老人家一旦生病好得可没那么容易。 祖孙俩太过爱护对方,很多话不说,便知道对方心意。 萧翎朝身后一侍从看了一眼,那侍从便将一个盒子躬身递了过来,他接过盒子,递给服侍老夫人的一个老嬷嬷,“这药丸每日睡前给祖母服上一颗!” 那嬷嬷恭敬应下。 老夫人看着他满眼地笑,越看越觉得自己孙儿好看,不由情不自禁道:“还是我们家翎儿好看,天底下最好看的!” 萧翎愕然,摇头失笑。 一屋子人习惯了老夫人对萧翎的溢美之词,一个个附和。倒是独孤靖儿眸光潋滟,闪闪瞅着萧翎的侧脸,一颗心慌乱不堪。 虽然移不开眼,可老夫人还是推了推他,“快去自己院子歇着,奶奶身上有病气,怕沾染给了你!” 萧翎闻言眼眶不禁一酸,有些难以自持,这么多年来,这个祖母对他可是恨不得割下肉来给他吃,这样的亲情他怎么不撼动。 萧翎起身来,倒不是真的怕染了病气,而是独孤靖儿还站在他身后呢。 独孤靖儿连忙红着眼眶坐了过去,握紧了老夫人的手,焦心道:“外祖母,靖儿来晚了,要不是路上遇到表哥,还不知道您病下了。” 老夫人慈善地看着她,“靖儿,你跟翎儿一道来的?” 独孤靖儿闻言脸色霎时一红,低着头应了一声。 老夫人年纪虽大看着是个糊涂之人,可绝不糊涂,她眸光细细眯了眯,不由朝萧翎瞄了一眼,却见他神情平静清朗,老夫人微微吁了一口气,不再多问。 ------------ 第七十一章 相赠 独孤靖儿细细问了几句话,独孤夫人便把她拉开了,怕老夫人累着。 萧大夫人扶着老夫人要躺下前,老夫人还痴痴望着萧翎,“翎儿…” 萧翎立即走了过来,又握住她的手,温柔道:“奶奶,我在这…” “你这回…多住几日吧,奶奶想你…”老夫人浑浊的眼眸中泛出了一点点泪光。 萧翎心下大痛,眸光一悸回道:“好,清明前不会走!” 老夫人点点头,示意几个孩子出去,于是一屋子人退得差不多,只剩三个媳妇和独孤夫人。 独孤夫人要扶着自己母亲躺下,却见老夫人摇摇头,眼角挂着泪, “哎,你们知道吗?如果不能看到翎儿成亲生下孩子,我死不瞑目啊…” 几人听到她如此哀叹,不禁动容,萧大夫人立即说道:“母亲,您说的什么话,您就是小病而已,刚刚小七也带了药来,他的药一向很好,您吃了很快就好了!” 萧老夫人摇摇头苦笑道:“我不是怕我死了,我是担心翎儿的婚事,他已经二十了,身子又不好,常年在外头,何时能早日成亲呢?” 这时,萧家二夫人笑着劝道:“母亲,这事只要您开口,儿媳立马去把京城待嫁的姑娘都打听清楚,给您和小七挑选便是!” 老夫人被她逗笑了,颠颠笑了几下。 那三夫人见独孤夫人面色也暗了暗便知道她因独孤靖儿的婚事而愁着,也轻声叹气说道,“说来,靖儿的婚事也一直定不下来呢?” 独孤夫人闻言苦笑不已,坐在老夫人身边给她掖了掖被角,没说话。 二夫人不知怎么的,突然亮了眼睛道:“哎哟,咱们家婚事最愁的可不就是小七跟靖儿吗?要靖儿的婚事皇家不插手,不就可以让他们俩” 老夫人瞬间一道眸光投了过来,打断道:“就你多嘴!” 二夫人自知道自己开玩笑开过头了,又连连讨好地跟老夫人告饶。 里头不再几位夫人不再说话,服侍老夫人躺下歇息。 可老夫人刚刚躺下,忽然想到什么又颠颠爬起来,对着三个儿媳和女儿乐呵呵道,“嘿嘿,那个这次我想给小七挑几个伶俐水灵的丫头去服侍他,你们说怎么样呀?” 瞅着老夫人期待的眼神,三个媳妇和独孤夫人哭笑不得,萧大夫人暗暗扶额,这事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了,每次都想着小七身边没有侍女服侍便精挑细选挑几个过去,想着哪天萧翎看着喜欢了便收在房里。可无一例外,都被萧翎找借口给退了回来,怎么老夫人还是不死心呢? 二夫人可不想看到老夫人失望,便立马笑着说道:“好嘞,母亲,这次就由儿媳来张罗,一定挑几个水灵的,让小七见了再也舍不得退!” 老夫人笑得脸快皱成了一朵菊花,然后独孤夫人扶着她继续躺下,三个媳妇和独孤夫人相互看了一眼,摇头失笑。 外头萧家子弟年轻媳妇散了后,外间厅里只剩萧翎、独孤靖儿和萧宸。 萧翎正要去自己院子找苏玉衡,却见独孤靖儿突然站在他面前朝他福了福身道:“表哥,上次见面就想送你一个见面礼来着,后来你生病,便没有打扰你,今日恰好带着,便想送给表哥!” 萧翎有些讶异,听到独孤靖儿喊他“表哥”,他心里居然有那么一点排斥,不为别的,“表哥”两个字是萧翎的死穴,想着霄云那个丫头左一个“韩表哥”,右一个“韩表哥”,故而一听到“表哥”,他就想到霄云与韩彦筠,不舒服,是真的不舒服。 可萧公子也不至于为了这一点事去让独孤靖儿改称呼。 萧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独孤靖儿从身后侍女手里接过来一个长形的檀木盒。 独孤靖儿将盒子打开,呈至萧翎面前,抬眼看着他俊逸的容貌,说道:“表哥,我听宸儿说你善音律,上次听到你抚琴,也知你手里有好琴,可见是个音律大家,我恰好偶得一古琴谱,便是那传说中的《冀州歌》,那是疆场男儿的豪曲,我也弹奏不出来,便想将它赠与表哥,还请笑纳!” 独孤靖儿款款说了一席话,优雅大方,温婉含笑,却也有些害羞。 这可是她第一次为一个男子仔细挑了这么贵重的礼物,萧翎应该知道她的心意。 萧翎眸光一动,清润的目光落在那盒中的绢布上,瞅了一眼便知是古绢,“听闻《冀州歌》失传多年,独孤表妹能偶得,是难得的幸事,表妹相赠,萧翎却之不恭!”说着双手接了过来,又将之给了身后的侍从。 独孤靖儿心下大喜,福了福身抿嘴一笑,萧宸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忽然俏皮跟萧翎道:“哥哥,独孤姐姐可是问了我好些哥哥的喜好,方才送出了这古琴谱,哥哥可要还个重礼才行!” 独孤靖儿一张脸绷得通红,朝萧宸努努嘴骂道:“就你这小丫头话多,我送表哥是诚心诚意的,哪里需要还礼!”又暗暗瞅了一眼萧翎,见他但笑不语,眼眸清澈幽亮,不由心跳又快了几分。 萧宸却是促狭地笑了起来。 既然是见面礼,独孤靖儿主动送了萧翎,萧翎自当还的,这个是礼节上的规矩,萧宸也不算唐突。 萧翎望着两个姑娘打趣,有些失笑,“多谢表妹厚礼,我自然是要送表妹见面礼的,只是这几日在外,并未准备,待我回头寻了好东西,再来相赠。” 独孤靖儿一听又急了,脸上辣得通红,忙道:“表哥,真的没关系的,你不要听宸丫头瞎说!” 萧宸偏偏拉住她,傲娇道:“姐姐,你可是我们萧家唯一的一个表妹,七哥还从来没有送过见面礼给别人呢,你不好奇七哥送什么么?” 独孤靖儿一听自己会是萧翎第一个送出见面礼的人,不由心里有些希冀,忽然就不想推辞了,其实他送什么她都会很欢喜的,只是听说他身子不好,也不好让他为这等小事操心便抬着美目看着萧翎道:“表哥,如果真的要送什么礼的话,我也不想让表哥太费心思,靖儿可不可以跟表哥求一样东西,就当做见面礼,行吗?” 萧翎眉头稍挑,有些奇怪道:“什么东西?” 独孤靖儿瞅了一眼萧宸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听宸儿说表哥一手行书写得极为漂亮,可否求表哥一幅墨宝!” 独孤靖儿话音一落,萧翎神色一变,这个要求实在是很简单,但凡要对方的墨宝,是对对方最大的敬重,按理他不该拒绝,只是…他曾在十分紧急的情况下写出去两封信,后来他一直谨小慎微,不让自己字迹传出去,以防泄露。 是以,独孤靖儿这个要求,他是没办法答应了,萧翎略带歉意道:“独孤表妹,万分抱歉,我没有送别人书法的习惯,还请见谅,表妹赠与我的琴谱,我十分喜欢,他日再给回礼!”说完稍稍欠身便迈步出去了。 独孤靖儿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门角,心里堵得慌,萧宸也没想到萧翎会拒绝这个简单的一个请求,不由替萧翎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姐姐,抱歉,哥哥规矩多,可能不想赠墨宝,显得有些倨傲轻浮,还请姐姐别生气。” 独孤靖儿摇头失笑,“怎会生气,表哥性情高洁,自然不是那等倨傲之人,也不是小气之人,他定是有自己缘由,总之,他送什么我都会开心的。” 萧宸爽朗一笑,挽着她出了安仁园。 独孤靖儿就是独孤靖儿,身为京城第一明姝,自然有她的胸怀和气度,怎会因这种小事生气,只是还是有些失落罢了。 ------------ 第七十二章 男女授受不亲 后来二人想着苏玉衡还在萧翎院子等着拿回匕首,便去了前面的花厅等她。 独孤靖儿的事,萧翎没有作多想,他心里惦记着那个小丫头,快步朝所住的明悟阁走去,只是走到那拱桥时,他忽然扬手,示意一众侍从等在外头,他缓缓抬步跨进了院门。 萧翎的前院是一个花园,便是上次独孤靖儿等人看到的梅花院,如今正是三月底花开最盛的时候,虽然院子里那几株梅花已凋谢,可梨花桃花开得正艳。 花开正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院子的布局是九宫八卦阵,与杜府当年后花园的布局一模一样! 如果不懂阵法,进去之后,恐难出来,萧翎走了进来,而苏玉衡不在廊下,那么,她只有可能进了那园子。 他下了前厅的台阶,沿着青石小径往园子里走去,满目桃李芬芳,日头在上,光照耀眼,他顺着八卦方位一个个小宫寻去,直到最后在那小溪旁看到一个纤瘦的人影蹲在石头旁,小声抽泣着。 小溪清澈见底,落英缤纷,不少花瓣都凋落在水面上,随水而逝,水流撞击到石头上发出叮叮咚咚的欢快声音,哪管得那水畔的人儿泪水沾湿衣衫。 萧翎捏紧了袖口的那匕首的把柄,悄无声息地朝那娇人儿走去,她定是在这里回忆起杜家那欢乐的生活,而黯然神伤。 桃花依旧笑春风,而人面已不知何处去。 此刻不用怀疑。 她就是霄云!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完全变了一个人,可他愿意相信她就是霄云。 无论是她出色的武艺也好,还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因与杜家有关的人和事而伤心,那日在明泉寺定是看到了自己母亲端王妃,而今日自然也是在这如杜家后院的园子里,睹物思人了! 就更不用说她手中有这把匕首了! 霄云,谢谢你,谢谢苍天,让你我有缘再逢。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 “苏姑娘….”他站在苏玉衡身后,轻声低柔地唤道, 苏玉衡身子一抖,方反应过来,这是在萧翎的园子! 对,是在萧家而不是杜家! 真是太奇怪了,为何这萧翎园子里的布局跟杜家后院一模一样,而且还是个九宫八卦阵。 太不可思议了! 苏玉衡擦干眼泪,起身转身过来,些许是蹲久了,站起来那一瞬,腿酸麻抽搐,头晕目眩,她身子一偏,眼见要歪下去。 萧翎眼眸一跳,一个箭步伸手过去揽住了她纤弱的娇躯。 苏玉衡再一次感受到腰间那有力的手掌,温热再次袭来,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腰间流遍全身,抬眉对上萧翎幽深如潭的眸子,里头有着不同往日的悸动和浓烈。 “七公子….”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些颤, 此刻二人近在咫尺,萧翎揽住她腰身那一刻,二人衣衫都摩擦着。 二人目光在电石火光中相撞,又纷纷别开去。 “你没事吧…”萧翎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一手握住她的手臂,扶着她从那镜面石上下来,直到她站稳了后,方才收手。 不知为何,今日两次萧翎碰触她的腰间,她便觉得全身酥麻酥麻,难受不已,身体里总有种不可控的感觉在蔓延,便是此刻那白皙的面庞,也如绯云般娇俏。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纤腰竟是如此敏感,碰不得! 可刚刚他若不扶她,她目眩定是要栽去小溪里。 哎,男女授受不亲呀! 虽然她一贯洒脱大方,可与萧翎发生这种尴尬之事,不是一次了,上次还在人家内室沐浴换衣衫,今日两次与他肌肤相触。 苏玉衡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都是意外,不要多想,也没什么!便是一个男子在她面前要晕倒,她定然也是要去扶的! 对,不管了! 等到苏玉衡压下内心的复杂的情绪,再次抬眼看他时,却在萧翎眼里看到了戏虐的笑意! 苏玉衡再一次脸红到耳后根去了,他定然是笑话她胡思乱想!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苏玉衡咬了咬下唇,这一次没有低头下去,而是气呼呼瞪了他一眼。 惹得极少哈哈大笑的萧七公子不由朗声大笑起来。 本来那双眼睛跟一缕泓泉般甚是好看,此刻还故意瞪得圆啾啾的,就像个小猫儿一样,可爱极了,萧翎看着她的目光缱绻着温柔和怜爱。 只是见她两颊还有泪痕,又是万分疼惜。 “我的匕首呢!”苏玉衡嘟着个嘴没好气道, 萧翎这一次笑了,笑得没有一丝伤感,如春雪交融,让人惊艳。 苏玉衡竟是没忍住看呆了,不得不说,这位萧七公子长得跟谪仙一样,仙气十足不说,那模样还清俊温润,任是谁都移不开眼。 可苏玉衡还是别过脸去,她什么时候这么把持不住了?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些吗?美男子也见了不少呀,当年鲜卑慕容家那几个皇子一个赛似一个,甚至那二皇子阴柔得比女人还美。 苏玉衡回想了下,还是叹了一口气,好吧,论气质、相貌和气度,萧翎是平身所仅见。 萧翎从袖中缓缓掏出那匕首,目光在“淳风”二字扫过,双手将匕首奉上,眸光认真得发亮, “给你!”声音好听得让人安心。他目光灼灼看着她,唇角含笑,眸光渐渐蒙上恍惚的水雾。 霄云,你我前世之约,现世再续! 这一次,我萧淳风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打你的主意! 苏玉衡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接了过来,将那匕首插入自己随身带着的刀鞘中,然后连忙插入腰间,似生怕萧翎再惦记着般,再次抬头时,萧翎看到了她鼓囊囊的样子。 又是噗嗤一笑,这丫头,又娇又俏,太可爱了。 苏玉衡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心下打鼓,鼓囊着个腮帮子,小眼神左右瞄着, 今日的萧七公子与往昔见到的他有些不一样,此前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到他,哪怕站得再近,总觉得跟他隔山隔水,浑身上下有一股不可轻掠的淡漠气息。 可此时此刻,她依旧觉得他神采飞扬,俊逸如仙,可他的目光似有种看不懂的情绪在包裹着她,让她觉得她好像进入了他的世界。 只是霄云郡主在感情上实在是后知后觉,压根不知道那样的眼神里翻腾的是一种叫爱恋的气息。 “喂,萧七公子,你这园子布的是九宫八卦阵?你懂阵法?”苏玉衡忽然抓到了她认为更为重要的事。 萧翎闻言负手在后,站在一颗梨树下,身姿挺拔,笑靥如花,他望望这,看看那,唇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不懂,我只会游山玩水,只配看《风物志》!”萧翎眨眨眼望天,眉眼里藏不住笑意。 “……咳”苏玉衡被他这傲娇的一句话给呛住了! 至于吗?就因为她刚刚在马车里嫌弃了他一句,他就故意堵她的话? 根据萧宸此前对萧翎的描述,知这园子只有可能是按照他的设计来布置的,所以他肯定是通阵法的,而且她刚刚试过几次,这阵法通达瞬幻,十分精妙,可见萧翎造诣不浅,甚至便是她自己都还没试出深浅来。 看来,她是小瞧了这位七公子。忽然她不由想起杨清远曾说他这院子高手林立的事,她四下望了望雪白飞舞的梨花和两岸的桃花,好期望能看到一个,可惜并没有。 萧翎自然不知道苏玉衡打着这样的主意,他看见一瓣粉红的桃花飘落在她发髻上,自然而然的抬手去给她摘去。 今日好开心,好欣慰! 她变了一个人,变了一个身份,恰好也给了他机会,他不用再站在暗处看她! 他可以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站在她面前,给她遮风挡雨! ------------ 第七十三章 内院风波 苏玉衡回到苏家的时候,主动跟卢氏请了安并回禀了今日的行程,自然略去了不少事没说。卢氏丢下一句,“我已经管不了了你了,再过两日你爹爹就回来了,等着他来管教你吧!” 苏玉衡不置可否,带着锦娆回到了三房。 第二次清晨,她便在书房的书案铺开了一张宣纸,端着锦杌坐在案后,提着笔开始绘画。锦娆和小五在一旁侍候着,直到苏玉衡勾出一只马的轮廓时,俩个丫头才惊喜地叫了出声。 “天哪,小姐,您竟然画得这么好,以前老爷教过你,你没学会,老爷还气得不得了呢,这下您会了,老爷定然高兴了!”锦娆乐呵呵说道。 苏玉衡笑着没理她,提着毛笔一笔一笔勾勒,半个时辰后,小五和锦娆便看到一匹系在马栓上的白马跃然纸上。 只见那马鬃毛乍起,眼眸园睁,四蹄腾骧,昂首嘶鸣,便是那面部表情也有焦躁和示威之意,真是栩栩如生! “小姐,您这画功真好!”锦娆赞道, “小姐对马很熟悉!”很少说话的小五也出声道, 苏玉衡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可见小五观察很仔细,她确实熟悉,甚至来说,前世跟着她时间最多的,除了囹之便是马儿了,她与它们相处如挚友,对马儿的习性可谓了如指掌。 过了一会,苏玉衡画好收工时,锦娆歪着头笑道:“小姐,奴婢听说画都是要娶名字的,您也给这画取个名字呗?” 苏玉衡站起身来,将那些颜料细笔都交给小五,自己把画给摊开挂在一旁的墙上,看着那匹骄纵的马儿道:“这是临摹的《照夜白》,就叫《仿照夜白图》吧!” “嗯嗯!”两个丫头连连点头,高兴地服侍她净手喝茶。 恰在这时,陈妈妈掀了水晶帘走进来,焦急地跟苏玉衡道:“小姐,您去后院看看吧,邵妈妈跟汤妈妈吵起来了!” “为了什么事?”苏玉衡起闻言有些讶异, “是上个月罚了一个丫头月银的事,邵妈妈说是罚一个月,上个月的月银便没给,可这个月那丫头家里有事,想先提前支这个月的月银,那丫头求了邵妈妈,邵妈妈便带着她去找汤妈妈,偏偏汤妈妈不想卖面子给邵妈妈,邵妈妈一怒之下就说她既管着三房的财务,还去外采购,不合府上规矩什么的,肯定捞了不少油水,汤妈妈气得满脸通红,便与她对骂起来了。”陈妈妈仔细回道, 苏玉衡冷笑一声,问道:“原先那外事是归谁管的?” 陈妈妈回道:“夫人在的时候,是邵妈妈姑嫂雀嫂子管着的,后来夫人去世后,许姨娘让向妈妈管着,向妈妈是四夫人身边那徐妈妈的亲家。徐妈妈是四夫人的陪嫁,她儿子一年前娶了向妈妈的女儿,两家关系好着呢, 这不许姨娘想讨好四夫人,又知道四夫人管着咱们府里的人情接待和外事,徐妈妈又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故而便让向妈妈管着三房的外事,小姐您掌了三房时,吩咐一应从简,汤妈妈过来后,有什么东西顺带让老夫人那边的人给买来的。这几日小姐在祠堂,奴婢还没跟您说呢,汤妈妈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苏玉衡闻言一笑,“我知道了!” 她清楚邵妈妈是故意闹出这个事,想让自己姑嫂雀嫂子重新执掌三房的外事,届时自己人好分一杯羹。 苏玉衡从来没有定哪个婆子是三房的掌事嬷嬷,平日是汤妈妈管账管着银子出入,陈妈妈在一旁协助管着库房,邵妈妈管着丫头婆子日常事务,许姨娘身边的吴妈妈则专事惩戒。 以前吴妈妈不但能罚还能赏,一向人事财权都在她手里,自然大家敬她怕她,可现在不一样了,她除了教训人,没有别的权力,故而吴妈妈天天提心吊胆的,感觉苏玉衡把她在火上烤。她几次求助许姨娘,许姨娘只说自己没主意,显然吴妈妈也感觉到许姨娘对自己的冷淡,现在她落了个左右不是人的局面。 吴妈妈左想右想,觉得许姨娘是因被苏玉衡打压了,故而兴致寥寥,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如果她想办法帮忙许姨娘重新夺回三房的掌事权,估计她处境也好了。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这个人自然是汤妈妈。 汤妈妈是老夫人卢氏的人,现在又管着财权,五两银子以下的开支都不需要从苏玉衡手上过,只要她给个盖印就行。故而汤妈妈在三房面子极大,吴妈妈在苏玉衡被关祠堂以来,跟汤妈妈来往较为密切,十分讨好她,汤妈妈也十分受用,对许姨娘那边的吃穿用度也稍稍松了些口子。 汤妈妈现在极力需要在三房稳固自己的位置,原先许姨娘那边的人可以成为她的住手。吴妈妈是个聪明人,知道苏玉衡有意让她与邵妈妈和汤妈妈三足鼎立,好相互制衡,她偏不如苏玉衡的愿,便自动倒向汤妈妈,以来对付苏玉衡身边的邵妈妈。 三房没有主母,只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管事,理应有个掌事嬷嬷来管着各项事务,所有人看来,邵妈妈服侍苏玉衡已久,是苏玉衡的心腹,这下大家都知道邵妈妈和汤妈妈在争掌事嬷嬷的位置。 苏玉衡很清楚眼下的局面,她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茶,后日她父亲就要回来了,借此该好好整顿下着后院了。 苏玉衡心下有了主意,便将茶杯交给小五道:“走,瞧瞧去!” 陈妈妈和锦娆与苏玉衡一道去了后头管事的院子里,果然见了汤妈妈和邵妈妈各人站一边正在院子两头树下隔着对骂呢,身边还有不少人劝着,三房不少丫头婆子都在看热闹。苏玉衡扫了一眼发现那吴妈妈站在汤妈妈身边,显然是帮着她了。 众人见了苏玉衡来了,方才止住了骂声,纷纷跟苏玉衡行礼,然后开始相互抢着诉苦楚。 那汤妈妈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言称自己是老夫人派来三房帮忙的人,是一心一意做事的,居然得了昧私的名头,直言自己不干了回老夫人那去算了。苏玉衡知道她这是威胁,以退为进。 邵妈妈虽然仗着苏玉衡小,十分嚣张肆意,可却不笨,知道汤妈妈拿老夫人来压人,便也反驳道:“你少攀上老夫人,老夫人自然是想让你来帮着七小姐管事,可没让你来昧私,你这么做是丢了老夫人的脸!” 前阵子,邵妈妈还找了大夫人身边的常妈妈聊,说是汤婆子做事太过霸道,那常妈妈还跟她说,老夫人因上次苏玉衡把两个婆子弄进来的事对汤婆子有些不满,二人商量不如想办法让邵妈妈替了汤妈妈,帮助老夫人管着三房呢!常妈妈还承诺去大夫人那通通气,让她跟老夫人说一说这事的,故而邵妈妈才有这底气。 邵妈妈反驳得很好,这下那汤妈妈羞愧得不得了,“你血口喷人,有本事拿出证据呀!” 邵妈妈还要再说话时,被苏玉衡制止了,欲取先予,她心下有了主意便扬声道: “好了,二位妈妈都不要吵了,你们都是我们三房管事的嬷嬷,这么大吵大闹,都失了体面,不过今日这事,我可是要说邵妈妈的。”说着苏玉衡眸光一扫,瞅向邵妈妈, 众人一愣,难不成苏玉衡今日要给汤妈妈做主。 “汤妈妈是祖母请了来帮我理账的,既然来了三房,自然都是我的人,我相信祖母的眼光,也相信汤妈妈的为人,昧私的事自然是没有的,这几日我疏忽了,没有定外事的嬷嬷,倒让汤妈妈委屈了!”苏玉衡说这话时,又笑着望向汤妈妈。 汤妈妈听得更是哭得不得了,满脸感激苏玉衡的体贴仁善,二人一唱一和,倒是一副主仆深情,可汤妈妈心底里却暗忖苏玉衡话里的意思,这是要定外事嬷嬷? 邵妈妈见苏玉衡当众帮着汤妈妈自然说自己的不是,一时羞怒不已,只是闷头抹泪不做声。 苏玉衡扫了众人一眼继续道:“不过邵妈妈说的也没错,汤妈妈手上事情多,有些顾及不过来也是常理,我现下便定一位外事嬷嬷,来管着三房的外事采购。” 她话音一落,满院子的婆子都睁亮了眼,巴不得那个肥差落在自己身上。汤妈妈心里有些不恁,而邵妈妈也来了一点兴致,心想着希望小姐启用旧人,用她的雀嫂子就好了。 熟知苏玉衡对满院子的婆子一个个扫过去,最后落在站在廊下拐角处穿着红底紫麻花褙子的向妈妈身上,她唇角一扬,拔高了声音道:“便继续由向妈妈来主持吧!” 她话音一落,院子里一片唏嘘,向妈妈虽然是三房的老人,可是许姨娘提拔出来的,她们还以为七小姐不会用向妈妈,难不成是向妈妈私底下走了什么关系吗? 管外事可说能捞不少油水,一时院子里众人心下各自猜疑,对着那被天上馅饼砸到的向妈妈投去狐疑和艳羡的目光。 那向妈妈自己也是一愣,不由苦笑着上前,跪在苏玉衡所站的廊下台阶下,恭恭敬敬给她磕了头。 “多谢小姐恩典,奴婢一定尽心办事!” 苏玉衡当下让陈妈妈赏了她一袋银裸子,心里却是冷笑着,吴妈妈不是不愿成为棋子吗?她再提拔一颗棋子来制衡便是了。 ------------ 第七十四章 好乱的一锅粥 (一更) 吴妈妈见这么好的差事落在向妈妈身上,心里各种不舒服,想着自己专做讨人嫌的事,而这向妈妈却捞着油水,一时怀恨在心。 不只是吴妈妈,便是那汤妈妈和邵妈妈二人眼里也看刺头一样看着向妈妈,总之这关系错综复杂,谁都讨不了好! “几位妈妈都是我三房的顶梁柱,我年纪轻,很多事不知道,还仰望各位妈妈,希望你们相互团结,今后凡事相互帮衬,我才欢喜呢!”苏玉衡又对着众人吩咐道, 几位掌事的嬷嬷只得低头领命,不管怎么样,今日苏玉衡给足了汤妈妈面子,明知道汤妈妈循了私,还不敢声张,为她做主。可是让众人都知道,老夫人现在把七小姐掐得死死的呢。 汤妈妈对于外事权被夺也没太在意,本来外事也不可能让她一个管账目的人来做,自来理账嬷嬷和外事采购嬷嬷都不能是同一人,所以汤妈妈也没有太失落,反倒觉得自己现在很有面子,行事越发有主意。 苏玉衡当场给了邵妈妈没脸,可随后又让人把她叫了进屋子来。 一边宽慰道:“邵妈妈,今日是你委屈了,我心里都清楚,你一贯服侍我,我还能不向你吗?可你知道祖母最近禁了我的足,对我十分不满意,我不能违逆她老人家,故而汤妈妈那般行事,我也只能忍着,还请妈妈先委屈着,等回头找了机会,把那汤妈妈赶走,你便是这三房的掌事嬷嬷了!” 邵妈妈听了这话,才知道苏玉衡把她当自己人,又高兴得不得了,连忙擦干眼泪道:“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心一意为您着想的,您的意思我明白,汤妈妈夺了你的理账权,您也委屈着呢,奴婢会盯着汤妈妈的,等到找到她的把柄,再为小姐出气!” 苏玉衡心下失笑,觉得这个邵妈妈看似精明,实则有些一根筋,行事不够稳重,说话也没个注意。 “好,那妈妈暗地里多注意着,只是一旦有什么发现,先别声张,告诉我再说!”苏玉衡嘱咐着, 邵妈妈心下明白了苏玉衡的意思,今日是她鲁莽了,应该先来告诉七小姐的,当下连忙点头。还噼里啪啦说了很多三房各婆子私下的事,表忠心般。听得身边那陈妈妈忍不住翻白眼,心里暗道这个邵妈妈太轻浮,还真以为自己在小姐面前多么有脸面。 苏玉衡含笑抿了一口茶,点头道:“还是妈妈考虑仔细,我会注意的!” 邵妈妈大喜,脸上笑得跟朵皱巴巴的菊花一样,“多谢小姐,奴婢也是为了小姐着想!” 苏玉衡笑了笑便让她出去了。 等到人走远了,陈妈妈才忍不住说道:“小姐,您这样太纵容邵嬷嬷了,她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苏玉衡噗嗤一笑,知道陈妈妈性子嫉恶如仇,便眨着笑眼望向她,“尾巴翘上天不是挺好的么?” 陈妈妈一愣,随即明白了苏玉衡的意思,方才领悟道:“还是小姐英明!” 苏玉衡摇摇头,坐收渔翁之利的事情,她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打鲜卑靠的可不全是杜家的军将,鲜卑来势汹汹时,多少次是她和祖父定下计策,分崩离析,引诱西域小国来围攻鲜卑后方,使他们相互残杀,相互制衡,得以稳定大局。 管内院是一个道理。 “小姐,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陈妈妈问道, 苏玉衡伸了个懒腰,打了哈气道:“先让她们自己乱上一乱,等父亲回来,我再一网打尽!” 陈妈妈噗嗤一笑,知道苏玉衡有了主意,见她困了,便让瞿妈妈赶紧传膳服侍她吃了饭菜,让她午歇。 苏玉衡躺在床榻上暗想,如今三房的嬷嬷有好几派,一个自然是汤妈妈,她是祖母卢氏的心腹,一心想掌管三房;一个是邵妈妈,她是大夫人贺氏那边的亲戚,又是从小服侍自己的,自然也想在三房站稳脚跟;再有一个就是向妈妈,她跟四夫人冯氏那边有些关联;最后一个便是吴妈妈了,吴妈妈本是三房掌事嬷嬷,如今因自己之故落了个两头不是人,应该正想办法重新找到一席之地呢。 这锅粥够乱的,那先让她们乱上两天,父亲回来见分晓。 苏玉衡发话后,各嬷嬷都回到了自己的房子,跟各自的心腹丫头什么的,暗暗分析着如今这局面。 午后陈妈妈就过来找邵妈妈了,她来到邵妈妈住的院子,三房后院左右各有一个跨院,那里住的是各管事的嬷嬷丫头。 邵妈妈见陈妈妈进来,稍有些得意的笑了笑,以前崔氏活着的时候,陈妈妈可是管事嬷嬷,那个时候邵妈妈没少看她的脸色,如今不一样了,邵妈妈可比陈妈妈体面多了。 “陈老姐怎么过来了?”邵妈妈眯着眼笑着,让丫头端了一个锦杌给她做。 陈妈妈也没客气,就坐了下来,只是面上却是着急地看着邵妈妈道:“邵老姐,小姐让我来跟你说,得找人赶紧把老爷的那几间屋子都给收拾一下!” 邵妈妈点点头,“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已经派人去收拾了。” 陈妈妈闻言立即眉开眼笑的,“还是老姐儿你办事牢靠,不像那汤妈妈…” 陈妈妈没多说,可做了一副为难的神色,邵妈妈哪里不懂她的意思,当下拉着陈妈妈低声道:“陈老姐,我这有个法子,可以治治那汤婆子。”说着便低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妈妈。 陈妈妈闻言一边惊喜赞赏地看着她,一边又说道:“邵老姐,有道是鹬蚌之争渔翁得利,你不如…”陈妈妈又在邵妈妈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得那邵妈妈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还是老姐你有法子。” 陈妈妈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便出去了。等到陈妈妈笑着离开后,邵妈妈立即招来两个心腹丫头吩咐了几声就让人办差去了。 苏玉衡给向妈妈安排了差事后,向妈妈便随着汤妈妈接管了些外事的活,汤妈妈可给她好一会脸色看,等到向妈妈走后,吴妈妈过来了,想着说几句讨好的话,让汤妈妈连带治治向妈妈。 偏偏汤妈妈看到吴妈妈更气,想着吴妈妈跟向妈妈一样都是许姨娘身边的人,应该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当下也没给吴妈妈好脸色看,愣是把吴妈妈给气得不轻,一个人闷闷地回去了。 吴妈妈想着自己以前在三房呼风唤雨,如今却没一个人看得起她,憋了一肚子火。只是这还不算什么。夜里,她的一个亲信丫头过来,惊慌地跟她说道:“吴妈妈,不好了,出大事了!” 吴妈妈心下一惊,忙拉住着她进门,关上后,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丫头一脸焦急地回道:“吴妈妈,您不是准备让你们家少爷娶管查房李妈妈的侄女吗?” “是啊,怎么了?”吴妈妈一听心里就慌了,觉得隐隐不安。 小丫头继续道:“吴妈妈,我刚刚听跟李妈妈交好的何妈妈说,汤妈妈也看上了李妈妈的侄女,想给她家侄子做媒呢!” “什么?”吴妈妈大惊,那个汤婆子,欺人太甚! “那她知道我跟李妈妈说好了的吗?这可以许姨娘牵线搭桥的呀!”吴妈妈不死心。 小丫头回道:“何妈妈说,李妈妈回话了,可人家汤妈妈说还没下采礼算不得,再说了,这院子的事得小姐做主,姨娘说了不算,她说准备去求小姐做主!” 吴妈妈一听心凉了半截,可是好不容易给自己那瘸腿的儿子找了个水灵灵的媳妇,那李妈妈多少是碍着许姨娘的面才答应的,这会要被汤妈妈家的侄子抢过去,她和儿子今后都不要做人了。 汤妈妈要去求小姐的话,估摸七小姐一定是答应她,自己可是暗地里得罪了七小姐呢! 这么一想,吴妈妈气得来回踱步,想办法怎么阻止汤妈妈这番作为。想了半天后,她决心去找邵妈妈,现在能与汤妈妈抗衡的,只有邵妈妈了。 ------------ 第七十五章 父亲回来 于是邵妈妈满意地在夜里等来了吴妈妈,吴妈妈进来还没开口呢,邵妈妈便跟她抱怨道,“吴老姐啊,出大事了,我这张老脸可是丢尽了!”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吴妈妈大惊,心下一跳,“邵妈妈,出什么事了?”她可没听说三房有啥大动静呀。 邵妈妈拿着一个绣帕假意哭着道:“刚刚我吩咐人把老爷的住处给收拾出来,可收拾那丫头跟我说,老爷屋子里常摆在案上那俏色玉雕没了,我可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吴妈妈闻言万分惊诧,“哎呀,这可麻烦了,是那件脊兽玉雕吗?那可是老爷最喜欢把玩的玩意儿呀,谁敢拿,不要命了不成?” 说着邵妈妈也叹了叹气,“可不就是,你说,别不会是什么不长眼的人偷走了吧?”邵妈妈忽然睁大了眼睛,低低说道。 吴妈妈心下忽然有了一个心眼,敛了神色低低回道:“按说,三房的老人是不敢的,大家都知道老爷的喜好,不敢动他屋子里的东西,该不会是新来的….汤婆子吧?” 吴妈妈咬着最后几个字。 邵妈妈神色一凛,做了一副惊慌不已的样子,“那麻烦了,吴老姐,小姐心里可是把你当掌事的,你以前也管着三房,你说这事怎么办?” 一听这话,吴妈妈不由暗自思忖起来,这要是帮着邵妈妈将那汤妈妈给赶走了,她儿子的婚事就靠得住了,当下顾不上别的,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邵妈妈,邵妈妈本是请君入瓮,,听了之后自然开心,二人又悄悄商量了一会。吴妈妈得了主意便点头离去了。 苏玉衡这边听说丢了个俏色玉雕,气得不得了,让邵妈妈和汤妈妈赶紧找,那汤妈妈知道自己前阵子清理三房账目点过东西的,自己难逃其咎,便吩咐向妈妈赶紧去买一件。 第二日一早,向妈妈便打起精神去了外头的商肆,寻了好久才寻得一件相似的玉雕,便买了回来找汤妈妈商量。 汤妈妈让见过那玉雕的丫头看了看,觉得十分相似,便跟向妈妈说道:“先摆着吧,明日老爷就回来了,等到找到就替换上,省得老爷回来一发现没了,寻他的晦气!” 向妈妈暗暗皱了皱眉,觉得不妥,可汤妈妈决定了她也不好多说,汤妈妈拿着玉雕一边吩咐丫头按照汤妈妈说的做,一边趁人不注意时,又悄悄来寻苏玉衡,把事情都跟苏玉衡说了。 苏玉衡闲适地靠在小塌上,半眯着眼,心里却暗暗觉得这个向妈妈还算个明白人,只是面上却是露出无奈的神情,“向妈妈,你也知道我现在被祖母罚闭门思过,也不好太过驳了汤妈妈面子,怕祖母那边来说我,既然是汤妈妈的主意,你便听她的吧。” 向妈妈暗暗叹了气,也知道苏玉衡年纪太小,镇不住三房的嬷嬷,只能让人牵着鼻子走,便退下去了。 苏玉衡轻轻拿起天青色裂片瓷杯盖,吹了吹冒出的热气,对锦娆说道:“锦娆,把我昨日写得那封信找人送去给崔家表哥,让他明日记得去洛水旁的码头,帮我接父亲回来!” 锦娆应了一声,便把苏玉衡早写好的信拿来去外头寻可靠的小厮送信去了。 苏玉衡抿了一口茶后,冷冷一笑,明日就等着看好戏吧! —— 四月头的清晨,阳光十分明媚,半午的苍穹,碧空如洗,蓝的没有一丝杂质。一穿着灰白长衫的男子从马车内出来后,抬眼正见一排鸿雁从苏府屋顶飞过,排箫直上云霄。 眉头紧锁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这是好兆头! 随后两名男子跟着他一道下了马车,一个长得风流倜傥,长袖善舞,舒朗之状,这人自然是四老爷苏亦庭,一个面如冠玉,一袭褐紫长衫,朗眉星目,这人便是崔璕。 “哈哈,三哥,还磨磨蹭蹭做什么,赶紧进去吧,母亲惦记着你呢!”南苏府的四老爷苏亦庭一下马车,便见三老爷苏亦葆站在门口有些踟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第一个跨入了苏家大门。 苏亦葆微微颔首,扭头朝崔璕说道,“璕儿,随姑父一道进去吧!” 崔璕爽朗一笑,随苏亦葆一道入府。 管家得报早领着三人直驱后院敏宏院去给卢氏请安,卢氏见到两个儿子一道回来,也喜不自禁,擦着眼泪抑制不住笑意。 苏亦庭第一个给卢氏请安,又连连扶着她笑道:“娘,儿子我才出去三天,您就这么想我啊!” 卢氏笑嗔了他一眼,自古母亲疼幺儿,她最喜欢这个调皮豪爽的四儿子。只是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给她行礼的三儿子苏亦葆身上时,眉头稍稍蹙起。 苏亦葆在外大半年,给自己母亲行了一个大礼,“孩儿不孝,没能孝敬母亲膝下,不知母亲可还安康?”苏亦葆说着眼眶都有些酸热。 卢氏虽然心里对他有气,可见他远行方归,又有凄厉之色,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含泪道:“还好,你起来吧!” 苏亦葆便起身,苏亦庭瞅了一眼站在苏亦葆身后的崔璕,跟卢氏道:“哈哈,娘,儿子去荥阳会友,恰好收到三哥沿洛水回来的消息,便随三哥一道入京,没想到崔家的三公子也来接三哥,于是一道回来了。” 卢氏这才注意到那风姿不俗的崔璕,崔璕也连忙上前给卢氏躬身行礼。 知道这是崔家的人,卢氏不免有些意外,自三媳妇崔氏死后,崔家几乎与南苏家再无往来,竟是连那外甥女外甥都不管了,这会就是老三回来,还眼巴巴派个人去码头接? 崔家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呀? 即便对崔家人再不喜,可崔家声势在那,何况人家崔璕是好意,也带着笑容吩咐他坐下。 一旁的二夫人徐氏和四夫人冯氏颤着老夫人坐了下来,大夫人贺氏招呼人上茶。 冯氏扶着老夫人坐下后,便朝苏亦庭睃了两眼,苏亦庭也含笑望着她,两个人竟是眉来眼去,感情好得很。 卢氏与两个儿子稍稍叙了一会话,便让苏亦庭带着崔璕先去歇息,留下苏亦葆说话了。几个媳妇均知道卢氏要因苏玉衡的事训斥苏亦葆,也就纷纷退了出去。 崔璕毫不知情,便随苏亦庭去花厅下棋去了。 敏宏院东次间里头,只剩下卢氏和苏亦葆,卢氏坐在坐塌上,苏亦葆垂首侍立在一侧,一副洗耳听训的样子,卢氏看着自己这个闷声不吭的三儿子,喝着茶没急着说话。 其实她四个儿子中,最不喜欢苏亦葆,即便知道苏亦葆比其他三个儿子争气,可老大至少孝顺听话,老二至少在为家里谋营生,每次外出总会给她带礼物回来,十分贴心,老四呢,最是讨喜卖乖,唯独老三,常年不爱说话,看着十分乖顺,实则很有主意,脾气还执拗。 便是崔氏的事,他以前可没少拂她的面子,暗地里偏袒崔氏,再加上他是个学究,虽然在昭文馆做个学士,可也就听着好听而已,故而老夫人对这个儿子最为不喜。 “老三,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出去了,你年纪不小,那些游历之人是年轻人做的事,你该好好在家里管教几个孩子了!”卢氏沉声训道, 苏亦葆心里略略有些不快,可还是没有反驳,只是低头应允,“母亲教训的是!” “尤其是七丫头,性子太刁钻了,还野得很!”想起苏玉衡,卢氏不由浮上了怒色。 苏亦葆暗暗蹙眉,他女儿性子刁蛮他是知道的,可是卢氏说她野,这个话实在说的有点重,而且对一个姑娘家名声不好,虽然苏亦葆对苏玉衡也很头疼,可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不希望别人这么说她。 “母亲,衡姐儿虽然性子顽劣了些,可您也不能这么说她。”苏亦葆就是个死心眼,一碰触他的底线,他便要反驳。 卢氏就不喜欢他的执拗,低喝了一声,“你是不知道她做出来的那些事!”当下便苏亦葆出去这大半年,苏玉衡的事七七八八挑着重要的说了,苏亦葆听了后,更是满目愕然,不可置信。 他女儿竟然勾引上了襄国公府的小儿子高洋? ------------ 第七十六章 父亲的责问 这简直…行为太不端正了!真是不知道昔日崔氏是怎么教导自己女儿的,他以为苏玉衡性子顽劣就算了,居然如此轻浮,还惹上高家的公子,得罪了福康郡主。 她到底是有多不知天高地厚呀! 苏亦葆这下一张脸羞怒得通红,满意怒气横生,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苏玉衡打一顿。 卢氏瞅了他又黑又怒的样子,知道自己煽风点火差不多了,便懒懒道:“你自己回去三房看看吧,我就不留你了!” 苏亦葆绷着一张脸退了出去,然后喘着怒气直奔三房的澜水阁。 他出了敏宏院,一路往东过了祠堂,沿着通往三房的水廊往澜水阁那边走,站在三房外的婆子丫头远远看到他的人影,便惊喜地奔走互告。 众人很奇怪苏玉衡没有出来迎接,倒是许姨娘打扮得清丽脱俗,如一朵温婉的芙蕖般,亭亭立在水畔,望着从水廊上大步过来的男子。 苏亦葆扫了一眼来迎候的人,自然在最前看到了许姨娘和她身边的六小姐苏玉香,压根没看到苏玉衡的人影,不由越发气得咬牙切齿,他远归,身为女儿竟然不出门迎接?好样的! “老爷….”见苏亦葆一踏上这边的石阶,许姨娘便盈盈泪眼地前往走了一小步,步步生莲般,轻轻福了一礼,再抬着眼仔细打量苏亦葆,眉眼里都是思恋和关心。 一回来见到自己的小妾如此动情,苏亦葆心下稍稍按捺住了满脸的怒气,可许姨娘何等聪明之人,她的丫头早早告知她,老夫人卢氏留下他单独说话了,定然是为了苏玉衡的事。 知道现在苏亦葆怒不可赦,暗忖自己不能拦他的路,正好让他治治那个嚣张的小蹄子。 “慧云”苏亦葆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可还是压制住内心的悸动,沉声问道:“衡姐儿呢?” 许姨娘眉目流转,浅浅一笑,“七小姐好像在老爷您的书房?”父亲回来,没有去二门外迎接就算了,居然还没出三房迎接,这个小丫头也太不知礼数了吧。 许姨娘暗暗想着,自己可以等着看好戏了,“哎呀,老爷,您刚回来,也别因为七小姐的事生气,七小姐性子就是这样…”说道最后,许姨娘声音小了很多,好像自己受了苏玉衡什么委屈般。 听得苏亦葆更是憋了一口气,许姨娘在他眼里一贯是温柔乖巧的,而以前呢,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女儿可没少去她院子里闹。 好些个婆子暗暗想着,这个许姨娘才真正厉害,此前一声不吭,就等着老爷回来治小姐呢。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苏玉香也走了过来,哭着撒娇道:“爹爹,女儿好想您!”说着也行了一个礼。 苏亦葆想着这个女儿在许姨娘教导下,款款有礼,再想着苏玉衡那般行端,这下胸口的气郁结成一个漩涡,急待发泄。 当下看了一眼苏玉香,什么都没说,怒气冲冲直奔书房。 看着苏亦葆一刻都不想停留的背影,许姨娘瞅了一眼苏玉香,暗暗冷笑。 随即许姨娘幽幽一眼扫了侯在这的婆子丫头一眼,然后带着苏玉香回去云芳院。那些婆子和丫头这下纷纷领悟,许姨娘刚刚那个眼神是告诉她们,三房真正做主的人是谁。是示威呢。一下子众人心里又不平静了。 就知道七小姐翻身不过几天的,瞧,这不就要被老爷给狠狠教训的。 苏亦葆脚步十分局促,就连额头都渗出了细汗,带她穿过前院,进入澜水阁两侧的抄手游廊时,忽然一缕琴音破空传来。 弦音极缓,音符却是很重,听着弦音便似看到一个个手指头在拨弄着琴弦般,如小泉叮咚声,婉转悠扬。他的心霎时被拨弄了般,跟着琴音一呼一吸,便是那脚步也慢了下来。 秀娥….他想起了那个高傲而又美丽的女子,那一抹冷若霜的面容只有看到他时,才会初雪交融。这一瞬,苏亦葆心头的戾气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伤感和悲凉。 琴声先如潺潺流水,渐而时高时低,时骤时缓,凡闻者,脑海里无不想象出雁儿忽高忽低在水面飞旋的绝美画面来。 平沙落雁!这是平沙落雁的曲子! 这是秀娥的琴,只是….琴音中转换十分流畅,急骤那一段有雷霆万钧之势,甚至都不觉得是个女子在弹琴,最快的部分,如疾风骤雨般,几乎人琴合一,非这样的境界弹不出如此流畅而又气势凌云的曲子来! 苏亦葆暗暗惊讶,这不是秀娥在弹,自然不是她,因为她已经死了,只是还有谁会在三房的澜水阁弹琴呢? 更为怪异的是,这等气势实在不像一个女子,唯一最有可能的人是他那恨铁不成钢的嫡女苏玉衡,可苏亦葆宁愿相信天塌下来,也不愿相信这会是苏玉衡纤指下的曲子。 只是,待他跨入澜水阁的正厅,从东侧间步入书房时,却看到窗下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只见那女子装扮十分素净,一支碧玉簪子将三千发丝挽成一个随云髻。 白衣胜雪,唯有领口袖口处有暗暗的莲花纹,琴音渐渐收尾,如行云流水般渐行渐远,不知不觉归于宁静。 那张像崔秀娥的脸再熟悉不过,清绝脱身中带着一丝稚嫩,自然是他的女儿苏玉衡! 可那一瞬,苏亦葆觉得她不是苏玉衡,不像,太不像了! 倒像一个经历世间沧桑的女子看破红尘,淡然飘逸,无畏无惧。 这等气质是他平身所仅见! 此刻,他哪里还有什么怒火,脑子里悉数被惊讶震撼犹疑不解而占据,他呆呆望着那个小丫头,凝滞不语。 苏玉衡收音后,眼底一片哀色,七年前,西域小国骚扰,二哥和四哥带兵奔袭沿着河西走廊去西域,那时父亲在云州一带遏制住鲜卑,鲜卑十分乖顺,可没想到,就在西边兵力被抽调而匮乏时,鲜卑四部由三皇子慕容钺带兵大举偷袭萧关。 当时守在那的只有大哥和她,那一次,他们兄妹俩手中只有三千兵力,却要应对鲜卑两万铁骑,可她一袭白衣,昂然坐在萧关城墙上,一曲故人思,破了鲜卑的昂扬的斗志,一计空城,让鲜卑踟蹰不前,不敢轻举妄动,随后大哥带着三千兵力从侧面偷袭,方能解萧关之围。 三年前,她和爹爹以及二哥、三哥、四哥在城外被砍头时,大哥和娘亲在府内。至少当年她、爹爹和三个哥哥是死在一块的,那么大哥呢?他魂归何处? 心痛之处,苏玉衡留下了眼泪,高挑的身影从古琴架后走了出来,盈盈伏地跪在地上,抽泣道:“父亲,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苏亦葆眸色一动,方从那令人沉醉的琴音中缓过神来,真的是他女儿弹得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女儿琴弹得这么好?他是不是对她太不关心了? 眼下见苏玉衡哭成了泪人儿,又是一副嘤嘤哭泣的可怜模样,苏亦葆那冷硬的心霎时柔和了下来,连忙迈了两步走了过去,扶起了那小丫头。 “衡儿….”他见她抽泣着,眼眶红的跟个小猫一样,竟是心疼不已, “父亲…”苏玉衡抬着泪眼看了他一眼,泪珠又滑了下来,好在她以前从来没有喊过爹爹为父亲,她都是唤爹爹的,这样显得亲昵,眼下唤苏亦葆为父亲,倒也没多膈应。 苏亦葆望着她,卢氏的话渐渐在脑海中浮现,虽然气消了大半,可眉头还是蹙起,当下在上头的坐塌上坐了下来,苏玉衡则亲手在小案上倒了一杯茶,乖巧地递给他,然后合手在腹前静静侍立。 “这些日子爹爹不在时,你都做了些什么?”苏亦葆接过茶,抿了一口后放在案上,端着个样子沉声问道, 苏玉衡依旧垂着眉,盈盈施了一礼,轻声将自己掌管三房,参加郊游和萧家寿宴的事都说了。 苏亦葆听了不由大为惊诧,苏玉衡的说法跟卢氏的说话可完全不同。 他惊讶地看着女儿,“你救了独孤家的小姐?还被她邀请一道去了太傅萧家给侯爷夫人贺寿?”他觉得自己听错了,那可是太傅萧家呀,他想想都觉得心神荡漾,他身为昭文馆学士,最仰慕的自然是文盛之家萧家,平日连见一面萧家侯爷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进萧家的大门。 他女儿真的面子这么大? ------------ 第七十七章 火冒三丈 “那你祖母说你得罪了福康郡主是怎么回事?”苏亦葆又问道, “我没有得罪她,她跟我关系好着呢!”说着苏玉衡还从旁边书案测的架子上将一把剑给拿了过来,递给苏亦葆,“父亲,这是福康郡主送给女儿的!” 苏亦葆接了过去左右瞧了一眼,在那剑柄上看到了端字,可知是端王府的东西。后来苏玉衡还把宁王赐下的东西给苏亦葆一一过目了。看得苏亦葆心惊肉跳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怎么自己出去一趟,女儿把京城那些平日仰着脖子都望不到的权贵都给结交上了,刚刚卢氏可是说她在外面轻佻无状,勾引人家公子还到处惹是生非来着。若真是这样,人家怎么会厚礼相赠呢? “那襄国公府高公子的事是怎么回事呀?”苏亦葆癫着一颗心问道, 刚刚卢氏说高洋喜欢上自己女儿,那时他怒火中烧没有抓住这么重要的一个细节,现在突然回想起来,好像这个事情很关键,甚至关系到整个南苏的前程。 一提起高洋苏玉衡就头疼了,便解释道:“我跟高公子有过数面之缘,高公子确实多次相助,可女儿与他并无任何牵扯,还请父亲放心!” 苏亦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听说高洋喜欢她时,他有些高兴,可到底显得轻浮了些,如今得苏玉衡亲口否认,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没与别的公子有牵扯就好。 再说了,崔氏去世时,可透露过她母亲有意让崔璕娶苏玉衡的事。当时他还想着自己女儿性子如此刁蛮,能不能嫁个好人家都难,可见崔氏在死前还是给女儿铺了后路的。 既然跟别人没有牵扯,那等到及笄后,嫁去崔家是再好不过的事。至于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哎,苏亦葆叹了一口气,就算人家高公子真的喜欢她,可娘家根底在这,嫁过去没准被人看不起,也是受委屈。 先前他知道崔家的人一直不太喜欢苏玉衡,可今日崔璕亲自来接他,他还高兴了好一会。 只是苏玉衡终究还是欠管教,故而苏亦葆也作了脸色道:“以后不许外出,就留在府上好好学女红!” 苏玉衡暗暗耸了耸眉头,就算要出去,你还拦得住不成?心里这么想,可面上还是恭敬答道,“女儿听父亲吩咐!” 见她乖巧听话,而且此次回来觉得苏玉衡大不一样了,走路说话全无轻浮之色,倒是沉稳大方,苏亦葆十分欣慰,此番方有大家女儿的闺范,想来些许是与独孤靖儿与萧宸等姑娘接触过,沾染了一二吧。 苏亦葆心情舒朗了起来,再想起崔璕还在花厅那边,连忙道:“派人去喊舟儿过来,让他去把你们表哥请来三房用膳吧。” 苏玉衡暗暗一笑,应了一声出去吩咐去了。 等到看见苏玉衡含笑出来时,三房的婆子都懵了,刚刚几乎三房一院子的人都在静静听着书房的动静。个个都觉得待会七小姐应该是要被扔去祠堂罚跪的,怎么啥事也没有还满脸春风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云芳院的许姨娘听了丫头莺儿的回禀也惊讶了半晌,“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莺儿摇摇头,“老爷进去后,几乎都没有大声说话,说什么咱们外头的人没听清楚,可是绝对没有发脾气!” “这真是奇了怪了?”许姨娘沉下脸色来,暗暗担忧,越发觉得苏玉衡跟以前不一样了,压根拿捏不了她。而表哥那边,也再无任何动静,还真是忧心伤神。 倒是苏玉香翘着嘴想了想道:“爹爹该不会是因为崔家表哥来了,碍着面子不好发火吧。” 一房的丫头婆子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云芳院一屋子人不解气时,澜水阁这边倒是喜气洋洋的,苏玉衡让陈妈妈和瞿妈妈布置了一案桌好菜,自己弟弟和表哥又都在,刚刚弟弟苏文舟被苏亦葆考问了一番后,倒是对答如流,苏亦葆十分欢喜。 于是这顿午膳吃得其乐融融,崔璕时不时瞄几眼忙里忙外的苏玉衡,觉得她越发端庄沉稳来,倒是跟以前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再想着连高洋对她都死心塌地的,心里对苏玉衡就更在意了。看来姑母去世后,表妹完全变了,这样的表妹,为他心里所喜。 苏玉衡让两位嬷嬷带着人收拾好,苏亦葆和崔璕与苏文舟便坐在一块喝茶歇息。崔璕是个很开朗的人,苏亦葆有些严肃,苏文舟又垂目不言,多是他在那找着话由跟那爷儿两个说话。 苏玉衡忙好后方陪着他们三人说话,苏亦葆见她款款有礼,不再是先前那般冒冒失失,又见崔璕对她有说有笑,还十分关心,心里着实安心不少,女儿要是嫁到崔家,他脸面是有光的。 苏亦葆心情一好,手中便喜欢摸着把玩的雕件或玉珠儿玩,回了家自然毫不犹豫往坐塌旁那案几上摸去,伸手将那麒麟状的俏色玉雕拿在手里。 苏玉衡将果盘给崔璕递过去时,目光朝苏亦葆手中探去,唇角略略一勾。 果然,苏亦葆摸着摸着,感觉不对劲了,他抬手将那玉雕拿起来瞧一眼,瞳孔瞬间放大,这哪里还是他先前那个玉雕,明明是仿的普通玉雕小件,雕工没有那么精细不说,成色都差了不少。 不用想便知是被人掉了包,当下沉了脸色,拧起那个玉雕,出声喝道,“这个玉雕不是我以前的玉雕,怎么回事?我之前的玉雕呢?” 苏玉衡闻言连忙站起身来,装作恍然不知状,连连请罪,“父亲稍候,此事女儿不清楚,我找管事的嬷嬷来问。” 苏玉衡朝陈妈妈看了一眼,陈妈妈立即出去唤了邵妈妈来了。 邵妈妈一来便跪在地上跟苏亦葆请罪,“老爷,是奴婢疏忽,昨日打扫的丫头发现老爷那玉雕不见了,奴婢正在大肆查探,现在还没结果呢…”说着不安地低下了头。 苏亦葆闻言眉头一皱,将手中那玉雕往她膝盖处砸去,“你们都怎么当差的,丢了玉雕,就拿个假的来蒙混是吗?当我是傻子了吗?” 邵妈妈被苏亦葆吓得浑身一颤,伸手将那玉雕捡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十分诧异道:“老爷,奴婢没让人换个假的呀?”说着在苏亦葆诧异的神色下,继续说道:“老爷,如今老夫人派了汤妈妈来管三房的账目,莫非是汤妈妈吩咐人换的?” 陈妈妈瞅了一眼苏亦葆越来越黑的神色,将汤妈妈和向妈妈都给叫了进来。 早早有人听说老爷发了火,澜水阁外围了不少人,都在听里头的动静。 汤妈妈一进来瞅见邵妈妈手里那玉雕,心猛地一跳,她查玉雕丢失之事刚刚有点眉目,难不成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汤妈妈和向妈妈心知不妙,连忙跪在地上请罪,汤妈妈申辩是自己吩咐向妈妈买个先给老爷把玩着,等到找到再替换下来,没有蒙混的意思。 苏亦葆怒气难消,“那也不用买个赝品吧!这事我懒得跟你们计较,我只问我那玉雕到底去哪了?你们一屋子人怎么当差的!” 苏亦葆虽然比较严肃,却不常发火,今日被崔璕撞到了这么尴尬的事,颜面尽失,故而气得不轻,几声怒喝将跪在地上的嬷嬷们都吓得生出冷汗来。 汤妈妈想着自己刚来三房不久,可不想背这个锅,早闻许姨娘那边的人想私吞崔氏的嫁妆,谁知道是不是手脚都不干净。便又争辩道:“老爷,奴婢是老夫人派了过来的,刚刚接手没多久,之前这院子里的庶务都是许姨娘身边的吴妈妈给管的,要不要问问她?” 早侯在门口的吴妈妈立即走了进来,跪在地上道:“老爷,奴婢管着三房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何况先前汤妈妈刚刚梳理完三房的账目,这些东西应该都是登记在册的,前日才发现丢了,可见是近些日子被人偷走的!” 汤妈妈怒火中烧,这是暗指她来了后,底下人手脚不干净呢! ------------ 第七十八章 等着我来提亲 (五更,四千字大章) “吴妈妈,这么大院子的人,总有些上不来台面的丫头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再说了,我管的是账目,又不管人事,这也得问邵妈妈吧!”汤妈妈把祸水引到邵妈妈头上。 那邵妈妈哪是个肯吃亏的,立即辨道:“老爷,先前七小姐是想让奴婢带着管事来着,可汤妈妈是老夫人的人,自然有脸面,奴婢便不敢插手了,只是帮着打打下手!” 汤妈妈气得浑身发颤,原来是两个人合伙来对付她呢! 那吴妈妈也立即附和邵妈妈道:“老爷,邵妈妈说的没错,前几日汤妈妈还带着管外事采买,照理来说管账目的跟管外事的应该分开才是,她却一个人揽下来了,直到前日小姐做主让向妈妈管,才立了规矩!” 苏亦葆听着几个嬷嬷说来说去的,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事呀! 崔璕暗暗瞅了一眼苏玉衡,敢情姑母去世后,她在院子里是被一群嬷嬷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呢!不由心里心疼了几分,再看她,端庄有礼地站在后头,一声不吭,懵懵懂懂的样子,看着越发可怜。 这边汤妈妈见她们两个对付她一个,气得没有理智了,邵妈妈与大夫人那边的人有关联,她不好咬,还能拿不住一个许姨娘的陪房呀,于是她指着吴妈妈咬牙切齿骂道:“吴妈妈,你少来这一套,谁不知道你们云芳院里天天惦记着夫人的嫁妆呀!老爷不在时,天天欺负小姐!” 汤妈妈此话一出,苏亦葆和崔璕脸上瞬间变色,苏亦葆羞愧难当压根不敢去看崔璕的神情,而崔璕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抬着惊忧的眸子朝苏玉衡看去,却见她始终垂目侍立一言不发,心里越发难受起来,这丫头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跪在地下的吴妈妈脸色霎时惨白,这下脸面全拉下来了,吴妈妈可管不得什么了,也破口骂道:“你好到哪去?自你来三房,昧着小姐私吞了多少钱,打着老夫人的旗号,在三房作威作福,你看七小姐年纪小,什么事都自己做主,老爷那玉雕就是你私吞了的!” 苏亦葆大怒,阴狠狠地盯着汤妈妈,抓着手边的茶杯朝她砸去,“混账东西!说,把我的玉雕拿去哪了!” 苏亦葆这一怒喝,满脸通红,崔璕不由站了起来,便是苏文舟也吓得面色有些发白。 汤妈妈满目惊恐,跪着连连哭着辩驳,“老爷,奴婢没有偷您的玉雕,奴婢胆子再大也不会干这种找死的事呀,老爷….” “那我问你,你看衡姐儿小,仗势昧下一些东西可是真的?”苏亦葆站起来怒喝道, 以前听闻三老爷是个不理俗事的人,只知道看书吟诗作画,此刻见他暴怒如此,汤妈妈知道今日是难以善终。 汤妈妈可以承认自己做过的事却也不能背黑锅,“老爷,奴婢承认以前是有怠慢小姐的地方,可偷您的玉雕是没有的事呀,不信请老爷查,只要证据确凿,奴婢绝无二话!老爷,这吴妈妈是跟邵妈妈合伙起来污蔑奴婢呀!” 苏亦葆闻言不由眯了眼扫了一眼众嬷嬷,没有吭声,这时崔璕已满脸怒气,沉声跟苏亦葆说道:“姑父,这事还是查清楚为妙,省得她们相互攀咬,没个规矩!” 苏亦葆见崔璕开口了,只得点头,他扫了一眼想让个婆子来主事查清楚,不由朝苏玉衡身边的陈妈妈和瞿妈妈扫去,这两个婆子都是以前跟着崔氏管事的,后来不知何故被赶去外院了,苏亦葆是有些印象的。 苏玉衡见他目光在陈妈妈和瞿妈妈身边逡巡,知道他在犹豫选哪个,苏玉衡知道瞿妈妈性子内敛,陈妈妈适合管事,便出口说道:“父亲,让陈妈妈来查吧,她以前是母亲身边的管事嬷嬷!” 苏亦葆点点头,陈妈妈应了一声,便立马出去了,她把进出澜水阁的丫头婆子都召集过去,一个个盘问。 而里头,邵妈妈还和吴妈妈一道数落汤妈妈以前多么擅自主张,霸占这库房不让苏玉衡插手的事,而汤妈妈呢,也把苏亦葆走后,许姨娘和吴妈妈欺负苏玉衡,害她差点的事给抖了出来! 苏亦葆惊得没晕过去,至于那崔璕更是癫着一颗心痴痴望着苏玉衡,难怪表妹这半年来没有给他写信,也没缠着他呢,原来在床上病了三个月没下得了床,在府里受了这么多委屈,崔璕快咬碎了牙,便是眼眶都红了,原本想质问怎么没人来告诉崔家,可联想姑母去世后,崔家对她们姐弟俩不管不问,自己也是羞愧不已。 一时心里万分焦灼,好不难受,他再去瞧苏玉衡,却从她脸上看到了木然和无畏, 是呀,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难怪性情大变,这么一想,崔璕暗暗懊恼不已,先前知道祖母有意让他娶苏玉衡,他还气得在屋子里摔东西,暗暗盼着苏玉衡出点什么事别来缠着他,此刻回想起来,觉得自己这个表哥太失职了。 霎时看向苏玉衡满目温柔,恨不得快点把她娶进崔家,不让人欺负了才好。 苏文舟事事都经历了,自然没有苏亦葆和崔璕那么激动,只是暗暗瞅了一眼自己姐姐,没有说话。 苏亦葆整个人颓然跌做了坐塌上,捂着脑袋,头痛不已。他这个父亲太失败了,妻子新逝他去外面躲着,女儿差点死去,儿子无人管教,他还口口声声说想给南苏挣得体面呢,不齐家何以兼济天下?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讽刺呀! 至于底下那吴妈妈毫无顾忌地骂出汤妈妈很多事,便是那儿子亲事被抢的事都说了出来,汤妈妈大惊,自己压根没看上什么丫头给自己侄子说亲,便以为是吴妈妈攀咬,总之双方吵得不可开交。还是苏文舟实在看不过去,喝了几句,方才止住。 正当苏亦葆和崔璕各自懊悔难当时,陈妈妈带进来两个丫头,其中一个大丫头,一个小丫头,大丫头指着小丫头跟众人说是汤妈妈指使小丫头偷了玉雕,小丫头扑在地上哭得直发颤,只说自己是冤枉的,根本没有偷玉雕。 汤妈妈一口血差点喷出来,邵妈妈暗自高兴得不得了,眼下汤妈妈是定然别想脱身,吴妈妈呢,已经被汤妈妈拉下水,这掌事嬷嬷舍她其谁? 苏亦葆渐渐回神过来,准备发落,那汤妈妈扑在地上死命求饶,“老爷,奴婢真的没有指使别人偷玉雕呀,这小丫头是在三房服侍了几年的茶水丫头,奴婢哪里指使得动她,还请老爷明察!” 邵妈妈闻言心下一动,有些隐隐不安来。 果然苏亦葆眯着眼朝那两个丫头看去,觉得眼熟,大丫头自然是常日打扫他屋子的人,至于那小丫头也有些面熟,是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便沉声问道,“你们两个如实招来,那玉雕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说错了半句,把你们全部发卖出去!” 大丫头本来有邵妈妈撑腰,眼见汤妈妈是落水狗,自然是没什么的,可苏亦葆这么一说,心里在打鼓,她瞅了一眼邵妈妈,已经有些紧张了。 “老…老爷,奴婢没有撒谎…奴婢悄悄听到汤妈妈前阵子钦点物品时跟沐儿交待的…” 那个叫沐儿的小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爷,奴婢在澜水阁已经当差三年了,奴婢姑父是二老爷身边的管事李安,姑父为人在苏家是出了名的忠厚,他介绍奴婢进来时,就教导奴婢勤勤恳恳,绝不做偷鸡摸狗的事,奴婢时刻谨记在心,从没有半点逾规呀!老爷,求老爷明察!” 沐儿这么一说,邵妈妈脊背都生了凉意,沐儿平日唯唯诺诺,性子担心怕事,哪里知道她竟然也有是来头的,这下才知道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一棵树,心里颠颠起来。 果然沐儿说完,苏亦葆神色倏忽一变,他二哥身边的跟班李安,他是常见的,性子忠厚老实,对家里后辈也管得紧,沐儿这话苏亦葆信了大半,顺便犀利的眸光扫向那大丫头。 大丫头这下惊了心,吓得伏在地上不说话了,苏亦葆瞅一眼便知是心虚了,于是再次站起来指着她喝道:“你给我如实招来,如果有半句虚言,我不但将你发卖出去,还要看你有什么亲戚在府上,通通送走!” 那大丫头抬头泪流满面,竟是再也不敢说谎,当下把邵妈妈让她诬陷汤妈妈的事都交待得一清二楚。邵妈妈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苏亦葆指着跪在地上的三个嬷嬷手指直颤,“好呀,好呀,一个个都是不得了的,我三房竟然出了这么多乌烟瘴气的事,是我德行不够。”苏亦葆竟是掩面眼眶发了酸。 邵妈妈、汤妈妈和吴妈妈还有向妈妈四人跪在地上,淅淅沥沥哭着,才知道大家都白忙活了一遭,害了对方也害了自己。 崔璕看着这几个婆子就是满目怒火,就是这些人骑在苏玉衡头上欺负她,当下对着苏亦葆说道:“姑父,这等背信弃义的奴才,还请姑父早早发落出去,表妹才十三岁,受了她们多少欺凌,这一次,还请姑父给表妹做主!” 崔璕这话可谓极重,而且苏亦葆本想吴妈妈是许姨娘的陪房,汤妈妈又是自己母亲派来的,邵妈妈又跟大房有些关系,都不是好处置的人,还在犹豫该怎么办时,崔璕来了这一句话,他是骑虎难下,只得顺了他的意思。 于是便正了神色,朝苏玉衡身边的陈妈妈看了一眼道:“你即刻把她们三个带去外院,找厉总管,让他把她们都给处置了,总之决不能留在府上当差!” “奴婢知道了!”陈妈妈招呼几个丫头婆子拉着几个嬷嬷便要走,无论几个嬷嬷如何哭着求饶,苏亦葆转身过去不再看她们。 苏玉衡瞅着邵妈妈、汤妈妈和吴妈妈几人,神色清冷,这几人自然是得赶出苏府的,她也不想留她们在苏府,省得日后再来寻她的晦气,只是向妈妈却是有些无辜,故而一直没有开口的苏玉衡突然说道:“父亲,向妈妈是听了汤妈妈吩咐才买了赝品来,如今外事确实缺人手,不如留她下来吧!” 那向妈妈原本哭得一塌糊涂,忽然听见苏玉衡保她,竟是万分感激,满怀期待地看着苏亦葆,苏亦葆见女儿开口还能有什么不答应的,只是点点头。于是陈妈妈带着人把哭天抢地的邵妈妈、汤妈妈和吴妈妈都带了出去。 直到很久,这边厅里还能听到她们的哭声,瞿妈妈迅速把那地上的杯子给收拾了一番。又让丫头上了茶水来。 苏亦葆一个人颓然坐在坐塌上,苏文舟还是那副模样,倒是崔璕目光灼灼地看着苏玉衡,“表妹….” 苏玉衡知道他听了这么多事,心里有些难受,朝他莞尔一笑,示意他别放在心上。 苏亦葆过了许久方缓过来,再次抬头时,神色疲惫不堪,对着崔璕道:“贤侄,让你见笑了,是我的过失,没能照看他们姐弟俩。” 崔璕漠然没说话,哪里是过失,是压根就没上心,他不知道姑父和姑母最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姑父后来压根不管姑母死活,连带对两个孩子也当外人般。 崔璕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回他,多少还是介意的,他扭头看着苏玉衡,温和道:“表妹,可否和表弟一起送我出门。” 苏玉衡神色一动,瞅了一眼苏亦葆,见苏亦葆垂着个眼朝她招手,知道是准许了。于是苏玉衡与苏文舟姐弟俩一左一右跟着崔璕往二门走去。 一路上三人均一言不发,崔璕心里情绪复杂难当,直到送到垂花门口,崔璕方止了脚步,转身看着亭亭立在柳树下的苏玉衡,再往前便是一个横厅,那里便是外院里,往常内院的姑嫂小姐送人都送到这里,苏文舟虽然木讷不多言,可也不笨,知道自己表哥有话跟姐姐说,他便稍稍站开了些,既不显得突兀又不干扰到崔璕和苏玉衡。 苏玉衡含笑看着崔璕,见他神色有些凄楚,也不想安慰他什么,原主已经死了,她活的时候没能得到崔璕一丝眷顾,此刻崔璕再羞愧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表妹,对不起!”崔璕煎熬了许久,终于把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表哥别这么说!”苏玉衡笑着回道,可苏玉衡的笑容看在崔璕眼里十分刺痛。 崔璕难过地仰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苏玉衡无奈,她让他去接苏亦葆回来,确实是想借着他在场,逼迫有些懦弱心软的苏亦葆决心把几个婆子给弄走。目的在于此,可真的没想到后来把她差点被撞死的事都给牵出来了,那事当时被许姨娘和卢氏给瞒着,生怕崔家问罪。故而崔璕是一直不知情的。 只是苏玉衡一点都不同情苏亦葆和崔璕,现在他们再愧疚都无济于事,因为原主确实死了,在那么多人的围攻下,她死了,她终究死在冷漠的亲情之下。 崔璕在苏玉衡脸上看到了怅然,他看了她好一会后,终于下定决心般露出了舒朗的笑容,“表妹,等你出孝,我便让人来提亲!” ------------ 第七十九章 双公子祭清明 说完这句话,崔璕红了脸转身便出去了,苏文舟稍稍错愕很快又浮起了笑容,他可知道姐姐心心念念崔表哥的呢,只是他没来得及管一脸懵傻的苏玉衡,迅速跟着崔璕出了门送他出去了。 苏玉衡使劲眨了眨眼,没听错吧!他胡闹什么?谁让他娶了! 她还有一个多月就出孝了,难不成崔璕要把亲事给定下来? 这可是个麻烦事,苏玉衡郁闷不已扭头准备回去,见锦娆站在不远处喜极而泣地望着她。 “小姐…”锦娆立马跑了过来挽着她的手,哭得就跟要出嫁的是她一样,“小姐,太好了,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苏玉衡嘴皮抽了抽,摇摇头走了。 三房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很快阖府皆知,汤妈妈仗着老夫人的势在三房趾高气扬,邵妈妈为了得到掌事嬷嬷的位置,联合吴妈妈来陷害汤妈妈,汤妈妈跟吴妈妈在三老爷面前撕破脸对骂,这事在苏府各处传得沸沸扬扬。 卢氏知道后,气晕过去了,汤妈妈如此行事让她颜面尽失,她还哪里有脸再往三房插人,便是邵妈妈这般没脸,气得大夫人也把常妈妈给训了一顿,常妈妈不由埋怨起自己表姐邵妈妈来。 至于吴妈妈,许姨娘自然是气得不轻,可本来对她心有芥蒂,最后她想办法找了厉总管,打点了下让给发配庄子做事,好歹也是全了吴妈妈服侍她这么多年的心意。 苏亦葆自然而然让陈妈妈成了三房的掌事嬷嬷,瞿妈妈只管着服侍苏玉衡,陈妈妈管着院子里大小事,向妈妈则依旧管外事,四房冯氏那边承了苏玉衡的情,暗地里还让人送了东西来。苏玉衡照收不误。 无论外头如何传论,苏玉衡自岿然不动,一边吩咐陈妈妈打点清明祭祀崔氏的事,一边陪着苏亦葆在书房看书习字,还把自己画的《仿照夜白图》给他看,苏亦葆惊讶于女儿精湛的画技,这才相信他不在时,苏玉衡一直勤奋好学。 再兼陈妈妈说各房往三房安插人手排挤苏玉衡的事,苏亦葆越发知道自己母亲有意插手三房账目,故而那日她说的话也悉数不信了。 许姨娘原本想借着苏亦葆回来让苏玉衡栽个大跟头,结果反被苏玉衡将了一军,苏亦葆知道许姨娘害她差点撞死后,回府后竟是没有去云芳院。就连许姨娘夜里来澜水阁请安,苏亦葆也让她回去了。 苏玉衡知道苏亦葆还在气头上,故而没见许姨娘,等到气消了,这院子里也就许姨娘一个女人,不睡她屋里睡哪。 清明前一天,苏玉衡让陈妈妈打听了下跟着苏亦葆外出游历编书的两个侍女是什么情况。陈妈妈仔细问清楚了,才来回苏玉衡。 “小姐,两个丫头,一个叫绮善,一个叫玉兰。绮善是夫人当年给老爷做通房的,一直在老爷身边贴身服侍,那玉兰则是这次老爷挑着带出去的,奴婢悄悄问了绮善,才知道老爷也是临幸过的。”陈妈妈一五一十跟苏玉衡交了底。 苏玉衡边思忖边点头,她唇角一翘,跟陈妈妈道:“既然如此,清明过后,便将绮善抬成姨娘吧,这样许姨娘也不至于太寂寞!” 陈妈妈跟着冷笑了一声,“小姐英明,只是还有一个月便出孝了,先把这个意思放出去,等到一个月后再正式摆几桌席面吧!小姐您看呢?” “嗯,全凭你安排。”苏玉衡不再上心,现在三房的内院几乎掌握在她手中,她不用再担心了。 她忽然站起身,望着院子里越来越深的绿色在阳光下翻腾,一颗心揪得有些发痛。 明日就是清明了,也是杜府满门被斩的日子。 苏玉衡出门站在院子里,望着那石榴花开红艳艳,却似满目鲜血般刺眼,她孤寂地站在那直到许久许久。 然而同样在午后站在院子里望着满目白灿灿的梨花发呆的还有萧翎。 庆之端着一个长形檀木盒从屋子里跨了出来,他下了台阶走到萧翎身后道:“公子,给独孤小姐挑的礼物准备好了,是前朝李洵山先生的一副山水画,也是难得的精品,您看行不行?” 萧翎负手望着那渐渐凋零的梨花,没有回头,伸手拨弄了下一支花枝上的花瓣,淡淡道:“你觉得好就行!” “…….”庆之话堵在了嗓子口, 公子呀,人家姑娘家眼巴巴给您送礼物,摆明了对您有意,您不亲自挑礼物就算了,还这么一副敷衍的态度,哎,庆之默默叹了一口气。 “去送给独孤姑娘吧,还有,把那日番禺送来的那串深海珍珠给宸丫头吧!”萧翎平静吩咐着,听不出太多情绪。 可庆之还是知道他心情不好,明日就是清明了!每当这个时候,服侍在萧翎身边的人便如临大敌般,公子一到清明必然犯病。 庆之应了一声便带着礼物去了老夫人的安仁园,这几日独孤靖儿几乎日日都和独孤夫人来萧家侍疾,庆之很快将礼物给了独孤靖儿和萧宸。 萧宸自然十分欢喜,可独孤靖儿高兴之余也有点失落,她以为萧翎至少会亲自送来的,更何况,她就在萧府,萧翎难道连院子都不愿迈出一步吗?她强迫自己不去计较这些事。犹豫着要不要去萧翎的明悟阁当面谢谢他,可踟蹰了好一会,也没个主意。 萧翎还在院子里一动不动时,庆之又回来了,这回,庆之满脸哭笑不得地跟萧翎回禀道:“公子,已经把礼物给了独孤姑娘了。” “嗯。”萧翎微不可闻地应着,几乎是短短顿了一下又问:“还有什么事?” 即便没有去看庆之的脸色,从庆之说话的语气也判断出,他还有话说。 庆之苦着一张脸道:“公子,老夫人说是您这边人少,给您送来了个四个丫头。” 萧翎愕然,心下苦笑不已,他这里若人少,那皇宫是不是都没人了?整个四房主子就他一个,侍卫便占去了整个萧家一半还多。 老夫人打得什么主意,萧翎一清二楚, “以清明为父母吃斋念佛为由,退回去吧!” 庆之暗暗抿嘴想笑,应了一声,随即想起公子吩咐每日要把苏家的情形给他禀报便又道:“公子,苏七姑娘的父亲前日回府了!” 萧翎闻言瞬间转过身来,轻声问道,“没有为难她吧!” 他转身含笑望过来的瞬间,优雅从容,便是天天跟在他身边的庆之都不得不为自家公子风采所惊艳。 “…”只是看到萧翎反应后,庆之暗暗腹诽,刚刚禀报了几件事不见公子上心,这会一说苏家那位姑娘的事,公子立马就转身询问了,看来东成说的没错呀,公子对那位苏姑娘有心了。 “没有,听说苏老爷一回来,便把一些不听话的丫头婆子都打发出去了!” 萧翎闻言失笑,那个小丫头总会知道藏锋了,懂得利用别人来铲除障碍。 “那就好!” 然后他在庆之惊讶的目光中带着笑容迈步往里头去了。 清明当日,苏玉衡着了一身通体白衫,只用一简单的玉簪挽了发,全身上下无任何装饰。说不出的素雅。上午她带着苏文舟去了崔氏坟头,挂了坟方回来,下午姐弟俩便在祠堂跪经一下午。 令苏玉衡奇怪的是,苏亦葆一直一个人在自己屋子里没有出来,她总觉得苏亦葆与母亲崔氏之间应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无心管辖,等到夜深时,她终于摆脱众人跟杨清远飞身朝城郊的洛河掠去。 当年杜府满门便是在洛水出城的下游被斩,二人悄无声息地掠过城门直驱城外洛河水畔。 子时初刻的清明,夜风幽凉如水,黑风贴着水面袭来,吹得人忍不住打冷颤。苍穹黝黑如墨,看不到一丝光亮,唯有江面的旋风吹着江边的树叶哗啦啦响。 除此之外,江边一个五角亭里,闪烁着星星光点,一白衣男子跪在亭子边,往一个火盆里丢着冥币,烟熏得他眸子微微眯住,晕黄的光映出他温润的面庞,时暗时明。没有伤感,没有悲戚,唯有冷寂如霜。 忽然他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踩着树叶咯吱的声音,他诧异地扭头,赫然发现来人也一袭白衣,白色飘带束发,手中拿着一把竹箫,裙带当风,如人间谪仙。 “萧七公子!”韩彦筠惊讶地站了起身。 ------------ 第八十章 霄云的婚约 (二更) 萧翎缓步踏入亭子,淡淡望着韩彦筠,只是眼底有着别人察觉不到的悲痛。 “韩公子也来了?”他轻声说道,目光扫向地上那烟灰飞舞的火盆,微微一眯,目色有些酸痛。 “七公子出现才是让我意外!”韩彦筠随他一道站在亭子边望向无边无际看不清楚轮廓的江面。 萧翎苦笑一声,也负手而立,回道:“在下一直很羡慕韩公子!” 韩彦筠眉头一挑,十分不解地看着他,“七公子此话何意?” 萧翎偏头过来,淡淡一笑,“在下一直很仰慕霄云郡主风采,只可惜无缘与她见面!不像你,天天可追随在她身边。” 韩彦筠闻言低了低头,苦笑一声,“霄云总是最耀眼的,见过她之后,眼里再难有其他女子,现在也只有回想起与她在一起的时光,才能度日!”韩彦筠声音低沉,眸色一软,心下万分痛楚。 熟知听了他这话,萧翎眸光陡然一眯,稍稍偏身正对着他站着,望着他道:“韩公子真的不再娶吗?” 韩彦筠抬头看着他,定定道:“是,我与霄云有婚约,此生发过誓,非她不娶,既然已经娶不到她,那么我也不想娶别人。” 萧翎唇角略略一勾,一丝苦笑如毒药蔓延,他转了转手中的竹箫,再次看向他,一字一句道:“韩公子当真以为,当年跟霄云订婚的人是你么?” 萧翎的声音幽幽凉凉,如鬼魅般飘入韩彦筠的耳帘,揪住了他的神经,让他猛地退了两步。 什么意思?怎么回事?那日姑母也说他与霄云并没真正定下婚事,他权当姑母故意骗他,可今日一向不问世事的萧七公子,突然出现在这,跟他说起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仔细打量萧翎的神色,联系刚刚萧翎所说的话,以及他大半夜来着里祭奠,他还说他仰慕霄云,难不成….韩彦筠心募得一沉,全身如跌入冰窖般,彻骨生寒。 难不成与霄云有婚约的是萧翎? 萧翎将韩彦筠悲楚凄厉的神色收入眼底,没有办法,如果霄云真的不在了,他或许可说可不说,可现在不一样,他要断掉韩彦筠为霄云守名分的念头。 更确切的说,他要为自己正名! 他不能再让那个小丫头对她表哥念念不忘,他要抢回属于他的小丫头。 “萧七公子,你没有骗我?”韩彦筠心慌得都觉得不像自己的声音。 萧翎眯着眼叹了一口气,“韩公子何不问问自己姑母呢?” 韩彦筠闻言陡然盯着他,眸光有着太多的不可置信和难解, “我不相信,就算霄云的祖父没把霄云许配给我,那他又怎么可能将霄云许给你呢!据我所知,萧家跟杜家一直不太来往呢!而且,恕韩某冒犯,萧侯爷夫人寿宴之前,七公子声名恐怕还无人知晓吧。”韩彦筠还是不死心,杜家怎么可能把如明月般的霄云许配给一个从不露面的病弱公子呢? 萧翎摇摇头,背风而立,白色飘带刮向他额间,他伸手理了理方回道:“韩公子,我母亲怀我时,与杜家指腹为婚,言之两家结为亲家,可我父母生下我便离世,此事除了我祖父外,无人知晓,而杜家也只有霄云一个女儿,故而早早的,杜老爷子便把我和霄云的事给定下来了。” “那你可有杜家的信物?”韩彦筠呆滞了般,几乎咬着牙问的, “自然有,只是不方便给你看!”萧翎轻声回道,他说的是事实,那样东西是真的不能给韩彦筠看。 韩彦筠知萧翎没有骗他的理由,不禁后背撞到了柱子上,整个人失去了神采,他忽然觉得自己很狼狈,狼狈到不敢去看江面,他踉跄几步出了亭子往岸上走去。 原来姑母说的是真的,不是骗他的,他没有资格为霄云守灵,他跟她没有一点关系,越想韩彦筠胸口涌上一股血腥,他生生吞了下去,觉得全身都要燃烧了起来般。 他走着走着忽然撞了什么东西跌了一下,身子要扑向地面时,却被一双手给扶住了! 他抬眉,却看到一双极为清亮水灵的眼眸。 苏玉衡! 苏玉衡睁大了眼睛,对上了韩彦筠满目凄凉与悲苍。 表哥… “韩….公子,你…还好吧。”苏玉衡担忧地问道, 韩彦筠看清是苏玉衡时,心里越发想着霄云来,他忽然整个人都冰冷起来,甩开苏玉衡的手,一言不发地走了。 表哥! 苏玉衡扭头望着他孤寂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夜色当中。 她痴痴的,一步都肯迈开,直到身后传来一缕箫声,幽咽如烟。 苏玉衡扭头过去,正见一袭白衫的萧翎站在亭子下,对江吹箫。 萧翎怎么也来了?而且,他刚刚跟表哥说什么了?害表哥忽然扭头就走差点摔倒。 苏玉衡皱着眉拔腿走了过去,对着萧翎的背影喊道:“七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萧翎听出了她的生气,放下箫转身过来看着她,苏玉衡走了几步走到他身边,有些赌气地看着他,“你刚刚跟韩公子说了什么?他脸色那么惨白地走了。” “没说什么,就是说起了一些关于霄云郡主的旧事!”萧翎见她因韩彦筠不高兴心里有些吃味。 苏玉衡眼睛转遛一圈,十分狐疑,“你也知道霄云郡主?” 萧翎凝望着她,颇有一番凛然的气势道:“霄云郡主名动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苏玉衡心咯噔跳了一下,嘟着个嘴看着萧翎,听到萧七公子这么称赞她,她的脸不由自主红了下,好在夜色太暗,萧翎也看不到。 她眼神溜达了一下,又问道:“那你怎么在这里?不会大半夜来散步吧?” 萧翎唇角微微一扯,略有些苦笑道:“杜府满门忠烈,无论前朝还是本朝,保我北境几十年太平,此等功勋当世无人能及!” 萧翎说这话时,语气间隐隐透着一股胸怀天下苍生的悲戚感,竟是让苏玉衡有些动容。原来自己真的看错他了,他有这等眼光和气度,定然不是一个只知游山玩水的闲雅公子。 “世间之人若都有七公子这般眼界,杜府也不至于落下了谋反的罪名!”苏玉衡微微冷笑, 萧翎闻言心下一动,胸口揪着的那股痛意又一次袭来,他深深吸吐了几口气,方缓过来少许。 “那敢问苏姑娘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来这,难道是散步吗?”萧翎怔怔问道, 苏玉衡闻言悠然转身,负手往前走了两步,竟是站在了桥头边,一股股旋风翻卷着她白色的衣衫,如翩翩惊鸿,遗世独立。 “如公子所说,为杜府这满腔热血来祭奠!”苏玉衡昂扬开口。 放心吧,爷爷,爹爹,哥哥们,还有几百杜家军将们,你们的血不会白流! 萧翎凝望着她昂然的风姿,心里默默起誓。 霄云,我绝不会让杜家的血白流! 这么一想,萧翎忍不住咳了一声,苏玉衡闻声立马转身走了过来,有些担心道:“萧公子,晚风微凉,不适合你的身子,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我想你的心意杜家忠魂会感受到的!” 萧翎捂住胸口,微眯着眼看着她,眼底竟是难掩痛苦,只是闭了闭眼摇摇头。 “苏姑娘,你若真的想祭奠杜家人,可否随我去个地方?”萧翎渐渐站直了身子,气息有些不稳道, 苏玉衡眸光一动,心下有些讶异,“去哪里?” “随我来便是!”萧翎轻声道,人已经往岸边迈步。 苏玉衡二话不说,连忙跟上,又看着他似乎有些发病,想要去扶他,可又不好意思。 两个人沿着洛水旁走了好一会,直到入了一个山头,这时不知不觉出现了两个侍卫,各自擒着一个火把引着二人往里头走。 二人沿着小路曲折盘旋了一刻钟,最后在几座无牌坟茔前停了下来。 ------------ 第八十一章 七公子发病 苏玉衡在看见那大大小小几十个坟冢那一刻,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偏头看着萧翎,又看着那些坟冢,好一会抑制不住泪花,激动地扭头看着萧翎道:“七公子…这是…” “这是我能找到的骸骨!”萧翎凝望着,脸色有一些苍白。 苏玉衡觉得双眼完全被刺痛了般,不想让萧翎看见她失态,连忙背身过去,望着那一个个坟冢颤抖哭泣。 萧翎静静地站在那,望着她几乎是踉踉跄跄在坟茔中穿来穿去,知道她在拼命压抑哭声。 “我让人沉入河底去搜了尸体上来,因为断了头,可不知道哪个是哪个的…”萧翎闭着眼低声跟她解释,三年前那凄惨的一幕止不住地在脑海里翻腾,他一时难以自持。 直到侍卫扶住他,给他渡去一股真气,萧翎才缓了过来,再次抬眼时,发现苏玉衡在最后一座坟茔前立住了。 萧翎眼眸一眯,心下又涌来一股悸痛,抬步走了过去。 苏玉衡整个人呆滞了,借着侍卫的火把她看清了那墓碑上浅浅的字迹, “霄云郡主之墓!” 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有人给她收尸!她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巨石,全身都在微颤,激动,悲苍,愤慨,还有感动,情绪太多太复杂。 萧翎缓缓走在她身边,恍惚望着那墓碑,淡淡开口道:“那年在洛水旁被斩的,只有她一个女子,故而我知道一定是她!” 是呀,无论多危险,无论多难,他都要给自己未婚的妻子收尸不是? 苏玉衡说不出自己心情是何感受,当时她身边就是爹爹和三个哥哥,如果能找到她的尸体,那么这里一定有她爹爹和哥哥的尸体。 她太感谢萧翎了,甚至完全想不到他竟然为杜府做到这个地步,试问这世间跟杜府牵扯深的王公贵族有多少?可真正能做到给杜府收尸的居然是他萧七公子萧翎。一个默默无闻闲情雅致的贵公子。 苏玉衡挪着步子转身过来,泪水洗润过的眸子越发澄亮,她没有再哭,一双圆啾啾的单眼皮眸子闪着的是希冀和感动的光辉。 在萧翎毫无防备之下,苏玉衡忽然跪在地下,朝萧翎拱手道:“多谢七公子让这些亡灵安歇!” 萧翎大恸,瞬间折了膝盖俯身下去,扶住了她,“傻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他触到她纤瘦的手臂,感受到了她浑身的冰凉。他稍稍用了力将苏玉衡给扶了起来。 苏玉衡闪着泪花,有些呆傻地笑道:“就是感谢你,你真好!” 萧翎望着她露出了欣慰和欢喜的笑容, 傻丫头,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一日,你能当着我的面说这么动听的话! 更深露重,夜风袭来,萧翎忍不住咳了几声。 “七公子,你赶紧回府吧!”苏玉衡不忍他痛楚,连忙道,既然知道杜家有坟冢在这,以后常常可来拜祭。 萧翎点点头,随后几人便沿着山路又出了这山林里,待到洛河旁,萧翎上了一辆马车,他本想邀苏玉衡一道上马车,却被苏玉衡拒绝了,她待会跟清远回去便好。 苏玉衡看着他在一堆侍卫的护送下渐渐远去,杨清远方出现在了她身旁。 二人没有做过多停留,沿原路返回城中。 只是出乎庆之预料的是,萧翎一上马车整个人就咳得不像话,一行侍卫都惶恐不已,等到城墙附近弃了马车,庆之与一个侍卫携萧翎飞跃城墙直奔萧家。 等到回到萧家后,已是凌晨的寅时初刻,萧翎依旧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得到消息的萧老爷子整个人都吓坏了,便是萧家最重要的亲信都聚在萧翎的明悟阁,庆之亲自给萧翎推血过脉也难以遏制他的痛楚。 萧翎靠在榻上,弯曲着背身子不住地咳,他压低了头,不让人看到他此刻的狼狈。 萧衍满目痛心地握着萧翎的手,几乎是悲切道:“翎儿,你这是何苦,不要再自责了,不是你的错!” 萧翎捂着胸口,垂着头使劲摇头,“若不是我的缘故,杜府便不会出现那样的事,三百八十九个铮铮铁汉,爷爷,你让我如何释怀?今日霄云去了,越看到她我越觉得对不住她!” “不!傻孩子!”萧衍近乎凄厉地扶住他,“淳风,我告诉你,你当初的选择没有错,杜兄都一清二楚,为了完成那个布局,杜家只能牺牲!当年最为遗憾的事是没能救下霄云,既然现在霄云还活着,便是上天开眼,翎儿,你再这样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便是让他们的血都白流了呀!” 萧衍苦苦地劝着,萧翎沉默了一会,将满目凄楚掩于眉睫之下,微微点头,“是,祖父说的是,今夜见到了她,孙儿有些难以自持,还请爷爷见谅!” 萧衍拍着他的肩使劲摇头,不禁心疼万分,眼眶里转着几滴泪珠,死去的是一门忠勇,又何尝不是让他失去了此生唯一的挚友呢! 想着当年他与杜又陵年少纵马江湖的情形,萧衍忍不住悲从中来,他已完成了他的使命,长眠地下,接下来,一切就看自己的了! 萧衍抱着萧翎的肩,一边抚慰他,一边将眼中的泪吞下去。 放心,杜兄,你开了前边的路,后面的路我来铺! 萧翎吃了几颗药后,躺着睡下了。只是第二日清晨,明悟阁一屋子竟是吓到了,因为萧翎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昏迷不醒。 等到萧老爷子把周老爷子和宫中最有名的华太医给请来后,依旧拿萧翎素手无策。这下整个萧家除了老夫人外,都知道萧翎病重。 独孤靖儿也闻讯急急从独孤家赶了过来。她和萧宸以及萧家的夫人嫂子们都等在安仁园的侧厅,等着萧翎那般的消息。 至于明悟阁这边,庆之急着全身冒汗,几番斟酌后,他对着萧衍道:“老爷子,如今还有一个人可以救公子!” “谁?”萧衍连忙问道, 庆之吸了一口气回道:“上次公子在明泉寺曾与南苏家的七姑娘见过一面,那七姑娘给公子把了脉,并说她有把握能治好公子,只是被公子给拒绝了!” 听了这话,一旁的萧谰言立马说道:“不是吧,就是上次那个差点害了小七那个苏七姑娘?” 庆之点点头。 “不行,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可能会给小七治病。”萧谰言完全觉得是儿戏。 萧衍瞅都没瞅他一眼,对着庆之吩咐道:“你速速带着宸丫头的一个侍女去苏府,以宸丫头名义把她请来!” “是!”庆之立马飘了出去。 “父亲…”萧谰言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父亲会相信一个小丫头。 萧衍抬手制止他,“我自有分寸!你们出去吧!” 于是萧家子弟都被赶了出去,里头只有老爷子和萧翎的亲信守着。 苏玉衡睡得晚,起来也有些晚,这几日卢氏称病,她也不用去请安,故而赖了一会床,等到她起床梳了妆还没来得及用早膳时,便听到外院派了婆子来说是萧家的大小姐萧宸邀她去萧府做客,说是马车都到了府门口。 苏玉衡觉得十分奇怪,隐隐有股不安,萧宸怎么会大早上派人来接她?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将事情跟苏亦葆禀报了,苏亦葆听说萧家来马车接自己女儿,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高兴得合不拢嘴,只吩咐苏玉衡去了萧家一定要守礼。 等到苏玉衡出了府门,发现马车旁还站着庆之时,她忽然眉心一跳,再看庆之面沉如水,难不成是萧翎出事了? “苏姑娘,我家公子昏迷,还请苏姑娘出手搭救!”庆之神情凝重朝苏玉衡施了一礼。 萧翎给杜家收了骸骨,别说是搭救,此恩便是让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赶紧的!”苏玉衡只说了三个字便迅速钻入了马车,而锦娆和萧宸的丫头则立马跟了进去。 庆之亲自驾车直奔萧府。 苏玉衡从侧门入府还没来得及去见萧宸,便直接来到了萧翎的明悟阁,庆之把她引入萧翎起居的东次间,苏玉衡绕过屏风走了过去,抬头便见一个银发老头坐在塌沿,只见他一身青色云纹长衫,用一木簪束发,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风范。 这个人应该就是盛名天下的萧老太傅萧衍吧! ------------ 第八十二章 好想抱抱她 萧衍可是当年与她祖父齐名的人物,一个是文盛甲天下,一个是算无遗策千奇百怪。 萧衍这时也看了过来,二人目光在空气中撞上,一个矍铄深沉,一个锐利如霜。 即便萧衍那眼眸里翻滚着千军万马的敖腾之势,一双眼睛如火炬般炯炯烫人,可苏玉衡却是昂着头冷傲如霜,眸光犀利如利剑,毫不避让。 这便是冰与火的际会! 短短一瞬眸光交锋,锋芒绽现,转眼一个眉宇里是赞赏和惊叹,一个是如迎立风雪卓然清绝。 真不愧是霄云郡主! 如果先前他还真是为宽慰萧翎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此刻他断定这个女子便是霄云郡主!试问时间谁还有如此笑睨天下的光芒。 “苏姑娘,劳烦你跑这一趟了!”萧衍缓缓起身,如一个温和的长者。 苏玉衡暗暗吸了一口气,朝萧衍屈膝一拜,“小女子苏玉衡给太傅请安!” 如果不是刚刚与他眸光对视,这个萧衍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平常人家的老头子,丝毫看不出任何锋芒,这样不显山露水的人才真正可怕。 “还请姑娘给老夫孙儿看病吧!”萧衍目光落在萧翎身上,语气沉缓担忧。 苏玉衡瞬间收敛住气势,快步走上塌去,坐在了萧翎的塌沿,她探头一瞧,却见萧翎面色苍白,虽然这位萧七公子昏迷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可还是感觉到他虚弱的呼吸声。 苏玉衡先将他手拿了出来,也不顾及什么男女之防,此刻她是大夫,便直接将手覆上去给他探脉。 觉察到他脉息紊乱,体内热火与冷气在相互焦灼,苏玉衡意识他又急火攻心,有吐血之状,不由眉头皱起,深深担忧。 约莫半刻中后,苏玉衡起身,向萧衍问道:“我需要施针,可有银针?” “有!”萧衍朝庆之示意,庆之立马去把周老大夫留在萧家的银针给拿了来。 苏玉衡净了手,将布针打开,又对萧衍道:“我需要一个人给他推息过脉,将他体内那股冷气给抑制住!” “我来!”庆之连忙站在了塌沿,等着苏玉衡吩咐。 随即苏玉衡让他扶起萧翎,先给萧翎过了一阵真气,随即才让萧翎躺下,苏玉衡开始给他施针。 苏玉衡施针的过程继续耗了整整一个上午,等到她全身大汗淋漓,方才把针施完,一旁的萧衍可是目不转睛一直盯着她一举一动看着的。 等到苏玉衡收针后,萧衍却是问道:“苏姑娘,你这招行的可是险军呀!”他有些担心萧翎的身子。 苏玉衡闻言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看着他疲惫笑道:“形势不明时,行险军才有机会获胜!” 她喜欢别人用行军布阵的行话来跟她交流,这个萧老爷子看来不像别人眼中那般只懂经学文赋,也是个通兵略的。 萧衍微微颔首,“虽然老夫放心不下,可既然把翎儿交给了你,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多谢!”苏玉衡施了一礼,跟这样坦荡的人交流还真是她最为欢喜的,前世便是这样。 这一下,苏玉衡对萧老爷子心生好感。 “快去给苏姑娘在西厢房收拾一间屋子,让姑娘歇息一会!”萧衍对庆之吩咐道, 庆之应声带着苏玉衡下去了。 明悟阁这边等着苏玉衡行针时,明悟阁外的萧家人简直都担心坏了,不消说三个叔伯和一帮兄嫂担心萧翎出事,便是那独孤靖儿也等在萧宸的院子里,她和萧宸在水榭里坐立不安。 “宸妹妹,怎么会请玉衡妹妹来给表哥治病呢?外祖父不是这样病急乱投医的人呀!”独孤靖儿捏着个手帕在水榭里走来走去。 萧宸起身看着她道:“我也不知,便是爹爹和娘亲也十分纳闷,可祖父做了决定,谁都不敢说什么。” “宸妹妹,会不会是表哥病得太重,无计可施呀!”独孤靖儿实在忍不住哭出了声来,按说她一个表妹这么关心表哥实在是不合礼节,可她真的顾不上什么了,她一大早来看外祖母,听说萧翎昏迷不醒,自己都快吓瘫软了。 萧宸何尝不担心,握着她的手,也闪出泪花,“不知道,表姐,哥哥最凶险的是三年前得病那日,到底是何故,我们都不得而知,唯有祖父在他身边,也是如今日这般,不准任何人探望打扰,我们都只能干巴巴着急。” 一想起萧翎在萧家时不时惊心动魄一阵,萧宸就大大喘了几口气,可心里还是堵得慌。 这一会,午时日头最盛,两个姑娘都担心出了一身汗,压根都没心思吃饭。 派去接苏玉衡的萧宸那丫头跑过来道:“小姐,表小姐,苏姑娘已经施完针了!” 独孤靖儿和萧宸一下子神色亮了起来,独孤靖儿更是连忙问道:“那表哥可有醒来?” “还没有!”丫头摇摇头, 萧宸见独孤靖儿一脸担忧恨不得要去明悟阁看望,便知她情绪太过激动了,连忙拉住她安慰道:“姐姐,你先别急,现在祖父定然是不准许任何人去看七哥的,咱们先去吃点东西换洗下,再等着消息吧。” “嗯嗯!”独孤靖儿只能含泪点头,她可从来不是这么浮躁的人,可今日那颗心真的是悬在了嗓子眼,她生怕萧翎出事。 这可是她才见过两面的男子呀!自见过他,她几乎就魂牵梦绕,脑子里挥不去他的身影,她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是这样的,十六年来她的心便如古井无波,遇到什么事都不在意,可如今见了这萧翎,一颗心天天跟小鹿样乱撞,可偏偏要见萧翎一面难于登天。 想来她要去见皇帝,都没这么难。 当下失魂落魄的,跟着萧宸去沐浴更衣了。 苏玉衡出了一身汗,早有锦娆和侍女服侍她沐浴换了衣衫,她用了膳后,虽然觉得刚刚消耗太过,可也不放心萧翎,便没去歇息直接来到了萧翎的住处。 她进去时,里头还是只有萧老爷子和庆之以及一个书童。 苏玉衡对着萧衍轻轻一笑,施了一礼便过来看萧翎,见他额头已经隐隐渗出了细汗,不由露出了笑意。 “他开始出汗了,这是好症状!”苏玉衡笑着跟萧衍道,这是让他宽心。 萧衍回了一个疲惫的笑容,却没说话, 苏玉衡看出了他眼眶的酸红,知道他十分疲惫便道:“太傅,您去歇会吧,我在这守着他,放心,他睡这一觉便可醒来!” 萧衍长长吁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反觉得眼睛干涩,他可是从凌晨便守在这,不看到萧翎安稳下来,他哪里合得下眼,不过他相信苏玉衡,当下也不强撑着,便由那书童从扶着出去了。 苏玉衡坐在萧翎塌旁的小杌上,靠在小案上撑着腮帮子看着萧翎,庆之呢,则守在阶下,反正萧翎不醒来,他是不会放心的。 苏玉衡静静地打量萧翎,才发现这个七公子连昏迷都没有显现任何狼狈,依旧安宁地跟一幅画一样。 只是她实在是太累了,刚刚施针消耗可不小,这会靠在小案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萧翎睁开眼睛时,已是下午申时初刻,他醒来得毫无预兆,便是那庆之一天一夜没合眼,可忍不住靠在窗户处打盹,苏玉衡早已如个小猫一样睡得恬静安详。 故而是无人得知。 萧翎睁开虚弱的双眼时,正看到塌旁小案上脸对着他睡着的苏玉衡。 不是做梦吧。 萧翎怔怔含笑,一醒来便看到小丫头了?她怎么可能在他的屋子呢?一定是在做梦,只是这样的梦也好享受,你瞧她那眼睫又黑又长,嘟着个嘴吧,跟个乖巧的小猫一样,趴在案桌上。 只可惜,他全身虚乏无力,不然好想去抱抱她。 ------------ 第八十三章 痴心错付 好在庆之警醒,一下子就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朝榻上看去,却见萧翎含笑地望着苏玉衡,不由大喜,当下一个箭步走了过去,“公子…” 庆之这一出声可把苏玉衡给喊醒了。 萧翎看着小丫头明显吓得顿了一下,知道是庆之惊扰了他,不由朝庆之瞥去了不悦的眼色。庆之哪里管的了这些,高兴得直笑,讪讪地扶着他坐了起来,拿个靠枕给他靠着,便又去端水。 苏玉衡迷迷糊糊醒来,可看到萧翎的笑容时,一下子也清醒了,“七公子,你醒了?好了点没?” 萧翎这才确信她在他屋子,聪明如他,定然知道自己发病,介于上次庆之知道苏玉衡放话可以治他,一定是把她给请了来。 “好多了,胸口不那么堵了!”萧翎轻声回道,笑容明亮,浑身的神采实在看不出是个昏迷刚醒的人。 苏玉衡抿了嘴笑着点点头,萧翎注意到她这样笑时,两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实在可爱至极。 庆之给他端来了一杯水,萧翎漱了漱口,放喝下水。这时苏玉衡却把早吩咐人准备的一碗药膳粥端着递给他, “来,喝碗粥,喝完再睡一觉,晚上我还要给你施针的!” 苏玉衡的语气竟是跟个哄孩子般,听得萧翎哭笑不得,却又觉得万分欣喜,笑着接下了,然后自顾自喝了起来,只是一向自制力极好的萧七公子怎么都抑制不住笑意。 即便他低着头喝粥,苏玉衡还看到了唇角扬起。 “七公子大病刚起,有什么事值得你笑成这样?”苏玉衡不解道,她可从来没见过萧翎失态。 萧翎被她这么一说,居然小呛了一下,吓得庆之又连连给他拍背。 喝得差不多了,萧翎便把碗递给庆之,便接过布巾擦了擦嘴,对着苏玉衡道:“这粥可一点都不好吃。” 苏玉衡撇了撇嘴,多大个人了都?便嫌弃道:“萧七公子见过什么药膳是好喝的吗?” 萧翎就是故意逗她的,柔声问道:“是你配的?” “是啊!”苏玉衡伸了个懒腰,见萧翎神情好了不少,放下心来, “多谢,你去歇着吧,我没事了!”萧翎微笑道, “喝完了,再睡一觉,养足精神,晚上我再来施针!”苏玉衡便不含糊起身出去了。 萧翎望着她背影呆呆地发笑,庆之将这一切收在眼里,知道自家公子开了窍了,不由心下大喜,看来有望娶个夫人回来了,又暗暗觉得今后对苏玉衡要恭敬点。 苏玉衡并没有歇息太久,毕竟是别人家的屋子里,睡得不踏实,醒来后便出来外面,迈步到前院,想起上次在那园子里,萧翎将那匕首还给她,她不由自主想要再去园子里看一看,却发现先前送她进来的萧宸那丫头站在明悟阁门口张望。 苏玉衡这才想起应该去跟萧宸打个招呼,于是出了明悟阁过拱桥往西边走去。 那丫头见她出来不由大喜,连忙上去给她行礼,带着她去见萧宸与独孤靖儿。 独孤靖儿和萧宸本在花厅等萧翎的消息,远远瞧见苏玉衡朝这边走来,二人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玉衡妹妹,”二人齐声惊呼,不由上下打量起苏玉衡来,好像第一次见她般,实在不是因为别的,自知道苏玉衡真的在给萧翎施针后,二人才知道她是懂医的,这是绝对想象不到的事,苏玉衡给她们的惊奇太多太多。 苏玉衡笑着给二人施了礼。便与她们一道回了花厅坐下来。 “妹妹,快说说,表哥的病怎么样了?”独孤靖儿焦急地问了。 萧宸也担忧地望着她。 却见苏玉衡轻轻一笑,眼神是以安慰,“两位姐姐别担心,他已经醒过来了,我一定会治好他的!” 二人闻言不由大惊,竟是双双站了起来, “妹妹,你这话可是真的?”独孤靖儿都感受到自己声音在发抖,不可置信地发抖。 “玉衡妹妹,我七哥可是看了不少名医呀,便是那蜀中的医圣桑明都给他看过,你确定能治好他?”萧宸拉着她的手问道, 二人自然万分希望苏玉衡能治好萧翎,可怎么听着都觉得天方夜谭。 苏玉衡莞尔一笑,翘着嘴道:“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两位姐姐且看吧!” 虽然他爷爷的医术并非多么高明,可在于另辟蹊径,通过险的法子来治疑难杂症,若是普通的病,还治不了呢! 二人虽然信了几分,可还是没有抱太多的希望。 独孤靖儿踟蹰了一会,从袖口掏出了一个香囊郑重地递给苏玉衡,道:“妹妹,七表哥病得这么重,我们这些人是一点法子都没有,这是我从明泉寺求来的平安香,麻烦你帮我给表哥,放在他枕头旁,有助于他安眠,只求他睡几个好觉,身子快快好起来!” 萧宸看着独孤靖儿,心中已经有一些猜测了。 便是苏玉衡常日见独孤靖儿温婉大度,虽对谁都很和善,可却是有一些淡漠,今日见她神思大恸,眼角闪着泪光,知是萧翎把她们给吓坏了,当下连忙接了过来,点头道:“放心,独孤姐姐,我一定给他!” “谢谢妹妹!”独孤靖儿喜极而泣。 萧宸将这一切收在眼里,却是有些担忧。 正当此时,明悟阁一侍从跑来说道:“苏姑娘,公子醒了!” 苏玉衡闻言定是萧翎那便需要她去,便跟二人告辞了。独孤靖儿和萧宸闻言,抬步跟着到了明悟阁那拱桥这边,独孤靖儿痴痴望着那边,竟是咬着唇狠狠叹了几口气。 萧宸觉察出她的失态,连连拉住她往自己屋子走,等到过了花厅绕过安仁园,来到萧宸的院子时,萧宸将所有侍女打发出去,拉着独孤靖儿进了她的书房。 独孤靖儿还是有些难以自持,一个人落寞地坐在锦杌上,抬眼望着窗外不吱声。 萧宸看了她好一会,才走了过去,坐在她对面,沉声问道:“姐姐,你是认真的吗?” 独孤靖儿心下一动,依旧没有看萧宸,她知道萧宸发现她的心思了,只是垂着头,咬着下唇,不住地抽泣,“是,我是认真的,妹妹,我早上听说他昏迷,我整个人都跟飘了起来一样,神思不宁,失魂落魄,我担心呀,我担心他出事,妹妹,我知道你会怪我,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控制不住, 自那日在拱桥那见到他后,回去我脑子里都是他的身影,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我觉得他就像一幅画一样,好美好美,你知道,我什么可以去克制,唯独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也些许是这么多年来,克制自己太过,这一次见到他,我是完全控制不住…” 独孤靖儿忍不住淅淅沥沥哭了起来。 萧宸叹了一口气,见她抓着绣帕局促不安,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双手,感觉到她颤抖和冰凉。 “可姐姐,你的处境….” “我知道我处境艰难…”独孤靖儿哭得更为痛心,这才是她不安的最大缘由,“宸儿,我为什么要是独孤家的嫡长女,我恨这个身份,我只求平平安安遇到一个心仪男子,携手一生,我不要那什么母仪天下,宸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萧宸见她哭得十分无助,不由坐了过去,抱住了她,低低安慰:“姐姐,倘若你真的喜欢七哥,倒是有一个法子!” 独孤靖儿立马从她怀里爬了出来,问道:“什么法子?” 萧宸伸手将她面上有些乱的发丝拂去耳后,看着她泪水浸润的双眸,道:“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求祖父,祖父一定有办法让你不嫁入皇家!” 独孤靖儿想起了那个看似很温和却不容易让人靠近的外祖父,外祖母生病这几日,她白天都在这,却都没见到他。她知道祖父虽然不问朝政,可在朝中的威望极大,便是陛下的皇子要请教也不是宣召,而是亲自来萧府当面请教祖父的。 祖父这么一个人,应该真的有办法,看来得好好思虑一番。 ------------ 第八十四章 傲娇的萧七公子 想着想着,独孤靖儿又反握住萧宸的手,闪着盈盈泪光道: “宸儿,你能带我去看看他吗?他醒了,我想看看他,见他一面我就回去!”独孤靖儿觉得自己魂牵梦绕的,实在是想见萧翎。可能觉得自己跟他越有距离,心里那根弦绷得越紧,也就越想见他。 萧宸无奈地摇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姐姐,祖父发了话,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便是七哥平日也不让人探病的。” 独孤靖儿闻言神色黯淡了下去,靠在她肩上又哭了一会,她不知道她与他就隔了一面墙,却依旧见不到他。 见他一面怎么这么难呢? 这两姐妹在为见萧翎难而黯然神伤时,苏玉衡倒是高高兴兴带着香囊来到了萧翎的屋子里,她进去时,便见萧翎气色好了不少,面庞没有那么苍白了。 萧翎正在喝粥,原本嚼了几口觉得不好吃,萧衍和庆之还在一旁哄着他吃呢,萧翎一见苏玉衡进来了,跟个怕大夫骂的病人般,立马端着碗狠狠吃了几勺。 倒是让萧衍和庆之有些错愕了,不由纷纷转头去看那来人,却见苏玉衡端着一双水灵灵的单眼皮大眼睛走了过来,只见那亮晶晶的眸子水润润的,笑起来越发漂亮讨喜。 苏玉衡先朝萧衍施了一礼,萧衍这回却是起身朝她拱手一拜,“多谢苏姑娘救我孙儿性命!” 萧衍堂堂太傅,如此举动,将苏玉衡吓住了,她连忙欠身还礼,“太傅此礼,玉衡万万当不起!” “哈哈,此刻我只是个心忧孙儿的爷爷,姑娘是大夫,理应受我一礼。”萧衍豪迈一笑。 不知为何,苏玉衡总从他身上能看到一些祖父的风采,心里不禁有孺慕之情。便不再多言。 她坐在萧翎塌沿,示意萧翎伸出手给她把脉。 萧翎倒是十分配合地顺着她,几乎是她说什么就做什么。 萧衍和庆之站在一旁看着。 苏玉衡把了脉之后,便望着萧翎如个大夫般,一板一眼地教训起来了,“好了很多,但是在完全好起来前,不可去吹夜风,不可吃性凉的东西,只能按照我配的方子吃那些药膳!” 萧翎没吭声,脸上也没任何表情。 萧老爷子和庆之对视一眼,有些捉摸不透,萧翎显然是不喜欢吃那药膳,可他们没等到萧翎的回复,却听见苏玉衡继续叽里呱啦讲了一堆要注意的要求,几乎是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萧翎可是被克制得死死的。 苏玉衡提的要求都十分苛刻,听得萧衍和庆之都目瞪口呆, 打萧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人强迫过他什么,所有人无一例外地顺着他。二人虽然觉得苏玉衡有些过分了,可还是知道萧翎不是任性之人,为了自己的病,定当应允。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没有!”苏玉衡最后板着脸问道,因为她看到萧翎弯了弯嘴唇, 她这回可是诚心为他好,她一定要把他的病治好,以感谢他给杜府那些无头鬼收尸立坟。故而从不强迫别人的她,这次本着大夫的救死扶伤的精神,决定逼着萧翎听自己的。 如果不按她说的做,萧翎的病永远断不了根。对,这样一个绝世人物,跟杜家毫无任何关联,却给杜家这么大的恩惠,她无论如何都要治好他。 萧衍和庆之有些讶异于这个丫头的执着,可从来没有人在萧翎面前这样说过话。只是也知道她是为了萧翎好,便也十分赞成。 只是出乎三人意料,萧七公子听完竟是歪了歪头往迎枕上靠了靠,别过脸去看向塌里头的坐屏。 “要求太多了,我记不住!”萧翎闷闷回道, 萧公子傲娇了。 “……”三人愕然。 这还是那个清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的萧七公子吗? 然而老狐狸萧衍也仅仅是一刹那便反应了过来,抿着嘴压低了笑,然后示意庆之跟自己出去。 萧衍扯着庆之出来时,还低低笑道:“这会,苏丫头不但能把小七身病治好,约莫也能把心病治好!” 庆之闻言眼珠转遛两圈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傻傻地笑了笑,两个人舒了一口气出去了。 于是在苏玉衡毫无预料之下,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与傲娇的萧七公子对阵。 苏玉衡有种翻白眼的冲动,还是小孩子吗?耍什么脾气呀!她真是想哭,活了两辈子,她霄云郡主可从来没有使过小性子。 好吧,看在他给她收尸立碑的份上,原谅他吧。 “七公子,我实话跟你说,这些你是必须要做到的,你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答应按我说的做?”苏玉衡觉得萧翎应该是被萧家给宠坏了,从来没被人束缚过,故而才这般反感。她就委屈下自己劝劝他吧。 这会萧翎才扭头过来,挑了挑眉道:“你身为大夫监督我呗!” “………”苏玉衡语塞,她的要求都是起居日常要注意的事,她监督?难不成天天跟着他不成?这怎么可能? “别闹!我又不能守在你身边!”苏玉衡苦着脸道,一张小嘴快翘上天了。 明明她是十三岁的那个,你萧翎怎么着也有十九二十了吧,怎么搞得她像姐姐般! 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萧翎望了望悬梁,眨了眨眼,可不就是想你守着我吗? 苏玉衡总觉得萧翎应该是在跟她开玩笑,她可不信那个神仙般的男子会跟她耍小孩子脾气,可是一盏茶功夫过去了,苏玉衡满头黑线地发现萧翎依旧望着悬梁没有动静。 她要崩溃了,这是认真的?他到底想不想把自己的病给治好? 苏玉衡仔细打量萧翎的神情,觉得他不像在开玩笑,于是霄云郡主头皮发麻了。 她发誓,这一次治好他的病,再也不与他往来了!萧宸说得对,他这个七哥太难对付了。 于是苏玉衡苦着一张不能再苦的脸弱弱地说道:“七公子,这样吧,在你好之前,我白日多来监督你,可以了吗?” 萧翎心底快乐开花了,可自制力极好的萧七公子一脸稀松平常的表情转过头来,看着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好吧!” 苏玉衡欲哭无泪,简直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郁闷了好一会,苏玉衡才想起独孤靖儿交待的事,便把怀中的香囊拿出来递给萧翎道:“来,给你,放在枕头底下,可以有助于睡眠!” 萧翎闻言一愣,惊讶不已,她这是送东西给他么? 他抬眉对上她水灵灵的眸子,神情难以悸动,他微颤着手接下那个香囊,立马就闻到了一股淡雅的清香,他仔细打量了下,发现这香囊是用钱塘真丝所制,绣的是百鸟朝凤的吉祥图案,至于那针脚更是十分精细。 霄云居然送礼物给他了! 饶是萧翎再镇定,也激动得有些说不话来,这可是霄云第一次送他东西呀,想想以前自己只能悄悄看着她长大,这会她在自己身边活蹦乱跳的,还气呼呼指挥这指挥那,他真的觉得好幸福。 “喜欢吗?”苏玉衡睁着亮晶晶的眸子问道, “喜欢,做工很好,香也很好闻,我会天天放在枕头底下的!”萧翎含笑道,说着脸色竟是有些发红,是情动的表现。 霄云只要是你送的,别说是个精美的香囊,便是一朵野花,我都喜欢! 只是苏玉衡下一句话,却让萧翎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哈哈,喜欢就好,是独孤姐姐让我给你的,她希望你睡个安稳觉!”苏玉衡笑着回道。 “……”萧翎浑身一僵,笑意瞬间褪去,捏着那个香囊不知往哪放才好,甚至觉得拿在手里有些碍眼。 ------------ 第八十五章 错当红娘 苏玉衡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以为他有些不舒服,便皱着眉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心不舒服! 萧翎咬了咬牙沉声道:“我困了!” “哦,”苏玉衡愣了一下,觉得萧翎真是太难伺候了,一会就不高兴了。于是她起身福了福身转身要出门,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屋子里只有她在,她意外了下,没有多想,出去后便让跟守在门口的庆之交待了一句便出门了。 今日萧翎情况有些特殊,她必须在傍晚他用过膳后再给他施一次针,故而只能等他。再想着自己无事,便决定去给独孤靖儿回个信。 于是苏玉衡带着侯在外头的锦娆去了萧宸的院子。 二人见她过来自然欢喜。连忙拉着她坐下。 苏玉衡发现独孤靖儿脸上有泪痕,便问道:“姐姐可是哭了?” 独孤靖儿摇摇头,苦笑道:“刚刚跟宸儿说起七表哥遭罪的事,知道他受了太多苦楚,便不忍心哭了!” 苏玉衡闻言自知萧翎的病是萧家最头疼的事,便决心要给他治好。 “放心吧,他已经好多了,我跟你们保证,我会治好他的,你们放心好吗?”苏玉衡眨着清亮的眸子很认真道, 两个人这下知道是她是诚心,很开心地点头了。 “谢谢你,玉衡妹妹!上次还让你受了委屈,这次你不计前嫌来给七哥治病,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萧宸握紧了她的手,眼底都是羞愧和感激。 苏玉衡笑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在意。更何况,她与萧翎之间的事,萧家人都不知道,萧翎对于她的恩德便是让她做再多的事她也无丝毫怨言。 “对了,妹妹,你可有把我的香囊给他?”独孤靖儿红了脸问道, 苏玉衡就是为这事来的,连连点头道:“给了,他说他喜欢的很,会天天放在枕头底下的!” “真的吗?”独孤靖儿惊讶地捂住了嘴,完全不敢相信萧翎说了这样的话。 “妹妹,你可别骗我!”独孤靖儿心咚咚直跳,她看了一眼萧宸,见她跟自己一样惊骇。 这样的话从萧翎嘴里说出来,那可是意味着…. 独孤靖儿不敢多想,只是深深吐气,觉得这不是事实。 苏玉衡鼓囊囊地瞪了她们二人一眼,“我怎么会撒谎,我一给他,他就捏着那香囊不肯放,还说做工很好呢!看样子欢喜得很!” 独孤靖儿这下是真的喜极而泣,退了一步朝苏玉衡施了一礼,“妹妹,请受姐姐一拜,!” 苏玉衡实在不明白独孤靖儿这是何故,连忙扶起她,“姐姐折煞我!” 独孤靖儿低着头浅浅一笑,眼里都是横波潋滟,抑制不住心下悸动如潮,便是那脸已经红如晚霞。 苏玉衡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再瞅了一眼萧宸,见萧宸促狭地朝独孤靖儿努努嘴,苏玉衡这下是明白了,眼珠一转低低向萧宸问道:“独孤姐姐该不会…” “可不就是嘛!”萧宸没好气道,这下要撮合七哥和表姐可是个麻烦事呢! 苏玉衡“哦”了一声,心下了然。难怪今日独孤靖儿神情不复往日那般矜持,原来是被萧翎昏迷给吓的。 这么一来,豪爽的霄云郡主拍了拍独孤靖儿的肩,一番郑重道:“独孤姐姐,放心吧,便是为了你,我也要把七公子给治好!” 独孤靖儿羞得无地自容,萧宸则被她爽朗的样子给逗笑了。 三人说笑了一会,便有婆婆传膳,苏玉衡想着萧翎刚刚傲娇的模样,会不会不肯吃药膳,便没跟萧宸一道用膳去了明悟阁。 萧翎压根就没有睡,只不过是把苏玉衡遣走,而自己把那香囊让庆之拿走了。萧衍来看他时,想着苏玉衡傍晚还要施针,定是得睡在萧家的。 “翎儿,晚上便让苏姑娘歇在宸丫头的院子里吧!”萧衍询问萧翎的意思。 萧衍看到萧翎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还是没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他自然是想让那丫头歇在明悟阁的,可他一个未娶妻的公子,人家一个未嫁的小姐,四房又仅有他一个主子,二人同在一个院子歇息,传出去太不像话了。 其实把她当大夫倒也没什么?可他真的把她当大夫吗?萧翎苦笑一声,终究是没做声。 “那怕是要辛苦宸妹妹了!”萧翎笑了一声。 苏玉衡要给他行针不知道要多晚,如果夜里自己万一不舒服估摸还要喊她的,到时萧宸自然也是要惊动的。萧衍倒丝毫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眼里,一切以萧翎为重。 虽然萧翎没说别的什么,可萧衍什么人自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暗暗笑了笑,吩咐了庆之几声便出去了。 苏玉衡回来的时候,见萧翎屋子里的食案上摆了大约十来样膳食,苏玉衡立马就皱起了眉头。那些膳食都不是萧翎现在能吃的,看来他知道自己去了萧宸那,定然是要在那用膳的,故而背着自己吃别的东西。 苏玉衡抬步走过来时,萧翎歪在榻上含笑望着她,“回来了?”像一个等妻子回来的丈夫。 苏玉衡指着一旁坐塌上的食案,作怒道:“七公子,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我说了你只能吃我给你配的药膳,为何还要了这么菜肴,还荤素搭配呢!你现在可吃不得荤腥!” 苏玉衡很不高兴,她本是个没耐心的人,前世说话从来不喜欢说第二遍,对底下的将士也是说一不二,完全是一个男儿的飒爽风格。虽然她也知道这样跟萧翎说话不妥,可她实在忍不住了,萧翎不是个小孩子。 一旁的庆之简直汗颜,打公子出生以来,就从没人敢在公子面前大声说过话,更别说斥责他呀,这位苏姑娘….到底要怎样。 萧翎并没有对她的生气有任何不满,见她一张清秀的脸庞堆满了怒气,居然还觉得可爱,是呀,以前可没有这样的机会,看到她在他眼前骂他,他都是很开心的。故而清澈的眼眸里依旧淌着笑意。这副温淡从容的模样落在苏玉衡的眼里更为可气。 她说的话他到底放在心上了没! “萧七公子,你这样的病人很让大夫生气,我是真心想把你治好的!”苏玉衡已经十分头疼了,秀逸如竹立在萧翎的榻前,一双眼睛堆满了不高兴和无奈。 庆之瞅了一眼挨骂的公子,却见人家一副很享受被骂的样子,这下庆之实在是没法透明下去了,他迈了两步走在那食案旁,跟苏玉衡道:“苏姑娘,公子的药膳已经用过了!” “用过了就能吃别的吗?”苏玉衡扭头瞪着庆之没好气道, “这是公子吩咐人给您备下的!”庆之很无奈地指了指食案。 “…….”苏玉衡瞬间无言了,她眨了眨眼,一张脸囧得通红! 她飞快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儿,咬着下唇外头朝屏风那瞄了一眼,可以一头撞过去吗? 她也真是的,为什么就不问清楚呢?这下把人家萧七公子冤枉得可惨了。 可霄云郡主就是霄云郡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回过头来看着萧翎的方向,绷着脸,弱弱道:“没瞎吃就好,那我用膳了!” 于是苏玉衡便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坐在了食案后,然后一个人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萧翎的屋子除了庆之和几个极为亲近的侍从,从不让别人进来,故而此刻是没有侍女给苏玉衡布菜。其实按理来说,应该让苏玉衡在外间用膳,这里可是萧翎起居的屋子,可萧七公子绝对不会说自己有私心。 而苏玉衡向来在这种细节上少一根筋,萧翎靠在迎枕上看着她吃饭。以前可从来没有机会跟她靠的这么近。他很享受现在跟她这样相处的日子。 ------------ 第八十六章 你哥哥不听话 用过晚膳后,苏玉衡便再次给他施针,这一次用时竟是比上午更长,直到半夜才收针,那时苏玉衡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苏玉衡施针时,萧衍都是在一旁看着的,她收针时,萧翎已经昏睡了过去,萧衍一边吩咐庆之照看萧翎,一边让侍女和锦娆扶着苏玉衡下去换洗歇息。 萧翎在第二日午时方醒过来,醒来后,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萧衍来看过他后,吩咐厨子按照苏玉衡配的方子给萧翎做膳。 等到用午膳时,萧翎已经下床来,如平日那般在坐塌上用膳,只是吃着吃着,他忽然抬眉问庆之道:“苏姑娘呢?” “额…”庆之顿了顿,抓了抓后脑勺。 萧翎见状不由放下了勺子,沉声问道,“她怎么了?” 庆之癫着颗心回道:“公子,苏姑娘昨晚元气大伤,听说现在还没醒来!” 萧翎闻言瞬间站了起来,盯着庆之,眸光陡然一沉,“我要去看她!” “公子…”庆之伸了手想要拦却又不敢,他支支吾吾指着小案上的药膳道:“公子,苏姑娘吩咐您必须把药膳用完,每一顿都不能少,您….” 庆之大囧,以前萧翎说什么他做什么,半个字都不敢吭声,这一次因苏玉衡交待过,他是硬着头皮在撑。 萧翎已经踏出一步,闻言扭头看了一眼那一碗药粥,虽然很难吃,可他知道是她给他配的,故而每次都忍着吃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又坐了回来,继续把那药粥喝完,庆之给他递了一杯水,萧翎喝完这才起身往萧宸院子那边走去。 她因他元气大伤,他怎能不去看她。 明悟阁在萧家最东边,萧宸的院子则在安仁院后面,靠西边的位置,故而萧翎一路向西,出了明悟阁过了拱桥朝安仁院方向走来。 在快到安仁院前面的花厅那时,萧翎远远地看见了独孤靖儿、萧宸和苏玉衡。 显然独孤靖儿和萧宸各自挽着苏玉衡的手,看样子苏玉衡依旧有些疲惫,萧翎不禁皱了皱眉,站在廊下隔着园子望着她们。 “七哥!”萧宸第一个发现了他,惊喜地出声了, 独孤靖儿闻言整个人一震,抬眼看过去,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只是痴痴地望着他,有些难以自持。 二人见他一袭天青色长衫含笑站在廊下,笑容明亮而纯净,温和而淡雅。 整个人神采奕奕,哪里看得出是大病初愈的样子,昨日一早还昏迷着呢,怎么这会便完全好了般,难道苏玉衡的医术真的这么出神入化。 二人不了解萧翎的病况,不知他病在心不在身,久病成毒,苏玉衡给他施针实则是通脉排毒。 萧宸和独孤靖儿见到萧翎是万分惊喜,尤其是独孤靖儿那双眼睛简直不肯挪开半分。 苏玉衡看到他那一刻还是被他风采所惊艳了下,可瞬间就蹙起了眉头,“不是交待你三天之内不能出来吹风吗?” “……”萧翎霎时收敛了笑意,面庞微囧,他刚刚担心她,倒忘了这事。 而听到苏玉衡教训萧翎的语气后,独孤靖儿和萧宸二人惊讶乃至崇拜地看着她,有些面面相觑。 一旁的庆之额头直冒冷汗,这位苏姑娘实在是….太能耐了,他跟在公子身边十五年,何时见七公子尴尬过,更是从来没有人面对他时,还能皱着眉头说话的。在明悟阁屋子里说公子就算了,怎么当着别人的面也能这么教训自家公子呀。 更何况,公子明明是担心她,来看她来着,庆之很同情地瞄了瞄自家公子, 却见萧翎稍稍笑了笑,也没有那帮被骂的窘迫,反倒凝望着她,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好,我这就回去!”说着便转身要走。 独孤靖儿见状,急急地迈了一步,目光痴痴跟随他,话却堵在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见他一面是有多难,怎么说走就要走呢。 苏玉衡原本还气着,一瞅见独孤靖儿这模样,便决心做一回红娘,“等一会!”苏玉衡叫住了萧翎。 萧翎抿嘴一笑,悠然转身,眼底荡漾着一丝快乐和欣喜。 萧翎再次望过来时,独孤靖儿忙低下了头,一张脸羞得无地自容。明慧如她,怎么不知道苏玉衡叫住他的意思。 苏玉衡与萧宸相视一眼,忽然眨眨眼瞧了瞧日头,对萧翎道:“你过来,晒晒太阳吧!”这样对萧翎身子也好,何况今日没什么风,也无大碍。 苏玉衡话音一落,萧翎几乎无任何迟疑,便真的出了走廊沿着石阶下来院子里,就真的站在了阳光底下,且还迎着日头,这下日头晒在他身上,竟是晃得人睁不开眼。 萧宸和独孤靖儿哭笑不得,怎么苏玉衡说让他晒太阳他就真晒呀! 萧宸也是纳闷了,什么时候七哥怎么听话了?不过转瞬想一想,好像七哥也从来都很温和,只是家里人太爱护从不违逆他的意思罢了。 独孤靖儿时不时瞅瞅萧翎,见人家真的就闭目站在阳光底下,一副听大夫话晒太阳的样子,细心的她发现萧翎额头似乎都有汗了,又拉了拉苏玉衡道:“玉衡妹妹,你别让表哥晒了吧。”那样仙逸的人物可别晒化了。 苏玉衡郁闷地翘了翘嘴,她只是随便说说来着,她朝太阳底下那俊雅挺拔的人影看去,他怎么就这么傲娇了,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不该听话的时候他偏偏当真。 他存心跟她过不去是不是? 她见独孤靖儿又是一脸心疼,不禁有些赧然,叹了一口气朝萧翎说道:“七公子,你如果出了汗就来花厅坐一坐吧!” 萧翎闻言立马睁开眼然后很乖顺地走了过来,便是此刻他额间渗出了汗,方感觉到他的人气。 独孤靖儿见状,连忙对一旁的丫头婆子吩咐道:“还不赶紧去拿布巾来,再端茶过来!” 她一说完瞬间就红了脸,暗自咬牙,这又不是独孤家,她摆这个主人的样子是闹哪样?独孤靖儿现在是想死的心都有,怎么一见到萧翎就不淡定了呢? 萧宸忍着笑朝那婆子看了一眼示意她们快去,也不打趣独孤靖儿,怕她更失态。至于萧翎和苏玉衡呢,压根没注意到这些。 几人随即坐在花厅里的锦杌上,中间摆着一张案桌,上面放了几样水果点心。 萧翎一直注意着苏玉衡,见她美丽的大眼睛下有一丝虚白,便知还是累坏了,不由蹙了蹙眉担忧问道:“昨日太辛苦苏姑娘了,你现在可好些了?” 一说起这事,萧宸忍不住插话道:“哥哥,今日玉衡妹妹睡到午时方醒,昨夜回来时,面色苍白,吓了我一大跳呢!” 萧宸话音一落,萧翎瞬间收住了笑意,眸光略顿了下,别过眼去,望向园子里,心底就跟被什么东西挠了般,竟是十分抓痒心疼。 苏玉衡确实觉得很累,今日起来都不太有精神,她懒懒道:“昨夜确实耗了不少精力,不过你体内的郁气已经被我驱逐了一大半,倒是值得的!” “只是,你要遵从大夫的话才行,不让你做的事可千万不要做,不然我的心血就白费了!”苏玉衡极为认真说道, 萧翎听了心下苦笑不已,她的话他怎会不听,刚刚只不过是真的担心她而已,再说了,久病成医,他对自己身体情况十分清楚,今日出来走一走也是无妨的。 “好,我知道了!”萧翎怅然一笑。 萧宸和独孤靖儿闻言不禁笑了起来,萧宸眨眨眼问着苏玉衡,“妹妹,你可真的只有十三岁?怎么说话倒真像个大夫一样?” 独孤靖儿跟着抿嘴笑了笑,眼神时不时掠向萧翎,矜持得不再多话。 苏玉衡无奈地看了一眼萧宸,再无语地瞅着萧翎道:“谁叫你哥哥不听话呢?所以我才操心呀!” “咳咳!”听到苏玉衡这么评价他,正喝水的萧翎忍不住呛住了,俊脸憋得通红。 ------------ 第八十七章 你好好接招吧 一旁侍立的庆之连忙给他拍了拍背顺了顺气。 萧翎再次抬眼时,眼底都是笑意。 萧宸第一次见到自己哥哥出糗,愣是捂住胸口哈哈大笑起来,便是独孤靖儿也忍不住拿着绣帕捂住嘴唇低笑。 苏玉衡瞅着几个人更加无语了,她们是没有跟萧七公子打过交道呀! 昨日他可是歪在榻上说“要求太多记不住”,傲娇得不得了。 苏玉衡决心不理她们了,自顾自喝了一口水。 正当花厅里几人渐渐止住笑声时,远远地从前面飘来一个声音。 “小七,我不过是去北边巡关,怎么一回来就听说你病了!” 如此中气十足又焦急万分的正是秦国公世子爷秦少游。 几人纷纷起身,迎着来人看去,正见秦少游风尘仆仆大步阔了过来。只是萧翎看到跟着秦少游身后走过来的那人时,微微诧异。 便是苏玉衡看到韩彦筠跟在秦少游身后过来时,神情明显一顿。 表哥…. 三位姑娘自然给秦少游和韩彦筠行了一个礼,二人回礼之后,秦少游目光落在萧翎身上,韩彦筠则稍稍看了一眼苏玉衡。 “小七,你吓死我了,你现在怎么样了?”秦少游上下打量萧翎,实在没看出他与往常有什么不同,甚至还觉得萧翎越发有神采来。 不是说他昏迷不醒吗? 萧翎将秦少游担忧奇怪的神情收入眼底,笑了笑道:“已经好了,不用担心,”说着看向韩彦筠,“多谢韩公子来探望!” 他以为韩彦筠多少还是介意的,些许不会再来见他,可如此看来,韩彦筠性情确实坦荡,是个真正的君子。 “我恰好遇到秦世子,知道你病重,便过来看看,既然好了,最好不过。”韩彦筠神色淡淡,介意自然是介意的,可又能怎样?人已经死了,按理来说,他还比萧翎幸运呢,至少他一直在她身边。 “几位也不用站着了,去我院子坐吧!”既然是来看他的,自然得去明悟阁,何况此番秦少游从北境回来,他正好要了解下鲜卑的动态。 萧翎这么一说,秦少游和韩彦筠自随他过去,而苏玉衡也抬脚就走,可她一走发现萧宸和独孤靖儿有些踟蹰。 苏玉衡纳闷了,扭头看着萧宸和独孤靖儿迟疑的神色,道:“两位姐姐,一起过去呀!” 走在前面的三人都止住看了过来,萧翎也微微看了苏玉衡一眼,没说什么。只要她开口,他自然是应允的。他目光略略扫了一眼独孤靖儿,没有太多情绪。 两位姑娘这才笑着跟上了。 萧宸自然是觉得没什么的,只是刚刚见独孤靖儿有些害羞,故才迟疑了下。 几人直接来到了萧翎的书房,萧翎的书房秦少游常来,也恐怕是除了萧老爷子外来得最多的人,其他人自然是第一次来,便是萧宸此前也从未来过萧翎的书房。 他们进来时,还是被书房内的气派给震撼到了。 萧翎的书房极大,里头摆设不多,上方有一方楠木坐塌,坐塌摆着一个小案,小案上摆着汝窑天青色裂片瓷壶和茶杯。靠窗边则是一方极品檀木书案,上头摆着各色狼毫羊毫大小毛笔,还有好几方端砚和澄泥砚。 可真正让众人震撼的不是屋子里摆设多精细名贵。而是那一大架子书,那书架直通上梁,上头可见有一隔层,可通过木梯攀岩而上。整整一墙的书柜,里头放着各类书卷,只是一眼也看出是按经史子集所分类。 饶是状元出身的韩彦筠以及号称千年门阀出身的独孤靖儿也叹为观止。 “哥哥,那上面那一层也放着书吗?”萧宸昂着头目光沿着木梯向上,略略看到了上头的书架。 “正是,快坐下吧!”萧翎对着几人笑着道。 他目光自然而然注意到苏玉衡,却见她缓缓朝着书架其中一个格子迈步而去。萧翎心神微微一动。 苏玉衡停在兵略那一排的架子处,看到了一本《祁川遗书》,她记得祖父曾有一本,而且他说那是孤本,她看过一次后,曾有一次想再看看里头关于鹤翼阵的描述,却听祖父说送人了,难道送给萧翎了?还是送给萧衍,萧衍转送萧翎呢? 当时她还问送给了谁来着,祖父只是笑而不语,她觉得应该是对于祖父来说很重要的人才是,不然怎么把最珍贵的孤本赠给对方。 萧翎给杜家收骸骨,难不成杜家与萧家并不是表面上那么井水不犯河水?难不成双方还有什么深厚交情不成? 如果爷爷真的与萧家有交情,为什么身为爷爷身边第一密卫清远不知道呢? 苏玉衡百思不得其解,却是没有多做停留,而是转身看了过来,抬眼那一瞬她觉察到萧翎在看她,可她去看他时,发现他又看向几个已经坐下的人了。 原来秦少游已经坐在了棋局旁,而独孤靖儿和萧宸也已经坐在两侧,便是对面那位置空着。 秦少游看着萧翎笑道:“小七,好久没有跟你过招了,要不要来一局?或者你跟彦筠来一局也成?你们两个应该还没一起下过棋吧?”秦少游又看了一下韩彦筠。 “以前就经常听少游埋怨老被七公子杀个片甲不留,今日既然来了,便想领略风采。”韩彦筠望向萧翎。 韩彦筠进了这书房就觉得萧翎一定是博览群书之人,虽然他曾中状元,可萧翎是萧太傅最宠的孙子,定然不比自己差,他好奇霄云的爷爷会把她许配给萧翎,他想知道萧翎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秦少游见状已经站起身来,准备让位了,几人皆看向站在一旁还未落座的萧翎,却发现他目光有意无意含笑地看着苏玉衡。 众人更是诧异地跟着他看去,却见某人冷着一张脸,没好气道:“萧七公子近日不能忧思烦神,下棋太费精神,七公子还是靠在榻上歇息的好!” 苏玉衡话音一落,萧翎立即往坐塌上靠去,一本正经地养病起来。 秦少游和韩彦筠目瞪口呆,萧翎怎么会对苏玉衡言听计从呀?刚刚让他下棋,他没吭声原来是在等苏玉衡的意见,结果人家一发话,萧翎立马上塌歇息了。 作为萧翎小媳妇的秦少游有点纳闷甚至是不开心了,他可是一贯对萧翎言听计从的,怎么如今也来了个有本事让萧翎乖乖从命的人。 苏玉衡没心情去解释秦少游和韩彦筠眼里的诧异,又对秦少游冷冷说道:“秦世子下棋技术不怎么样?我想韩公子陪着你下几局就够了!” 苏玉衡话一说完,秦少游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下棋技术不怎么样?” “……”苏玉衡霎时语塞,他当年赖在哥哥们的书房里求人给他下棋还下的少吗?她扶了扶额,掩饰了自己的尴尬。 秦少游虽然觉得苏玉衡有当年霄云郡主的风采,可怎么都不会觉得她就是霄云,登时他不开心地瞪了一眼萧翎,定是他告诉她的。 于是秦少游便和韩彦筠坐下下棋了,其实二人下过很多次,秦少游自然不是韩彦筠的对手。独孤靖儿和萧宸倒是很开心地坐在一旁观棋不语。 庆之吩咐侍从上了茶,萧翎靠在榻上,望着这边,坐的有点远,他自然看不到棋局,还真的只能歇息了。 苏玉衡坐在秦少游身边的锦杌上,她想要看表哥下棋。 有些人总是让人想不明白,比如秦少游,明明在战场是再英勇无敌所向披靡的人物,可下棋却是他的命门,短短一刻钟,他的棋便被韩彦筠包围了一片子。 苏玉衡摇摇头哼笑了一声,这一声可是被秦少游给听到了,“苏姑娘,你难道也会下棋?” 苏玉衡很无语地看着他,“韩公子下棋不温不火,都已经要包围你一片子了,我说你技术是真差呀!” 萧宸和独孤靖儿知道苏玉衡一贯不太给人面子,噗嗤一声都笑了起来。 秦少游被一个姑娘嫌弃棋术实在是丢面子,便红着脸冷了样子说道:“有本事你来下呀!” “好啊,让开!”苏玉衡挑着眉十分爽快道, 秦少游气结,他以前在杜家玩时,没少被杜霄云那丫头看不起,他没想到时隔三年后,他在另一个人身上受了同样的气。 然后郁闷的秦世子就真的让开了,苏玉衡毫不犹豫坐下,朝韩彦筠轻轻一笑,“韩公子,你可要好好接招了!” 韩彦筠神色一动,望着那张清秀还稍显稚嫩的脸庞,实在难以相信如此傲气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 ------------ 第八十八章 卧虎藏龙 庆之将熬好的药递给萧翎,萧翎边喝药眸光一直锁在苏玉衡与韩彦筠身上。 独孤靖儿坐在面对萧翎那边,不由自主地时不时望他一眼,心里暗暗想着萧翎是否真的把那香囊放在枕头底下。他要是真的喜欢,她愿意为他做更多。 这边苏玉衡捏着一颗黑子,饶有兴味地瞅了一眼韩彦筠,直直在韩彦筠右翼下了一子,韩彦筠定睛一瞧,隐隐有些担心,也捏着一颗白子思虑怎么遏制苏玉衡的反攻。 “玉衡妹妹,你这一片不要了吗?”萧宸指着刚刚秦少游留下的乱局。 苏玉衡唇角微微一扬,眼眸溢出一片耀眼的神采,看着韩彦筠道:“如果韩公子愿意弃车保卒,我不介意送给他一片废子!” 韩彦筠闻言大有跟霄云下棋的那种痛快,不由打起了精神,凝思以后下了一颗白子。苏玉衡瞅了一眼挑眉道:“看来韩公子对我不太有信心呀!” “苏姑娘先吃了我的右翼再说吧!”韩彦筠决心先让苏玉衡失一片子。 苏玉衡暗暗一笑,忽然一招棋又突向韩彦筠的中间。 秦少游看得有点糊里糊涂,“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要放弃右翼吗?” “谁说我要放弃了?”苏玉衡白了他一眼, 观棋不语真君子! 秦少游瞎嚷嚷什么。 “那你就留下这几颗子就能斩了他的右翼吗?”秦少游还是不解。 苏玉衡懒得理他,一边与韩彦筠在左翼纠缠,一边将对阵韩彦筠右翼那几颗子变化了一下方位。 几番棋子下来,韩彦筠发现苏玉衡诱使他在两翼布了重棋,却忽略了中间,而苏玉衡对付他右翼那几颗棋子却如利刃般即将斩断他的右翼,他虽对苏玉衡左边形成了包围之势,可自己中间却面临着被中央突破的危险。 “哎呀,韩公子的局危险了!”便是萧宸都看出来门道了。 她不由惊讶地看向苏玉衡,“妹妹,你到底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本事,能医治哥哥已经让我们惊掉下巴,居然棋艺也十分精湛!” “且大胆呢!”秦少游情不自禁接话道。 “你胆子也太大了,如果你再慢一步,彦筠再快一步,他就可以先吃掉你这片子,然后实现包抄。”秦少游犹自在后怕。 苏玉衡抬眼望着他莞尔一笑,“我算好了呀!正因为我算好了韩公子的棋,所以我敢这么做!” 韩彦筠抬头望着她,慨然一笑,“姑娘出招十分诡异,防不胜防!我这局看似已经挽救不回来了!” “不见得!” 忽然一道雅量的声音插了过来。 众人抬头一瞧,发现萧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棋局旁边。 萧翎略叹了一口气道:“韩公子,你下棋太过温和了,棋局如战场,瞬息万变,稳扎稳打固然保险,却赢不了,韩公子可否一让?” 萧翎这话显然是准备出手了! 这下独孤靖儿与萧宸都亮了眼神,她们可从来没有见过萧翎下棋呀! “好,便请七公子出手了!”韩彦筠从容站了起来,站在了萧宸与萧翎中间, 苏玉衡这下完全被萧翎给勾起了兴趣,她微微带着诧异看着刚刚坐下的萧翎,见他理了理衣衫,一副温淡从容的样子,问道:“七公子的意思,是有把握赢这一局了?” 她自信当年下棋只有祖父可与之相较,如此残局,韩彦筠已露败相,萧翎有本事在她手下赢下这局?苏玉衡还是不敢相信的。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一定不能赢?”萧七公子一贯从容优雅,含笑凝望她, 明明听着很醇和的话,可还是让人感觉到了一种自信的光华。 这便是萧七公子,任何时候都让人肃然崇敬。好似什么事只要他开了口,便可万无一失,便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相信他就好。 独孤靖儿眸底横波,眼神如水波儿般漾出一片又一片涟漪。他就坐在她身边,离她很近,甚至她都闻得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 她开始有点慌,手心里都是汗,好在大家注意力都在棋局上,压根没注意她紧张的神态。 苏玉衡虽然不那么相信萧翎有这等本事,可她还是没有掉以轻心。 只是萧翎一上场,她明显感觉到棋风大变,韩彦筠棋风如人,温润和煦,韩彦筠棋艺很高,能赢他的人真的不多,可赢他必须得是高手而且还是出险招。 可萧翎不一样,苏玉衡已经感受到他俯瞰全局的气势,萧翎的右翼被苏玉衡斩断已经是不可救的局面,他干脆弃了那几颗子,将斩断接口处的几子方位一变对苏玉衡那支利剑成拱卫之势,抵挡住她右翼的进攻。 如此一来,萧翎在右翼那翅膀成了一面墙,也对苏玉衡中间突破的攻势形成了威胁。 苏玉衡捏着子有些犹豫了,她可以不管萧翎在右翼的救场变局,她等着萧翎在左翼出招,来入她刚刚诱敌深入的局,可偏偏萧翎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左翼与苏玉衡形成僵局后,他干脆不动,直接在中军排兵布阵。 不行,不能放弃中央突破,他的重兵可是在左翼。如此作想,苏玉衡将右边那柄利剑转变攻势,遏制那堵墙对中军的威胁。 “七公子,信不信我直接插入你右翼!”苏玉衡不仅有利剑,利剑之后可还有后手。 萧翎淡淡一笑,“如果姑娘不怕损兵折将,便放马过来吧!” 苏玉衡在中间走了两步棋,保持中间锋矢阵的阵型,随后准备让右翼出击。而萧翎呢,却一直在后方布军。前方丝毫不见他有任何攻势。 “不是吧,小七,你不是嫌彦筠稳扎稳打吗?你这算什么?躲在后面不出来?”秦少游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萧翎压根理都不理他,只是抬眉看着苏玉衡,眸底滑过一丝锋刃般的光亮。 霄云郡主在感情上虽然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可在棋局在战场在谋略上,却是个极为警觉的人,萧翎这股暗藏杀机的锐气还是让她察觉到了。 “既然不知道你玩什么玄机,那我便只能试一试了!”她可不是个退缩的人。 苏玉衡果断将右翼那柄利剑插入萧翎那面墙中,吃了他三颗子。可那面墙被破开那一瞬,她发现自己的剑头撞在了萧翎在后方布局的一支矛上! 好呀,他果真暗藏玄机! 萧翎长矛出击,苏玉衡那柄剑被折去了头,零星剩下的那几颗棋子也悉数败退。 “好棋!”韩彦筠忍不住赞道。 几人都十分惊讶于棋局上那瞬息一变。 “善战者,首先善藏兵!”萧翎望着她,眼底难掩熠熠光彩,便是此刻方能感受到他身为主帅在后方洞察先机的玄妙。 苏玉衡稍稍紧了紧眉心,认真去查看他在后方那番举动,脑海里回忆起他起落的几颗子时,忽然电石火光之间,她眼中闪出一片精光。 “你布下的是岐山龙阵?”她多少有些不可置信,岐山龙阵正是孤本《祁川遗书》里的残阵,她祖父曾有心将残阵补齐,后来不知道是忘了没有精力,还是没有成功。 她只记得那个阵善于隐藏在中军中,号称防守第一阵! 不折兵损将,压根看不出来对方的布局。 “是!”萧翎轻启薄唇,目光微凝看着她,从她幽深的眸底看到了一丝激动。 “你将那阵法给补全了?”苏玉衡试探问道, “是!”还是这么简单的回答,可却听得苏玉衡心下久久不能平静。 她捏着一颗子没有再放下,而是看着萧翎,目光恍惚而悸动,他不是闲云野鹤,他刚刚几番出手,她已经明晰地感受到他韬光养晦,卧虎藏龙之势! 那么多年随军,她一贯锐意进取,善出奇兵和偏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制敌。可萧翎今日这般藏锋之局,是克她的打发。 不知为何,苏玉衡总觉得萧翎对她的棋风十分了解,如果不是了解,如果不是事先看透了她的布局,萧翎想要赢很难。 可一旦知道他是针对她的棋风而布局的话,她已经输了,这意味着接下来她的布局,萧翎已经知晓,她自然也可以变,可再变,他的中军藏着一条龙,她赢不了。 ------------ 第八十九章 我输了 苏玉衡将棋子放下,望着萧翎坦然一笑,“我输了!” 活了两世,绝不仅有的一次,她还没下完便认输。 此刻,她对萧翎不仅仅是好奇而是佩服乃至震撼。 联系萧翎种种来看,能布九宫八卦阵,能补齐岐山龙阵,他是个深谙军略阵法的人,这个人韬光养晦,十分不简单! 先前她一直怀疑有人背后协助秦家守住了北境,联系秦少游与萧翎关系如此密切来看,再想着萧翎从不在世人面前露面,却唯独与秦少游走得这么近,可见他是秦家背后的军师。 她霄云郡主从来只钦佩两种人,一种便是视死如归,昂首冲在军阵中的铮铮铁汉。一种便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军师。 无疑,萧翎属于后者。 苏玉衡长长舒了一口气,朝萧翎释怀一笑,有些事不用再问,他既然心系北境,协助秦家守住北疆鲜卑三千里防线,那么他又怎么会不了解杜家呢? 他定然是熟悉祖父和爹爹的,只可惜,前世她压根没有听过萧七公子的名声。 萧翎知道苏玉衡在想什么,他便微微眯着眼迎视她的探究。 她总算真正对他感兴趣了! 霄云呀霄云,能引起你的注意是多么的难呀! 他风采再卓然,他再帮着她,可没有真正让她刮目而看的本事,对于她来说,他始终只是一个如闲云野鹤的公子。 直到此时,他感受到她目光中的灼灼,他知道,她对他改观了,或者说,她开始真正寻思起他了。 他一定要在她知道自己与她有婚约之前,让她对自己上心,他萧七公子如果不能折服她的心,有一纸婚约又能怎样? 至于旁边的四人,压根没有听懂刚刚二人对话的意思。既然是孤本,除了萧翎和苏玉衡外,其他人自然是没看过的。 他们只感受到苏玉衡与萧翎的眸光在空气中交锋,一如棋局上的生死搏杀。 直到看到二人相视一笑,四人才明白,这棋算是下完了。 “我输了!”苏玉衡含笑,依旧风采斐然。 “我胜之不武!”萧翎如实作答,淡雅从容。 秦少游左瞧瞧右看看,托着下巴琢磨道:“小七,我没看明白,你哪儿赢了?” 韩彦筠站累了,伸出手在身后的书案上擒起了一杯茶喝了一小口道:“少游,你还是别钻营棋艺了。” 独孤靖儿闻言十分高兴地朝萧翎笑了笑,他赢了,她自然是高兴的,虽然她也没看明白苏玉衡为何不下直接认输。 萧宸下棋也只能跟姑娘家下下,压根不是韩彦筠这等人的对手,故而也不清楚内情。 “你们下棋下累了,我去吩咐人端来一些果子点心给你歇着吃!”说着,萧宸便高兴地站起来,她起身毫无预兆,站在她身边的韩彦筠压根没注意,萧宸起身时直接撞翻了他手中那杯茶,顷刻,那杯茶浇在了韩彦筠的前衫上。 “哎呀!对不起!”萧宸只感觉到自己胳膊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扭头方发现茶水湿了韩彦筠的衣衫,被子也掉落在地, 一时几人均起身看来。 萧宸囧得不得了,“韩公子,你有没有烫到?” 韩彦筠连忙后退一步,拍了拍身上的水,“无碍,没事的!” 萧宸见他衣衫湿了一大片,哪里能没事,急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韩公子,你等等,我去寻哥哥借一件衣衫来给你换上!” 说完,就急急跑了出去。 众人稍稍吁了一口气,方朝韩彦筠投去安慰之笑。 只是苏玉衡有些奇怪了,这是萧翎的屋子,萧宸不找萧翎找衣衫换,却去那边找自己哥哥借衣衫,这也太见外了吧,不过苏玉衡还是笃定是因萧翎规矩太多了,以至于自己妹妹在他面前都拘束。 庆之吩咐一个侍从将棋局收起,独孤靖儿拿起一块布巾递给韩彦筠先擦一擦,苏玉衡倒还站在那,想与萧翎有关的事。 很快萧宸便带着侍女捧来了一身衣衫,她朝韩彦筠浅浅福了福身,一张小脸羞得通红,“韩公子,如不嫌弃,先换我哥哥的衣衫穿上!” 说着抬眼对上韩彦筠温润如水的双眸,又忙低下了头。 “多谢萧姑娘!”韩彦筠拱手相谢。 萧翎示意庆之带着韩彦筠去换,这会独孤靖儿的母亲派人来唤她回去,独孤靖儿无奈地瞅了一眼萧翎,便只能准备走。 “表哥,你多注意身体,玉衡妹妹吩咐的多,还希望表哥别介意,都是为了表哥身子好!”独孤靖儿临走前还是鼓起勇气跟萧翎说道,双颊难掩羞涩。 萧翎缓缓一笑,斜瞅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苏玉衡道:“苏姑娘的话,我自然是听的!” 苏玉衡没太在意他弦外之音,随意道:“既然如此,你记得晚上早些睡,我今日先回去了!”昨晚没回去,多少有些不好。 萧翎一听她要回去,眸光微不可见的顿了顿,心里涌上一股怅然,竟是万分不舍。 只是他也没说什么,一如既往地笑着点头。 于是三个姑娘便一道出了门,恰好韩彦筠也出来了,秦少游便送他们出了拱桥,方一个人折了回来。 秦少游再次见书房时,萧翎已经靠在坐塌上看书,秦少游神色已全然不是刚刚下棋那轻松,反倒凝重起来。 萧翎没有抬头,将书放下,往迎枕上靠了靠,边问道:“鲜卑有何动静?” 秦少游坐了过来,拿起水壶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道:“我听说他们准备来访我北睿,至于哪个皇子来还没定论,听说几个皇子都在吵。” 萧翎抬眼看着他,微眯了眯眼,“这半年鲜卑没有南下侵略,便是小打小闹也没有,这回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好像有意言和,来求娶公主吧!”秦少游煞有介事道, 萧翎别过目光看向窗外,“恐怕不是这么简单,我会派人去探探虚实,总得在他们来之前弄清楚目的何在吧!” 秦少游点点头,却忽然打量着萧翎的神色道:“小七,你能跟我解释下,为何一向最有主意的萧七公子会对苏家那丫头言听计从吗?” 萧翎瞥了他一眼,对一旁侍立的庆之一本正经道:“庆之,既然秦世子没能打听到有价值的情报,便送客吧!” 萧翎话音一落,庆之拧住秦少游一只胳膊将他往外面拖。 “喂喂!什么情况?小七,这是你头一回赶我走啊!”秦少游愤愤地叫唤几句无可奈何只能离开。 萧翎听着秦少游渐行渐远的声音,含笑抿了一口茶。 她说了白天都过来监督他的,明日她回来吗? 然而还真是让萧七公子失望了,第二日苏玉衡忙着张罗将她父亲的通房丫头绮善抬成姨娘的事,压根把萧七公子抛诸脑后了。 苏玉衡上午将绮善的家世打听清楚,一边让陈妈妈和瞿妈妈准备聘礼。直到下午申时三刻方闲下来。 她才想起今日没去萧家,不过觉得萧翎也大好了,按照她的方子用药,等用一个月的药将余毒清理得差不多,她再施针一次应该就可康复。再想着萧翎不至于真的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并没有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去监督他。 如此过去了三日,苏玉衡将绮善的事打点得差不多,只需要等着正式摆几桌席面便抬成姨娘了。 直到一日午后,她收到一份来信。 信是一名黑衣人通过一支短小的羽毛箭给射在她书房的窗口,苏玉衡瞅了一眼屋顶上那消失的黑衣人,自己伸手将那宣纸纸条从羽毛箭上解下来。 她打开一瞧,发现只有三个字。 “药很苦!” 字迹飘逸潇洒,极为漂亮,一撇一捺均可想象主人慵懒随意的姿态。 信下方没有留款,只有一朵细毛勾画出的红莲,十分夺目。 苏玉衡瞅着这封信,暗暗好笑,这个萧翎,怎么跟她玩这招? 而且他怎么会画红莲,他知道自己喜欢莲花? 苏玉衡纳闷的同时,还哭笑不得,难不成还真的再去看望他一次?这个萧七公子有必要这么较真吗? ------------ 第九十章 怦然心动 苏玉衡想着想着,目光落在那盛开如笑脸般的红莲上时,还是忍不住惊叹一声,画居然也画得很好,行书更是十分漂亮,萧七公子可真是个全才!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本事是她不知道的。 还是去一趟萧府吧! 苏玉衡便跟自己父亲说了一声,带着锦娆跟外头管事的要了一辆马车,直驱萧家。 苏玉衡下马车时,还吩咐锦娆将拜帖送给门房,那门房的人只问了一句“是苏七姑娘吗?” 锦娆点点头,他便恭敬地行礼,“七公子吩咐了,苏姑娘过府,不用通报,直接去明悟阁!” 站在一旁的苏玉衡闻言不禁愕然,想起那日离开萧府时,独孤靖儿还说见萧翎一面很困难呢,看来萧翎对她还真是大方,只是他越这样,苏玉衡越觉得有些不妥。 她到底不是真的大夫,还是先找了萧宸,随即才去萧翎的明悟阁。 只可惜,随行而来的萧宸和锦娆都被萧翎的侍从挡在了明悟阁正厅之外, “小姐,七公子只吩咐了让苏姑娘进去!”侍从从容而答, 来人如果不是老爷子,萧翎没让进,便不能进。等问过了才请进去的。 萧宸眨了眨眼睛,很无奈地朝苏玉衡一笑,“玉衡妹妹,你去给看看哥哥吧,本来无他准许,我们就不能随便进去的。” 苏玉衡蹙了蹙眉,有些不高兴,她摇摇头,暗暗想着给萧翎把脉看看情况就回去,以后还是少来找他,规矩太多了! 随即苏玉衡让锦娆在外头等她,自己一个人进了正厅,侍从领着苏玉衡从正厅后的小房间直通后头,正厅之后是萧翎日常起居的屋子和书房,苏玉衡跟着侍从从两侧的游廊绕过书房继续往后走去。 “苏姑娘,公子在后花园等您!”侍从边走边跟她解释,说完,便已经侯在一旁不继续跟上去了。 如是,苏玉衡绕过书房后,踏入游廊的转角,发现后面是一个硕大的湖泊, 她往右踏两步,站在水廊上,隔着微波粼粼的湖水看见水阁里站着一位白衣公子,隔得远只能看到他模模糊糊的侧脸。只见他微昂着头,似乎带着恬淡的笑容望着蔚蓝的天空发呆,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头顶的蓝空上盘旋着一群飞雁,呼啦一圈又成一条直线朝苍穹深处掠去! 不知为何,苏玉衡一步一步朝萧翎走去时,觉得自己心底有些慌,有些不安,从萧翎对她言听计从,到给她写信,再到不用通报直入明悟阁,悉数种种,苏玉衡觉得萧翎对她不一般。 她希望他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给他看病的大夫,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对,苏玉衡摇摇头,摒弃脑子里的杂念,来到了萧翎身后。 苏玉衡正准备打招呼时,却见负手而立的萧翎转身过来,眸光如一汪泉水投了过来,让苏玉衡不由加快了呼吸。 只见他唇齿含笑,湛亮的黑眸中,闪着点点星光,仿佛深海的一抹耀眼波光,浑身散发着几分温雅淡漠,微风拂着他白色的衣角,自有一番出尘静雅的绝世风姿! 苏玉衡稍稍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朝他施了一礼,“七公子!” “你来了?”萧翎眉眼难掩笑意,见她今日着了一件花青色绣粉白的水莲齐胸襦裙,外罩一件浅粉半臂的短褂,手腕处露出白色的窄袖衫,是初夏的打扮。 亭亭玉立,如一朵菡萏般,让人怦然心动。看来她是收到了自己的信而过来的。 “药都按时吃了?”苏玉衡抬着眼问道, 她此刻忽然后悔今日来找他,也不知为何,看到那封信就觉得有股魔力般,吸引着她来。她从来不是这般扭扭捏捏之人,可一见到萧翎,她忽然后悔了,萧翎的眼里有着她都不懂的情绪。 萧翎似乎觉察到她有些不安,眸光略深沉了几分,不可否认,他想见她,他不能去苏家,只能以看病的缘由让她过来了。 “都吃了!”他轻声答道, 二人隔着空旷的水阁,一个站在这边柱子旁,一个站在那边水泊边。 “那胸口可好些了,偶尔还有没有揪得痛?”苏玉衡又问道,她觉得萧翎的目光有些灼人,别过脸看向水面,只见水面上扶着几片睡莲,如今正团团绿叶在水上飘着,似乎还闻到了一股荷叶的清香。 “心口不再痛!”萧翎目光还是锁住她,声音略有些沙哑低沉。 苏玉衡总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怪,她忽然不由四处望了一眼,发现这水阁在水泊正中央,独有一条水廊连着这里,四周都是游廊,一个人都没有。 她不能跟一个男子单独在这后院待着,便扬头笑了笑,“没有就好,我的药要吃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再施针一次,便可痊愈!” 她该走了! “那我先…” 只可惜苏玉衡这句“我先回去”还没说完,站在水泊旁的她余光发现水中几条硕大的金鱼忽然飞跃起来。 溅起一大片水花。 她瞳孔一缩,想要闪身退步去避开那片水。 却见一个白色人影极快地飘了过来,抱住她的身子一个偏转,将她抵在远离水泊的柱子上。 苏玉衡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萧翎,她懵了,完全懵了! 萧翎会武,而且武艺不低,他的速度太快了!快过她自己! 她虽然并非顶尖的高手,可武艺修为在武将中属于上上乘,萧翎如果能快过她,显然已入高手级别。 她从来都以为萧翎只是一个病弱的文雅公子,不晓他居然暗藏一身好武艺。 短短的惊愕过去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子有些发软。 萧翎一手抵在柱子上,一手搂住了她的腰身,这一次她感受到他手掌有些发烫,她被他抵在廊柱和他身体之间,苏玉衡只觉得周边气氛有些窒息。 她抬着盈盈水润的双眸,正对上萧翎迷离痴惘的眼神,她心猛地一跳,呼吸局促起来,“七公子”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着些颤抖。 活了两世都没有像此刻这么狼狈慌张,这算什么! 苏玉衡咬着牙,希望萧翎赶紧松开她,却又羞于再去瞧他。 见小丫头一张脸红彤彤的跟个桃子一样,眼神还在四处乱撞,莹润润的,挠得他心窝里都在痒。萧翎深沉的目光里掠过一丝惊艳,竟是呼吸都凝重起来。 “请七公子放开我…”苏玉衡偏着头看向别处,腰间的炙热没有褪去反而觉得要烧起来了般,她咬着下唇对自己十分懊恼,她什么时候这么把持不住了。 今日从踏入萧府她就觉得不安,到此时被萧翎猝不及防地抱在怀里,鼻间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清香。 堂堂霄云郡主可从来没有因什么事乱过心神,她今日是怎么了? 萧翎略略苦笑,鼻间萦绕的是她好闻的体香,刚刚他目光一直锁在那一开一合的红唇上,竟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听到苏玉衡那句话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手稍稍抖了抖,再不舍还是抽了开来,退了两步。 “对不起!”萧翎有些不好意思,刚刚飞快地掠过来是一种本能。并非有意唐突她,可他也不后悔,毕竟他总得让她知道自己心意不是。否则小丫头还傻傻地想撮合他跟独孤靖儿呢! 萧翎松开她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周身那股压抑的气息方才退去,她红着脸竟是完全不敢去看他。 “你多多注意身体,一个月后我再来施针!”丢下这句话,苏玉衡立马转身快步离去。 望着她飞快的背影,萧翎暗暗叹了一口气。 霄云呀霄云,一贯聪明的你怎么在感情上就是个糊涂虫呢? 苏玉衡脚步十分快,她觉得身后有一道灼灼的视线追随着她,她想快点逃出萧翎的视线范围,直到出了后院那水廊来到书房前的院子,她方放缓了脚步,她仰头朝蓝蓝的天空中吸了一口气。 先前她已经感觉到萧翎待她的不同,只是想着自己给他治病,他另眼相待也正常,直到刚刚他咄咄逼人毫无掩饰的视线,方让她突然间醒悟,他对她似乎有别样的情感。 现在回想起来,对于别人来说,十分难见一面的萧七公子,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对她关怀备至。 上次马车里他没扶独孤姐姐而是扶住她,今日又把她护在怀里,萧翎如此举动,她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都不行了。 该怎么办? ------------ 第九十一章 我不会让她嫁给你 不行,不管怎么样,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苏玉衡使劲摇摇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出明悟阁时,锦娆还在外头等她,她带着锦娆还是先去见了一面萧宸,跟她大体说了萧翎身体的情况,只说再过阵子行一次针便可痊愈。萧宸自是万分感激,亲自送她出垂花门。 只可惜,苏玉衡从侧门出来,要上马车时,一个玄色身影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苏玉衡!” 苏玉衡愣了一下,收回那只踏上马车的脚,转身过来,见是高洋。 “高公子!”苏玉衡福了福身。 高洋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她了,还是无意中听人说萧翎病重,她来萧家给萧翎治病。一听了这事,他就十分不安。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萧翎对苏玉衡是不一样的。他可不想她与萧翎接触太多。 “我听说你给萧家的七公子治病,恰好经过这边,没想到遇见你!”高洋轻轻一笑,漆黑的眸底翻腾着思恋的欲念。 今日苏玉衡这一袭长裙,让她少了往日那英气勃勃,倒是多了几分秀雅和乖巧,看着让人挠心窝地喜欢。 苏玉衡朝他施了一礼,淡淡点头,“是,恰好我懂得一套施针术,那日七公子昏迷,便救了他!” 高洋听着心里一沉,往前走了两步,到马车边靠近她,“是那日在明泉寺,他知道你会医是吗?”高洋的声音极轻,甚至还有些压抑。 不然,为何萧家人会把她请去,那日在明泉寺发生了什么,高洋一直耿耿于怀,毕竟苏玉衡在那换了衣衫下来,要说不介意是假的。 但凡一个男子让一个女子在自己的住处换了衣衫,可是坏对方名声的事,是要娶人家的。他总觉得萧翎与苏玉衡之间牵扯越来越多。 苏玉衡闻言眉心一颤,她没想到高洋有如此细心的推断力,看来那日的事他没有问,可并不代表他没放在心上。 不过不管怎样,这都是她的事,跟高洋无关。 “是,如果高公子没有别的事,我要回去了!”苏玉衡再次施礼,言语间有些淡漠。无论是谁的感情,她现在都接受不了。 说着便转身要走,却发现手腕被人拉住,力道不大,却足以阻止她上马车。 “高洋!”苏玉衡皱了眉头一道锐利的眸光投过来。 高洋本能想要拉住她,却也没想着要怎么样,见她生气了,便连忙放手了,有些讪讪道:“正好我要去北苏有事,我送你回去!” “你上车吧!”说着高洋投之一笑,伸出自己的手臂,意思是让苏玉衡扶着他手臂上车。 这样的举动实在让苏玉衡汗颜,一旁这么做的,要么是小厮,可显然高傲的高洋不会把自己姿态放这么低,另一种则是丈夫扶着妻子。 苏玉衡是真的生气了。 今天因萧翎的事已经让她心里有些烦闷,这会又冒出个高洋。再想着还有一个放言等她出孝就要提亲的崔璕。苏玉衡突然觉得深陷这种儿女之事是件很烦心的事。 正当苏玉衡拧眉准备拒绝高洋时,一道醇和的声音从门口传了出来。 “高公子这是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高洋就皱起了眉头。他收回手,偏了身子朝萧翎看去,正见他昂然站在侧门口,唇角看似含笑,可眼底温度成冰。 “我送苏姑娘回去,怎么,萧七公子有意见?”高洋挑眉冷冷道, 萧翎歪着头目光朝苏玉衡深深看了一眼,见小丫头脸上堆满了怒气和不耐烦,甚至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萧翎心下暗暗叹气,看来刚刚把她吓到了。 “在下的客人,哪里需要劳动高公子送?”说完,萧翎朝一边的庆之看了一眼,沉声吩咐道:“庆之,你送苏七姑娘回府!” “是!”庆之立马抬步往苏玉衡的身边走。 高洋眸光一眯,一道锐利的光芒射出,人影飘在了苏玉衡跟前,挡住了庆之的路。 萧翎朝身边另一个侍卫看了一眼,那黑衣侍卫便在庆之和高洋动手的时候,示意苏玉衡上车。 苏玉衡瞅了一眼高洋,无奈摇摇头,眸光掠过萧翎身上时,脑海里不禁想起刚刚被他抱住的画面,双颊一红,竟是一刻都不想停留,连忙带着锦娆上了马车。侍卫往车夫旁一坐,送苏玉衡驾马车出巷子而去。 这边被庆之缠住的高洋听到声音,立即抽开身准备追去,却被一袭白衫的萧翎挡了去路。 “萧翎!”高洋气得咬牙切齿, 现在他几乎肯定萧翎属意于苏玉衡,他暗暗懊恼自己不爱带侍卫出门,每次让萧翎一个病弱公子抢得先机。 萧翎没有吭声,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让开!”高洋蹙起俊眉怒喝, 萧翎勾起唇角冷冷一笑,慵懒道:“在下劝高公子还是不要打一些不该打的主意!”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清楚!” “凭什么?” 萧翎抿了抿嘴唇,有些失去耐心,“高洋,放弃她吧,我不会让她嫁给你!你再努力都是徒劳。” “哼,”高洋冷哼一声,“凭什么放弃的人是我而不是你?”高洋挑眉丝毫不退步。 萧翎摇摇头,他之所以劝高洋,实在是不想苏玉衡被他骚扰太过,既然高洋不肯让步,他只能不惜给他教训了。 萧翎抬步准备进去,可才走了一步,他忽然回头看向高洋,“我听说你在筹备你十八岁的生辰宴,上次高湛没能比过她,我想这次些许要襄国公高翔出手了,高洋,如果你爹没比过她,你就放弃吧!” 说完这句话,萧翎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洋闻言不禁有些纳闷,萧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爹没比过,他就要放弃。高洋冷瞥了萧翎背影一眼,大步朝前头走去了。 高洋不知道,直到后来那日寿宴,他才真正明白萧翎这句话的含义。 苏玉衡回到苏府时,意外地隔着纱窗在自己书房内看到了杨清远的侧影。她四下扫了一眼,将跟着的丫头都驱开,才步入书房。 她见杨清远站在书案旁,目光落在萧翎午时送来的那封信上,忽然神色一动,连忙走过去,低声问道:“清远,你发现什么不对了吗?” 杨清远手指在萧翎写下的三个字上来回滑动,眉头深深皱起,半晌后方展开,他侧头看着苏玉衡回道:“小姐,我觉得萧七公子的字迹跟当年写信通知我放弃营救你的那封信字迹很像!” 苏玉衡眉头一挑,心下骇然,“这么说,他真的跟杜家有较深的关联,还有,清远,我在萧翎的书房看到了爷爷当年的一本书。你说爷爷如果真的跟萧翎有联系的话,为什么你不知道?” 杨清远也百思不得其解,摇摇头道:“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老爷子见过这位萧公子,如果老爷子真的认识萧七公子的话,为什么要隐瞒我呢?” 苏玉衡也摇摇头,“这几日我反复在看爷爷留下的那张牛皮图,以及背面的字符,还是没能看出什么意思。” 二人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一会,杨清远忽然从胸口掏出一封信,递给苏玉衡,“小姐,你上次让我去胭脂阁,我在接头的地方,拿到了这封信,这是那个何县令查出来的事情。” 苏玉衡接了过来,打开一字一字读下去,看到后来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完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清远,我让何祉去查陆家的事,他查到陆少安之所以升为武都卫中郎将,是因在杜家被发现与十三骑有联络时,陆少安首告杜家私造龙冕,给了皇帝处置杜家的借口和契机!” “难怪”杨清远也叹了叹气。 “难怪什么?”苏玉衡问道, “难怪我这几日暗中查探时,发现陆少安十分得今上信任,甚至有人说”杨清远忽然望定苏玉衡,顿了一下开口道:“说他是皇帝的耳目!” ------------ 第九十二章 望眼欲穿 苏玉衡挑眉,一脸不可置信,一时气得直咬牙,“清远,你说他是在杜家出事之前就背叛了杜家成为皇帝的耳目的呢,还是杜家出事后,他为了保全自己,投靠了皇帝?” 杨清远摇摇头,“不得而知,至少现在看来,皇帝把他提拔为武都卫中郎将,些许是为了监视端王,端王是武都卫大将军,而陆少安是中郎将,陆少安表面上看跟端王府关系要好,暗地里应该是皇帝监视端王的走狗!” “太可恶了!无论如何,我不会放过他!”苏玉衡睁着眼望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夜色,起誓道。 杨清远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小姐,我几乎翻遍了整个京城,还是没有囹之的下落。” 一提起囹之,苏玉衡就忍不住心痛,囹之看似是她的侍女,实则是她的姐妹,如果清远都找不到,些许囹之早就出事了,三年了,她不该抱希望了,她闭眼掩下心中的悲痛。 过了一会,苏玉衡吩咐道:“从你集结的暗卫中挑几个人出来,帮我接管崔氏那几间铺子吧,这样有什么事,我也可以方便让他们来做!” 杨清远点了点头,“好,我就这去办!”说完便从后边的暗格里闪了出去。 苏玉衡一个人将双手撑在案几上,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萧翎的种种事来,他到底与杜家有什么关联? 可偏偏他身边高手太多,他自己也一身武艺,常日更是不露面,想查什么都查不到。 再想起今日被他无意中抱在怀里,苏玉衡忽然觉得自己腰间又在发烫,她再一次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苏玉衡都忙着出孝的事,再就是正式抬苏亦葆身边的绮善为姨娘,这事苏玉衡倒是好好操办了一番,一则是给母亲身边的丫头脸面,二则趁此机会在南苏家长长脸,她一个十四岁不到的嫡女,竟是把一个抬姨娘的事办得妥妥帖帖,也让各房主子对她刮目相看。 平日那些姐妹也不再有事没事来找她麻烦,就是苏玉香也只能在自己屋子里发脾气,许姨娘知道不是与苏玉衡争锋的时候,愣是压住了自己女儿的脾气。 时间过得很快,不晓她出孝的事却在崔家闹出了一点动静。 那日苏玉衡出孝,带着苏文舟去了一趟崔氏的坟前祭拜,便是崔璕也代表崔家一道去了。回去后,崔家人用完晚膳时,崔璕便跟自己的父母,说起了娶苏玉衡的事。 崔家六房后院的侧厅里,除了崔璕和他父亲,还有母亲和妹妹崔莺莺。 “父亲,母亲,表妹已经出孝了,儿子想遵从祖母遗训,娶表妹进门!”崔璕站起来跟父母拱手行了一个礼郑重道。 听到这句话,崔莺莺几乎是要跳起来了,“不是吧,哥哥,你不是很烦那个讨厌鬼吗?怎么突然要娶她呀!” 不仅是崔莺莺,便是崔母也立即皱了眉头,“璕儿,你祖母虽然有这个意思,可她也说了,绝不强迫你,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呀!” 崔璕父亲崔畅闻言不禁诧异问道,“璕儿,你是认真的吗?” 崔畅虽然也不喜欢自己的外甥女,可到底是自己亲妹妹的女儿,母亲临终遗言,他不好违背。 似乎是听出了崔畅的意思,崔母立即反驳,“老爷,璕儿是咱们六房嫡支嫡子,要是让那样刁钻的姑娘家入了崔家的门,咱们六房还不天天给人看笑话?” 崔璕摇摇头,跟父母解释道:“母亲,父亲,孩儿并不全是因为祖母的意思,孩儿….”崔璕说着,面色不由红得低下了头,“孩儿就是想娶表妹!” 崔璕话音一落,崔莺莺和崔母瞪大了眼睛,母女俩相视了好久,在努力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璕儿,你的意思是你喜欢苏玉衡那个丫头?”崔母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崔璕知道自己前后态度相差太大,约莫母亲和妹妹有些难以接受,还是咬着牙点点头道:“是!” “不行!”崔母立马断喝一声, “我不管你一时出于什么想法,总之,我绝不能让那个丫头入我崔家的大门!”崔母斥完崔璕,又对自己丈夫道:“老爷,我知道你心疼自己的外甥女,可如果心疼外甥女是以毁了儿子的一生为代价的话,我坚决不同意,我已经给璕儿看了好几家的姑娘,哪一个都比苏玉衡那个丫头好!何况我们家与苏家并没有定下婚约,为何非娶她不可!我坚决不答应!” 说完,崔母瞪了崔璕一眼,拉着自己女儿便出去了。 留下崔璕和崔畅大眼瞪小眼。 “爹爹,你想想办法劝劝母亲呀,孩儿是真心想娶表妹的,表妹现在性子变了,不是先前那般无理取闹,爹爹,您要是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崔璕知道父亲性子和善,应该会赞成自己的想法。 崔畅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别着急,“璕儿,衡丫头还小,还没及笄呢,你别着急,等到下次她来府上,若真的性子变了,你母亲也会欢喜的。” 崔璕闻言不由焦急,苏玉衡是还小,可高洋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他若是晚了一步,谁知道高洋会不会先他一步去提亲。 “父亲,孩儿并非想立即娶她过来,孩儿是想先把婚事定下来,等到她及笄再过门也是好的!”崔璕继续争取道, 谁知道崔璕还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好啦,爹爹知道你的心意了,此事也得容爹爹去跟你姑父通个气,再说了,衡丫头上头还有几个姐姐,论亲事现在无论如何也论不到她身上,长幼有序,便是她祖母也不会这么快答应的!” “父亲….”崔璕还要再说时,崔畅已经起身笑着朝他摆手回房去了。 崔璕叹了叹气,十分懊恼。再过几日便是高洋的生辰宴了,恰好表妹出孝了,要是高洋真的对表妹上心,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自己生辰后上门提亲。越想崔璕越是担心。 脑子里一浮现起苏玉衡合手在腹前淡淡笑着的样子,尤其那双眼睛明亮动人,他心窝里就痒痒的。 —— 五月二十的天气,已经有些温热,早起便有小鸟儿盘旋在树枝上叽叽喳喳,阳光透过树梢在地上投映出一片斑驳的影子,微风和煦,荷叶田田,空气清爽宜人。 高家的家丁侍从寅时便都窸窸窣窣起床为今日小公子的生辰宴忙碌了,府门外都挂着大红灯笼,底下镶金丝的花穗迎风飘荡,似在笑迎往来的客人。 北睿男儿十五而冠,可真正出仕大都是十八岁以后,故而十八岁是男子最为重要的生辰之一。高洋本无意于大办生辰宴,可因苏玉衡的事,在高湛的协助下,便干脆下了帖,将京城有头有脸的贵公子小姐悉数请来。 巳时初刻,便有客人陆陆续续进门,男客从正门入,女客从侧门入,因高翔妻子早逝,高湛的妻子世子夫人年纪还轻,以防怠慢客人,无论男客女客都会被迎入高家前厅与后院之间的桂花厅,桂花厅实则是一个敞厅,算是高家常日待客的地方。 但凡来了客人,都被领去桂花厅,主客相互见礼,一应贺礼也均在收在那里。今日是高洋的生辰,故而在前厅迎客的是高湛,高翔和高洋则坐在桂花厅待客。因怕高湛的夫人一个人忙不过来,高翔特地让自己妹妹高夫人回府来帮忙操持。 故而前院由高湛迎客,后院也有高夫人带着世子夫人招待女客,可谓秩序井然,其乐融融。 一早高翔就笑眯眯地带着小儿子坐在桂花厅,既然是给儿子办生辰宴,来的都不会是比高翔辈分高的,他也不用担心需要外出迎客,安安稳稳地坐在桂花厅嗑瓜子。 因高夫人今日在高家主事,北苏的姑娘少爷们早早过来,便是南苏的好几位姑娘和公子也都跟着过来了。高夫人虽然生气上次卢氏的算计,可打断骨头还连着根脉,南苏和北苏一时是无法割舍开来的。更何况高洋因苏玉衡的缘故,早就给南苏也下了帖子,便是苏文彦等几个兄弟也一道来了的。 高洋早就知道苏家的人都过来了,可没有看见苏玉衡的身影,他不由有些焦急起来,今日的寿宴说到底是因她而办,她要不来,那他和哥哥的算计真是付诸流水了。 眼见一众贵公子和明姝小姐们都一一入府过礼,高洋急得站在桂花厅门口望眼欲穿。 ------------ 第九十三章 你可有准备生辰礼? 苏文宣是怎么办事的?高洋又不能亲自去苏府,派去了好几拨人都还没有回应,高翔一边嗑瓜子,一边瞅着自己小儿子在前面晃来晃去的,乐呵呵直笑。 只是正主非但没出发,她压根还不准备来! 此刻的苏府内,阖府去了一大半人给高洋贺生辰,苏府倒是静悄悄的,苏玉衡坐在澜水阁书房书案后拿着毛笔正在画画呢! 她如此淡定闲适的神情可是把苏文宣给急疯了。 “七妹妹,都快午时了,你倒是跟我去高家给表哥贺生辰呀!”苏文宣站在苏玉衡的书案前,欲哭无泪。 他都已经好说歹说好半天了,苏玉衡自岿然不动,压根跟没听到一样。 “我说了我不去,你再耽搁,就是误了你自己的事!”苏玉衡头抬都没抬,一笔一画正在勾勒一副青绿小山水画呢。锦娆和小五在一旁将石青、石绿的颜料摆在一旁,侍候苏玉衡画画。 “七妹妹,算我求你好不好,你要不去,表哥是要打死我的!”苏文宣简直是求爷爷告奶奶般,可苏玉衡眨着一双大眼睛,犹自认真画画,可没把苏文宣气得吐血。 恰在这时,苏亦葆听闻苏文宣过来找苏玉衡,便过来看看动静,一听到苏文宣在里头嚷嚷,他以为苏玉衡又把苏文宣给怎么了,连忙走了进来。 “文宣,怎么了?你找七丫头有什么事吗?”苏亦葆踏步进来, 苏玉衡只得起身朝他福礼。 苏文宣一见到苏亦葆,就像找到救命草般,急急拉着苏亦葆说道:“堂叔父,你赶紧让妹妹跟我去高家贺寿宴呀,再晚就来不及了!” 苏亦葆闻言募然想起了这几日府上在议论的事,知道高家小公子高洋今日十八岁生辰宴,阖府去了不少人,他想起先前高洋与苏玉衡的事,便也觉得苏玉衡去不太合适,便跟苏文宣说道:“你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就不去添麻烦了。” 苏文宣简直要哭了,“妹妹懂事的懂事的,您就让她去吧!” 恰在这时,门口苏亦葆的侍从来报,说是高洋亲下贴子邀请苏亦葆和苏文舟一道入府用膳。 苏亦葆还愣了好一会,高洋这么给面子?单独下贴邀请自己和儿子过去?想着自己那儿子几乎没怎么出过府,要是带着去见见世面自然是好,可….苏亦葆瞅了一眼苏玉衡,果然见她皱了眉头,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而苏文宣一听高洋派人来了,瞬间哭豪变笑脸,高兴得不得了,连忙将那贴子接了过来,递给苏亦葆,急急劝道:“叔父,你看表哥都单独下贴给您了,还让您把弟弟带过去呢,我表哥在京城的名头您是知道的,这可是头一遭的事!” 苏亦葆闻言不禁有些头疼了,拒绝那是太不给高洋面子了,他日没准高翔不找他麻烦,再说了,人家帖子都送上门了,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可苏玉衡怎么办? 苏亦葆抬眼看向苏玉衡。 苏玉衡有些头疼,高洋是故意的,知道一旦下贴给她父亲,她父亲必然不会拒绝。 “算了,去就去吧!”苏玉衡耸耸肩,十分无奈。 她今日乖乖的,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做,高洋能把她怎么样?再说了,她还能怕了高家不成。 苏文宣闻言终于大大舒了一口气,一边催促他们父女俩去换件亮堂点的衣衫,一边让人去前院喊苏文舟。连苏文舟都在邀请之列,可见高洋对苏玉衡的看重。他表哥宠起人来真是要命。 于是苏亦葆带着一双儿女坐上了高洋派人来接的马车,直驱高家。 马车里,苏亦葆捏着自己送的礼盒有些忐忑不安,人家高洋下帖子请他,他只送一副收藏的山水画,这份礼是不是轻了些?可人家国公府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呀,他本持简,也送不出太矜贵的礼物。 苏文宣看出了他的局促,便笑着劝道:“哎呀,叔父,您一家人过来参加宴会,我表哥不知道多高兴呢!” 苏文宣这么一说时,还笑看了一眼苏玉衡,却见她闭目养神,无动于衷。 马车在高家侧门停了下来,苏文宣终于请来了苏玉衡,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高高兴兴领着他们三人去了桂花厅。 心急如焚的高洋在瞅到侧边花廊里随着苏亦葆缓步走过来的苏玉衡时,那颗心终于放下了。 桂花厅里本坐了很多贵客,便是受邀而来的独孤靖儿与萧宸刚刚将礼物送给高洋还没走呢,这会见苏玉衡过来了,不由准备等她一起去后院。 在苏亦葆带着苏玉衡和苏文舟踏入花厅时,高洋终于露出了笑容,虽然目光不舍得离开站在后头的苏玉衡,可还是先给苏亦葆行了一个礼。 还把苏亦葆给吓了一跳,连连还礼,说了几句恭贺的话把贺礼也给送上。随即苏亦葆又带着苏玉衡和苏文舟给高翔见礼。 高翔压根没认出他是谁,只知道来贺宴的都是客人,笑呵呵的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苏玉衡始终没有看高洋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唯独稍稍抬眼,瞅了坐在上座上那昔日曾并肩作战的高翔一眼。往事不堪回首,她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去找独孤靖儿和萧宸等人。 就在这时,却见高洋走了两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七丫头!” 高洋站在花厅正中叫住了苏玉衡。 一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徐晓妆捏着绣帕盯着高洋,心下还是万分不甘。 苏玉衡只得转身过来,朝他福了福身,“高公子!”语气平平淡淡。独孤靖儿和萧宸早知高洋喜欢苏玉衡,怕苏玉衡尴尬,二人便走了过来,站在她身旁。 “今日是我生辰,你怎么没给我准备礼物?”高洋含笑凝望着她,觉得她今日真的好美,一件天青色绣月白梅花的长裙,一只玉簪将发丝挽成一个随意的发髻,玉簪花上如莹莹一层皎白,散着清辉,再配上那副白皙清秀的面容,眸光清冽,随意淡然,落落大方。 想想刚刚来这请安送礼的莺莺燕燕,哪一个及得她半分芳华。 苏玉衡闻言面色一滞,娇俏如雪的面容,浮上丝丝怒气,如月华水雾,犹自让高洋心动。便是生气起来,那双单眼皮眼眸一眨一眨的,都让他心跳加速。 萧翎让他放手,他又怎么放的了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这样的话,是故意为难她么? “国公府尊崇华贵,小女子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便随父过府拜贺,是一片心意!”苏玉衡面沉如水,不疾不徐道, 高洋哼笑一声,这小丫头脾气就是这么大,“我哪里需要你送多么贵重的礼物,便是你写的一幅字或画的一幅画我都是喜欢的!” 她送什么他都喜欢,他就是想要她一件东西而已。 高洋这话可谓是有些赤裸裸了,苏玉衡眉头一皱,正要出声,却听见独孤靖儿含笑道:“好啦,高公子什么时候这么计较了,我和宸妹妹已经送了重礼,不委屈你吧,玉衡妹妹的礼便在我们那里头,你就收敛收敛,别为难她了!” 独孤靖儿嗔怒了高洋一眼。 高洋哑然失笑,独孤靖儿一贯温婉大方,气度不凡,整个京城无人不敬她,她一开口,高洋再是不能为难她的。 当下朝独孤靖儿施了一礼,独孤靖儿和萧宸各自拉着苏玉衡一只手,准备与她去后院。 正当此时,花厅前面的台阶处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爹爹,高洋,快看谁来了!”高湛引着一行人走了上来,众人忙循声望去。 当先那一位一身深褐色短臂劲衫,身形高大魁梧,是秦国公世子秦少游。 随后一位,面如冠玉,儒雅温润,浑身一派书卷气息,正是萧府大公子萧澈。 至于最后上阶那一位,一袭月白长衫,还披着一件银色披风,一支碧玉簪束发,那俊逸如仙的相貌,浑身上下淡雅从容的气度,让所有人都移不开眼! 萧七公子萧翎! 便是萧宸和独孤靖儿都惊诧万分,除外出游历外,从没出过萧府大门的萧翎今日居然来参加高洋的生辰宴?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 第九十四章 未来的岳丈 独孤靖儿心跳砰砰加速,她庆幸自己今天来了,居然有机会见到了萧翎。 “天哪,七哥居然来了!”萧宸与独孤靖儿相视一眼,都是难以置信。 萧宸在进入花厅那一刻,清润的目光落在了苏玉衡身上,二人视线在空气中撞了一下,苏玉衡募然想起那日的事,还觉得腰间似乎有些痒,于是别过脸去。 便是高洋都意外了,萧澈登门已经让人讶异,萧家清贵无比,夫人们虽然经常外出拜访,可萧家的公子很少去别的府上参加宴会,萧澈过来,已经很给面子。 秦少游的出现,也让高家人奇怪,毕竟两家一直是对头,秦少游又是与高洋怎么看都看不顺对方的人,居然还来给他贺生辰,难怪高湛这么激动。 不管怎么样,这两位过来都好说,秦少游与高家两兄弟打架也打出交情了,上次萧澈母亲寿宴,高家子弟都去了,萧澈以示谢意过来,也都说得通。 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萧七公子萧翎出现在高家,不得不让人骇然了。 高湛连忙跟高翔一一介绍来人。 秦少游高翔自然十分熟悉,萧澈虽然见得不多,但也脸熟,高翔最后眯着眼打量起站在正中的萧翎。 萧七公子,名不见经传,在京城几乎没有任何声名,高湛介绍他是萧家四房独子时,高翔也没觉得什么,只是他却觉得眼前这人浑身气度让人移不开眼。 要说他只是个闲雅的公子,可他那举止投足中,总有种让人不敢轻掠的运筹帷幄之势,要说他傲然凛冽,可那清澈的眸光中实在看不出任何锋芒。 有一种人无论在哪,总让人自然而然忽略其他任何人和事,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这便是萧翎萧淳风。 虽然萧翎的身份很普通,可单从秦少游和萧澈都将他拱卫在正中的这一点,阅人无数的高翔便知,这位萧七公子非池中之物。 当下高翔难得拱手朝萧翎笑道:“多谢七公子过府给小儿庆祝生辰。” “高家世代悍勇,是北睿之柱石,在下特地拜访,想领略风采!”萧翎颔首一笑, 即便只知道他是个常日养病的闲雅公子,可高翔面对他时,还是觉得对方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这种感觉很奇妙,征战沙场这么多年,高翔从未单从气势上就被一个人给震慑住过。甚至来说,他常常是一个给对方震慑的人。 “哈哈,不敢当!”高翔压下心底的猜疑,咧开嘴爽朗一笑。 独孤靖儿等人朝萧翎这边施了一礼,便再不能迟疑在徐晓妆的引导下去了后院。苏玉衡临走时,瞅了一眼萧翎,也跟着去了。 她总觉得萧翎今日过来可不是来给高洋贺生辰的。 姑娘们都去后院后,桂花厅里便是一众贵公子了。因萧翎是第一次出来露面,高湛和萧澈便一一引荐。 在座不少人曾受教萧太傅,众人皆知他是萧太傅最宝贝的孙子都起身与他见礼, 高湛和萧澈顺着座位一个个介绍,韩彦筠自然不需要说,高湛直接越过他,指着下边一个豪气十足的男子道: “七公子,这位是徐国公世子徐英!”徐英则是徐晓妆的兄长,徐国公徐绩的嫡长子。 萧翎拱手一礼,含笑道:“三年前,听闻徐世子带着五千人精锐偷袭南陈重镇京口,将南陈皇帝吓得快瘫痪了,可见世子英勇!” 徐英闻言眼眸一亮,朝萧翎拱手一拜,“七公子竟然知道徐某这等鲁莽之事,真是折煞人也,那是年轻不更事,负气偷袭,虽然吓到了南陈那帮小儿,可也没有实质功劳,不足挂齿!” 再往下,萧澈又介绍道:“小七,这位是国子监卫祭酒家的公子卫孝康!”高翔与高夫人母亲出自卫家,自然与卫家相熟。 萧翎再次拱手一笑,“听闻卫公子喜欢游历天下,十七岁那年曾写出一篇《西都赋》,歌颂长安之繁华,在下也是读了公子的赋,被吸引便去了一趟西都长安!” 萧翎此话可谓十分给面子,卫孝康闻言朝萧翎长长一拜,满面惊喜之色,“七公子谬赞,诚不敢当!” 随后几乎每一个人,萧翎都有说出对方令人称赞之功绩或长处,众人皆讶异于萧七公子雅量高阔,一一拜服。 便是后来,高湛还特地介绍了苏家的几位公子和叔伯给萧翎认识,萧翎也一一见礼,最后他唯独对苏亦葆躬身一拜,还把众人都给吓到了。 “七公子折煞我也!”吓得苏亦葆嘴皮一抖,连忙躬身给他还了一礼。 刚刚萧翎见众人虽有称赞之处,可躬身长拜却是没有的,怎么他突然就给苏亦葆这么大面子呢! 苏亦葆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高洋今日给他郑重行礼,已经把他吓得没站稳,这位风采夺目的萧七公子也给他行了大礼,他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好在到底是读书人,气质内敛,没让他过于失态。 萧翎不理会众人的讶异,只是轻轻含笑示意苏亦葆不必介意。 这好歹是他未来的岳丈,不留个好印象,以后上门提亲,人家不答应把女儿嫁给他可就麻烦了。萧翎暗自浅笑。 别人不知道为什么,高洋还能不清楚吗?萧翎今日出现,他就不高兴,他知道萧翎一定是来看热闹的。 还有他那天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还没弄明白。 已是正午,后院的女眷均已开宴,这边因萧翎的缘故,耽搁了一二,可众人还是其乐融融,苏亦葆也绝不仅有的在苏家众兄弟的惊讶中,被高家管家特地请去了首席用膳。 那一席,坐的都是身份最为尊贵的人,高翔虽然有些奇怪高洋的做法,可一贯不拘小节的他也不计较,听之任之。于是苏亦葆战战兢兢地跟高翔、萧翎等人在同一席用膳。 午膳过后,高湛便和高洋相视一眼,他站起来对着一众贺客道:“各位大人,各位公子,今日是我弟弟高洋的生辰宴,咱们只图痛快,咱们酒喝得尽兴了,玩也要玩得尽兴,这一次咱们玩个新鲜的,我高家出彩头,各位摆擂台,谁赢谁得彩头,怎么样!” “好!” 一众武将都大喝一声十分赞成。高家是武将之家,校场比试由来已久,很多人前来赴宴也是想大开眼界。便是很多读书的公子哥也爱看这个热闹。 于是在高家一批军将的安排下,前院的公子哥和武将们都聚在了高家西边的讲武场,四个国公府毫无例外都有一个硕大的讲武场,便是用来给府上军将习射比试的。 这个消息很快被人传递到后院,一听引起了无数少女小姐的好奇心,便是独孤靖儿和萧宸上次在萧家见识了讲武场比试后,都大感兴趣,纷纷拉着苏玉衡起身,“妹妹,走,去瞧瞧!” 她们觉得苏玉衡定是喜欢的,没准苏玉衡又要一展风采呢! 熟料苏玉衡懒懒地摇摇头,“两位姐姐,我今日身体不太舒服,想歇歇,等会见到我父亲和弟弟,就要一道回去的!” 独孤靖儿和萧宸相视一眼,想着今日苏玉衡却是不如往常那般鲜活,神色淡淡也不想说话,故而不强迫。恰好徐晓妆和苏玉珏都也要去看比试,最后几个姑娘都一道往前头去了。 后院的待客厅里各家姑娘丫头渐渐散去,苏玉衡也不能孤零零坐着,便带着锦娆沿着花厅西边的园子里走。 现在是夏日时节,园子里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她沿着抄手游廊往西边走去,发现那边也有一处水榭,水榭旁是一池芙蕖,水榭对岸则是一个水阁,隔着一小湖水还能弯弯曲曲的水廊。 苏玉衡不知对面是高洋常常喂金鱼的所在,水廊里头那屋子便是高洋的书房和起居的院子。 苏玉衡沿着小溪边的石径,往水榭走,可走着走着,她听到前面传来一个姑娘低低的求饶声。 “公子,你别这样,你喝多了!” 苏玉衡闻言眉头一皱,她扭头看了一眼锦娆,见她神色也十分紧张。 “小姐….”锦娆拉着她,有些害怕。 苏玉衡安抚她一眼径直往那边走去,锦娆只得跟了过去。 “公子,我不认识你,你再这样,我喊人了!”水榭里那姑娘的声音越来越近,便是那男子坏笑的声音,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玉衡加快脚步沿着石径往上头走,拨开茶树子枝条踏上水榭后,正见那角落里,一个紫衣男子将一个姑娘逼入了墙角。 ------------ 第九十五章 老夫守擂,谁敢来? (五更) 那女子惊慌失措,眼角都闪出了泪花,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那男子手正撑在那柱子上,另一只手要去摸那姑娘的脸。 “混账,快放开她!”苏玉衡见状连忙喝了一声。 苏玉衡这一厉喝,将那男子给吓了一跳,男子连忙浑浑噩噩转过身来,眼神空洞虚晃,苏玉衡没理他,往那个姑娘看去,这才看清那姑娘的全貌。 安允贤! 北苏家的表小姐安允贤,想来今日高夫人也顺带着她过来参加宴会了。 安允贤一见苏玉衡就大哭一声,连忙跑了过来,紧紧抓住苏玉衡的胳膊,全身都在发抖,伏在苏玉衡的肩上嘤嘤落泪。 苏玉衡知道她是吓坏了,一边伸右手去安抚她,一边去瞧那紫衣男子,见那男子像是喝醉酒了一般,有些不省人事。 苏玉衡对锦娆吩咐道:“锦娆,你去找一个管事的来,让他悄悄的不要声张,把这个公子给带走!”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把事情闹大,否则坏了安允贤的名声。锦娆应了一声连忙回头找人去了。 苏玉衡扶着安允贤让她站好,自己轻盈地走到那男子身边,抬脚往他膝盖窝的一个穴位踢了一脚,那男子痛叫一声,滑到了地上。 “哼,让你调戏姑娘,不给你点教训怎么行!”苏玉衡瞥了那公子一眼,回头拉着安允贤往前头走去。 一路上安允贤还吓得发抖,直到走过这僻静的道来到了桂花厅附近的园子,安允贤方才回过神来,怔怔望着苏玉衡,“玉衡妹妹,谢谢你,谢谢你搭救我!”说着朝她福礼。 苏玉衡宽慰道:“没事,你怎么一个人在那里?” 安允贤摇摇头直后悔,“我听姐姐妹妹都去前面看比试去了,我又不想看,见那边景色不错,便顺着那边走,恰好发现一个耳环丢了,我丫头便回去给我找,这不不小心遇到了那个醉酒的公子….” 说着安允贤还后怕。苏玉衡明白了,笑着道:“好了,没事了,他反正不认识你,又喝醉了酒,再把他给丢出去,约莫以后见了也不记得了,你不用担心。” “嗯嗯!”安允贤擦干眼泪心有余悸点头, 过了一会,便见锦娆和安允贤的丫头一道过来了,锦娆轻声跟苏玉衡说了管事把人给抬着丢出去的事。苏玉衡方点点头。 “妹妹,要不你陪我去讲武场看看热闹吧,我这会吓坏了,不敢再去人少的地方!”安允贤挽着她的手道。 苏玉衡想了想,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便点头答应了她,锦娆找了一个高家侍从询问讲武场在哪,那侍从倒是好心亲自领着两位姑娘往西边走去。 高家的讲武场成葫芦形,有一个可骑马射箭的大场地,也有一个四周是横廊可供观赏的小场地。 此刻小讲武场正北的一堵银墙上,正挂着每轮比试的彩头。银色高墙左右两边都是一长廊,那边站了不少贵公子小姐观赏。正南则是一横厅,横厅之外便是那大讲武场了。 已经比试了四五场,好些武将以及世家公子哥都已上场比试,高家准备的彩头也十分打眼,故而这次比试前所未有的热闹。 只是站在银墙左边那角亭里的高洋却焦急了,刚刚派去两拨人寻找苏玉衡都没看到她的人,她不过来看比试,待会那好戏怎么上场啊。 正当他冷着脸斥责那侍从时,高湛忽然拍了下他的肩,朝右边那横廊后努了努嘴,“瞧,终于来了!” 高洋顺着高湛的视线看去,见苏玉衡带着一个姑娘站在了对面那个角亭里,心情一下子晴朗起来。 “好,那哥哥赶紧准备!”高洋立马来了兴致对高湛说道。 高湛笑嘻嘻地点着头去了角亭之后。 此边四个角皆有角亭,角亭位置比较好,银墙两侧的角亭便是给高家的主子和武将站着的地方,以来做各色准备。对着银墙的两个角亭则都站着一些身份尊贵的贵公子小姐。 苏玉衡站在南边角亭时,发现独孤靖儿、萧宸等人都跟萧翎、秦少游一道站在她右手边的亭子里。 她看过去时,正见萧翎含笑看过她,萧翎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去那边。 苏玉衡淡淡一笑,拒绝了,示意自己在这边就好。 她还是跟他保持距离的好。萧翎见状无奈一笑,就是担心苏玉衡前边站了不少公子哥,怕她看不到。 苏玉衡倒没怎么看场上的比试,一边跟安允贤说着笑。 一会便听见四周都在抚掌,想来是刚刚高家一个武将守擂成功。 这一轮结束后,众人发现高湛笑眯眯走了出来。 高湛扫了一眼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大声说道:“各位,今日最后一轮的彩头可不比寻常,守擂之人更不比寻常!” 他话音一落,人群中有不少公子哥都嚷嚷出声了。 “世子爷,您刚刚拿出来的可都是好东西,还有啥好东西给咱们开眼界呀!” “是呀,是呀,这回是不是世子爷您守擂呀!” “您守擂,让秦世子来攻擂呀,我们等着看好戏呢!” 众人开始起哄了。 高湛笑着摆摆手,“我跟秦少游天天打,不好看,不好玩,今日呢…嘿嘿,”高湛朝坐在高洋身旁那嗑着瓜子咳得十分带劲的高翔看去,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时都瞪大了眼。 难不成襄国公高翔要出场? 霎时四周鸦雀无声。 高翔正乐呵乐呵地接过管家给他递过来的勒浆,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再次抬眼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啥,这是干啥,你们这帮兔崽子怎么看着我呢!”高翔纳闷道,瞬间还擒来一手瓜子,准备继续嗑。 高湛咳了咳,继续对众人扬声道:“所以,这最后一轮守擂的人正是襄国公高翔!” “我呸!”高翔一口勒浆全部吐了出来, “哇哦!” 底下一片沸腾,纷纷抚掌起哄,直喊让高翔上场。 高翔将那手瓜子给砸到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挥着熊掌大步朝高湛走去。 “兔崽子,老子先宰了你!你还敢怂恿你老子上阵!”高翔对着高湛大呼小叫道, 眼见高翔要打高湛,高洋连忙扯住高翔一只胳膊,板着脸认真道:“爹,你儿子我今儿生辰呢,你到底给不给面子!” 高翔被高洋拉住了,听了高洋的话,再瞅瞅高湛,立马扭头瞪着高洋,明白过来了。 “哎哟,我去,敢情你们兄弟俩合伙起来,算计老子我啊!” 场内一片哄然大笑, “国公爷,我们都没见你出过手,您就让我们开开眼界呗!” “是呀,是呀!” 众人帮着高湛和高洋劝说。 “才不!老夫可是在三军中斩杀主帅的人,还跟你们一帮小兔崽子打,传出去,秦家那老头子还不笑话死我!”高翔抖着满脸胡子就是不肯答应。 而这时,高湛已经不声不响将彩头放在了银墙上头的架子上! 众人一时抬眼看去,只是都愣住了。 “哎哟,这是什么呀,怎么像两朵银色的莲花?” “是呀,真是奇怪了,世子爷这是什么,快给介绍介绍呗!” 众人窸窸窣窣讨论着。 只是场上有两个人抬眼看到那两朵银莲时,神色霎时一变。 便是萧翎和韩彦筠! 高湛收敛了往日笑嘻嘻的样子,神色肃整地站在左边,望着上头那两朵银莲,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还闪着莹莹的清辉。 高湛还没介绍,高翔忽然扭头过来看了一眼,待他看到那东西这一刻,整个人如豹子般跳了起来,直朝高湛扑过去。 “臭小子,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啦,敢把这东西拿出来当彩头!”高翔几乎是咆哮, 高湛撒腿就跑,赶忙躲在了高洋身后。 高翔一手插在腰上,指着高洋喝道:“高洋,让开,你爹我要教训他!” 高洋冷瞅着自己亲爹,沉声道:“爹,今日是我生辰,你就当给个面子来守擂又如何!” 高湛也弱弱地从高洋身后探出一个头,“老头子,我明摆着告诉你,今日你来当擂主,你若守擂成功,这东西就是你的!” “…”高翔指着他没有说话,只是老顽童的眼底此刻却闪过一丝决绝和怅然。 高翔如此顿了片刻后,忽然收回手,然后扭头干干脆脆走上擂台,一脸稀松平常地看着众人。 “好吧,老夫守擂,谁敢来?”高翔铁铮铮地发话了。 高湛这才松了一口气,从高洋身后走了出来,二人对视一眼,一个感谢,一个苦笑。 他也舍不得的,查封杜府时,他拼死跑了进去将霄云的并蹄莲拿了出来,算是纪念,后来高翔为此事还跟奉命抄家的官员费了口舌。 “世子爷,你还没说这彩头是什么呢?”人群中有人问起了。 高湛眸光一沉,这才朝众人朗声笑道:“这最后的彩头,是我拼了命从一堆废墟了找出来的,便是昔日霄云郡主纵横疆场的武器,并蹄莲,也叫双枪莲花!” 高湛话音一落,人群中一片哗然,霄云郡主的双枪莲花名震四海,没有跟随她上过战场的人,都只闻其名,从未睹过风采。 没想到三年后,竟是在这高家讲武场,看到了昔日那让人闻之丧胆的并蹄莲! ------------ 第九十六章 她终于出手了! 苏玉衡怔住了,她的东西怎么会在高湛手里?还有,他刚刚说从废墟了找出来的,难不成是杜府被抄之后,他去抢回来的? 苏玉衡因站在最后,并看不到那并蹄莲,她只觉胸口一团火在烧,双眼都泛出殷红色,她一步一步朝右边移去,直到从台阶处两个武将的肩膀缝看到了那并蹄莲。 她像似看到了一个曾生离死别的挚友般,浑身一颤,两滴晶莹的泪珠滑了下来,那两朵银莲在她的盈盈泪眼中渐渐模糊。 萧翎微微侧头,朝那个娇人儿看去,却见她一脸泪水怔怔望着那并蹄莲,暗暗叹了一口气,犹自心疼。 高翔没理会人群中的骚动,扯着嗓子大吼一声,“谁来呀,有没有人来攻擂的,没有这就归我了啊!” 高湛和高洋都忍不住去寻苏玉衡的身影,可人聚得太多,刚刚站在亭子边的人此刻已经不知道钻到哪去了。 高翔喊出了好一会,底下只见熙熙攘攘的小声议论,却不见人站出来。 高翔这会开心了,乐呵呵地朝高湛使了一个眼色,“哈哈,看来大家对这东西都不感兴趣啊,那就归我啊!” “慢!” 就在高翔乐呵呵准备伸手去拿那并蹄莲时,一个人影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容九! 又是容九! 今日高家摆擂台,徐国公府和秦国公府都上了不少将士来抢彩头呢。这回居然还是秦国公座下四大名将之一的容九。 容九拿着一把长矛走到了讲武场正中,目光越过高翔落在了那朵并蹄莲上。 别人会忘记,他永远不会忘,当年那个英气勃发的姑娘双手舞着银莲,像是两只银龙般在空中盘旋,天地间好像镀上一层银色般,灵光闪闪,无人能及。 他在这朵并蹄莲下,连败了三次! 眼见容九站了出来,高翔还没动静,高湛不乐意了,他拿着自己那把银枪也站了出来,挡在了容九跟前。 “容九,你干什么?凑什么热闹,今日我爹不是跟你比的!一边待着去!”高湛没好气瞪着他道。 他此举的目的是引诱他爹和苏玉衡出手,苏玉衡既然学了霄云的武艺,定然是对霄云十分熟悉之人。那么他拿出并蹄莲,她一定会出手,可高翔到底能不能在武艺上打过容九,他没有把握。 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他爹出手了,如果出来的是苏玉衡,赢了,那并蹄莲归他爹不亏,输了,既然苏玉衡有这等本事拿下高翔,这等风姿定然不输霄云,那么昔日霄云的这把武器给她又如何? “不是摆擂么?还挑人啊!”容九冷冷道, “你刚刚已经拿了一个彩头,也该给别人机会吧!”高湛回道, “你刚刚可没定这个规矩!”容九丝毫不给面子。 “行行,你这么喜欢打,那你先跟我打,打赢了我再打我爹!”高湛决心拦下容九。 “高湛你讲不讲规矩呀!”容九不耐烦了,他可不一定打得过高湛,不过高翔年纪大了,倒是可以一试,就算没打赢,待会让世子爷秦少游出手也有机会拿下那并蹄莲。 高湛将那银枪往地上一剁,还要再嚷嚷时,忽然他屁股被人擂了一脚,整个人往前面栽去,还是一旁一个武将给扶住了他。 “你个混蛋小子,还不给老子滚开,还怕老子教训不了这个毛头家伙不成!”高翔气呼呼地蹬了高湛一脚,顺势又瞪了容九一眼,一脸要打赶紧开始的样子。 高湛摸着屁股哭笑不得,他怎么摊上这么个不灵清的爹呀! 高洋帮高湛把那银枪拿起,扶着自己可怜的哥哥去旁边坐着去了。 高翔那暴脾气,蹬一脚肯定不轻。 “高洋,为了你,我可是赔了东西不说,还挨了打啊!”高湛一脸求感激的样子。 “行了行了,一边歇着吧!”高洋没功夫搭理他,扭头观察场上动静去了。 高湛苦着一张脸,“哎,过河拆桥呀!” 高洋刚刚发现了苏玉衡,只是这会再看去时,已经不见苏玉衡的身影,他有些奇怪,吩咐人盯着去了。 高翔拿的是长枪,容九使得是长矛,顷刻间,二人缠斗到一块,矛枪碰撞的声音盈耳。 即便襄国公声名威震四海,可在武艺上却不及这些年轻的后辈,便是不懂功夫的人都看得出容九锐意进取,每一招都出得毫无迟疑,极其利落,高翔似乎只有招架之势。 只是二人这般对战时,站在西边角亭里的秦少游却是眯着眼沉声道:“容九不是国公爷的对手!” “怎么会?”一旁的韩彦筠有些讶异,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容九占得先机。 萧翎捏着手里的奇楠沉香串,淡淡一笑,“姜还是老的辣!” 果不其然,萧翎话音一落,众人便见被逼至角落的高翔忽然使出一招擒拿手,朝容九的腰间袭去,容九侧身一躲,高翔长枪一搅,遏制住容九长矛的攻势。 原来刚刚高翔一再后退,是引诱容九快速出招逼他露出破绽。 这下高翔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募地将长枪一剁,身子借力双脚朝容九蹬去,容九一个翻转过来,横起长矛去挡住高翔的攻势。 却不晓高翔老当益壮,双脚看着虽跟熊一样,却挥得极快,飞毛腿般踢得容九一再后退。 容九想抽出一只手变招时,却被高翔把手腕踢了一脚,他吃痛一声,败下阵来。 “好!”高湛激动地站了起来。 底下一片喝彩声,便是一些来府上参加宴会的朝中官员也齐齐抚掌。 高翔撑着长枪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稀松平常地看着大家道:“是不是老夫许久不出手,你们都以为我不行了,兔崽子们还敢上来挑战不?老夫往这一站,你们齐齐俯首就得了,还打个啥呀打!” 高翔猝了一口对容九道:“小九,没事吧,回去可别跟秦家老头子告状,不过就算你告状,他也打不过我!” 一旁的某秦老头的儿子秦少游一脸苦笑。 高湛和高洋相视一眼,均露出了笑意,原来他爹老当益壮,并不减当年风采。 容九揉了揉手腕,走了过来,朝高翔拱手道:“谢谢前辈赐教,晚辈甘拜下风!” “哈哈,不要在意啊,胜败乃兵家常事!”高翔乐呵呵地拍了拍容九的肩,“你小子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要记住,战场上不能纯拼武艺,你武艺是强,可也要学会算计!” 容九知道自己输在经验上,高翔虽然看似咋咋呼呼,可他眼光独到,善于发现对方缺陷而一招制敌。 “前辈的话,晚辈牢记!”容九虽然跟高湛和高洋过不去,可该尊敬的长辈照样尊敬,这便是疆场上敢打敢输的汉子。 高翔冲他笑了笑,又扫了众人一眼,“还有没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要来挑战呀?” 容九闻言不由扭头看向秦少游,满眼的期待,他希望秦少游帮他拿下并蹄莲。 只是很可惜,他在秦少游脸上看到了无动于衷,众人本还期待秦少游上场呢,可瞅一眼就知道秦少游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 正当场面陷入一片尴尬时,忽然一道清冽的声音从南边人群里传来。 “我来!” 声音如翠玉般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众人无不募然一惊,这是个姑娘家的声音。 高洋听到这个声音后,整个人都吁了一口气! 她总算要出手了! 众人循声望去,正见一个高挑秀逸的姑娘拨开人群走了出来,只见她着了一身淡蓝色短臂劲衫,便是那发髻也挽了一个高髻,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炯炯有神,整个人说不出的清雅出尘。 原来她刚刚换衣服去了,高洋默想,高湛走了过来,一手搭在高洋肩上,冲着苏玉衡贼贼笑道:“嘿嘿,有好戏看了!” ------------ 第九十七章 小丫头欺人太甚 (二更) 苏玉衡站出来时,萧翎微微叹了一口气,如果她今日不出手,他也是会帮她把并蹄莲拿回来的。 韩彦筠神情复杂不已,她难道也知道霄云的并蹄莲? 只可惜众人还沉浸在一个极为漂亮又稚嫩的姑娘敢于出来迎战高翔时,人群中立马走出一个人影,只见他一边朝苏玉衡使眼色,一边对高翔拱手请罪,“国公爷,小女冒犯,还请国公爷见谅,下官这就带她走。” 只可惜高翔还没听清楚他说什么,高湛便拔腿过去大手一挥,将苏亦葆拉了个踉跄,将他拉回了人群。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将苏亦葆给镇住了。 高翔伸着个脖子眨眨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衣衫翩翩的小姑娘,纳闷道:“女娃儿,你哪来的。快去一边玩,要是伯伯这长枪不小心戳到了你那白嫩嫩的脸蛋,可就麻烦了!” 苏玉衡还没任何不满呢,高洋见他爹调戏苏玉衡,完全听不下去了,黑着脸对着他爹喝道:“要打就打,你啰嗦什么!” 高翔被小儿子一骂就委屈地瞄了他两眼,弱弱地继续劝苏玉衡,“小丫头,我是认真的,我怕伤着你,这是男人打架的地方,你是不是走错了?” 高翔瞅着那要被风吹走的纤细小姑娘,只觉得看她一眼都怕伤着了她的感觉。 苏玉衡冷冷一笑,扬了扬唇角道:“你要是怕。就直接认输吧!” “噗!” “……” 众人不是要吐血就是无语了。这个小丫头未免太嚣张了吧,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能在襄国公高翔面前这么说话啊。 高翔鼻子吸了吸,觉察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为什么你这话我听得这么耳熟呢?你叫啥名字呀,女娃?” 高翔忽然来了点兴趣,高洋和高湛再相视一眼,看来是有戏了。 谁知苏玉衡稍稍迈开步子,冷眼瞅着高翔道:“打赢我再问吧!” “…….”这回就是高翔自己都不能忍了,太….太.嚣张了,这种气只在以前霄云那小丫头身上受过,今日是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也敢对他吹鼻子瞪眼的。 高翔欲哭无泪,冲着苏玉衡萌萌地眨眼,“伯伯可以陪你玩一玩,但是你答应我待会可不许哭?”高翔还做了一副安抚小孩的模样。 “……”苏玉衡直接翻了高翔一个白眼, 高洋完全忍受不住了,眉头皱成一块,对着高翔喝道:“你还打不打,不打直接认输得了!” 高翔正想瞪高洋,却见对面那人儿身子如翩鸿般腰身一转,飞快地从一旁两个武将身上抽出两把剑,众人只见剑花一闪,她已右脚往后,双手持剑凌空头顶,摆出了一个十分优美的姿势,正对高翔,蓄势待发,英气逼人。 如此漂亮的一招,让高翔把嗓子眼轻视的话吞了下去,反倒神色凝重了些,似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 “有两下子呀。小丫头!”高翔哼笑一声,“那我便赤手空拳跟你打,你若打赢了我,我就认输!” “不需要!”苏玉衡“要”字一出口,左脚一滑。将容九的那柄长矛顺势一踢,直冲高翔飞去! 这意思显而易见,让高翔用长矛。 “我记得襄国公最善用的是长矛!”苏玉衡唇角一扬,冷冷一笑,眸光里顷刻间绽放出入宝石光夺目的光彩。 此话一落,高翔眉心一颤,竟是有些惘然,他近些年用枪比较多,许多不熟悉他的人以为他最善用长枪,却不晓他真正最擅长的其实是长矛。 五年前,他在襄阳受南陈和川蜀两厢夹击时,他底下一名战将为了改变战局,不惜放弃自己的生命抱住了南陈一个将领。 高翔那时已经将自己的长矛扔出,那长矛杀死敌将的同时,也赐死了他那名部将,自那次后,他再也不用长矛。 那么眼前这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自己最善用长矛呢! 可惜苏玉衡没有给高翔反应的时机,在高翔手接住长矛那一刻,苏玉衡提气双剑齐发人如飞燕般朝他迅速掠去! 众人只觉得眼前如滑过一只淡蓝色的美丽蝴蝶,一时被她惊艳得屏住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随那娇人儿翻转。 苏玉衡双剑近身,高翔却没有出手,只是身子左右各闪,去躲开她的剑势,苏玉衡暗暗好笑,高翔显然还没把她放在眼里,看来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不动真格了。 就在高翔一步步后退并不出手时,苏玉衡脚步继续滑去,双手手腕一转。两把剑围绕她的手腕齐齐转圈,苏玉衡手腕速度更快,剑也转得越快,观者无不以为那是剑虚幻影,只觉她手腕处被两团莹莹的剑花给包围住! “双枪莲花!” “天哪。她用长剑舞出了双枪莲花的招式!” 少许个见过霄云双枪莲花的武将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高翔瞳孔一缩,觉得眼前那两团银花晃得他睁不开眼,心下大为震撼! 这个丫头不简单! 然而苏玉衡却没有给他使出长矛的机会,她的双剑忽然变化方向,直逼高翔的脸颊。 众人只看到白花花的剑光闪亮天际。再见苏玉衡把高翔逼到银墙后,她翻身一跃,双脚蹬上银墙,身子如翩鸿般反弹了出去,再如一只蓝蝴蝶般越过众人头顶。娇影已跃上亭子顶上的脊兽上。 只见她双脚夹住脊兽,双臂张开,整个人如一只俏燕般,风采夺人!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被她的精湛的身手所惊艳。等到大家纷纷收回目光再去瞧高翔时,却见高翔原本满脸的胡子都被苏玉衡给剃去了一大截。 “你…”高翔摸了摸那渣渣的脸庞,见地上掉落一片胡子,气得指着屋顶的苏玉衡喝道:“臭丫头,你太过分了。你为什么要剃我的胡子!你知道我留了多少年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众人见高翔气得直跳脚,再看那一脸胡子只剩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便是高湛和高洋也十分惊艳地望着苏玉衡,不由狠狠吸了几口气,看来她的功夫远超过他们想象。 苏玉衡勾住脊兽,身子凌空,轻盈若燕,娇若游龙,对着高翔笑喊道:“谁叫你不出手,你要再不出手,待会可连渣都不剩了!” “哈哈!”众人大笑,只觉这丫头太嚣张了。 苏亦葆惊得满头大汗,惶恐不已,不知道自己女儿什么时候修炼了这么一身功夫。都能跟国公爷叫板了。 站在亭子里的萧翎等人压根看不到屋顶上苏玉衡的影子,便是一个个摇头失笑。 “天哪,玉衡妹妹简直太厉害了,神乎其神呀!”萧宸不住地惊叹, “是呀。我的眼睛刚刚都花了,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怎么学来这么精湛的武艺!”独孤靖儿也惊呼一声。 苏玉珏和徐晓妆站在一旁,一个笑着没吭声,一个闷闷不乐直咬牙。 讲武场正中的高翔气呼呼地拿起长枪。对着苏玉衡怒吼:“小丫头片子,你欺人太甚!再来!” “好!”苏玉衡长长应了一声,身子忽然如旋风般朝高翔袭来! 那剑花闪得越发耀眼,众人皆是惊叹不及。 高翔这回丝毫不敢大意,操起长矛凌空一跃。对准苏玉衡的剑花中心刺去。 苏玉衡身子一偏,避过高翔的凌空一击,娇躯擦着长矛朝高翔的方向掠去,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高翔使出一招捉云手朝苏玉衡的腰间袭去。 一旁的高洋惊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生怕他爹伤了苏玉衡,却见苏玉衡一个飞快翻转,双臂一开,脚尖点地,身子正对着高翔往左边倒退去! 她身态优美,窈窕纤弱,衣袂飘飘若仙子下凡。 苏玉衡退至左边的柱子旁时,一脚后踢勾在柱子上,一剑扣在腰间,一剑横在眼前。唇角一翘,双眸莹亮动人,两颊白皙若脂,美得让人心醉。 便是站在右边正对着苏玉衡的高洋和崔璕,都痴痴地望着她,无论如何都移不开双眼。 ------------ 第九十八章 气死高翔不偿命 “好丫头,好俊的功夫!”高翔忍不住大赞,重新拧着长矛思考对策。 站在亭子里的萧翎,望着苏玉衡直笑,“苏姑娘身子轻巧,速度还奇快,襄国公一时拿她没有办法!” “小七,我赌苏姑娘赢!你赌什么?”秦少游看了一眼萧翎道, 萧翎装作没听到的,压根不理他,便是韩彦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少游,便是我也愿赌苏姑娘赢的!” 萧翎望着那小丫头蓄势待发的侧脸,见她那眉如剑鞘,英气十足,他眸底掠过一丝宠溺。双枪莲花有三式,她刚刚已经用了两式,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小丫头该使出双枪莲花第三招制住高翔吧! 高翔似乎想到了突破之策,决定学着苏玉衡的打法克住她,飞快地舞起长矛,让长矛如螺旋般朝苏玉衡袭去。 苏玉衡眼眸一眯,嘴角微微一扬,勾起一抹冷笑,随即眸光精绽,提气飞身掠过去。 她身子腾空朝高翔飞去,双手交叉,抵住高翔矛头的袭击,旋即身子往上空一番,高翔不给她喘气的机会,拿着长矛直戳她腹部,苏玉衡右脚一挑,左脚往长矛上一蹬,整个身子如直线般朝上空飞去。 高翔见她上挑,哪里肯放手,当下把长矛往地上一戳,双手握住矛头,对准矛身一踢,长矛被弹了出去,直朝空中的苏玉衡跃去! 眼见那长矛往下弯曲后,矛身一弹,矛头和尾部快要戳到苏玉衡身上。 高洋惊得眼珠都快掉出来,生怕伤到她。便是底下众人都揪了一颗心,暗道襄国公高翔出手太狠辣。 只可惜刹那间,大家却见苏玉衡如鱼跃般顺着长矛弹跳的方向在空中翻了一个身,身子与长矛在空中形成一个交叉,带着冷冽的笑意滑出双剑朝高翔袭来。 高翔手中无兵器只能左闪右躲,只是高翔虽步步后退,却见空中那长矛跟在苏玉衡身上追来。 “小心!” 人群中不忍佳人受伤忍不住提醒。 然而苏玉衡浑然不在意,手中的双剑横竖交叉舞出剑光让高翔眼花缭乱,她似背后长了眼睛般,双脚一勾,双腿顺着长矛在空中划了一个一字,躲过长矛的袭击,再凌空倒立一脚,踢中长矛的尾部,长矛受力直直朝高翔戳去。 不仅如此,苏玉衡翻转落地时,双剑在空中划过一圈,众人只听见清脆响亮的锐剑声音,阳光照射在剑刃上闪出片片荧光。 双剑一个翻转后,脱离苏玉衡的双手随着长矛朝高翔射去! 高翔正要闪身逃出长矛与双剑的攻击范围,却见苏玉衡贴着地面飞快地朝他的方向袭来,双腿如旋风对着高翔的腿踢去,攻势强硬而犀利,高翔一边躲着苏玉衡双腿凌厉的袭击,一边盯着长矛和双剑的方向,简直手忙脚乱。 “漂亮!”人群中惊起一片惊呼。 就在高翔准备俯身躲过剑矛的袭击时,苏玉衡一脚袭向高翔的右腿,一脚朝他腹部一击,高翔整个身子朝身后的柱子撞去! 与此同时,长矛贴着他头顶没入亭子的柱子上,双剑左右贴着他的腋下插入柱子间。 高翔被苏玉衡钉在了大红柱子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能击败高翔已经让人惊掉下巴,可刚刚如此短的时间内,她如何能确认长矛和双剑齐齐逼向高翔时,能正好将高翔钉住却不伤他! 这等敏锐的判断力,精准的眼力和流畅的手法,便是当年的霄云郡主也不过如此呀! 场上所有人愣是盯着高翔看了半天,保持下巴惊掉的姿势好一会,也无人发出半点声响。 直到萧翎第一个拍手抚掌, “苏姑娘赢得漂亮!” 他一句话方才把众人拉回现实,一个个朝讲武场正中那蓝色短臂劲衫的人影看去,简直是匪夷所思,叹为观止!忍不住爆发出一阵阵的喝彩叫好声。 高翔自己也完全呆滞了,纵横疆场这么多年,头一次拼尽全力与一个人比试,却输的如此之惨,只是他丝毫没有羞辱的感觉,反倒是望着苏玉衡怔怔不语。 想当年,他也曾多次跟霄云那个小丫头交手,但是双方大都小打小闹,或是见面时偶尔切磋,只是无一例外高翔都没有在她手里占过上风。众人都以为高翔留有余力不跟霄云动真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确实打不过那个丫头。 无数次,他跟霄云交过手后,会屁颠屁颠地跑去杜家,找到霄云的父亲杜兆明,神秘地问道:“老杜,你实话告诉我,你自己打不打得过你女儿?” 杜兆明是军中罕见的文武全才,他武艺更是十分高强,人称玉面郎君,几乎纵横四国无敌手。他唯一的女儿霄云也名动天下,在战场上从无败绩。 无数个跟他们父女俩交过手的人都想知道,杜兆明打不打得过自己女儿? 然而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后来杜府覆灭,这便成了一个永久的迷,随着那对父女埋于地下,自然也埋在了许许多多人的心中。 当年杜府满门被告谋反时,他与儿子高湛远在襄阳,回来后听闻整个事件,他一个人在书房闷闷地喝了一天一夜的酒。 再也不看到了,再也找不到那样的可打得痛快淋漓的对手! 直到此刻,他在苏玉衡身上看到了昔日霄云郡主的风采。如果不是那完全不同的相貌,他甚至都以为眼前这个女子便是杜霄云。 苏玉衡也望着高翔,神情有些恍惚,她看到了高翔眼底趟过的那丝苦涩和怀念。她嘴角苦苦一笑,心下悸痛。 往事如烟,清风依旧,却改不了旧时风波。 “小丫头,你太嚣张了!”襄国公高翔不是个随便把情绪表露出来的人,很快就把长矛和剑丢在地上,生龙活虎地指着苏玉衡斥责道, 苏玉衡哼笑一声,觉得高翔的性子还是没变,便晃了晃脑袋,慵懒随意道:“不要在意啊,胜败乃兵家常事!” 那笑容简直跟春日里的艳阳一样明媚! “我呸!”高翔被她一句话憋得满肚子火,瞅着小丫头一脸戏虐的表情,原来她拿刚刚他教训容九的话赌他呢! “你….你你简直气死老夫了!”高翔如个豹子一样在银墙前跳脚。 苏玉衡最喜欢看他被自己气得不得了却没有任何办法的模样。 苏玉衡丢了一个俏眼,双手叉腰道:“哎呀,国公爷您还是不错的,只是要记住,战场上也不能单靠算计,武艺还是要的!” “噗!” “……” 所有人捂着肚子爆笑如雷,便是容九都望着苏玉衡眼里都是惊艳。 她居然把刚刚高翔教训他的话悉数还给了高翔! 高翔那个叫气呀! “小丫头片子,小丫头片子,你太可恶了,跟当年霄云小丫头一样可恶!”高翔打不过她,说不过她,气得在银墙前团团转。 身后的萧翎摇头失笑,这丫头!性情没变,还是那么肆意飞扬! 苏玉衡见高翔那胡渣子脸已经气得憋红了,担心他被自己气坏,终于收住了玩笑。 苏玉衡一手背在腰间,一手伸出去,笑眼望着高翔:“我赢了,把并蹄莲给我!” 不晓高翔气呼呼站到苏玉衡跟前,问道:“小丫头,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哪家的?” 苏玉衡冷冷哼了一声,高翔跟高湛一个样,咋咋呼呼,又霸道。 “我说过你赢了我才告诉你,既然你输了,你就不用知道我是谁了!”说着苏玉衡冷眉一翘,作色道:“赶紧把并蹄莲给我吧!”苏玉衡鼓囊囊腮帮子,已经不耐烦了。 “偏不,不告诉我名字,我就不给!”高翔右脚勾起那把长矛,横在那银墙前,一副不报名姓不给彩头的势头。 可让在场的人都哭笑不得,襄国公耍赖起来也是不得了的。 苏玉衡眉头一皱,瞬间散发出一股冷意,“高翔,你说话算不算数!” “诶哟!你这小丫头敢直呼老夫名字!”高翔眼珠儿要瞪出来了! 便是四方围观之人也无奈一笑,暗道苏玉衡真是太过放肆。 “你知道这世上敢直呼老夫名字的是什么人吗?”高翔吹鼻子瞪眼,觉得这个小丫头浑身气势逼人,跟以前那个小丫头一样一样的。 ------------ 第九十九章 女娃,你成亲了吗 苏玉衡飞身一跃朝那银墙上的并蹄莲掠去,嘴里却说道:“不就是当年的杜霄云嘛!” 苏玉衡一脚踩在高翔的长矛上,伸手去够那并蹄莲,露出手腕处如雪的肌肤。 高翔并没有真正阻止她的意图,收了长矛转身朝那翩翩惊鸿望去,正见她纤指勾出那两朵莲花,双脚往那银墙上一瞪,借力拉着那双枪莲花朝南边飞去。 众人只听见哗啦啦一声清脆的响声,两道银灿灿的锁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苏玉衡双手稍稍一抖,那银链便如两条蛟龙般在空中缠斗飞舞,气势如虹,璀璨如花。 满目银花,耀得人睁不开眼。等到苏玉衡落地时,手腕一用力,银链嗖的一声像洪水被吸回去,悉数倒灌在那莲花蕊里,众人定睛再瞧时,依旧只看到两朵银莲稳稳地落在苏玉衡的手上。 这便是传说中的双枪莲花并蹄莲吗? 然而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却见一支银枪飞快地闪出来,紧接着一个人影凌波踏步般朝苏玉衡袭去。 苏玉衡眉心一跳,眸光微眯,潋滟的眸光里倒映出那个锋芒绽现气势凌凌的虎威男子! 高湛! 当年一心想赢过她的高湛! 苏玉衡无心再动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眼底闪过一片哀色。 恰在这时,一道黑衣的人影平移了过来,挡住了高湛的去路,也挡住了他灼灼的视线。 高湛瞳孔一缩,收住银枪,止住了攻势。 “秦少游,让开!”高湛收住银枪往地上一剁,怒吼道, 秦少游唇角勾起冷冷一笑,“高湛,她刚刚跟你爹打了一场了,消耗不少,你再上场,一来坏了规矩,二来就算她愿意,你也胜之不武!” 高湛闻言自知刚刚一时冲动,当那双枪莲花再次在他眼前绽放时,他实在忍不住提起银枪要追逐而去! 高湛稍移开两步,目光跃过秦少游的肩膀看向后面的苏玉衡,怔怔说道:“苏姑娘,有生之年,可否让高湛再领略一下双枪莲花的风采!” 苏玉衡闻言眸光一闪,心下一痛,还记得当年好些次他被自己打得摔在地上,还气呼呼地瞪着她说:“你这么嚣张厉害,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她听了一肚子火,拿着莲花再次往他肚子上招呼而去,却又见高湛跳起来,到处闪躲,嘴里还嚷嚷叫唤着:“放心,要实在没人敢娶你,我娶你就是了!” 当年她听到这句话,狠狠地把他的腰给踢了一脚,好像后来表哥还这事生了高湛的气来着。 三年前,他离开京城去襄阳时,还特地找她,在杜府前院放下大话,说等襄阳回来,他一定能胜过她,只可惜他回来后,她已成为一只孤魂野鬼。 不过再怎样,昔日同袍之泽,昔日一起策马奔腾的情义不可变,就冲他为她保住了这双枪莲花,她都该应允。 “好,我答应你!”苏玉衡扬起了明亮的笑容。 高湛闻言豪爽一笑,“随时恭候!” 高湛话音一落,他的屁股再中一脚,再一次打了一个趔趄。 “你小子怎么这么多废话,快让开让你爹我问正事!”高翔金刀大马地走了过来,伸手将秦少游也给拨开了,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 秦少游无奈,只得退至一旁,高翔瞬间变了笑脸,咧开嘴,哄着苏玉衡道:“女娃儿,长得这么漂亮,身手还这么好,快告诉伯伯,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声音温柔地简直跟那相貌反差太大,众人都忍不住扶额。 这时,震撼了好一会的高洋终于走了过来,看着苏玉衡跟高翔道:“爹,她叫苏玉衡,是南苏家的七丫头,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丫头!” 高翔愣愣地瞅了一眼自己宝贝儿子,嘟着嘴矢口否认,“你什么时候跟你爹我说过?” 高洋一口血想喷出来,他愤愤地往右瞄着,哪儿有墙,可以撞上去吗? 敢情上次吵了半天白吵了,他爹转眼间就给忘了,他怎么摊上这么个爹! 高翔总算知道她的名字,瞪了高洋一眼后,立马堆上了笑容,对着苏玉衡笑呵呵说道:“丫头,看瞧你稚嫩的模样,应该还没定亲吧,我正好有个儿子还没娶呢,要不嫁到高家来?” 高翔话音一落,现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高翔果然不愧是高翔,打了一架打输了立马想把人家小姑娘弄来给做儿媳妇。 只是现场好几人因此变了脸色,崔璕瞬间惊了心,要紧了牙关暗暗焦急,便是韩彦筠也不住怔怔,手心都是汗,唯独萧翎倒是略略叹了一口气,不甚担心。 苏玉衡冷哼一声,怎么高翔还是这副脾气没变,前世经常在她爹爹耳边唠叨想让她嫁高湛,这一世,他又打着让她给高洋做媳妇的主意吗? 一旁的高洋听了高翔如此赤裸裸的话,一张俊脸憋得通红,他再去瞧苏玉衡,见她冷着脸垂着目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高洋更觉得囧了。 他爹也真是的,说风是雨的,这种事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问人家姑娘。 这会高湛终于摸摸屁股,摇摆着走到了高洋身边,趴在他肩上很同情道:“高洋啊,咱们目的虽然达到了,只是好像….用力有点过猛呀!” “…….”高洋俊脸又黑又红,白了他一眼。 这时再也不能坐视不管的苏亦葆快步走了出来,囧红了一张脸,拱手朝高翔说道:“国公爷,这丫头是下官的不孝女,她得罪了国公爷,还请您看在她年纪小不更事的份上,从轻发落!” 苏亦葆瞪了苏玉衡一眼,示意她给高翔赔罪,苏玉衡当着自己父亲的面可不敢太得意嚣张,只得抿着嘴做了一副无辜的样子,低下了头。 高翔一见苏亦葆是苏玉衡的父亲,更高兴了,熊掌立马朝苏亦葆的肩膀拍过去,没把苏亦葆给拍地上, “哈哈,你是就她父亲呀,那正好,我也是高洋的父亲,咱们哥俩商量商量,把婚事定下来怎么样?” 苏亦葆只觉得浑身被他拍软了,嘴皮子一抽,他什么时候跟襄国公爷是哥俩了?怎么听着觉得腰瘆得慌呢? “这个…这个…国公爷…小女….”苏亦葆一时慌乱不已,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高翔笑得比谁都开心,干脆搭着苏亦葆的肩,乐呵呵商量道:“我跟你说,我儿子急得不得了,就想娶个媳妇,我看你家姑娘长得水灵灵的,身手这么好,你放心哈,她嫁过来,绝对没人敢欺负她,你瞧她打得过我,自然打得过高洋!” 高洋闻言简直恨不得钻地洞了,气得跺脚,羞愤道:“爹,你说句好听的行不行,我怎么会跟她打!”说完窘着一张脸瞄了苏玉衡一眼,他哪里舍得打她,便是再护着都不过。 只是她太让人惊艳了!绝不输当年的霄云郡主,高洋忽然心里有些忐忑,先前还说她配不上他的身份,可现在看来,这世上没有她配不上的人! 他脑海里忽然想起萧翎说的那句话,他眯着眼朝角亭里的萧翎望去,正见他含笑点头,高洋咬了咬牙。 他会更努力,会搏来功成名就,让他比肩于她。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高翔听了这话,又朝高洋挤眉弄眼般笑着,“老兄,你瞧,我儿子都不好意思了,要不这事就这么定下来,折个吉日让你闺女嫁过来!聘礼什么的,你放心,绝对不委屈了你闺女。” “不行!” 就在众人以为要见证一段佳话时,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紫色长衫的英俊男子,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心情,对着高翔说道:“国公爷,真是很抱歉,苏姑娘是在下的表妹,她与我有婚约,她不能嫁给高洋!” 苏亦葆听到崔璕的声音,终于渐渐醒了神,连忙退了两步,躲开高翔的爪子,躬身道:“国公爷,小女确实已经跟崔家有了婚约!” ------------ 第一百章 我儿子看上了你女儿 崔璕见苏亦葆当众承认了,不由大大吁了一口气,只是高洋脸色却沉得如黑炭般。他怎么没听说苏玉衡许配给崔璕了。 高翔对崔璕是有些眼熟的,知道是清河崔氏家的孩子,他看似糊里糊涂,却是不笨,一脸无辜的样子,朝苏亦葆伸手问:“把婚约拿出来给我瞧瞧!” “这……”苏亦葆懵了, “…….”崔璕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苏亦葆苦笑了一声,道:“国公爷,是下官岳母去世时,说给两个孩子许下亲事的!” “哦….”高翔长长应了一声,眨眨眼继续道:“那你们两家有没有交换信物?” “……” “…….” 苏亦葆和崔璕对视一眼,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见此情景,高洋才露出了冷笑,原来没有定下亲事,是崔璕一厢情愿呢! 高翔也看出门道来了,立马变了脸色,扬了声音,怒道:“既然没有交换信物,那就说明是老夫人口头说说而已,就不算数!再说了,既然是崔家有这个意思,崔家就该主动来跟苏府说亲,现在还没定下婚约的,可见崔家不上心!如此,你干嘛还把娇滴滴的宝贝女儿嫁过去!就算嫁过去也是被人欺负,你忍心吗你!” 高翔这番话可把崔璕说得满脸通红,便是苏亦葆也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高翔说得是事实,崔家要是满意婚事,早把婚事定下来了,先前就算顾及他女儿在孝中,那么她现在也已出了孝,崔璕虽然说过来提亲的事,可近些日子确实不见崔家的人。 高洋觉得自己爹这番话十分解气! 他瞧着崔璕咬牙后悔的样子就更痛快! 他爹脑子总算在关键时刻灵清了。 崔璕简直懊恼得不得了,要是他父亲母亲听他的,前几日就该去提亲了,那哪还有高洋什么事呀! 可这件事最为关键的人是苏亦葆,故而崔璕急急跟苏亦葆说道:“姑父,侄儿已经跟父亲说了的,父亲说了这几日就来苏府提亲!姑父,我跟表妹…”崔璕暗暗瞅了一眼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苏玉衡,咬了牙道:“我跟表妹青梅竹马,也只有我了解表妹的性子,我愿意包容她,爱护她一辈子!” 崔璕说完一张脸也红得滴出血来。 崔璕这话可是明摆着在承诺,也是提醒苏亦葆,他女儿的性子只有崔璕自己清楚。听得苏亦葆心神一动, 是呀,自己女儿什么性子呀,高家些许还不知道吧,想起苏玉衡以前那淘气事,还有刚刚跟高翔叫板的样子,苏亦葆就来气,敢情这阵子在家里那淑女都是装出来的,回去一定要好好拷问一番,那功夫到底从哪学来的。 高翔刚刚话虽说的漂亮,可到底是国公府,一个嫡媳妇这么不懂规矩,届时高家没脸,他也没脸。 而崔家一直知根知底,崔璕又说了这样的话,倒是无碍。 再说了,国公府门楣太高,苏亦葆总觉得女儿嫁过来,怕受人冷眼。 打定主意,苏亦葆跟高翔请罪道:“国公爷,小女顽劣,怕是攀不上国公府门楣,再者,贱内去世时,确实吩咐将女儿嫁给崔璕,下官只得从命,还国公爷海涵。” 苏亦葆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都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了。 熟不知苏亦葆就是太直天高地厚了,他觉得自己女儿配不上高洋。 高洋急了,当下什么面子都顾不上了,连忙朝苏亦葆躬身行礼道:“苏叔伯,你不要多想,我爹爹戎马一生,最重信誉,他既然这么说了,便是会这么做的,瞧崔家这样子,显然对七丫头不上心,她嫁过去一定吃亏的,还请您答应我爹爹吧!我定然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高洋这么说时,还看了一眼苏玉衡,也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想到自己那糊涂爹大庭广众之下就跟人家要女儿,弄得他很尴尬,只是现在话都摊开了,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喜欢就是喜欢。 便是底下一些围观的小姐们都忍不住要嫉妒了,不过是有一身功夫,怎么就惹得崔家崔公子和高洋都争抢她呢! 苏亦葆这下两边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翔脸色已经露出不耐烦之色,扭头往上面走,边走还边回头跟苏亦葆说道:“苏老弟,老夫今日就把话放这了,我儿子就看上了你女儿,我也看上了,你要是敢把她嫁给别人,老子就拧着刀打到你府上去!” “…….”苏亦葆吓得咳了咳,望了一眼崔璕,欲哭无泪。 崔璕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苏玉衡又对着高洋道:“高洋,我也不会放手!”说完便转身拨开人群离去了。 场面一时尴尬了下来。 只有亭子里的独孤靖儿和萧宸都相视一笑,“哎哟,我看玉衡妹妹要是嫁到高家,也极好!” “是呀,我看高公子是真心喜欢她的!”萧宸眼里有那么一丝羡慕,何时她也能遇到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呢。 目光不知不觉毫无预料地落在一旁站在柱子旁的韩彦筠身上,想起上次自己弄湿了人家的衣衫,萧宸还忍不住脸红。 徐晓妆木然地望着讲武场的高洋和苏玉衡,手心快掐出血来,既然高翔都开了口,看来她嫁入高家彻底无望了。 恨啊,苏玉衡,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萧翎这时倒是挑着眼注意到韩彦筠的神色,只见他一只手背过身掐在柱子上,知道他在纠结。 是啊,遇到这么一个像霄云的女子,他能不纠结吗?刚刚小丫头的双枪莲花约莫已经让他心动了,要是让他知道苏玉衡就是杜霄云,他会不顾一切冲出去吧。 只是,他不会再给韩彦筠机会!他会在那丫头需要时出现在她身边。 萧翎稍稍咳了咳,前面的侍卫立马让开路,他抬步走了下去,走至了那个纤瘦呆滞的人影身后。 萧翎望着她的背影,是那么孤寂那么落寞,心底生出一片怜爱。 他轻轻起唇望向高翔和高洋,缓缓开口道:“国公爷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一个姑娘的面,嚷嚷地要让她嫁给你儿子,是否不太妥?” 如此熟悉还带着磁性的声音让一直漠然的苏玉衡醒了过来,不知为何,明明刚刚觉得身后一片片风刮来让她心头生出寒意,可此刻听到身后这个声音时,她忽然就觉得心安下来了。 无论高洋也好,崔璕也罢,这婚事都得推脱下来才行。以她的脾气,直接拒绝便完了,可如此一来太伤高家的面子,也让苏家陷入两难之地,还没准反倒逼着苏亦葆答应了婚事呢。她正暗暗在想两全的法子,此刻见萧翎出面,心里不由觉得踏实了。 前边已经走上亭子的高翔听到萧翎这句话自然也扭头过来了,他看了看苏玉衡,又走了下来。 高翔看着萧翎,闷闷地说道:“有什么不妥的,她爹正好在这,我也可以给高洋做主!两家商量商量不就好了吗?” 萧翎无奈一笑,“国公爷刚刚的语气可不像是商量!国公爷看…要不要再商量商量”最后几个字咬字极重。 萧翎的笑容意味深长,听得高洋没来的打了一个冷颤。 果不其然,他话音一落,南边横厅门口外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在下也认为高公子的婚事还是再商量商量为好!” 众人闻言不由齐齐往门口看去,因人群熙熙攘攘,一时还见不到是什么人说的话。 大家都被那声音吸引而去时,唯独萧翎淡淡地看着高翔,从他那满脸胡渣的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冷冷一笑,不再说话。 很快,人群中让开了一条路,众人见一个高挑英俊的男子拿着一把纸扇,优哉游哉,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只是那眸中的笑意不曾抵达眼底。 出人意料的是,他身后还跟来了一个紫衣姑娘,只见那姑娘面容冷冽如霜,手中还持有一把长剑,浑身一股不可轻掠的气息。 这是何人! 所有人都忍不住想问。 ------------ 第一百〇一章 把婚事定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高府?侍卫都去哪了!”高洋本因刚刚萧翎的话憋了一口气,这会见陌生人闯了进来,脸色奇差。 他话音一落,高家一个管事的颠颠跑了过来,擦着汗跟高洋道:“公子,他们说是来府上贺宴的,还带了礼物,说国公爷认识,小的不敢怠慢便带了过来!” 高洋冷着脸斥道:“你当的什么差,随随便便什么人你也放进来吗?”高洋虽骂管事的,可神色不善地盯着那一男一女,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种不安。 那英俊男子啧啧了一声,邪邪地笑着开口道:“哎哟哟,高公子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在下上门是客,更何况是来贺高公子生辰之宴,哪有不让人入门的道理。”说着那男子歪了歪头,露出了极为璀璨的笑容,看着高洋身后的高翔道:“襄国公,你说呢?” 那语调幽幽凉凉,听得人心里瘆得慌。 高洋和高湛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身后的高翔,却发现自己父亲神色前所未有地难看,二人知道这人来头定然有蹊跷。 苏玉衡将高翔的神色收入眼底,她眯了眯眼再去看那进来的男子和姑娘,却觉得那男子有些面熟,似乎曾在哪见过。 这人忽然出现应该跟萧翎没关系吧,苏玉衡不由扭头瞅了一眼萧翎,只可惜她对上的是萧翎温柔而又专注的眸色,他含笑示意她别担心。 苏玉衡心呼啦地一跳,忙回过头来,不再看他。 怎么眼神越肆无忌惮了! 高翔瞅了那男子一眼,显然不太像搭理他,目光却落在他身侧不远处的女子身上,霎时面色一柔,嘴角扯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 高翔的神情都落在那男子眼里,他笑意愈深了。 高翔叹了一口气,沉着脸对那男子说道:“阁下身份尴尬,贸然出现在国公府,不太合适吧,还是速速离去的好,免得给自己带来麻烦。” 高翔这番话让所有人都生疑,便是苏玉衡脑子里也飞快在回忆,他是谁? “哈哈!”只见那男子忽然爽朗地大笑了一声,旋即冷冷地看着高翔道:“国公爷不用担心,本王的国书已经递上去了,也得到了贵国皇帝陛下的准许,本王出现在这是合情合理!” 男子话音一落,在场无不唏嘘惊诧! 原来来了一位敌国的王爷! 苏玉衡也在这一刹那知道了他是谁,原来是川蜀西梁国的三王爷梁乃遥! 苏玉衡眸光锐利如锋刃,看着梁乃遥,他怎么会来这里? 恰在这时,秦少游也走了过来,走到萧翎身边,低低问道:“小七,怎么川蜀的西梁国也派人来了?” 萧翎微微一笑,偏头低声道:“鲜卑慕容氏不是要来吗?西梁国定然也知道了风声,不想鲜卑讨了好,这样其实正好,形势不明时,把这趟水搅得越浑越有利!” 秦少游苦笑一声,点点头,“确实如此,既然是和亲,西梁自然也不想落后于鲜卑。” 他们二人这般小声说话时,高翔冷冷瞅着梁乃遥道:“老夫常日镇守襄阳,与你川蜀西梁为敌,你这么大喇喇出现在我府上,是何意图?” 众人闻言才知这位英俊男子是西梁的王爷,不由一个个虎视眈眈看着他。 梁乃遥反而一副无辜的样子,扇了扇风,一副闲散的样子道:“哎哟哟,国公爷,本王递上国书,跟贵国陛下说了,让襄国公府高小公子来接待呢!故而今日高小公子生辰,本王才带上贺礼上门贺宴呀!本王今日登门纯属私下交情,与朝政无关,国公爷就不必计较了!” 高翔闻言脸色瞬间拉得更长了,堂堂北睿国柱跟个敌国王爷谈交情,这不是找死吗? 梁乃遥简直太过分了,他纯粹是上门找茬的! 梁乃遥这话说的众人越听越糊涂。 高洋瞬间就动怒了,好端端的,他凭什么去接待一个敌国王爷,这个人打着什么主意! “本公子不欢迎不请自入的客人!还请你们速速离去!”哪怕是敌国的王爷,高洋也没有好脸色。 梁乃遥好歹是一国的王爷,被高洋如此冷眼喝骂,神色十分难看,他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道犀利的眸光朝高翔看去! 高翔自知高洋的话太过嚣张,便走了过来,扬手将高洋挡去一边,对着梁乃遥道:“三王爷,哪怕陛下准许了你的国书,可鸿胪寺并未将旨意送达高府,我们暂时没有义务接待你!” 梁乃遥再次大笑出声,“哎呀呀,国公爷,咱们还是别纠缠这些了,说正事吧!”梁乃遥说着,歪着身子看向高洋,“还是谈谈高洋的婚事吧!” 高洋倏忽色变,这是什么意思?他带了一个女人来跟他谈婚事? 高洋不由朝那个女人看去,确认自己不认识她,他自认为洁身自好,从没有沾花惹草,不至于惹上什么情债。 “爹爹,到底是怎么回事?”高洋总觉得高翔有什么事瞒着他。 高翔没有看他,而是扫了一眼那个姑娘又看向梁乃遥,“三王爷,我高翔承诺过的话自然算数,只是我未娶的儿子还有几个,不一定非得是高洋!” 梁乃遥似听到天大笑话般,冷笑一声,咄咄逼人道:“高翔,我看你是后悔了吧,如果不是你的嫡子,谁能配得上她?既然高湛成亲了,那只能是高洋!” 梁乃遥指着那个姑娘。 高翔脸色一沉,黑得发青。 高洋闻言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他咬着牙望着高翔道:“爹,到底怎么了?”高洋要急死了。 高翔还没回答高洋,梁乃遥继续冷笑道:“唉哟,原来襄国公还没跟自己儿子说这事呀,高小公子不如问问自己父亲,他年少封侯,那侯爷是怎么来的?” 梁乃遥话音一落,高翔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缝,眸光锐利如剑。 一旁的看众都呆住了,压根不知道二人打得什么迷糊语。 便是苏玉衡也万分不解,梁乃遥这话是什么意思?高翔十五岁便上阵杀敌,是罕见的少年英雄,他二十五岁因功封侯,那都是十九年前的事了。这跟西梁难不成有什么关系? 太奇怪了! 高翔脸色黑云密布,看着梁乃遥冷冷说道:“王爷不必在此惑乱人心,老夫堂堂正正,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嘿嘿…”梁乃遥洒笑一声,从高翔脸上读到了不悦,于是又缓了语气道:“好啦好啦,国公爷,本王是诚心来商量婚事的,要不,闲杂人等先退去,咱们好好商议商议?” 高翔眸光倏忽一闪,哼了一声,昂然道:“三王爷,你我之间是敌非友,没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的!” 倘若今日让人都避开,他日皇帝怀疑起来,他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梁乃遥呀梁乃遥,这一招真是太阴毒了! “哦…”梁乃遥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对着身侧那女子说道:“碧莹,还不快过来见过襄国公!” 那唤碧莹的姑娘依言上前站在高翔身前,认真地看了他两眼,然后福了福身道:“碧莹见过国公爷,谢谢国公爷当年的救命之恩。” 声音倒是十分温柔,不比那冷冽的面容。 众人闻言不禁惊诧,原来高翔曾经救过这个姑娘,可这个姑娘为何又是跟川蜀王爷一道过来的呢?襄国公难不成救了一个敌国的姑娘? 高翔心下苦笑,看着她目色却也十分怜惜,“姑娘不必客气!”说完不由将担心的目光投向梁乃遥,他难道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谈碧莹的婚事? 梁乃遥依旧笑得十分肆意,他指着高洋对碧莹说道:“碧莹,你瞧,那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高公子高洋,你觉得他怎么样?” 高洋神色一变,气得眼珠子瞪出来了! 梁乃遥这是什么意思? 只可惜梁乃遥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倒是那碧莹还真的就抬着眼睛打量了过去,见高洋身子英俊挺拔,长得棱角分明,十分好看,碧莹还细细地从头到脚去观察高洋的打扮。 高洋见此情景,气得侧过身简直要跺脚,他暗暗去瞧苏玉衡,脸上更是羞愧难当。 那碧莹瞧了几眼高洋后,红着脸低下了头。 梁乃遥见此情景,眉头一展便知碧莹是认可了高洋。 “国公爷,既然碧莹一眼看上了令公子,不如就把婚事定下来吧!”梁乃遥笑着开口。 ------------ 第一百〇二章 七公子字淳风 “你做梦!”高洋脱口骂道,死瞪着梁乃遥,原本好好地跟苏玉衡商量婚事呢,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敌国王爷,高洋现在心里憋了不知道多少气。 高洋还要再骂时,却被高翔拦住了,高翔沉声对着梁乃遥,“三王爷,碧莹姑娘是我曾救下的孤女,此事与三王爷也无关系,既然你好心把她送到我府上,我多谢王爷好意,至于她的婚事,老夫自会给她操持,不劳王爷挂心,如果王爷没其他的事,还请回吧!” 高翔此话目的十分明确,告诉大家这个姑娘跟川蜀没什么关系,他跟这个敌国王爷也没什么牵扯。 梁乃遥何尝不知道他的意图呢?只是从他今日带着碧莹进高府,这件事就没这么简单,高翔想洗清嫌疑却是难了。 梁乃遥目的达到,不是得寸进尺之人,何况敌国王爷身份,不能太过嚣张,于是便笑道:“哈哈,本王给高公子的寿礼已送到,便不久留了!” 梁乃遥说“寿礼”二字时往碧莹身上瞄了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把高洋气得吐血,高洋咬着牙就恨不得他赶紧消失。 说完梁乃遥便如来时那般优哉游哉,闲庭信步地走了。 留下一众狐疑不解的贺客。 高翔吁了一口气对一旁的管家说道:“带着碧莹姑娘去后院,让世子夫人给安排个住处!” 管家应命领着碧莹下去了。 说完高翔朝众人拱了拱手,朗声道:“多谢各位来府上给小儿庆贺生辰,因府上有事,就不留晚宴了!”说完对高湛吩咐道:“湛儿,送客人出去吧!” 众人闻言便知高翔是谢客了,于是纷纷告辞,高湛犹自狐疑不已,只得应了一声带着管家和高家护卫将一众贺客都往大门处送。 萧翎闻言煞有介事点了点头,跟秦少游说道:“那咱们也走吧!”萧翎转身时看了一眼碧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惋惜,便在侍从的护卫下跟着萧澈等人往外走去。 苏玉衡总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她抬步跟着苏亦葆准备离去时,高洋痴痴地望着她,神色神色复杂,不由紧张地唤道:“七丫头!” 苏玉衡顿了顿脚步却没有回头看他,而是跟着她父亲离开了。 高洋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心下如烧了一团火般,滚烫焦灼。 眼见一众贺客逐一离开,高洋几乎是瞪着高翔的,他希望他爹给他个明白。 等到讲武场上人都散了,高洋眼神如钉子一样钉在高翔身上,“爹,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晓高翔忽然十分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朝他摆摆手,撑着腰往前院走,“哎,你爹我刚刚跟那丫头对阵,闪了腰,快扶我回去吧!” 高洋看着高翔有些累的背影,心底十分不是滋味,高翔显然是不想跟他多说。他摇了摇头,无奈只得跟了上去扶住他。 高湛亲自将一众贺客送至门口, 苏玉衡原本要跟着苏亦葆和苏文舟回去,出侧门时,却被独孤靖儿笑着拉住了,“妹妹,时间还早,我和宸丫头想去洛河商肆那家翠玉阁看看首饰,你跟我们一道去吧!” 苏玉衡原不想跟苏亦葆回去,想出来打听打听消息,于是看向苏亦葆,眼里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便是那苏亦葆知道是独孤靖儿邀请苏玉衡,哪里有不答应的,只是连连客气道:“我家七丫头调皮,还请独孤小姐多多包涵!” 独孤靖儿笑着施了一礼,“苏叔父太客气了,妹妹救了靖儿的命,便是亲妹妹般,哪里有需要包涵的地方!” 苏亦葆听着十分欢喜,又嘱咐了苏玉衡几句,先带着苏文舟跟苏家的马车一道回去了。 苏玉衡这才跟着独孤靖儿和萧宸上了独孤家的马车。 马车从侧门小巷子使出时,在正门口边停了下来。 原来萧宸是想去给两位哥哥打个招呼,苏玉衡坐在马车里小杌子上垂目不言,独孤靖儿则掀开帘子抬着殷切的眼神往高家门口望去。 正见高湛送萧翎和萧澈出来,萧宸过去跟自己两个哥哥说了要去商肆的事,便往回走。 萧翎瞅了一眼苏家远去的马车,没有说话,侍从将他的马车牵了出来,他正要上马车时,门口处去传来一道声音。 “淳风兄,请稍后!” 听到有人喊他的字,萧翎眉头一皱,心底忽然滑过一丝异样,暗暗道幸好苏家的马车已经走了。 只可惜他不知道,坐在小巷口马车里的苏玉衡听到这个声音后,猛然睁开眼,往车帘外望去,正见卫祭酒家的嫡子卫孝康走了出来,朝萧翎和萧澈这边拱手在说着什么。 苏玉衡心跳忽然加速,淳风?谁叫淳风? 她伸手掐住自己腰间那把匕首,手心里都是汗,那匕首柄上明明刻着“淳风”两个字,她记得爷爷说是一位哥哥送给她的,难不成那个人叫淳风? 苏玉衡朝萧翎和萧澈的方向看去,心底慌乱不已,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匕首柄上的淳风指的是人名吗?如果是的话,那个送她匕首的人是萧家的人吗? 恰好萧宸已经打过招呼,正钻进马车,独孤靖儿这才舍得放下车帘,收回在萧翎身上的视线。 苏玉衡却是盯着萧宸,看着她坐下来,问道:“宸姐姐,‘淳风’是你大哥的字呢,还是你七哥的字?” 苏玉衡问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心砰砰直跳,萧宸理着衣衫,笑着回道:“是我七哥的字!” 苏玉衡闻言瞬间闭了眼,垂下了头,将满目惊骇掩于眉睫之下。 是他!原来是他! 难怪他那日拿到匕首后,死活不肯还给她,难怪他几次听她要匕首,便使劲咳嗽。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匕首是萧翎前世送给她的?可她前世压根没听祖父提起过这个人呀? 思来想去,苏玉衡知道萧翎一定与自己、与杜家有莫大的关联,到底是什么关联,她还不得而知。查是查不到的,看来只能从萧翎身上试探出来了。 苏玉衡陪着二人去了翠玉阁,她只站在一旁看着,并无挑首饰的兴趣,倒是锦娆给她挑了好几样,她只是随意地点头。不用说今日梁乃遥与高翔的事让她生疑,便是萧翎与她之间到底有什么牵扯,也值得她费神。总之心底藏的事太多,未免心神不宁。 等到独孤靖儿和萧宸各人挑了几对耳环和玉镯买好了,苏玉衡便跟她们告辞了。刚刚离开高家时,苏亦葆已经吩咐一辆马车跟在后头,这会回去时,锦娆让她坐马车,她却觉得脑子里有些混乱,选择一个人走一走,于是几人便沿着稍稍宽敞的大街往苏家永平坊走去。 走着在一个拐角处,苏玉衡迎面遇到了一个人。 她目光落在那双绣莲花纹的皂面鞋上时,神情一顿,心忽然就紧张起来。 一抬眼便对上韩彦筠浓郁的眼眸,见他温润的面庞上藏着太多的情绪。 “苏姑娘….” 苏玉衡眉睫一闪,这是表哥在她重生后第一次这么温柔的跟她说话。 “韩公子!”苏玉衡施了一礼,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 韩彦筠怔怔看着她,完完全全陌生的面容,可为何一招一式却是那么熟悉,忍了很久,今日不能再忍。 “苏姑娘,为何一身武艺酷似霄云?你认识霄云吗?”韩彦筠声音有些沙哑。 苏玉衡早知终会有人怀疑这一点,她飒然一笑,回道:“曾与霄云郡主有过几面之缘,得她教授武艺!” “哦…”韩彦筠淡淡应了一声,说不清楚听到这个答案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有点失落。 他刚刚观察那场比试,甚至都觉得那是霄云本人,可她确实已经死了,而眼前这个姑娘与霄云长得完全不一样。他想去怀疑却又完全没法怀疑,她如果不是霄云所教或者偷学霄云,她怎会双枪莲花? 苏玉衡看着他,知道他心里的狐疑,他若是再问,她就会把囹之抬出来,总之有法子解释的。 只是韩彦筠却是忽然认真地看着她,轻声试探道:“苏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只姑娘可否应允?” 苏玉衡拽了拽衣角,眨着眼睛问道:“韩公子请说!” 表哥你说什么我都会应允的! 韩彦筠原先跟她站得有些近,可这一下忽然退开一步,拱手朝苏玉衡一拜说道:“苏姑娘,这并蹄莲于在下很重要,可否请姑娘将它赠给我,至于姑娘要提什么条件,请尽管说,我能做到的必然全力以赴!” 苏玉衡闻言心下一紧,手指掐了掐手心,对上那双浓浓期待的眸子,不禁有些慌了。 ------------ 第一百零三章 缱绻的温柔 表哥的意图她何尝不明白,只是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并蹄莲对表哥来说只是个纪念,可对于她来说是武器。 想着前世她说什么韩彦筠都从无二话,他今日提出这个要求,让她如何开口拒绝? 恰在苏玉衡为难之际,韩彦筠身后又走出来一个身影, “韩公子何必夺人所爱?” 是萧翎! 听到萧翎的声音后,韩彦筠那一瞬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他才是霄云的未婚夫,而自己有什么资格来要霄云的东西! 苏玉衡看到韩彦筠脸上红得有些窘迫,神色也惨淡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何萧翎一句话让韩彦筠如此失落。 “韩公子…”苏玉衡再要说什么时,韩彦筠忽然越过她往萧翎相对的方向离去。 苏玉衡不禁黯然,她稍稍皱眉看着萧翎。虽然她确实不想给韩彦筠,可萧翎一出现,韩彦筠不高兴,她难免有些生气。 萧翎见那张白嫩嫩的脸蛋上堆起了怒气,哑然失笑,指了指斜侧一茶馆,道:“苏姑娘,那间茶馆二楼有一阁楼,恰好可赏落日,不知姑娘可否赏脸,陪在下喝杯茶?” 苏玉衡闻言往那茶馆一瞄,见那二楼确实有一阁楼,那红彤彤如的落日正挂在阁楼旁的一棵大槐树枝上,便是那阁楼上的翘檐也染成了金色。 “好!” 于是苏玉衡带着锦娆跟随萧翎和庆之上了茶馆的二楼,阁楼围栏之下设了一茶席,便是仿古的坐席。庆之与锦娆站得有些远,静静地看着二人。 二人跪坐在矮案两侧,茶案上摆着一套均窑蓝霁釉茶具,从杯口至底部那蓝霁色越来越浅,茶杯内侧还有一抹血滴红,煞是好看。 萧翎亲自提着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轻声道:“这是雪煳毛芽,入口有涩味,可越喝越好喝!” 苏玉衡欠身接下,见几片细毛芽茶铺在杯底,轻轻抿了一口,确实觉得极好,喝完觉得心口的杂念都被驱散了般,不由抬头朝那落日看去,正好清风拂面,夏日晚边的风有些凉爽,吹得人倍感舒适。 苏玉衡喝了几口之后,手握着茶杯靠在案几上,再次抬眉时,见萧翎含笑望着她。 只觉那落日余晖在她脸上投下金黄一片,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越发灵动迷人。 苏玉衡脑子里不禁想起他的字,萧七公子姓萧名翎字淳风。 他会是那个送匕首给她的人吗? 过了一会,苏玉衡开口问道,“最近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西梁三王爷来朝了?” 萧翎点点头认真回道:“听少游说鲜卑慕容氏也要过来,两国都想求娶公主!” 鲜卑也要来人?如果来求娶公主,来人必然是皇子,苏玉衡暗自寻思着,不知这次谁会过来,找着机会她要见见故人才好。 苏玉衡淡淡点了点头,看着他试探问道:“七公子,今日那个姑娘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萧翎闻言眯了眯眼,吹了吹茶,缓缓道:“襄国公的一庄陈年旧怨吧!” 苏玉衡闻言不禁暗想,到底是什么旧事,想着想着双手托着茶杯靠在案几上,她还要再细问时,却发现对面的萧翎不知发生什么了,神色紧张地朝她走了过来。 “你有没有烫着?” 萧翎神色极为担忧地坐了过来,然后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 苏玉衡低头一瞧,这才发现刚刚自己想入神了,端着那杯茶已经歪了。可等她反应过来时,萧翎已经把那杯子放在了案几上,从案上拿起布巾在给她擦拭手腕上的茶水。 “疼吗?” 他的声音极其温柔,极其轻,听得苏玉衡都心神一动。 苏玉衡瞬间满脸通红,“七公子….”想要去收手,却发现他握得紧,很认真地给她擦拭,嘴里还不停温柔地说着,“水刚刚烧得滚烫,都红了一块,幸好杯子里茶水不多。” 萧翎瞅着那白皙如玉的手腕稍稍红了一片,犹自心疼, 萧翎的侍从极其有眼力劲,刚刚萧翎见水歪了之后,庆之便立即下去寻掌柜的要膏药去了,这会萧翎皱着眉心疼时,他已经恭恭敬敬地递了药上来。 苏玉衡一抬眼朝锦娆扫去,却见锦娆和萧翎的侍从齐齐垂目没有看这边,苏玉衡不由觉得更为羞怒。 而这时,萧翎已经亲自拿着一块极软的纱布沾着药膏给她涂在手腕上。 苏玉衡看着脸红到后耳根,瞧着萧翎小心翼翼的神色,她就觉得萧翎有点小题大做了,可能茶水是有点热,可她没有觉得疼,她从来都不是这么娇气的人。想着以前风里来雨里去的,一上战场便是活在刀尖上的,受的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这被小烫了一下,算什么事呀! 苏玉衡不知道,此刻萧翎垂着头给她慢慢涂药膏时,想着就是她前世风雨兼程的辛苦, 有一次她用火攻烧了西域扶苏国大军的营,还把自己的腿给烫着了,他知道后连夜派人送了最好的膏药去前线,以杜老爷子的名义给了她,可他连见到她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一次鲜卑三皇子慕容钺带兵围攻她,把她逼到一个山洞里,她差点受重伤,当时他远在川蜀,收到飞鸽传书后,只恨不能立刻飞去她身边,后来他实在气不过,暗自使了一个连环计,让慕容钺在鲜卑备受排挤和猜忌,他才解气。 想着有一次她去东海平海盗,两天两夜没有音讯,吓得他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一直等着前线的飞鸽传书。他派再多的侍卫在她身边都没用,小丫头太闹腾了,哪有危险往哪钻,那个时候他暗地里受了多少气。 他一直很埋怨韩彦筠,整个杜家没人拿她有办法时,只有韩彦筠说的话,小丫头能听进去几句,可偏偏韩彦筠还不劝她,放纵她去做坏事,最后宁愿自己背黑锅。 萧翎说不上自己到底是真的气韩彦筠呢,还是吃醋,她若跟他撒娇要去打坏蛋,他会放她去吗? 萧翎苦笑一声,眼眶竟是有些酸红。 越想他越难受,现在他总算可以毫无顾忌地出现在她面前,他不要再让她过那样的日子,他想好好把她护在怀里,不让她受委屈不让她再累着,有什么事交给他就好。 他就想宠着她,肆无忌惮地宠着,先前他还不想苏玉衡锋芒太过,后来他觉得他没有必要去磨了她的天性,她想做什么,他都让她去做,有什么问题他来解决就好。上天给了他机会,他要珍惜。 是的,这么一想,萧翎觉得自己跟韩彦筠有什么区别? 他再一次苦笑,其实也还是有区别的,他自信他比手无缚鸡之力的韩彦筠有能力保护好她,可以让她安安心心依靠他。 她要做什么事,他心里都清楚,那些事他来做就好! 今日之所以出现在高家,结识了那么多世家子,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不需要韬光养晦了,磨了这么多年的剑,是时候宝刀出鞘! 苏玉衡不知道萧翎为何给她擦个药膏擦了这么久,她能感受到他手掌温热的气息,她脸再一次烧红烧红的,不知为何,每次萧翎一靠近她,她就很紧张,便是以前面对韩彦筠都没有这样过。 她本想抽开手,可看着他那么认真的模样,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扭捏。可没想到任他擦药膏,竟是让他擦了好一会。 等到萧翎总算将那软布放下,苏玉衡连忙将手抽了回来,垂了下了头。 萧翎理了理衣袖,含笑凝望着她,发现她脸颊红如晚霞,倒是与天边那红霞十分相称,眉眼里的笑意不觉更深了。 苏玉衡即便没有抬头,都感受道他那灼灼的视线,她是再不用怀疑,他定是喜欢上自己了! 怎么每次都想跟他保持距离,他却偏偏在关键时刻出现。 “七公子,我该回去了!”苏玉衡淡淡说了一句,便起身。 萧翎随着她起身,怕她坐久了膝盖酸虚浮了她一把,苏玉衡却没有碰他,而是施了一礼便越过他往楼梯处走去,走时喊上一直低着头两只眼睛还在那骨碌碌转的锦娆一道走了。 萧翎转身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她竟然没有抬头看他,可见她是不好意思的,这是好兆头!如果她真的不喜欢自己,一定是冷着脸拒绝。这么一想,萧七公子心情不由很好。 苏玉衡与萧翎在喝茶时,高湛却是屏退众人来到了高翔的书房。 他进去时,见高翔靠在一张软榻上,一个人闷闷地喝酒,高湛知道高翔一直保护高洋,很多事都没有告诉他,可高湛身为世子,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知道今日事情的始末。 ------------ 第一百〇四章 陈年旧事 高湛看出高翔神情有些疲惫,走了过来,他凝眉唤了一声:“爹爹!” 高翔见高湛进来,长长吁了一口气,腆着个肚子,朝一旁指了指,示意他跟着他坐下。 “爹爹,那个姑娘是谁?你什么时候救了她?”高湛坐在那坐塌上,隔着小案问高翔道, 高翔闻言眉头耸了耸,眯着眼看着他道:“湛儿啊,你真以为是爹爹救了她?” 高湛闻言心下一跳,神色不禁凝重起来。只听见高翔继续说道: “二十年前,陛下继位,最初的一两年内,各地不服者众多,当年有三个前朝将军反抗尤为激烈,纷纷举兵造反。”高翔断断续续叙说着。 “当年爹爹只有二十五岁,奉命带兵追讨其中一个反将,最后在襄阳与他对决,我杀了他和他的部下!”高翔默默地说着,语气低缓,似乎还十分惋惜。 “既然是造反,那自然该杀!”高湛回道,不解为何高翔神色有些悲伤。 高翔摇了摇头,“其实我不忍心的。” “为何?”高湛奇怪道, 高翔忽然侧头看着他,沉声问道:“高湛,你听说过….十三骑吗?” 高湛闻言眸光一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前朝十三骑?” “正是!” “听闻那是随前朝穆仁皇帝打下江山的一只暗骑!” 高翔摇摇头,“具体我不清楚,但我怀疑当年那造反的三个将领与十三骑有关,还有…”高翔忽然盯着他,眼神如鹰隼般锋锐,“杜家之所以被杀,其实也是因十三骑的缘故!” “什么!”高湛闻言猛地站了起来,他连忙走了过来,站在高翔跟前,压低声音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爹爹你说清楚!” 高翔神色不禁有些怅惘,继续道:“陛下登基后,十三骑消失,这么多年,十三骑一直毫无踪影,有人说它已随穆仁皇帝死去,可陛下却相信那只暗骑还存在,他怀疑杜家与那只暗骑有联络,便抄了杜家!” 高湛闻言才明白杜家真正覆灭的原因,心里那个疑惑也终于揭开了,此前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当年人人仰望的“玉面郎君”杜兆明有篡位之心。 他一直以为杜家是功高震主让皇帝起了疑心,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隐秘。 高湛忽然想到什么,又忽然问道:“那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高翔吁了一口气,缓缓道:“她是那个将军的遗女,当年陛下让我赶尽杀绝,可我看着那个孩子可怜,没忍心,当时她还在襁褓里,我将她托付于一个农妇,并留下信,承诺愿意照顾她!” “后来她不知怎么到了川蜀,有一回我与川蜀对战时,川蜀三王爷曾让我见过她一面,我说她若愿意我把她带回高家,我愿意让我儿子娶她,那个丫头当时还没答应,便被梁乃遥带走了。”高翔苦笑了一声。 高湛一听急了,“爹爹,可她还以为是您救了她呢?” 高翔点头,“是呀,我之所以没告诉她,不是怕她报仇,而是不想她一个姑娘家背负这些仇恨过一辈子。却不晓被梁乃遥给利用上了。” “孩儿明白了,只是今日梁乃遥闹这么一出,对咱们高家不利呀!”高湛担忧道, “何止是不利啊!”高翔苦笑更深了,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觉得口中更加苦涩,“他这是招离间计呀,梁乃遥从来都不是个省心的!” 高湛一想眉头皱的更深了,高家一直在边境与川蜀相抗,按理来说是川蜀最恨的人,可梁乃遥偏偏上国书让高家人来接待,还明目张胆来高家给高洋贺寿,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想呢? “陛下一向圣明,应该不会中梁乃遥的计策吧!”高湛悬着一颗心问道, “哼”不晓高翔苦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湛儿,你怎么不问问咱们陛下的江山是从哪来的?” 高湛闻言悚然一惊,不由想起当今皇帝的登基历程。今上这皇位可谓来的十分容易,前朝穆仁皇帝出征,离奇战死关外,当时皇后刚生下皇太子,举朝震动,那时穆仁皇帝非常信任自己的岳父也即皇后的生父国丈。出征前将朝政大权委于他。 国丈爷也没有让人失望,在穆仁皇帝去世后很快稳定了朝政和民心,只可惜一夜皇宫中起了大火,皇太子被活活给烧死,这下皇位没有继承人,人心惶惶,后来不知什么人带头上书请求国丈继承大统,稳定国局,那时恰好鲜卑和南陈都有意兴兵。 国丈也就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情形下登基为帝,便是今上。 “咱们陛下如果不是猜疑心极重,为何年过六十了,还没立皇太子呢?”高翔幽幽叹了一口气。 高湛漠然不做声,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后,高湛突然问道:“爹,那高洋的事怎么办?真让他娶碧莹姑娘,他肯定不答应的!” 高翔闻言不禁更加愁难了,“爹爹再想想办法吧,我也确实喜欢苏家那个丫头,要是高洋娶了她才好呢,容爹爹考虑考虑吧!” “高洋呢?”高翔忽然抬头问高湛道, 高湛不由苦笑,“他的性子爹爹又不是不知道,眼见要与心上人定下婚事了,偏偏出了这档子事,您又什么都不说,他只能气得一个人喝闷酒!” 高翔想起小儿子又露出了怜爱的笑容,“你去看看他吧,可别气坏了!”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意却多少含了一股忧伤,“湛儿啊,梁乃遥来者不善,你要有些心理准备!” 高湛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他爹这么意味深长的话,不由凝了神,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高翔没有去看高湛的背影,而是继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其实梁乃遥离间他与皇帝都还好说,更为关键的是,梁乃遥明知道当年的真相没有告诉碧莹,这样一来是在高家安了一颗不稳定的棋子。 即便他身负皇命,可碧莹的父母确实死于他手,高翔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好碧莹,他早想在儿子中挑一个娶她,如果她不喜欢,也可收她为义女,在京城也能寻个好夫家,只是被梁乃遥这么一搅,倒是搭上了高洋,高翔忽然觉得心里沉了一块石头,只能闷闷地喝了几口酒。 苏玉衡依旧没有坐马车,反倒迎着晚风不疾不徐往苏家走,太阳已经下山,然而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朦朦胧胧,还能看清楚人影。 此时街上人已经不多了,巷子里更是不见人影,她望着灰暗的天际,一个人闷闷地想事。锦娆跟在她身边不停地唠叨着,嘴里竟是说七公子长得如何俊逸,人怎么怎么好,苏玉衡都听晕了。 锦娆这个小丫头见一个喜欢一个,最开始高洋邀请她去郊游时,她天天说高洋的好话,再后来郊游上她送彩头给韩彦筠时,她又夸了一阵子韩彦筠。等到今日见萧翎很温柔给她擦药,这下满眼里只有萧翎一个了。 苏玉衡没理她,自顾自往前走着。不知不觉,锦娆和车夫已经落在了后头,锦娆狠狠喊了几句让她等她,可她都没有停下来。只是再走几步后,她忽然没有听到了锦娆的声音,就在这时,她感受到身后有细细的衣袂破空的声音。 苏玉衡回头一瞧,赫然发现锦娆和车夫已经倒在了马车旁,而一个黑衣蒙面人正提着一把短刀速度飞快地朝她掠来。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黑衣人已经贴近了她,苏玉衡左右闪躲,并不出手,她想开口说话,可对方招式太过凌厉,压制得她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苏玉衡侧身如螺旋般旋转而开,不晓那黑衣人也如螺旋般飘身几乎是贴着她的身子追了过来。 黑衣人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她每出一个招式,苏玉衡都以克她之招躲去,二人一个攻,一个防,进一步,退一步,出一招,守一招,手法竟是出奇的一致。 只是黑衣人突然眸光绽现,刀花梭梭如闪电直驱苏玉衡脖颈, 苏玉衡几乎绕着黑衣人的刀口旋转一个圈想去躲开,可最终被黑衣人一刀顶在脖子上,将她抵在了小巷的墙上。 “说,你是谁?” 黑衣人声音又暗又哑。 ------------ 第一百零五章 杜家之后 苏玉衡怔怔望着那双幽亮的眼眸时,浑身一颤,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嗓子就是哽得厉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泪不停汹涌而出。 黑衣人缩了缩瞳孔,紧抿着唇,心下狐疑。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而又苍凉的声音。 “囹之….” 囹之身子募得一颤,不由松了手,转身朝声音来处看去,见一个高大清冷的男子站在墙角处,即便黑色笼罩下来,可依旧掩饰不了他眸中的悸动。 “清远!” 囹之拉下黑口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清远可是杜家暗卫之首呀,当年他和清园在老爷子身边,她在大小姐身边,三人情同兄妹,是杜家的最为拔尖的心腹暗卫。 杨清远虽然心里十分激动,却是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稍稍有些哽咽:“你终于出现了,我和大小姐找你找了很久!” “大小姐?”囹之觉得自己心跳漏了半拍,她不由顺着清远的目光朝苏玉衡看去,待发现苏玉衡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她方回想起刚刚她与自己几乎一致的步调,如此熟悉自己出招的招式,每一步竟是厘毫不差,要不是最后她神情大恸,自己也不可能这么快压制她。 能跟她形同一人,除了大小姐杜霄云还能有谁呢? 可囹之望着那张陌生的脸,实在是难以接受。 苏玉衡再也抑制不住,迈出一步,双手抱住她,哭着道:“囹之…我以为你出事了…”她哭得泣不成声。 囹之身子一抖,望向杨清远,却见清远朝她点点头。 如果清远能确定她就是杜霄云,那么囹之没有怀疑的理由,更何况她会耍双枪莲花,跟自己保持一致的出招手法。 当世除了大小姐再无他人。 “囹之,你不要奇怪,我虽然变了模样,也变了身份,但我真的活着!”苏玉衡埋在她肩上哭着解释。 “小姐….”囹之这才回抱住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二人相拥而泣。三年的生死离别。 只可惜现在不是磨叽诉衷情的时候,苏玉衡很快稳住了心绪,从她怀里出来,抱着她的肩问道:“囹之,你快说这三年你去哪了?为什么清远翻遍整个京城都没有找到你?” 囹之闻言将短刀插入腰间,看着清远和苏玉衡说道:“我在刑部天牢!” “什么?”苏玉衡和杨清远大惊, “小姐,大公子还没死,他被关在天牢!” “…”苏玉衡闻言呆住了,她大哥没死?杜家还有后? 真的吗?这不是在做梦吧? 她鼻尖一酸,难掩心下的悸痛,近乎凄厉地看着囹之问道:“你且细细说来。” 囹之点点头,一五一十地说道:“小姐,当年你让我回杜府照看夫人,我回府时,夫人和大公子都被抓了起来,皇帝将大公子押入天牢,夫人知道老爷和您都被杀后,想自杀殉老爷,只可惜被端王救了下来,端王以保住大公子性命为诱,逼夫人活了下来。再后来端王为杜家的事入宫一趟,他出宫时保住了韩家,韩家没有受牵连。” “端王跟刑部交待了,可以审问大公子,但不能伤及性命!大公子几次欲自尽,可惜端王爷以夫人为由,又逼着大公子不得轻生,于是大公子的命就这样保了下来。再后来,夫人为了大公子和韩家,被迫嫁给端王,我担心大公子有性命之忧,潜入天牢去看他,可皇帝对他以重兵看守,我压根靠近不得,后来我想办法女扮男装混入天牢成了一个牢差,借此保护大公子安全!” 苏玉衡闻言已经泪流满面,“囹之,辛苦你了,谢谢你照顾大哥!”说着又抱住她哭了起来。 “小姐,这是我该做的!”囹之也哽咽了。 苏玉衡又把她从怀里拉出来,继续问道:“那哥哥还是受了不少苦楚是不是?他现在怎么样?” 囹之闻言别过脸去,眼中闪出了泪花,“公子吃尽苦头….只是吊着一条命而已” “…”苏玉衡悲愤交加,把下唇咬破了,“无论如何,咱们要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救出哥哥!” “好!”杨清远坚定地回道,囹之也点点头。 “这么说,娘亲是因为哥哥才改嫁端王的?”苏玉衡一想起韩婉茹神色又黯淡了些。 “是!”囹之答道, 苏玉衡背过身去,望着前面空空的巷子说不出什么心情。 到底对她娘亲的恨意还是浅了许多,只是心中多少还是膈应得慌。 三人就这样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等苏玉衡平复心情后,回过头来跟囹之交待道:“囹之,你继续在刑部天牢潜伏着,有事你跟清远联系,他都在我身边,咱们要想办法救出哥哥!” “嗯嗯,只是小姐,皇帝还没放弃对十三骑的追查,常常派人来拷问大公子,且我暗中发现陆少安成了皇帝走狗后,也在暗中探查十三骑的下落!”囹之回道, 苏玉衡闻言眯了眯眼,“我知道了,咱们要细细谋划,找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把哥哥救出来。” “好!小姐,我不能出来太久,今日也是受了指示临时出来买点东西,不晓听到双枪莲花的事,才追了过来,我现在该回去了,小姐多保重,我有事会联系清远!”囹之说着朝苏玉衡拱手施了一礼。 苏玉衡连忙扶起她,含泪朝她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太好了,哥哥活着,囹之也活着!”苏玉衡怔怔说道, 杨清远走了过来,看着她难以自持,满脸都是泪痕,便哑声劝道:“小姐,天黑了,回去吧。” 随即杨清远悄悄将车夫和锦娆给弄醒了,锦娆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见苏玉衡钻入马车,她随即也跟了进去,车夫也迷迷糊糊地驾着马车回到了苏家。 只是苏玉衡一回去,便被苏亦葆勒令跪在书房,苏亦葆一问再问她的功夫哪学来的,苏玉衡只道是之前有一神秘高手暗中来传授功夫给她,把苏亦葆说得一愣一愣的,苏亦葆虽然不太敢相信,可除此之外,还能有别的理由解释她女儿突然有一身高超武艺吗? 可苏亦葆还是训斥了她好几句,不许她再跟那个神秘师傅来往,又念及她今日在高家太过嚣张,一怒之下又把她罚去了祠堂。 苏玉衡在高家打赢高翔并敢跟人家国公爷叫板的事自然传遍了南苏每个角落,没出门的卢氏快吓出病来。又念着高翔亲自说要让苏玉衡嫁给高洋,不由激动不已,她总算可以在北苏抬起头来了,心里暗暗觉得以后要多关照下苏玉衡,派人多教教她女红,省得嫁过去时,丢了苏家的脸。 她听到苏亦葆罚了苏玉衡去祠堂,一边十分赞同,一边还是派了婆子给她送了被褥,苏玉衡没有推辞,夜里锦娆还偷偷送了吃的,她照吃不误。 只是半夜她靠着柱子要休息时,不晓祠堂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苏玉衡抬眼看去时,发现是许久不见的东成。 东成这回进来神色比以往都要郑重,他先跪在苏玉衡对面,给她磕了一个头。 “东成,你这是做什么?”苏玉衡十分惊讶于他的举动。 东成方抬头很认真地说道:“我谢谢你救了我家公子!” 苏玉衡摇头失笑,让他起来,又问道:“你最近都去哪了?感觉你都瘦了一圈。”她发现东成原本胖乎乎白皙的脸蛋,不仅瘦了还黑了一圈。 东成眨眨眼回道:“公子让我去了北境巡关,看看慕容家有什么动静。” 苏玉衡闻言眉头一凝,她刚刚只是随意问,却没想到东成竟然连萧翎让他做这么秘密的事都告诉她,不由冷了脸色道:“东成,你跟我说这些话,不怕你们家公子责备吗?” 东成摇摇头,还是那副憨憨的样子,“不会啊,公子交待过,但凡苏七姑娘想问什么,不许撒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玉衡瞬间囧红了脸,这个萧翎!他是故意的吗? ------------ 第一百〇六章 给七公子挑媳妇 苏玉衡心下一气,嘟着嘴瞪了东成一眼,东成觉得她模样十分可爱,咧开嘴笑开了。 “哦,对了,公子今日让我来是给你送药的,公子说白日那药不太好,用这药涂了明日就好了。”东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后递给苏玉衡,苏玉衡瞄了一眼,见里头是一个小瓶子装的一点玉肌膏。 她也没跟萧翎客气,用手指点了一点便涂在了自己手腕处,要不是东成为这事特地跑来一趟,她压根都忘了自己手腕被烫的事。 东成伸着脑袋瞅了一眼,见她右手腕确实有一块浅浅的红印,看清楚了回去才好回禀呢! 苏玉衡就这样又在祠堂里度过了一个晚上,东成回去比较晚,直到第二日早晨方把苏玉衡的情形跟萧翎说。萧翎听说她又被罚跪祠堂,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自己一心想捧在手心上的人,别人总是那么糟蹋她呢? 闷闷地用了早膳,他嚼着苏玉衡给他配的药膳,心里越发难受起来,过几日她就该给他施针了吧,他得好好跟她谈谈。 只是萧翎想着怎么跟苏玉衡表白心意时,却被老夫人给唤去了安仁园。 萧翎在萧府时,每日晚边才去给老夫人请安,平日早晨请安的人多,萧翎不喜欢热闹,故而萧老爷子就让他晚边过去一趟即可。今日一早就听到老夫人叫他过去,他还担心有什么事呢。 萧翎带着东成步入老夫人平日歇着的东次间时,见家里几个伯母都在,倒是没有年轻的哥哥嫂嫂们。 “翎儿….”老夫人一见萧翎便眉开眼笑的,伸手示意萧翎坐来她身边。 “奶奶。”萧翎笑着握住她的手,随她坐在她身旁。 老夫人一边笑呵呵看着萧翎,一边朝萧二夫人使了使眼色。 萧二夫人得到指示,立马笑吟吟地起身了,将一排站在下边的侍女给一个个唤了上来。 萧翎觉得有些奇怪,便见那些侍女每一个人捧着一张画卷。 萧二夫人便让其中一个侍女打开那画卷,萧翎微微一瞅,便见是一个女子的画像,霎时明白老夫人叫他来的意图了,不由心下苦笑。 萧二夫人便开了话匣子般,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这位是国子监祭酒卫家的女儿,听闻她从小就善绣,好像还学了最难的双面绣呢…” 萧二夫人介绍完一个,老夫人便极为期待地看着萧翎,拉着他问道:“翎儿,你觉得如何?” “挺好”萧翎苦笑,他能说人家不好吗? 紧接着,萧二夫人又唤来一个侍女,继续打开一副副惟妙惟肖的画卷,然后又把人家姑娘夸的天上没有地下无双,老夫人再问,“翎儿,这个呢?” “挺好”萧翎继续这样回答。 如此过去了五六个,萧翎都是这般作答,老夫人怎么听着觉得萧翎是在敷衍她,可她仔细去瞧萧翎的神色,那神情认真得一塌糊涂,丝毫没有半点敷衍的迹象。 等到萧二夫人快把京城未婚的姑娘都介绍完后,一屋子夫人睁大了眼睛笑眯眯地望着他,“小七,你说你看上哪个了?” “咳咳”萧翎俊脸染上一丝红色,抬着俊目对着自己三位伯母道:“都挺好的!” “…….” 三位夫人神情惧裂,都挺好那也不能都娶进门来呀? “那…哪一个特别突出一点呢?”萧老夫癫着一颗心问道,她觉得今日有戏。 萧翎认真地寻思了一番,好像在回忆那些女子,然后极为认真地说道:“卫姑娘绣艺好,崔姑娘举止言行堪称表率,韩姑娘尤其会作诗,李姑娘国色天香,独孤姑娘画作的很好,谭姑娘还会下棋,孙儿想…她们要是一个人就好了!” “……”三位夫人和老夫人崩溃了。 去哪找这么十全十美的人去呀! 屋子里瞬间沉默了。 “咳咳,咱们家小七神仙一样的人物,要找个相配的确实很难”萧二夫人欲哭无泪地如此总结,可辛苦她挨个要了画卷打听了情形来的呀。 萧翎就在几人无奈地神情中退了下去。 然而等到萧翎的衣角消失在门口时,萧三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般,看着两位嫂嫂和老夫人道,“其实,咱们京城也不是没有这么十全十美的姑娘!” “谁呀?”二夫人立马问道, 三夫人有些为难忐忑地说道:“能满足小七要求的,我看只有靖儿呀!” “…….” 老夫人闻言,脸色沉了下来,便是大夫人和二夫人也有些无奈。 “哎呀,小七也真的,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靖儿!”一直没开口的大夫人叹了一口气。 “是呀,上次他还眼巴巴挑了东西送给靖儿了呢?你们瞧他对谁上过心呀!”二夫人也附和了一句。 老夫人作了脸色瞪了她们三人一眼,“你们不要乱说,我可没看出小七对靖儿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老夫人忽然眼中射出一记精光,“如果他真的喜欢靖儿,我也不介意跟皇家抢媳妇!” 老夫人和几个儿媳妇忙着给萧翎挑媳妇时,独孤靖儿就在萧宸的院子里跟她一起绣花。 二人正拿着个团面在绣,忽然萧宸一个侍女过来轻轻在萧宸耳边说了什么,萧宸募然色变,她挥一挥手将侍女都挥退出去,神色凝重地看着独孤靖儿。 独孤靖儿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抬头来瞧萧宸,可看了她绷着个脸色后,,忙问:“宸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萧宸放下团面,起身将独孤靖儿拉了起来,又将她手里的团面给放下,拉着她来到坐塌上,低声道:“姐姐,奶奶和母亲以及两个婶婶把京城待嫁的姑娘画像都给搜罗了来,刚刚在给七哥一一过目呢!” “什么?”独孤靖儿惊得站了起来,萧宸也随着她起身下了塌。 “怎么办,宸儿?”她焦急地握着萧宸的手。 “为今之计只能找祖父!”萧宸神情比较镇定看着她。 独孤靖儿大口喘着气,忐忑地点头。 “外祖父在府上吗?” “既然七哥在府上,他定然在府上,如果他没有去找七哥,那就应该在藏书阁。”萧宸回道,萧宸觉得自己祖父很奇怪,跟萧翎一样见首不见尾,明明已经不管朝政,可身边侍从一堆,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忙些什么事。 她平日三四天才能在饭桌上见他一面。明明看着很和蔼的一个人,可萧宸还是觉得祖父不易亲近,他唯独对七哥是不一样的。 萧衍的藏书阁在萧家最西边,恰恰与萧翎的明悟阁遥遥相对。藏书阁有三层,底下两层摆满了书架和书,里头有两个小童负责打理,第三层则是个小阁楼,小阁楼向西开窗,平日萧衍多在那里看书。 今日萧衍如往常靠在那案几后,歪着身子读一份谍报,却听到身后他心腹管家轻声道:“老爷子,宸小姐带着独孤家的表小姐在外面求见。” 萧衍愣了一下,侧头看了他一眼,“让她们进来吧!”随即又把那份谍报塞入案几的书卷下,摊开一本书卷等着独孤靖儿和萧宸过来。 二人站在藏书阁门前的拱门口,抬眼看着那只供一人进出的藏书阁木门, 门口两边书写着一副草书对联,“昭昭日月,朗朗乾坤!”字迹遒劲潇洒,自有一股浩然之气,应该是萧衍所书。 得了管家准许,萧宸便决定在外面等独孤靖儿,独孤靖儿深深看了她一眼,鼓起勇气往里头走去,在管家的引领下独孤靖儿来到了三层的小阁楼。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外祖父萧衍的藏书阁,只见一身着玄色袍子的萧衍倚靠在坐塌上,遥遥望着远处的绵延的山峦。此间阁楼直向西方敞开,因而阁外的景色一览无余,那白灿灿的阳光折在阁中,镀起了一层薄薄的金黄色。 萧衍一人、一塌、一案几,本是他一人在观赏阁外的风景,熟不知在独孤靖儿的眼里,他已经是画里的一部分,她微微站在萧衍身后,被眼前这宁静祥和的一幕深深吸引,她不敢向前,生怕会打破了那片宁和。 可顿了一会,她还是朝萧衍的背影福了福身,柔声道:“靖儿有事想求外公。” 萧衍早知道她来了,这会方扭头看着她,笑着道:“孩子,有什么事,快过来吧!” 独孤靖儿点了点头,拖着衣裙走了过去,跪在了萧衍对面,低着头不敢看萧衍。 “外公,靖儿有一事相求,还请外公为靖儿筹谋!”说着已经俯身下去,哽咽难语。 萧衍十分惊诧,按理来说独孤靖儿有什么委屈自然是独孤家给她撑腰的,怎么突然找上他了,只是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外甥女,萧衍还是十分关心,“靖儿遇到什么为难之处,你跟外公讲,外公定给你做主!” 独孤靖儿听了这话觉得十分有希望,抬着盈盈泪眼跟萧衍说道:“外公,靖儿不想嫁入皇家,还请外公帮靖儿想办法!”说着淅淅沥沥地哭了起来。 ------------ 第一百〇七章 你喜欢翎儿? 萧衍闻言神色立马一变,脸色不禁有些难看了,“这话你跟你祖父和爹爹说过了吗?” “没有!” “为何不说,而是来找外公呢?”萧衍沉声问道,这事是独孤家的事,他不好插手,除非是独孤家的老头子让他帮忙。而且就算独孤家不想让靖儿嫁入皇家,也有的是办法,不需要他出面。 萧衍忽然觉得独孤靖儿应该打着什么主意。 独孤靖儿哭着道:“外公,姑母入宫只是贵妃,并非皇后,故而祖父和爹爹都希望靖儿将来做皇后,可靖儿不想呀,外公,求您救救靖儿,靖儿就算是过着再清贫的生活也好过入宫呀,我不喜欢那里!”她哭得越发凶了,知道独孤家没办法给她做主,只能求萧衍。 萧衍闻言不由叹了一口气,“靖儿啊,这事外祖父替你做不了主!这是独孤家的事,外祖父不能干涉!” 独孤靖儿摇着头,泪水跟掉了线的珍珠一样,她知道必须得跟萧衍坦白,声音越发娇楚道:“外公,靖儿喜欢七表哥,靖儿想嫁给他,求外公想想办法!”说完又哭着伏在地上。 萧衍却是满脸惊愕,“你…喜欢翎儿?” “嗯嗯…”独孤靖儿只是点头,伏在地上脸都红得滴血哪里敢看萧衍。 萧衍闻言大为气恼,她怎么能喜欢上萧翎呢? 要是萧翎没有心上人,他愿意给她机会,可萧翎明明喜欢苏家那个丫头,他又怎么会娶独孤靖儿呢?独孤靖儿也不可能给萧翎做妾呀! 这事可是让萧衍十分头疼,更何况这件事也远不是独孤靖儿想得那么简单。 独孤靖儿伏在地上久久没能等到萧衍开口,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沉默一会后,萧衍沉声叹气道,“靖儿,忘掉他吧,萧府你不要再来了!” 独孤靖儿闻言募然抬头看着他,满目惊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外祖父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她听得到自己声音在发抖。 “没有为什么?你跟他不合适!”萧衍板着脸道, 独孤靖儿苦笑一声,神色有些凄厉,“外公,你说忘掉一个人就能忘掉的?靖儿心里只有他,这么多年我什么人没见过,可就喜欢上了他,您让我如何忘掉….”她使劲咬着下唇,抖着身子,拼命不让自己哭出来。 那模样落在萧衍眼里十分心疼,“孩子…外公这么做是为你好!除了翎儿之外,你看上任何人,外公都可以想办法不让你加入皇家,可唯独翎儿不行!” 独孤靖儿忽然倔强地看着他,“为什么只有他不行呢?” 萧衍闻言苦笑,这丫头原来性子这么倔,独孤靖儿跟萧翎有没有缘分他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不行。 “靖儿,如果翎儿喜欢你自然无二话,可翎儿他….” 他还没说完,却被独孤靖儿截住话道:“好,有外公这句话足矣!如果表哥对我无意,我也不会缠着他,可如果表哥愿意接纳靖儿,还请外公给靖儿做主!”她不确定萧翎的心意,但她可以努力。 说这句话,独孤靖儿俯身给萧衍磕了一个头,然后退出去了。 留下萧衍无语凝噎。他想了想觉得也好,还是让萧翎去拒绝她,省得她心里念念不忘。 苏玉衡不过被苏亦葆罚了一日,第二日就给放出来了。 近日天气越来越惹,午睡后,人越觉得没精神,苏玉衡歪着榻上迷迷糊糊半遮着眼,让锦娆给她打扇呢,却听外头陈妈妈说北苏家的表小姐来看望她。 苏玉衡知道安允贤是为了高家她救下她的事来登门致谢,便让陈妈妈去招呼安允贤在侧厅等着,她让小五和锦娆给自己收拾下,穿戴了一条湖蓝齐胸襦裙出来了。 因在自己屋子里,苏玉衡也慵懒随意,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就出来了,配上那襦裙却是有些妩媚动人。 看得安允贤都忍不住眼眸发亮了,“妹妹可真是耐看,穿什么都好看呢!” 苏玉衡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穿了一件水绿荷花长裙,一件淡紫色外罩衫,袖口的花纹都绣的十分精细,便是那纹路还镶有金丝,可见安家富贵。苏玉衡走了过去,便拉着她坐了下来,“姐姐别夸我了,早闻安家的东西都是最华贵的,妹妹这衣衫穿得才惊艳!” 苏玉衡随意说了两句,便让锦娆上了君山的毛尖茶,安允贤喝了一口,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君山的毛尖呀,入口还是苦了些,夏日消暑,还是得喝峨眉山的竹叶青,午睡后喝下一杯十分爽口,觉得全身通泰呢!明日我让丫头送些来给妹妹!” “多谢姐姐!”苏玉衡不甚在意,别人如果不特地跟她说什么东西好吃,她大多是察觉不到的,主要是没有那个心思。 安允贤性子温柔和善,家里经商对各路物货最是清楚,跟苏玉衡说了好多茗茶,苏玉衡淡淡地听着。 话说开后,安允贤双手握住苏玉衡的手,很认真地说道:“妹妹,那日多谢你,姐姐我今日来,一来是看你,二来是特地给妹妹带了一些东西,希望妹妹别介怀,到底是我一片心意。” 说着便让丫头讲带来的几个礼盒给呈了上来,至于锦案上,一共有五个盒子,瞧几个丫头捧着出了不少汗,苏玉衡知道里头一定装了不少东西。 她救了安允贤,让她免于被一个浪荡公子轻薄,可谓是做了最女子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故而安允贤才送了厚礼。 安允贤一个个礼盒打开,一一给她介绍,第一盒是盒首饰,里头各色翡翠玉镯,和田玉坠,珍珠宝石耳坠,还有一些精巧素雅的头面,可谓应有尽有,玲琅满目。 第二盒是文房四宝,苏玉衡一眼便看到那方有石眼的歙砚,砚池上方雕着溪山行旅图,上头有松树、金黄的枫叶,还有小桥流水,镂空的阁台,栩栩如生,便是一枚细细的枫叶都清晰可见,可知这雕工十分精湛,她甚为喜欢。 不由伸手将那砚台给拿了出来,安允贤注意到苏玉衡刚刚对那盒首饰没有特别的表情,直到看到这方砚台方亮了神,心下不由惊喜,总算有她入眼了的东西。 “妹妹好眼光,这砚台是川蜀名师‘竹支先生’的雕工之作,听祖父说他雕这砚台费去三个月,外头买都是买不到的,我祖父把这砚台赠与我,是希望我琴棋书画样样学习一些,沾染下世家女的风范。”她出身商户,一直在身份上有些抬不起头。 “我学艺不精,书法画画也不好,别辱没了好砚,便想把它赠与妹妹!”安允贤笑着说道, 苏玉衡来回打量这砚台,确实十分喜欢,便也不推辞,“谢谢姐姐,我很欢喜呢!” 见她露出了笑容,安允贤这才高兴了。 只是等到苏玉衡歪着头翻了过来,瞧那砚台底部嵌着的那个图案时,倏忽色变! 这个图案她见过,竟是与她爷爷给她的牛皮图背面上那十二个图案中的一个一模一样! 怎么会?难不成安家与十三骑有关? 难不成安家是十三骑之一?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这个图案,苏玉衡完全想不到爷爷那牛皮图上的图案是这个意思。 苏玉衡压下心底的骇浪,抬眼看着安允贤,试探问道:“安姐姐,这砚台后面怎么有个图案,是那个竹支先生雕的吗?” 安允贤闻言接过砚台翻过来一瞧,惊讶道:“哎呀,我都没发现呢,这不是竹支先生雕的,这是我们安家特有的标志!” 听了这句话,苏玉衡心下更为确信,不由暗暗激动。 “我也很奇怪,其实最开始我们安家并没有在东西上做记号的习惯,只是三年前一日,我祖父突然下了这个命令,便在很多货品上镶嵌了这个银猪的图案,听我哥哥说是寓意富贵吉祥。”安允贤仔细解释给苏玉衡听。 三年前?苏玉衡惊了心,三年前是杜家覆灭的时候,难不成是安家跟爷爷联系不上了,也不知道联络的上方是杜家,不知情形,便故意放出信号? ------------ 第一百〇八章 十三骑之谜 不管怎么样,她需要试探试探这位安老爷子,如果安家真的是十三骑之一,必然是她的重要助力。 “安姐姐,你们家的祖业是你祖父一手创下的吗?”苏玉衡问道, 安允贤最喜欢别人问安家的发家史,便来了精神跟苏玉衡仔仔细细说了安家起家的历程,越听苏玉衡越发确信这个安老爷子不简单。 苏玉衡琢磨了下,想出一个计策,她笑着跟安允贤道:“安姐姐,既然安家这么神通广大,我有一样东西一直想买却买不到,你可否帮我带一封信给你们安家,让他们帮忙买!” “好呀,好呀,妹妹想买什么?”安允贤忙问,为自己能帮到苏玉衡很开心。 苏玉衡说着起身来到了书案后,提笔润了润墨说道:“安姐姐,那样东西是我曾看过的一个瓷瓶,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我画下来,你寄过去,你家里的管事应该就明白了!” “好!”安允贤也走了过来,看她画什么。 等到苏玉衡画好,安允贤瞅了一眼,寻思了下回道:“这个有点像越窑的秘色瓷,传闻秘色瓷的技艺已经失传了,不过我可以让人捎回去,看家里人有没有办法。” “多谢姐姐!”苏玉衡朝她施了一礼,二人再叙一会话,苏玉衡就亲自送安允贤出门了。 回来后,她把她爷爷给她的牛皮图拿出来瞧瞧,再一次确信那个银猪的图样跟牛皮图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安家收到那封信后,应该会派人过来见她。苏玉衡要做的便是安心等结果了。 接连两日她都在为这个事悬心,她真的期待能找到一个十三骑的后人,那个图她一直没看明白,如果安老爷子是十三骑之一,他年纪跟爷爷相仿,些许懂得原先十三骑那套暗号,这样一来,她便能知道那牛皮图上的符号都是什么意思了。 苏玉衡这一等直到五月底还没回信,她担心那信没能被安老爷子发现,直到六月十五那日,天气出奇地热,各房都从冰窖里拿出冰块来散热,丫头婆子们自己汗流脊背的还要时不时轮流给主子打扇。 苏玉衡习武之人倒比其他人要好,那夜直到很晚,屋子里的人才相继睡下,她每日夜里都习惯性上房顶等着清远给她带来什么消息, 出去之前,她照样点了丫头的昏穴。这一日她上屋顶时,发现清远还没出现,便一个人坐在屋顶吹着夜风,觉得浑身热气散了不少。 只是她忽然耳朵一抽,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音。她不由警惕起来,却听到侧边两屋相接之处的檐下,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苏姑娘…” 苏玉衡闻言瞬间起身,借着莹莹月光抬眼看去,见一个葛巾束发的老头站在屋顶,他身后不远处还站了一位黑衣人。 苏玉衡直觉告诉自己,来人一定是安家的人。 “敢问可是安老爷子?”她试探问道, 那老头子没有做声,似乎仔细打量了下她迟疑了后方开口:“是!” 苏玉衡大为惊喜,忙道:“此地不好说话,请老爷子随我去书房。”说着跳了下去,那安然也不犹豫,带着侍卫下了屋顶,跟在苏玉衡身后去了她的书房。苏玉衡为了方便自己行事,早在自己书房里开了一个暗格,她带着安老爷子进入暗格里。 暗格里是一间密室,四面都是黄纸糊墙,唯有一长书案和几个锦杌。 “请坐!”苏玉衡示意了下,这才打量了安老爷子安然,见他穿了一件深褐色长衫,脸色有深深的几条皱纹,个子不高有些矮胖,再看他这副普通打扮,实在难以看出他身家万贯,跟大街上随意可见的老头子没什么区别。 安然示意侍卫候在一旁,自己倒坐在了锦杌上,他自然已经打量了苏玉衡一番,发现是个极其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时,他心里是有些不安的。可那封信上隐隐藏着的那匹奔腾烈马又是假不了的,那个图案他见过。 苏玉衡亲自给他倒了一杯凉茶,给他润润口,天气虽然热,可这暗格里居然有风透进来,倒也不是很闷。 “姑娘是马骑的后人?”安然从长安赶来洛阳后,已经仔仔细细调查了苏玉衡这个人,开始觉得没什么,可听说她有霄云郡主的本事后,他不由怀疑上了。 苏玉衡点点头,“正是!那敢问安老爷子可是猪骑的主人?” 安然神色平淡地看着她,“对,如果姑娘真的是马骑的后人,可否让老夫看了一看你的玉佩?否则老夫难以想象你的一面之词。” 玉佩?苏玉衡有些讶异,“什么玉佩?” 安然闻言瞬间惊起,死死盯着她,如果没有玉佩,又怎么会是十三骑的后人呢? “苏姑娘….你既然是十三骑的后人,怎会没有玉佩呢?你既然没有玉佩,是怎么联系上我的?”安然觉得苏玉衡既然认出了自己的图案又画出了马骑的图案,应该是对十三骑知之甚深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玉佩的事呢? “可否让我先看看你的玉佩?”苏玉衡竟是有些诧异,难道十三骑还靠玉佩相认的? 安然犹豫了一会,还是从怀中掏出了半块玉佩,摊在掌心给苏玉衡瞧。 苏玉衡定睛一看,见是一块俏色玉雕,形状便与牛皮图上的猪形一模一样,只是那玉雕似乎只是半块,显然还缺半块。 这个玉佩让苏玉衡觉得很熟悉,她记得她爷爷曾给她看过这样一块半形玉佩,还说那玉佩给她定亲用的。 “我有玉佩,跟你一样的质地,是个半马形玉佩,只是那玉佩不在我手中!安老爷子,你相信我,我是杜家的人,我是杜霄云!”苏玉衡定定望着他,对他斩钉截铁说道, 这下安然完全惊了脸色,穆仁皇帝驾崩后,十三骑便由马骑的主人负责联络,三年前他突然失去了与马骑的联络,他凭借安家庞大的运输商贸网络打探消息,直到听说杜家被满门抄斩后,他便怀疑杜家是马骑。 “可是霄云郡主已经…”安然正要问, “我知道!”苏玉衡立马打断道,“可你想想,这个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会使双枪莲花吗?还有”说着苏玉衡将爷爷给她的牛皮图递给安然,“你看看这个,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当年形势紧急,他被皇帝软禁宫城,只递出了这个消息。” 安然眉头紧蹙,压下心下骇浪,立马接了过来,待他摊开牛皮图仔细一瞧,越瞧神色越发激动,最后竟是忍不住泣不成声。 “老爷子…”苏玉衡也有些动容,“你可以告诉我,这上面写了什么吗?” 安然狠狠吸了吸鼻子,擦了泪珠,拿着牛皮图跟她说道:“郡主,咱们十三骑除了穆仁陛下的护卫骑之外,其他十二骑各有一枚玉佩,其中半块在咱们手上,还有半块在穆仁陛下手中。杜老爷子图上说,要找到十二块玉佩,然后再循着这个图,去寻找什么东西,这个图我暂时还看不懂,约莫是只有找到十二块玉佩后,方能去图中所示的地方。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可能是穆仁陛下给咱们留下了什么东西!” “原来如此!”苏玉衡长长舒了一口气,“难怪这牛皮图背面画了十二个图样,我正是在允贤送我的砚台下看到了这个图案,方联系上您的!” “如果我们要找到玉佩,就必须知道另外十骑是什么人?在哪里?方有机会拿到玉佩。”苏玉衡说道, “是的,些许有些人早已经死了!”安然说着神色极为怅惘悲伤,都是当年随着穆仁皇帝打下天下的弟兄,只是各自从事着不同的事,大家彼此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不知道真实身份而已。 “有没有什么办法确认呢?”苏玉衡问道,安老爷子显然是十三骑猪骑的第一代主人,应该是最了解情况的。 “有,一个办法便是通过这个玉佩,另一个办法则是通过那人或者那个家族的习俗,我们曾约定,各自是哪一骑,便奉那生肖为灵物,不可亵渎,譬如我安家从来不吃猪肉!”安然回道, 苏玉衡闻言不禁豁然开朗,“是呀,我终于明白了当年外出征战时,无论多缺粮,爹爹不准许杜家人吃马肉。原来有这个忌讳。如此一来,便循着这个线索找便是了!” “嗯,郡主,我安家为主子提供财富,同时依靠商运网络,收集情报!此前穆仁皇帝去世,小太子在宫中遇难,十三骑便以马骑为首,负责联络,只要郡主拿到马骑的玉佩,那安某便听你差遣!”安然说着朝苏玉衡拱了拱手。 安老爷子此前对霄云郡主,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成了苏家的小姐,可有些东西改不了,她能拿出杜老爷子这张象征十三骑掌舵人的牛皮图,便知她是杜霄云无疑。 “好,安老爷子,你暂且留在京城几日,先前我爷爷给我许了婚事,定是把玉佩当做了信物,等我拿了玉佩再来找你!不管怎么样,杜家的冤屈也好,重整十三骑也罢,我们需要齐心协力,共进退!”苏玉衡拱手朝安然一拜。 安然神色既激动且凝重,叹道:“二十年了,先皇伟业怎能落入奸人之手,只是….” 苏玉衡瞅见他的目光落在那牛皮图底下那一行符号上,忙问:“只是什么?” “只是杜老爷子让找主人,这话说得奇怪,十三骑以龙骑为首,主人自然是穆仁陛下,可穆仁陛下已经死了,便是当年那襁褓中的皇太子…也被宫中一把火给烧了,咱们找到十二块玉佩,集结了十三骑后呢,去哪找主人?” 苏玉衡闻言才不禁纳闷,只是她只知道杜家是十三骑之一,其他的事她爷爷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呢! “龙骑不在,得以马骑为首…”然后安然抬眼瞅了一眼马骑后人苏玉衡,总不至于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坐江山吧? 那么杜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 第一百零九章 真正的未婚夫 苏玉衡自然比安然更不明白了,“先不管这些了,等到找到图中的位置些许能找到答案!” “哦,对了,皇帝还在找十三骑的下落!”苏玉衡跟安然说道,“我哥哥被关在天牢,经常还要受拷问!” 安然闻言诧异道,“杜家大公子还活着?” “是!” “那咱们想办法先救他出来!”安然脸色沉了下来, “好!”有了安然这句话,苏玉衡不由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有他在旁协助,机会就更大了。 “今上之所以拷问大公子,约莫还以为十三骑只是陛下身边那只护卫骑,却不晓护卫骑只是其中之一!”安然分析道, “是的,杜家曾有一个部将叫陆少安,他现在暗中帮着皇帝找十三骑的下落呢,咱们行事还是小心些!”苏玉衡担忧道, “嗯嗯!好!”安然讲牛皮图卷好还给苏玉衡,“郡主放心,我会让人盯着陆少安的行动,我这几日先在洛阳待着,郡主有事可以去洛河商肆里安氏缂丝店找我!” “好!” “老夫先告辞了!”安然拱手,苏玉衡还礼自是送他出门。 出去时,杨清远已经回来了,安然在书房暗门外看到了他,不过二人只是相视一眼没有说话,等到送走安然,苏玉衡才细细跟杨清远把牛皮图上的事说了。杨清远才知道使命之重。 “清远,明日你随我去找表哥,引诱他出来,我要找他拿玉佩!” “好!” 二人商量好,便各自歇息去了。 次日晚间,苏玉衡安置好府内丫头婆子后,悄悄与杨清远循着夜色往韩家飞去。 六月中的月亮又圆又大,莹莹的月光洒在韩家的院子里,镀上一层清辉。夜风有些燥热,还夹着几只知了叽叽的叫唤声,可这并没有影响韩彦筠晚间习字。 韩家前院的东跨院是韩彦筠的住处,每晚临睡前,他总要临一遍小楷《乐毅论》,韩彦筠的小楷京都闻名,很多人都曾向他求字,再盖上他的印鉴,说是状元郎的书法,说出去都极为光彩。 韩彦筠心静自然凉,一袭白衫也没染上丝毫汗渍,晕黄的烛光衬着他面庞明润如玉,静谧如画。 只是这宁静的一幕却被“嚓”的一声东西砸在他窗口的声音所打破了! 韩彦筠眉头一凝,立马抬头往窗口看去,赫然发现敞开的窗口上插上了一支飞镖,那只飞镖头上还挂着一朵银莲。 霄云! 韩彦筠猛然一惊,连忙起身把那飞镖给抽了出来,他神情激动地四处张望。 那么多年,每次霄云找他有事就会丢飞镖至他屋子的窗棂上。 那么这一次…会是谁呢? 韩彦筠握着那只飞镖奔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四处寻找人影,可除了悬在半空的明月和摇曳着的树枝外,他什么都没看到。 夜已深,他早把小厮都打发下去歇息了,此刻这院子空空荡荡,仅有他一人,他握着那飞镖上头的银莲,百感交集。 恰在这时,他院子里那颗大银杏树后出来一个人影。 “韩公子!” 韩彦筠被吓了一跳,循声看去,见一高大的黑衣男子走了出来,他很快又镇定了下来,“你是谁?这银镖是你扔的吗?” 杨清远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点点头,“是的,韩公子,我是杜家的人!” 韩彦筠望着他神情难掩激动,除了杜家人之外,没人知道霄云给他送信的习惯。心下自然是久久不能平静。 “你是杜家的暗卫?可还有人活着?”韩彦筠问道,他知道杜家有暗卫,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是,约莫还有一些,我这次来是想跟韩公子要一样东西!”杨清远神情无波看着他道,他不是个习惯叙旧情的人, “什么东西?”韩彦筠诧异, “当年公子你和我家大小姐有婚约,杜家有没有给你信物,是不是给了你一个玉佩?”杨清远问, 韩彦筠闻言神色越发苦楚,竟是开口说不出话来。 躲在树后的苏玉衡紧张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影子投递在墙面上,有些落寞寂寥,心里不由揪得慌。 韩彦筠咬着牙许久才答道:“没有。” “什么?”杨清远愣了,便是苏玉衡也惊讶得不得了, 她爹爹和娘亲亲口说了把她许配给表哥的,怎么会没给信物呢?如果没给信物那那块如此重要的玉佩会去哪? 韩彦筠苦笑着解释道:“那只是姑父和姑母口头的约定,可后来好像被杜老爷子否决了,我这里并没有霄云的信物!” “那玉佩去哪里呢?”杨清远不由觉得闹心,韩彦筠要没,还还真是大海捞针了。 便是树后的苏玉衡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玉佩很重要吗?”韩彦筠看出了他的苦恼,知道他是为玉佩而来, “是,非常重要!”杨清远道, 韩彦筠想起萧翎曾说有信物,却是不方便给他看,不由忙说道:“我知道那玉佩在哪。” 苏玉衡闻言手指掐在树皮上,紧张地看着他的侧影。 “在哪?”杨清远忙问, 说起这事自是韩彦筠心中的伤疤,他苦笑道:“萧七公子萧翎!跟霄云定亲的人不是我,是萧翎!你要的玉佩应该在他手里!” 杨清远闻言眉头一皱,有些难以相信,而树后的苏玉衡几乎有些虚脱得全身发软了。 怎么会是萧翎?她前世可从来没有见过萧翎,爷爷怎么会把她许配给一个陌生的公子呢?便是爹爹和娘亲都没有提过他。 难道爷爷很早就把这事给定下来了吗?所以送她匕首的人也是他? 苏玉衡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裂了,跟她定亲的竟然是萧翎。 难怪呀,难怪他手中有爷爷的孤本,难怪他了解她的棋风,难怪他对北境如此熟悉,难怪他要为杜家的人收骸骨,原来他才是她真正的未婚夫! 苏玉衡掩下眉睫,留下两滴清泪,缓缓叹了一口气,悄悄飞身掠过围墙而去。 既然问清楚了始末,杨清远便拱手朝他告辞。 韩彦筠见他转身,不由问道:“这位壮士,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对于杜家的人他总是难以割舍的。 杨清远止住脚步,回头看着他,像是承诺般:“韩公子,你没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不过在下可以保证,韩家因杜家受牵连的境遇会改变,杜家的公道我们会讨回来的!”说完杨清远飞身一掠,消失在夜色之中。 杨清远出来后,见苏玉衡一个人迈着极缓的步子走着,背影拖得长长的,像是很苦恼的样子。 “小姐…”他跟着走了过去。 苏玉衡沉沉叹了一口气,“如果玉佩在萧翎手里,要拿可是难于登天!” 他身边高手林立,打是打不赢的,也威胁不了他。 她现在才发现萧翎这样的一个人,别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不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又或者说他没有弱点。 唯一可行的办法是找他要,可以什么身份要?未婚妻的信物他会随便给别人?又或者他应该其实已经怀疑上她了,不然他为何把匕首还给了她,还…还对她这么好。 苏玉衡越想越苦恼。 杨清远走着走着忽然止住了脚步,偏头对苏玉衡说道:“我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苏玉衡问, “既然抢不到,要不到,那只能偷!” “……”苏玉衡郁闷了,杨清远进不去萧翎的院子,那偷只能是她去偷,堂堂霄云郡主要做偷鸡摸狗的事? 苏玉衡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神情惧裂, “好吧,我本应给他再施针一次的,可一直拖着没去,我明日去找他,趁着他施针昏迷的时候,去他屋子里找一找吧。” “这个可以有!”杨清远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杨清远想出这么个奇差无比的法子后,浑然不知道自家小姐被他带沟里了。 ------------ 第一百一十章 快躺好! 第二日一早,苏玉衡便带着自己的银针亲自登门萧家。萧家的门房听说她给七公子施针治病还高兴得不得了,吩咐外院回事处的婆子领着她去明悟阁。 萧翎听庆之回报苏玉衡来找他时,歪在榻上看书的他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总算愿意来了!” 听到苏玉衡给萧翎最后一次施针,萧老爷子也亲自过来了。 苏玉衡进去萧翎起居的东次间,见一屋子人都满含期待地望着她。 “苏姑娘,你这次施针完后,是不是意味着翎儿就完全好了!”萧衍忙问, 苏玉衡朝他施了一礼,神情很平静,也没有自己拖延一直没来的尴尬。 “这得看七公子是不是按时都吃了我的药,是否都遵循了我的嘱咐!”苏玉衡没有看那个歪在榻上的人,她只跟萧衍这么说话。 先前就已经不能那么淡定地面对他,现在知道他才是她的未婚夫时,她就更不敢看他了。 只是她依旧感受到那道目光灼着她的侧脸,余光告诉自己他在微笑,是那种十分温暖安心的微笑,可她居然没来由地觉得发慌。 她什么时候这么不淡定了?为什么萧翎总有办法让别人在他面前不淡定! 苏玉衡有些懊恼。 这时那庆之连忙回道:“苏姑娘,全按您的吩咐做的,公子一顿药膳都没有少,药也按时吃的!”听得出他声音很激动,约莫太希望萧翎痊愈了吧,毕竟上次昏迷咳血可是把人都吓坏了的。 “那他有没有咳嗽?”苏玉衡还是抬眼看着萧衍, 萧衍正要答时,让躺在榻上已经被忽略得不耐烦的萧七公子打断了,“病人就在这,姑娘有话不如直接问我?” 他实在忍受不了了,她自进门就没有看他,小眼神水灵灵的到处瞄着,就是不看自己,挠得他心窝里发痒,萧七公子表示自己不能忍了。 苏玉衡瞬间无语了,声音该死的还是那么好听,跟清泉般容易把人心里的烦念给荡涤掉。苏玉衡有点赌气他的直白。 萧衍和庆之相视一眼,已经忍不住想笑了, 萧翎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二人决心不碍事了,虽然觉得丢下她一个姑娘在这不太好,可没关系,她是大夫嘛,老狐狸萧衍这么丢了庆之一眼,庆之自然心领神会。 “咳咳,那个老夫有事就先走了,还望姑娘好好医治我孙儿,老夫必有重谢!”萧衍说着朝她笑着拱了手, 苏玉衡脸色有点发烫,低着头福了福身。 于是萧衍便率先出了屋子,庆之随后朝一屋子侍从挥挥手,示意大家出去,唯独东成还傻傻地站在萧翎身边,给他端茶倒水的,庆之无奈,伸出一只手把他给勾走了。 “喂,庆之你干嘛,我还没给苏姑娘倒茶呢!”东成嚷嚷着, 可人还是被庆之强行给拽出去了。 苏玉衡简直窘得恨不得现在就出萧府,她为什么一直拖着找借口说有事不来,不就是不想跟他单独见面嘛,她这次是来治病的,怎么一屋子人都跑了! 虽然一屋子人消失不见她确实乐见其成,她刚刚还想了好一会待会找什么借口把别人支走。这下好了,压根不需要她出手,人家萧七公子一句话,便把人都给赶走了。 哎,萧翎身边的人眼力劲怎么这么好呢?苏玉衡哀叹了一声。 萧翎瞅着那个小丫头嘟着嘴浑身不安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侧身对着前面的书架,就是不吭声也不动。 他眉眼里都藏不住笑意,小丫头太有趣了! “苏姑娘两个月没有给我把脉,难道不应该先把个脉吗?”萧翎歪着头去打量她的神色,继续逗她, 醇和雅量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听得苏玉衡心神一动,她气鼓鼓地朝上梁翻了一个白眼, 谁怕谁呀!淡定,淡定!苏玉衡吸了一口气,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就走了过去。 她将装着银针的布袋往一旁的小案上一放,然后坐在锦杌上对着萧翎冷冷道:“把手伸出来!” 话说得干脆利落,可那双清澈的双眼就是不敢看他。 萧翎唇角扯出一丝得意的笑意,慢吞吞地将手伸了出来,苏玉衡没好气地把他手往小案上一放,然后按在他手腕处,平心静气听脉。 萧翎就乘机看着她,肆无忌惮,从那红艳艳的樱桃小嘴,再到那坚挺锐气的鼻梁,再看那双眉,虽然没有以前那眉锐气,却也暗藏一股英气,比其他女子多了几分冷冽和昂然。萧翎最后才看她那双水润润的单眼皮眼睛,不是很大却圆圆的十分漂亮。 她那眼珠儿一转,就觉得像小猫的爪子一样挠了下他的心窝,萧翎逼着自己闭上眼,再看下去他怕自己失态。 心里想她想了太久太久,那股浓烈的情绪一直郁结在心中,直到近日才舒缓舒缓,他不能吓着她。 萧翎闭眼的时候,苏玉衡已经把好脉了,她舒了一口气,心下十分欢喜,看来他最近养得都不错,比先前都有大改观,她今日给他施针后,再调理调理,便会痊愈了。 “你最近没有咳嗽吧?”苏玉衡这回看着他问道,目光注意到他的发冠,是一支碧玉簪,十分润泽,明明看着沉静,可看第二眼便散发着莹莹的光泽,应该是只对身体有利的灵玉簪。 “咳了!”萧翎懒懒道, “啊?”苏玉衡大惊,她把脉可没觉得他有咳嗽的迹象, 萧翎见她吃惊,总算心里有点小小的满足感,装着失落的样子瞅了她一眼,“给别人写了信,偏偏她又不回,心里还担心她出什么事呢?” 萧翎这句话把苏玉衡说得满脸通红,她咬着牙别过脸去,气得咬牙切齿, 是的,她就是故意不回的,她为什么要回他! 堂堂霄云郡主哪里就这么容易被他拿捏了,苏玉衡瞅了一眼小案上让庆之准备好的药汁,将那药汁递给萧翎,冷着脸道:“快喝了它,喝完躺好,我要施针!” 萧翎听到“躺好”两个字时,眼底揶揄的意味甚浓, 苏玉衡眼神与他撞上,看到了他稍有些迷离暧昧的眼神,连忙避开,气得干脆转身背对着他, 气死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苏玉衡背身过去时,听到萧翎在身后压低的笑声,一口气越发郁结在胸口,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被他调戏了! 不行,吃亏的事,她霄云郡主可从不做! 然后很快,苏玉衡便转身过来正对着萧翎,冷着脸瞪着他, “七公子,别人都说你如人间谪仙,你瞧你,怎么喝个药还喝不好!”苏玉衡指着他右衽交领上的一点药汁涩渍道, 萧翎顺着她视线瞅了一眼,方知自己刚刚没忍住笑,约莫漏了一点,可他依旧仪容优雅,看着苏玉衡很坦然道:“没办法,有女倾城,赏心悦目,一时看呆了失仪也情有可原!” “…….”苏玉衡一张俏脸憋得通红,愤愤地朝上梁翻了一个白眼。 真真是个登徒子! 她斜了他一眼,还不肯认输,四下扫了一眼,忽然指着后边那个窗户道:“我说了不许你吹夜风的,你瞧那个窗户正对着你的头吹,十分不好,你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萧翎顺着她手指瞅了一眼,他榻后有一屏风,屏风后是后墙,那里开了两扇窗,现在是盛夏,不开窗不热死才怪。 不过见她气鼓鼓地怪他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居然心动了,怔怔望着那怒气盈脸的小丫头,将药碗放下,伸手握住了她那只指着窗户的柔胰。 他怎么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在心里。 苏玉衡猝不及防,手已被他握在手心,那股温热再次从手背传递至两颊,俏白的脸蛋已如绯云。 “你放开我….”苏玉衡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怎么一面对他就没有办法了。 “我那扇窗只在白天开,夜里没有开,”萧翎的声音极其轻缓,温柔如蜻蜓点水般在她心头滑过。 他眸光若泉,里头是深不见底的温柔,“玉衡,你要是真的这么不放心我,不如….” “快放开我!”苏玉衡慌张地抽手,怕他说出让她难堪的话,连忙截住他的话头, 萧翎见她气急败坏,唇角笑意愈深了。 ------------ 第一百十二章 赖上你一辈子 苏玉衡这一瞬心跳加速,只觉得胸口砰砰直跳,后悔死了,她为什么要跟他斗嘴皮子,她现在彻底不想说话了,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她曲着个身子,弯着腰,使劲想从他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偏偏萧翎死死不放手。 他不能再放手,这一辈子都不要放! 苏玉衡气得咬牙,终于敢抬眼,瞪着他,“你再不放开,小心我待会扎针扎偏了!” 她说完脸色更发烫,怎么没觉得自己说出的话竟是这么娇柔,压根就不像生气反倒像撒娇。 萧翎别提多开心了,那柔柔的声音,跟蜜饯一样听得他心里甜甜的。 “你要是敢扎偏,我就赖上你!”一辈子!萧翎嗔怒道, 苏玉衡别提多羞愤了,她今日就不该来,这萧翎的脸皮越来越厚,她完全招架不住他了。 可萧翎握着握着手力道弱了,一来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太轻浮,二来那药劲上来了,他已经渐渐有些迷迷糊糊。 苏玉衡发现他渐渐松开手后,才注意到他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楚,她连忙抽开手,起身躬身扶着他躺下, 萧翎感受到一双不同寻常的手扶着她,不由伸手去抓她,再一次抓到了苏玉衡的左手。 迷迷糊糊躺下时,嘴里却念叨着一个名字, “霄云…” 苏玉衡开始没听清他说什么,待侧耳听清楚这两个字后,她浑身一僵,望着已经昏睡下去的萧翎,痴痴不语。 萧翎睡下的模样很耐看,恬静安详,面庞如玉,眼睫也很长,便是那双英眉,不粗却浓,看着十分舒服。 眼前这个男子才是她真正的未婚夫啊! 那为什么爷爷一直不告诉她呢? 她说不出现在对萧翎是什么感觉,总觉得萧翎的眼神有种气息包裹着她,让她觉得自己置身另外一个世界般,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感觉活了两世,从来没有过。 苏玉衡任性地看了他好一会,方抽出布针,开始给萧翎扎针,此前扎针时庆之和萧老爷子都在,有人给她帮忙,且那两次她只扎针了足部、手掌。如今要在他背部上扎针,她却要去解他的衣衫。 一想到这苏玉衡满脸又是通红,迟疑了一会,她沉沉吁了一口气,到底不是扭捏女子,用力将萧翎翻过身来,才去解他的腰带,费了好大的劲,方把他外衫给褪去,这时她已经满头大汗了。 外衫脱下后,里头露出中衣,是一件白色的薄衫,这会苏玉衡是无论如何脱不下去了,虽然她应该把自己的身份摆在一个大夫的位置,可她发现她没办法做到心无杂念。 最后她拿出剪刀将需要扎针的部分给剪了开来,露出一小片肌肤,她不让自己去在意他是个男子的事实,可还是没忍住去瞄那古铜色的肌肤,看着很紧致很精壮的样子。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后,苏玉衡羞得可以去撞墙,她怎么能这么想! 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告诉自己镇定再镇定,又长长吁了一口气,方才鼓囊着个俏白的脸蛋,认真开始施针起来。 这一次倒不必先前两次累,历时大约一个时辰。等到施针完,她已经香汗淋漓,再瞧萧翎的神色,似乎也出了汗,她累得气喘吁吁,拿着早准备好的布巾给他额头擦了擦汗。 萧翎还没醒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她该去找那枚玉佩了。 她四下望了一眼,确信屋子里无人,她方才打起精神,开始在萧翎身上搜,在他身上没有搜到后,她稍稍在他榻上寻了一下,也没看到那枚玉佩的踪影。然后她开始在对面的柜架上寻找。 她翻着一个个盒子,一排排书架,这里虽然不是萧翎的书房,可也放了不少书,苏玉衡找了好一会功夫,还是没有任何收获,她习惯性地敲了敲一个架子处,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敲了几下后,却听见闷声一响,其中一排书架自动转开了。 苏玉衡满目惊诧,瞅着那排架子旋转开后,里头是一个密闭的房间,四周也是一排排暗格,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原来别有天地! 她这下十分紧张,再次回头瞅了一眼萧翎,见他睡得十分踏实,不由狠下心步入那个暗间,随手将那门给推回了原样。 待她进入这里间时,才发现里头这个房间虽然不大却十分高,除了门口,四周都是极高紫色檀木柜,每一排柜子里有许多个抽屉,这要找,找到什么时候去。 不过她想着那枚玉佩这么轻巧的东西应该不至于放在太高的地方,于是耐着性子一个个寻找起来。 她打开一个个格子,里头有的是一堆堆文书,瞅一眼便发现是各地州郡的什么资料,她虽然好奇,可没有去看,她不想知道萧翎太多隐私,她只是想拿到那块玉佩。 等到她几乎找完了对面那柜子里能够得着的抽屉后,她不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有些焦灼了。这个屋子很奇怪,即便现在是盛夏,可她觉得里头十分清凉,要不是她找得焦急,些许都不会出汗。 等到她挠挠头,开始蹲下来找下面那一排抽屉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在找什么?” 苏玉衡猛地起身回头,见萧翎披着一件白色长衫,看样子有一些疲惫,他神色温柔地看着她,声音竟然没有丝毫生气和责备。 苏玉衡暗暗咬着牙,垂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该死的她就不该听清远的建议来偷, 她堂堂正正这么多年,第一次做这样有失风格的事! 不过她也知道那件东西太过隐秘,好像除了这个法子,萧翎没有任何理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哪怕要也是要不到的,她难不成跟人家说自己就是杜霄云?她可不想在他面前承认身份。 不管怎么样,苏玉衡此刻眨着一双欲哭无泪的大眼睛,望着上头的梁顶,她可以消失吗? 萧翎看着小丫头羞愤难当恨不得撞墙的样子,他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苏玉衡听到他的笑声后,偷偷瞄了人家一眼,从那清俊的面容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不满。 他怎么就不生气呢?不应该怒斥几声把她赶出去吗? 苏玉衡这下更加难受了,瞅着萧翎一脸“你骂我几句”的样子。 萧翎被她俏嘟嘟的样子可逗乐了,缓缓抬步过来,站在她面前,近到可以听到她紧张呼吸声的距离, “你在找什么?” 声音还是该死地那么好听,苏玉衡低着头左右张望,就是不抬头看他。 “对不起!”苏玉衡低着头认错,目光还注意到他的外衫,似乎还没完全系好,松松垮垮的,估计是听到动静急着起来看情形。 哎,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不对,这不是她家,丢脸丢大了! 萧翎含笑望着小丫头,感受道她的局促不安,决定好好逗逗她,她都敢来偷东西了,不好好教训教训怎么成。 “我刚刚见你在找东西,你想要什么,为何不跟我开口!”她要什么他都会给她弄来。 萧翎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似怕吓着她般,熟不知他越这样,苏玉衡就越觉得对不起他。 “我…没什么,就是好奇看看而已,没想到敲了敲那书架,就发现了这里,抱歉,我这就走!”说完她就准备开溜, 这里的气氛太诡异,她赶紧出去地好,她去外面给他认错,任他罚她,总觉得萧翎进来后,这里的空气就让人窒息,他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只是她一越过萧翎准备拔腿就走时,左手被人拉住了,萧翎一个转身,双手勾住她的的纤腰从后面抱住了她的娇躯。 ------------ 第一百十三章 你难道对我没感觉? “啊…”苏玉衡惊呼一声,却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 瞬间背后那个滚烫的胸膛似要燃烧了她般,她觉得全身都酥酥麻麻,感觉十分难受,苏玉衡大为羞怒, “七公子….你放开我,这样….很不好!”苏玉衡使劲挣脱,却发现自己居然娇软无力,每次他一碰触自己的腰间,她就觉得身子有点不听使唤。 很快,她就听到萧翎坏坏的笑声从她耳边摩挲而来,低沉而沙哑, “你入了这屋子,你以为你还走得了?” 萧翎说话的时候,下颚靠着她的发丝,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呼吸有些凝重,竟是难以自持。 他太想她了!这么多年从她出生到她长大成个落落大方的姑娘,再到她死,至而今她奇迹般重生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想正大光明地去给她遮风挡雨都不行,现在她居然闯入了他的内屋,闯入了他最为机密的所在,他怎能轻易放手? 不可能! 这一辈子都不要放手! “你太过分了!你这是轻薄我!”苏玉衡恼羞成怒,双手去推萧翎的手。 萧翎听到她带着哭腔,理智瞬间回归,连忙松了手, “对不起!”他退了一步,逼迫自己离开她的身子, “不过你可以试试,你出不去的!”萧翎唇角一翘,略带苦笑道。 他稍稍吐了一口气,渐渐平顺呼吸,压抑了太多年的感情,一下子爆发时,他自己都有点吃惊。他不可否认,他现在就是很想抱她,特别想。 他看着那个小丫头扑去了那片门,左敲右推似乎都无济于事,然后气急败坏地扭头过来瞪着他。 那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苏玉衡抬眼瞅着他好笑的样子,脸又红到了耳后根,他既然说她出不去,她定然就是出不去了。 萧七公子虽然常说大话,可似乎总是说到做到。 苏玉衡背靠着门,深深吐了一口气,她决定跟萧翎好好谈谈, 于是嘟了个嘴,很诚实道:“七公子,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偷偷进来!” “嗯,然后呢?”萧翎甩了一甩衣袖走了过来,广袖如风。 什么然后呀?苏玉衡暗怒,不过面色愧疚继续道:“我已经进来很久了,要是再不出去,不太好!” 刚刚萧翎的侍从都退出去了,这会总该进来看吧,如果发现她和萧翎都消失了,会怎么想? 萧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放心吧,这宅子内都是我的人,没有那么没眼力见的,况且,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恐怕一个个高兴得不得了呢!主子总算开窍了! 苏玉衡苦笑,她觉得自己现在像在油锅上烤,可他总不能真的不放她出去吧。 最终苏玉衡缴械投降,一脸悲催表情:“七公子,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我出去?” 都认错了还不行吗? “嗯,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萧翎笑着点头,一脸闲适, 苏玉衡想吐血,然后逼着自己看着他,一脸等着发落的神情。 萧翎发现她鼓囊着腮帮子看着自己,那脸蛋儿白里透红,吹弹可破,小眼神跟个小猫儿似的十分可怜,看得萧翎呼吸不由加重。 他靠近她,怔怔望着她,清澈如泉的眼底缱绻着无尽的温柔。 “玉衡,你刚刚把我衣衫给剪了,该怎么办?”萧翎的声音有一股魔力,让人没来由地紧张到窒息的魔力。 苏玉衡咬着下唇,纠结地看着他,难不成还赔一件?她给他治病还没收他的银子呢,他竟然要怪她剪了他的衣衫。 可萧翎的眼神实在是让人不敢对视,看一眼就觉的那里有个漩涡,她怕自己被那股热潮给卷进去。 “我…赶明去买一件给你吧!”苏玉衡很无语地说,眼神望着旁边,既然今天落在他手里,被他当场抓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有什么办法呢? 萧翎闻言笑了,“那好,你改日去商肆布坊亲自挑布料,然后选样式,督制一件衣衫给我!”萧翎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磁性有些性感。 什么?还亲自挑布料,选样式,督制衣衫? 这都是些什么事都!她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便是她自己的衣衫都是别人给她准备的。 苏玉衡简直想咬舌了,她抬着愤怒不已的眸子瞪着他! 萧七公子名不虚传,太难对付了,太傲娇了! 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可苏玉衡想想又觉得不对,明明每次都是这么想,最后却发现与他牵扯越来越深! “好吧!”她最终放弃反抗了, 萧翎见她一脸颓丧的表情,不由觉很搞笑,可他还是忍住没有笑出声,继续板着个脸道:“既然如此,现在给我量尺寸,记好了下次去做衣衫!” 苏玉衡闻言神情一动眨了眨眼,“那咱们出去量吧!”赶紧离开这间密室,她觉得单独跟他待在这里太压抑了。 只可惜她这么点小心思逃不过萧翎法眼,萧翎面无表情道:“苏姑娘钉住高翔时,那眼力可谓是奇准,你稍稍比一下就知道在下的身量了吧,哪里需要出去量。” 萧翎唇角勾了勾,内心快要笑翻了! 这丫头虽然在谋略阵法上惊才艳艳,可一遇到感情的事,脑子笨的可以,当年韩彦筠苦苦跟在她身后跑,百般照顾她,她不照样傻傻地把他当哥哥。 有一次韩彦筠跟着她去了鲜卑大草原,有个鲜卑的公主看上了韩彦筠,想招韩彦筠为驸马,这丫头还傻乎乎地想牵线搭桥,可没把韩彦筠给气死。那一次他暗地里高兴了很久呢!直等到她爹娘口头允诺要把她许配给韩彦筠,她才明白怎么回事。 他这回要是再不表现得明显点,他敢保证这丫头会撮合他和独孤靖儿! 这么一想,萧翎神情凝重了不少,眼神也十分犀利,看得苏玉衡心里凉凉的,忍不住丢了他一个冷眼。 “……”苏玉衡彻底不想说话了,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后退,她好给他量呀。 萧翎便缓缓退了两步,站在密室的正中间,密室四角上方悬着四盏油灯,烛火摇曳,婆娑多姿。 萧翎有模有样的张开手臂,眯着眼笑道:“苏姑娘,来量吧!” 苏玉衡走到他身边,瞅了一眼那肩还有那腰身,怎么量呀?用眼量呀? 她骑马射箭的眼力跟这个完全是两回事呀! 唉,苏玉衡觉得自己憋了一肚子气,眼中似乎都要喷出怒火来了,可最后很无奈地,她稍稍认真地比了比他的肩宽,暗暗估算了下尺寸,然后又去比他的腰宽,可他腰间衣衫宽大,刚刚起床本没有把腰带完全系好,这会有些松。 苏玉衡想着刚刚是自己解了他的腰带,就满脸羞红,她瞅了一眼那宽大的衣衫,她总不能给他系好再比腰身吧,那可是一个妻子给丈夫做的事。 算了装作没看到,于是苏玉衡伸手去比腰宽,这会伸出手去时,与萧翎贴的很近,完完全全闻到了他身上的檀香。 她十分不好意思,要是抬头定然对上他的眼神,她决定闭着眼。 萧翎瞅着小丫头被自己逼得满脸窘迫,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闭上眼,可是给了他机会。 就在苏玉衡双手收紧了他腰间的衣衫要比出腰间的尺寸时,她发现一双手稳健有力的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整个人被迫贴在了他身上,脸颊抵在他肩上,她瞳孔猛缩,感受得到他加快的心跳声,闻到了男子身上特有的味道。 “萧翎!”她气得含糊不清地直呼他名字。 不知为何,他听到她喊他名字,竟是万分高兴,“挺好听的,你继续喊!” “……”苏玉衡觉得自己被他禁锢在怀里,完全动弹不得,他一只手揽在她腰上,她竟是毫无抵抗之力。 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真是个衣冠禽兽! 她气得咬牙切齿。 “萧翎,你太可恶了,我竟不知道你是个登徒子!”明明长得一副仙得要死的模样,竟然干出这种事。 “是你闯入我的地方,你怪谁?”萧翎压低嗓音在她耳边呢喃。 此刻抱着她,他方觉得自己这二十年飘飘荡荡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几乎从牙缝了挤出这样一句低喃的话,贴着她的发丝,他抱着她的力道忍不住越大。 苏玉衡霎时不挣扎了,咬着牙羞得无地自容,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一见到他就紧张,一旦与他单独在一起,她就有些不知所措。这难道就是他所谓的感觉? ------------ 第一百十四章 七夕之约 自知道他才是她的未婚夫时,她竟然没觉得失落,好像萧翎与生俱来就有这种吸引人的魅力。 她突然想起爷爷拿着那块马雕玉佩跟她说话时,还笑眯眯地告诉她,一定会给她找一位天底下最好的男儿给她做夫君。 她眼里最好的男子便是她爹爹,她崇拜爹爹那样文武双全,上马能纵横疆场,下马还能吟诗作赋的男子! 那个时候,萧翎已经把匕首送给了她,现在想想,爷爷眼里那个完美的男儿应该指的就是萧翎吧。 虽然她从没见过萧翎上阵杀敌,可从与他对弈他布局来看,从他协助秦家守住北境来看,他定然是个满腹谋略的男子。 至于表哥…从小到大都跟他在一起,好像依赖也习惯了他的照顾和关心。真正开始对萧翎就有逃避心思后,她才渐渐意识到什么叫心动。虽然没有给他回信,可每次捏着他写得诗要看好久。 她痴痴地望着对面的紫檀暗格,有些懵懵懂懂。 萧翎不知道怀中的人儿脑子里在想什么,他问那句话后,她没有动静,他便已知道她的心意。 只是越抱着她的娇躯,萧翎越难受,他沉沉叹了一口气,若再不松手,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毕竟密室的气氛实在是….太好。 感觉到他力道松了后,苏玉衡立马推开了他,毕竟二人这样实在不合礼数,她侧身站在了门边,简直对自己十分懊恼,她怎么可以任由他这样抱自己。 她可是堂堂霄云郡主呀!上辈子表哥对她再好的时候,从没有私下无人相处过,可这辈子她倒是跟萧翎做出了太多出格的事! 她再一次气呼呼地瞪了萧翎一眼。 萧翎也意识到自己错了,可压抑太久了,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若不进这暗格,他些许还能忍着些,可刚刚在密室看到她,就是本能想抱她,特别想,想得发狂。 “对不起!”萧翎还是跟她道歉了。 苏玉衡见他满脸愧疚,眼底翻腾着克制的情绪,忽然就觉得他早知道前世他是自己未婚夫,他看着她跟表哥在一起时,会不会难受? 不过她还是没多想。 “那个,我已经量好了,我会做一件衣衫赔偿你的!”苏玉衡冷着脸说道, 虽然觉得萧翎的要求很不可理喻,可她今日闯了他的暗格,是她的错。 “我可以出去了吗?”最后苏玉衡咬牙道, “可以!”萧翎含笑望着她,眼里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说完苏玉衡看见他在地上走了几步,然后她奇迹般地听见门自动打开了。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呼吸通畅了不少,遂连忙往外走, 萧翎也跟着出了暗格,看着她急急忙忙将那些针收入布袋,一脸想赶紧逃离这里的样子。他又觉得好笑,自己坐在了榻上,目光可一刻都没有离开她。 苏玉衡自然知道他在看自己,收好东西后,她便头也不抬道:“我待会出去开个方子给庆之,你再吃两个月的药,应该就痊愈了,你多注意身子,我走了!” 苏玉衡拔腿转身就走,等到她走了两三步之后,身后传来萧翎低缓的声音。 “你如果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可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 苏玉衡瞬间止住了脚步,这话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可苏玉衡没有质问,而是扭头看着他,神情回复如常,“七公子要我做什么?” “过几日就是七夕节,洛河商肆会有夜市,各家各户会捐些银子,由皇城司摆上戏台,还设置各种游戏,十分热闹,届时我会在洛河永青桥水心凹湖那里,用灯笼摆下阵法,如果你破了,我便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萧翎望着她,声音出奇平静, 一听到萧翎让她破阵,苏玉衡不由绽放出凛冽的神采,二人眸光在空中撞上,好似刚刚在密室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好!”苏玉衡干脆地答道,然后转身越过屏风离去。 萧翎靠在榻上,噗嗤一声笑开了, 小丫头,这一次我让你乖乖送上门来,你一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苏玉衡出了萧府后,没有上马车,闷闷不乐地溜达着,后来到街上时,她带着锦娆进了一间酒楼,准备在酒楼用午膳。二人上了二楼的雅间,等苏玉衡支开锦娆,杨清远便出现了。 “小姐,怎么样?拿到了吗?”杨清远满含期待地看着苏玉衡,他知道自家小姐鲜有失手的时候。 不晓苏玉衡抬眼狠狠地瞪了他几眼,想起在萧家的遭遇,苏玉衡现在脖子还红,都怪清远出得什么鬼主意! 瞅着苏玉衡的神情,清远便泄气了,看来是没成。 “这个萧七公子还真是不同凡响,他那院子就是龙潭虎穴,竟是什么法子都行不通?”杨清远有些懊恼地说着。 何止是龙潭虎穴,苏玉衡现在气还没消呢,可她没出声责怪清远,她可不敢把自己在萧家的遭遇告诉清远,没准清远一怒之下怒闯萧翎明悟阁。 “他约我七月七去洛河永青桥破阵,如果赢了他就把东西给我!”苏玉衡嚼了几颗花生后,喝了一口酒,闷闷道, 杨清远闻言凝眉想了想,“什么意思?他知道咱们要什么吗?” 苏玉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满脸堆着怒气道:“你是逼着我告诉你,我没偷成被他当场抓住了吗!” “……”杨清远神情惧裂,努力维持着一副安慰自家小姐的表情。 —— 自那日高洋生辰宴后,徐晓妆一直待在府上没有出门,她闷闷生了好一阵子气,左思右想,她打定主意来找自己母亲商量婚事。 午睡后,徐晓妆便来到徐国公府后院正院的东次间内,见自己母亲卫氏靠在炕上绣着牡丹花,一旁两个侍女还在给她打扇。徐晓妆抬手示意一众侍女出去,她才坐上了炕,依偎在卫氏身边。 “怎么了?你把人都使唤出去了,是有什么事吗?”卫氏嗔了自己女儿一眼。 徐晓妆把卫氏手中的绣花拿开,抱着她的胳膊,亲自给她打扇,“娘,女儿是来跟您商量婚事的。” 一提起徐晓妆的婚事,卫氏就头疼,她知道自己女儿喜欢高洋,原本她跟高夫人商量好好的,让高家来提亲,可偏偏前阵子出了寿宴上的事,高翔看上了南苏家那个丫头,再加上那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卫氏觉得徐晓妆嫁高洋的希望几乎为零。 徐晓妆靠着自己母亲说道:“娘亲,女儿虽然真心喜欢高洋,可他视我如敝履,女儿也不想去作践自己,我徐晓妆入不了他高洋的眼,可也总有眼巴巴想娶女儿的!” 卫氏摸着徐晓妆的头,叹了气怜爱道:“你能想开最好,高洋那性子太过骄纵,你嫁过去娘亲还担心你受委屈呢!” 卫氏找着由头宽慰徐晓妆。 徐晓妆想起那日高洋在明泉寺说的话,心里恨得牙痒痒,再一想起苏玉衡,更是怒不可赦,她决不能让苏玉衡得意。 忽然徐晓妆心下有了主意,问卫氏道:“娘亲,按说京城能配得上女儿的也不多,就算不能嫁高洋,女儿也不能委屈自己,娘亲,您看…韩家的韩公子怎么样?”徐晓妆忽然跪坐在卫氏跟前,郑重地问道。 “你指的是韩彦筠?”卫氏忽然惊了心,一提起韩彦筠,卫氏脸色便不那么好看了。 “女儿,你不会看上韩彦筠了吧?”卫氏显然皱起了眉头。 徐晓妆嘟了嘴道,“怎么了?韩彦筠好歹也是状元出身,无论相貌品性,哪一样都不输高洋,娘亲是顾忌什么?” 卫氏摇摇头抚摸着她的脸梢道:“韩彦筠自然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当年杜家没出事的时候,可是京城人人称道的人物,只是韩家现在远如不前,而且地位还尴尬得很,全靠端王府提携,暗地里不少人诟病韩家,娘是不想你嫁过去,跟着遭人白眼呀!” 卫氏说着重重吁了一口气,要不是韩家现在的处境不好,韩彦筠还真是再好不过的女婿呢! 那样的人物当年便是皇帝都有意许配公主的,只是后来听说与杜家的霄云郡主走得很近,霄云郡主名头太盛,京城无人敢跟她抢郎君。 徐晓妆闻言脸色黯淡了下来,她心心念念想着苏玉衡看到她跟韩彦筠在一起时,神情该多么凄惨,也让她尝尝那种心上人只能看着却得不到的痛苦。 徐晓妆暗想了下,咬了咬牙道:“娘亲,杜家的事过去了,韩家终究还是会走出来的,既然有端王府提携,将来不会差的,何况韩彦筠迟早会出仕,以他的才能,定能重振韩家,娘亲,您就帮女儿筹谋筹谋吧!” 卫氏瞅了一眼徐晓妆倔强的神色,重重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女儿一贯主意多,“韩彦筠的婚事做主的些许不是韩家夫人而是他姑母端王妃,娘亲抽空去一趟端王府,拜访下端王妃,探探口风吧!” 徐晓妆一听立马溢开了笑容,即便韩家势衰,可京城能跟韩彦筠比肩的男儿实在不多,便是秦国公世子秦少游不也不顾世人眼色,跟韩彦筠十分要好不是吗? 能嫁给韩彦筠,也不辱没了她徐晓妆在京城的名声! ------------ 第一百十五章 王府说亲 卫氏还真是不含糊,问过徐国公徐茂杰的意思后,次日一早便带着礼物进了端王府的门。 她知道端王妃爱绣,徐国公府镇守广陵,与南陈在东线对阵,近两年两国边境安稳,双方商贸往来更为密切,南陈吴郡一带刺绣最为繁荣,每每都有很多新鲜花样传至北边,广陵与南陈贴的最近,故而徐国公府总能早早地了解时下兴什么花样。 卫氏除了带了些滋补身体的灵芝天麻等补药外,还把南边兴盛的花样给带了来,果然端王妃韩婉茹一见便欢喜。 卫氏被王府嬷嬷迎去了婉茹阁待客的侧厅,卫氏在侧厅门口往西次间里瞄了一眼,正见韩婉茹在绣一副很宽很长的山水绣,便知自己送的礼她该满意了。 卫氏身为徐国公夫人,韩婉茹也曾是杜国公夫人,二人以前是相熟的,只是韩婉茹成为端王妃后,一直避着跟故人相见,才渐渐生疏。 韩婉茹出来见她时,还是挂了笑容,如今她也不用看人脸色,但凡她不高兴,端王总会给她出气,不准她强颜欢笑去见人,只要她不想做的事,他一定会给她挡下。 “见过王妃!”卫氏见她出来便福了一礼, “妹妹不必客气,快坐吧。”韩婉茹走了过来示意她跟她坐下, 韩婉茹坐在坐塌上,卫氏坐在侧边的锦杌上,二人聊着天,一开口自然是聊着绣艺上的事,卫氏捡着她爱听的说,韩婉茹倒也欢喜。 只是唠叨好一会后,卫氏觉得时机差不多,便开始说正事了。 “王妃,我听说韩家的大公子状元郎一直未娶妻,现在可有婚配了?”卫氏颠着一颗心问道,还仔细打量韩婉茹的脸色,怕她不高兴。 果然韩婉茹闻言神色黯淡了下来,现在她最操心的除了她那狱中的孩子,不就是韩彦筠嘛,可他偏偏念着霄云不肯娶妻,把她给愁死了。 韩夫人已经拜托过她,让她劝韩彦筠给他做主,上次她提了那事,韩彦筠就冷着脸走了,一直再也没来找她,韩婉茹可难过了很久。她还不敢让端王知道,怕他去把韩彦筠给叫来。 只是韩婉茹到底是个聪明人,一听卫氏的语气便闻弦而知雅意,看来她是为韩彦筠婚事而来。于是她稍稍看了一眼身边的嬷嬷,嬷嬷会意带着一众侍女退了出去,只留她二人在里头叙话,卫氏十分满意。 韩婉茹笑看着她,“听说妹妹家里还有一个女儿未嫁?” 徐晓妆虽然名满京城,可韩婉茹对京城的姑娘实在是不熟悉,她眼里除了她小女儿霄云郡主外,哪里还看得到别人,便是皇家的公主见到霄云都是靠边站的。 霄云郡主的事在京城乃至整个四国都是个传说,卫氏自然不介意韩婉茹不知自己女儿声名,霄云郡主可是平日这些内宅夫人相见都见不到的人物。 “可不就是嘛,我那女儿就是骄纵,性子又傲气,愣是谁都看不上眼,我思来想去,这京城里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公子,韩大公子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便想来问问王妃您的意思?”卫氏抬着细眼瞄着韩婉茹,试图从她神色里找到一点答应的迹象。 韩婉茹闻言唇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韩彦筠可是她侄子,年纪最轻的状元郎,容貌俊秀,才华横溢,整个京城要比得上他的,至少韩婉茹还没见过。 那可是她给自己宝贝小女儿挑的夫婿啊,想想韩婉茹都心痛,可即便再不舍,霄云已逝去,韩彦筠必须娶妻。 “倒是妹妹过誉了,不过我侄子还真是没得挑的!”韩婉茹温和道,眉宇间有一股清高和傲然。 即便现在韩家因杜家受牵连势衰,可韩家到底是几百年的阀门,根基依旧很稳,身世这一条韩彦筠依旧可以笑傲京城。 卫氏笑而不语,倒是真的希望韩彦筠有朝一日能撑起韩家,光耀门楣。其实卫氏之所以今日一早便来问韩婉茹的意思,还有昨夜与徐国公徐茂杰商量之故。 出乎卫氏意料的,徐茂杰听说徐晓妆喜欢了韩彦筠后,居然十分欢喜,徐茂杰对韩彦筠交口称赞,甚至恨不得立马把亲事说成。这让卫氏很是惊讶。在徐茂杰催促下她便一早就过来了。 “妹妹来意我已知晓,待我问过韩家的意思再相回复如何?”韩婉茹笑着道, 卫氏是个很聪明的人,从韩婉茹和颜悦色的神色来看,这事怕是成了一半。毕竟徐家现在是北睿四大柱石,徐晓妆又声名在外,徐家没有哪一点配不上韩家,甚至来说,韩家现在颜面尴尬,徐家是提携了韩家呢。 只是韩家书香门第,一向清高,韩婉茹倒还真不这么想。 卫氏得了韩婉茹这话哪有不满意的,高高兴兴告辞了。 等到卫氏出门,韩婉茹便招来一个嬷嬷,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徐家小姐的名声,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也得配得上彦筠才行!”韩婉茹对韩彦筠那是当儿子看待的,无论别人怎么看韩家,她可无论如何不会委屈了韩彦筠。 那嬷嬷应了一声正要出去,不晓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不用打听了!” 韩婉茹吃了一惊,抬眼一瞧见福康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福康,怎么了?”韩婉茹见她脸色不好,便拧眉问道, 福康走了过来,朝她嘟了嘟嘴,“母妃….”似乎十分委屈的样子,然后坐了过来抱着她胳膊,“母妃,她半点都配不上韩表哥!” 韩婉茹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梢,“傻丫头,她到底是徐国公的嫡女,怎么都不差的!” “才不是,她水性杨花,她之前可是喜欢自己表哥高洋的!”福康焦急辩解道,虽然福康不太能跟独孤靖儿、徐晓妆等名门贵女玩到一块,可经常在外面玩,很多事情还是听说了的。 韩婉茹闻言这才皱了皱眉头,朝那嬷嬷看了一眼,示意她打听清楚。只是她也没完全相信福康,毕竟福康脾气在那,她当福康跟人家闹过别扭,瞎说说呢。 福康见韩婉茹似乎听进去了,心里才舒坦一点。只是她可一点都没解气,她依偎在韩婉茹身旁时,嘟着个嘴心里暗暗起誓。 徐晓妆敢打韩彦筠的主意,看不好好教训教训她! —— 七夕佳节商肆开禁,古已有之,到北睿尤甚,渐渐与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并为京城两大节日。少男少女,才子佳人乃是京城最为鲜活的人群,自是最为热闹。 七夕节也叫乞巧节,每凡这一日便有女子以锦结成五色彩楼,相互绊结,再陈以瓜果酒炙,姑娘们以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过者为得巧,是为乞巧节。 久而久之,又因有牛郎织女相会之传说,这个节日渐渐开放,沿袭至北睿国时,七夕节规模之盛大已丝毫不亚于上元节,甚至还有女子和男子在洛河两岸相互猜诗谜因缘际会而定姻缘的。 卫祭酒嫡长子卫孝康和他的夫人赵郡李姑娘便是在七夕节上无意中相识,夫人对上了卫孝康所出的对联,二人心生情义,后卫祭酒为儿子礼聘李家小姐为妻。后来传为一段佳话。 这一日,少男少女皆出府赏玩,各家姑娘将自己织绣的极美之物陈列出来售卖或观赏,而今年,皇城司集了各家捐资造成五彩双子楼于洛河正中的承天桥外,高百尺,有七层,左边是揽月楼,右边是摘星楼,自有摘星揽月之意。 向晚十分,灯烛荧煌,白昼通夜。 当洛河南街和北街已人满为患时,高府西侧跨院的水阁内,一人一袭黑衫正吹着箫。他一旁不爱吹箫,倒是偶尔吹吹笛子,可近日来心情不佳,似乎只有那徐徐箫音方能解他心愁。 这时,他身后不远处走来一紫衫女子,她腰间系剑,面容冷峭。 “高公子,今日是乞巧节,我听世子夫人说,洛河那边会很热闹,你可不可以带我一道出去看看?”碧莹很真诚地问着高洋。 乞巧节,那自然就是七夕节,那个丫头回去吗?高洋恍了恍神。 ------------ 第一百十六章 以高洋为赌注 高洋闻言放下了箫,看着水里微波荡漾,映出水廊里黄色的宫纱灯来。 他确实想去看看,特别想见到那个丫头,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难以面对她。他自那日之后,再也没去找他爹,也没出去玩,倒是碧莹会经常过来看望他。 起先他十分厌恶碧莹,压根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可后来稍稍接触发现碧莹是个很爽利洒脱的女子。似乎对他也没有纠缠之意,他才渐渐没有那么烦她。 再后来高湛还是把碧莹身世的事跟高洋说了,高洋对碧莹则多了几分同情和愧疚。 “你自己去吧”高洋有些疲惫道,依旧没有转身看她。 碧莹年纪比高洋还要大一些,女子的心思总要比男子敏感些,自然知道高洋有心事。 “高洋,你放心,我没有缠着你的意思,我从来没有来过洛阳,很想出去看看夜市是怎么样的,府上只有你能带我出去,再说了,你心情不太好,还是出去走走吧。”碧莹认真地劝着他。 高洋闻言神色一动,今日总归是个特殊的日子,没准能遇到她。再者碧莹诚意相邀,到底是府上的客人,高洋也不再推托当下答应了。于是二人便带着几个侍从骑马往洛河那边走。 此时的洛河两岸摩肩接踵,车马盈市,罗绮满街。 高洋和碧莹在主街下马后,留下一个小厮看着,便带着五个侍从沿着河岸的长街往里头走。洛河两岸最繁华的地方当属承天桥附近,承天桥是洛河上最宽广的桥,皇城司此次搭建的五彩殿便在承天桥附近,正对着桥头而开。 现下几乎所有人都朝承天桥附近涌。 “听闻今年的五彩殿由秦州商行的掌柜所建,设了好些关卡呢,要是能层层破关而过,抵达第七层揽月阁后,掌柜有大礼相送。” “是吗,是吗?那我要去!” “哎哟,你就算了,那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年只给女子通关,不许男子上阵,再说了,就算允许公子去,也轮不到你呀!” “哎,好吧,那咱们去看看热闹也行呀!” 行人们议论纷纷地朝五彩双子楼方向涌去。 听到这番话的碧莹也十分感兴趣,她眨着眼睛对高洋道:“高洋,咱们也过去吧!” 高洋想着苏玉衡武艺又强还能作诗画画,没准还真对五彩殿的比试感兴趣呢,些许能遇见她也难说,便点点头,于是二人又往那边挤。 路上行人太多,又兼路边皆有小摊贩摆出了乞巧制出的各种工艺品,吆喝声笑声不断,碧莹常年在川蜀,实在没见过如洛阳这样繁华的大都城,一路上倒是对什么都感兴趣。 高洋由着她,路上还有小铺是卖花的,譬如其中一家摆了好些品种的国色牡丹,碧莹看中其中一盆,高洋也都给她买了。 看着碧莹跟个小姑娘样见到什么都好奇,高洋越心酸,要是此刻在他身边的是苏玉衡就好了,不管她喜欢什么,他都愿意给她买,他不知道思念竟是这么苦涩,就觉得心窝里都疼,以至于碧莹要什么,他通通都买了,好像那一瞬就觉得是苏玉衡在跟他撒娇般。 洛河上有二十四桥,每一座桥两边都是较为宽阔的地带,二人挤了好久总算到了这么一块视野开阔的地方,中间有一颗大樟树,除了桥头那边,其他三面都摆着不少小摊。 “姑娘,这是潭州和岳州那边特制的肉铺,您可以尝一尝,味道极好呢?”一个老头儿对着站在他摊前的碧莹介绍道, “这都有什么肉呀?”碧莹问道,见一个个小罐子里装着各色肉铺,还没认出来。 高洋就在一旁站着看着她,歪着身子没说话。 那老头儿笑眯眯声色沙哑地跟她指着每个罐子介绍道:“这个呀是猪肉,这个是羊肉,这个是鹿肉….” 他每说一样,碧莹都点点头,最后老头儿指着最边上一个罐子悄悄道:“姑娘,这个是牛肉!”生怕别人听见似的。 北睿重农耕,一旁不许杀牛,可越禁,偏偏有些大户人家越爱吃,故而老头儿才这般压低声音。 熟知他话音一落,碧莹几乎是跳起来退后一步,“我从不吃牛肉!” 这一道尖利的声音成功地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碧莹的声音响亮,很快就引起了人群侧目,老头儿没想到她居然叫了出来,一时窘得不得了,眼神四处警惕瞄着。生怕有管理商肆的巡逻人员来找他麻烦。 高洋没太放在心上,淡淡道:“既然不喜欢吃牛肉,就把其他的都包起来吧!” 碧莹朝他微笑地点点头。 这一幕偏偏不巧落在了在此处等人的徐晓妆眼里。 徐晓妆正站在那颗大樟树下,眼见高洋对碧莹言听计从的,她心里不是滋味,他先前对苏玉衡好也就算了,这会突然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也很好,偏偏没有哪只眼睛看到她,徐晓妆想不愤怒都不行。 只是恰在碧莹高高兴兴让老头儿给她包好肉铺罐子时,突然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你为何不吃牛肉?” 听到这个声音,高洋心猛地一跳,一下子心跳加速,不由转过头来,正见苏玉衡神色清冷地看着碧莹。 谁都没办法想象他正满脑子想着她时,这个人突然就出现在他眼前,太不真实了,甚至都觉得心跳漏了拍。 “七丫头…”高洋怔怔望着她,是无论如何移不开眼,只见她穿了一件鹅黄色劲衫,前边着了一个淡黄色蔽膝,腰间系上一条蓝色腰带,将那纤纤细腰束住,越发显得她秀逸高挑。 “高公子!”苏玉衡施了一礼,看了一眼高洋,有点受不住他灼灼的视线,稍稍别过脸,依旧把目光投向碧莹。 她记得那日梁乃遥说碧莹与十九年前高翔出征有关,后来她查过,高翔那年带兵去襄阳镇压一个起兵的反将,在穆仁皇帝驾崩后起兵反对今上篡位,除了野心之辈外,必然是穆仁皇帝心腹。那么很有可能是十三骑之一。 而恰好碧莹说自己不吃牛肉,联系安老爷子的话,由不得她不怀疑。 碧莹似乎对苏玉衡没有太多印象,只是淡淡看着她回道:“小的时候我吃过一次,然后就发病了,我养母从此不许我吃牛肉。” 苏玉衡闻言眯了眯眼,难道是巧合?还是碧莹隐瞒了呢? 苏玉衡注意到她腰间那把剑后,忽然有了主意,扬了扬唇角看着她道:“姑娘,瞧你也是个会功夫的,不如你我比试一番如何?” 碧莹还没任何反应呢,高洋眉头一拧,不解地看着苏玉衡,“七丫头,今日是七夕,这里人又多,你别闹!” 他总觉得苏玉衡是因那日的事生了他的气。 一旁远远看着的徐晓妆倒是冷笑一声,这个苏玉衡还真是脚踏两只船啊,一边对韩彦筠起了心思,一边又缠着高洋不放,定是见高洋带着碧莹出来,心里赌气,故意为难于碧莹呢。 苏玉衡没看高洋,她跟碧莹的事,跟高洋没什么关系。碧莹是习武之人,一听到有人要跟她比武,哪有拒绝的道理。 “好啊!”碧莹很爽快道, 高洋立马喝了一句,“不行!”说着人已经挡在了二人面前。 “高洋,让开!”苏玉衡皱着眉道, 高洋望着她忽然就笑了,这是第一次听她连名带姓地喊他,该死的他居然觉得十分好听。 “七丫头,给我点时间好吗?” 给我点时间来娶你! 高洋怔怔地凝望着她,神色有些痛苦,现在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在跟前,才知道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苏玉衡对上他痴迷的眼神,脸色有些发窘,实在觉得自己承受不了,她不想让高洋误会什么,“你让开,真的跟你无关。” 高洋见她一脸毫无商量的余地,十分为难,他不想苏玉衡跟碧莹在这大街上动手,多少因他之故。正在他为难之际,身后的碧莹笑着宽慰道:“高洋,你放心吧,就算咱们比试也是点到为止,我还能伤人不成?” 高洋这才无奈,只得退了几步。 苏玉衡这才看着碧莹,含笑道:“姑娘,咱们先定个彩头如何?” 碧莹点头道:“好啊,你想要什么彩头?” 苏玉衡唇角一翘,走近了两步,目光锁在她脸上试图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一字一句道:“我一向喜欢赌镯子玉佩之类的,我见姑娘手上好像没有镯子,那敢问姑娘身上有没有什么玉佩呢?” 碧莹笑了一声,很坦然道:“玉佩自然是有的,只是不能给你!” 苏玉衡闻言越发有些猜疑了,又笑着道:“那咱们怎么赌呀?” 碧莹笑了笑,瞅了一眼高洋又看向苏玉衡道:“姑娘不就是为了高洋要跟我比试的么?要不就赌与高洋有关的彩头好了!” “…….”苏玉衡语塞。 ------------ 第一百十七章 七夕之乐 碧莹刚刚见高洋与苏玉衡似乎十分相熟的样子,想起了那日在讲武场上看到的那个姑娘便是苏玉衡,她住在高家自然知道高翔本想让高洋跟苏玉衡定亲,却被她横插一脚的事,此刻以为苏玉衡定是因高洋跟她较上了劲,再者,她见苏玉衡长得还很稚嫩,越发觉得是小丫头负气的行为。 熟知她这么一说,高洋瞬间红了脸,不由看着苏玉衡,神情有些悸动。 苏玉衡则满头晕乎,怎么被误会成这样了, “我说了,跟高公子无关!”苏玉衡耐着性子解释, 碧莹完全不信,冷冷道:“如果跟他无关,那你好端端跟我比试做什么?” “…”苏玉衡梗上了,竟是无言以对。 她眨了眨眼,说道:“我本来性子就嚣张,就是喜欢抢别人身上的信物,尤其是那种定亲的信物,我最喜欢抢了!” 原主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苏玉衡摆出一副刁蛮无礼的样子。 碧莹冷笑一声,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太嚣张了,可惜她是江湖习武之人,出身川蜀峨眉剑梅山庄下,最不喜欢刁蛮娇贵的小丫头,不如趁此机会教训她,也给高洋解决一个麻烦。 故而碧莹挑了挑眉道:“好,我答应你跟你比试,如果我输了,我送你一个玉佩,如果我赢了….”碧莹斜瞅了一眼高洋,有些冷傲地看着苏玉衡,“你以后别打高洋的主意了!” “…….”高洋瞬间如鲠在喉,这是什么事啊! 他高洋的婚事难不成由着她们两个姑娘比试来决定! “好!”苏玉衡淡淡应允。 不晓高洋这一次黑着脸站在二人当中,“如果是因为我,就更不能比了,今日是七夕,两位姑娘好好游玩便是,别无理取闹!” 让两个女人因为他在大街上打架实在不是高洋的作风。 碧莹本想给苏玉衡点颜色瞧瞧,这会见高洋是真的生气了,那只能依着他,她再看向苏玉衡时,已经是释然的神情, “如果姑娘真的只是想跟我比试武艺的话,他日你来高家找我吧!”碧莹到底是江湖之人,不想避战。 苏玉衡无奈,微微看了高洋一眼,“好吧!”说完便准备离开,可身子越过碧莹那一刻,她忽然手掌如风般在碧莹的腰间袭去。 碧莹大骇,瞬间移开几步,眸光变得锐利起来,这个小丫头太嚣张了! 她退开后立马提剑朝苏玉衡刺去, 一时身旁的人都惊呼。 “小丫头,拿出你的武器!”碧莹朝她掠去时,还喝了一句,她堂堂峨眉山剑梅山庄的弟子,打一个小丫头还嫌丢脸。 只可惜,霄云郡主总有办法让对方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用武器赢你,不才显得我能耐吗?”激将法用得太多,苏玉衡已经麻木了。 果然她这话一说,碧莹脸色十分不好看,看来这个丫头太欠教训了! 当下二话不说,剑风更为凌厉,苏玉衡眼眸一亮,眯着眼含笑看着她的剑法以及步法,身子如蝴蝶般开始往后退。 原来是峨眉剑梅山庄的弟子,她早闻剑梅山庄跟西梁朝廷牵扯甚深,难怪是梁乃遥带着她过来的。 爹爹杜兆明曾跟剑梅山庄的掌门弟子交过手,一负一胜,算是平手,而她也曾与剑梅山庄第二代首席弟子尹剑平在剑阁对过阵,她险胜。能让他们父女二人如临大敌,可见剑梅山庄的雄厚实力。 她常跟爹爹议论,要拿下川蜀西梁国,必当先击溃剑梅山庄,可每次爷爷都笑而不语,不甚在意这些。 “你们两个住手!”高洋大怒, 然后,碧莹使出几招后,真的就住手了! 只是她并非因高洋的话而住手,而是她注意到苏玉衡退去那诡异的脚步时,她惊骇住了。 苏玉衡见她停下来,也收了掌止住了脚步,含笑望着她。 碧莹收剑立即奔到她跟前,一双眼盯着苏玉衡,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会灵虚幻步?”刚刚苏玉衡看似动的是掌风,可实则动的是脚步,别人没看清,可她还是辨认出来了,那是剑梅山庄的七大绝学之一,灵虚幻步。非首席弟子不能学。 苏玉衡勾了勾唇角,淡淡一笑,“想知道吗?想知道来找我啊!”她轻飘飘地说完,便越过她走了。 留下碧莹惊骇莫名。这个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她怔怔望着苏玉衡背影狐疑不语。 高洋还想追过去时,却被徐晓妆给叫住了。 “表哥,今日宁王殿下在双子楼摆下七夕席,让我们都过去呢!” 宁王相邀不能不去,高洋望着苏玉衡消失在人群中,只得黯然作罢,故而带着碧莹与徐晓妆和苏玉珏等苏家几个姑娘一道往五彩双子楼赶去。 苏玉衡从主街拐入一条巷子里,最后在安氏缂丝店门口止住了脚步。 锦娆一个劲地叽叽喳喳在一旁唠叨着,“小姐,你刚刚怎么打到一半不打了,要是不用武器打赢了那个姑娘才好呢!”有了之前几次经历,锦娆已经觉得自家小姐无敌了。 苏玉衡笑着没有说话,今日目的只是为了勾起碧莹的兴趣,放了线,只等钓鱼,离跟萧翎约定的时间,还有点早,她想跟安老爷子说一声,让他查查碧莹以及当年那三个起兵反将的事情。 如果碧莹真的是十三骑之后,她要保护她的安全! 高洋等人在侍卫开路下,很快到达了五彩双子楼,双子楼如连体婴儿般,一共七层,楼梯往右是摘星楼,往左则是揽月楼。 今日宁王的宴席摆在右边的摘星楼。 几人抵达双子楼门口时,发现这附近已经人满为患,到处都挂着各色宫灯,通明如昼。 别人进双子楼要帖子,可高洋在京城无人不识,那管事的竟是什么话都没问,恭恭敬敬领着高洋等人进去了。 双子楼一楼的大厅是个圆形大厅,每一根柱子都扎了锦稠,到处都悬挂着各色红结,窗棂上都贴着精巧的图案,可谓是富丽堂皇。 最让人震撼的是圆形大厅正中有一颗人工古树,那古树的遒劲枝干便是楼梯,通往左右七层。 古树毫无任何枝叶,只空有枝条,而那枝条上悬挂着千千万万的红结,红结上系着一个个锦囊,是许多才子佳人投上的猜谜谜面,倘若有人感兴趣,可以取了下来猜谜,若巧合,还能结成一段好姻缘。 碧莹进来时,对这高大华丽的双子楼简直叹为观止。 在侍从的引领下,公子入了摘星楼东边的敞阁,姑娘则入了西边的敞阁。碧莹因身份尴尬,高洋吩咐侍女领着她去楼上游玩,她也乐得答应。 高洋进去时,发现宁王已经到了,便是京城有头有脸的贵公子都到齐,他连忙给宁王行了礼,公子们自是相互见礼。高洋很意外从不凑热闹的韩彦筠和秦少游也都来了。 看来宁王这次是想热热闹闹过个七夕节了。 不消说,那边徐晓妆进去后,发现里头坐了不少于三十位姑娘,她已经看到了独孤靖儿和萧宸等人,连忙过去打招呼,福康也早早就来到了摘星楼,她见到徐晓妆时,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愣是克制自己没上前刁难她的冲动。 待各位姑娘坐下时,方才注意东西敞阁之间只隔了一个米黄色的帷幕,坐在这边还能隐隐预约听到那边公子们的说笑声。 这时双子楼的侍从开口笑道:“各位姑娘,今日是七夕节,宁王殿下特地设了一个游戏,还请各位姑娘出谜面,可指名让那边的公子猜谜底!”随后侍从还大致说了哪些公子来与宴。 侍从话音一落,众姑娘们都议论开了,纷纷十分惊讶道:“只要写了对方名姓便可吗?要是那位公子不答怎么办?” 一个大胆的姑娘率先问出了众小姐们的担忧。 侍从笑着道:“殿下说了,今日入了这摘星楼,定要从他的规矩,各位公子们都已经应允了,还请小姐们赶紧出谜面吧!” 于是一众小姐们兴致勃勃地提笔开始写帖子。 “嘿嘿,我要让韩公子猜谜!” “我要让高公子猜谜,去年送他花灯被他拒绝了呢,这回可要了这个心愿!” 几个年轻的小姑娘没有顾忌地说开了。 众姑娘议论时,突然一个胖嘟嘟的丫头,嗓门很响亮道:“我要让秦世子猜谜!” 她一说完,在场所有人都看着她,惊愕不语, 你是找死吗? ------------ 第一百十八章 猜谜 独孤靖儿一时犹豫了,她望着身边的萧宸,低声问道:“宸儿,你七哥今日来了吗?” 萧宸很惋惜地摇摇头,“我出门时还特地问了门房,说没看到七哥出门!” 独孤靖儿这下拿起了那支笔又放下了,没有心思写谜面。 萧宸见她索然无味的样子,又担心她这样拂了宁王一片心意,别人不知道,可萧宸还是清楚的,今日宁王这宴席便是为了她而摆。 萧宸扭头问了刚刚那侍从道:“倘若不知道写哪位公子该怎么办?” 侍从从容而答:“那就不用写,约莫有缘会有公子来解的!” 萧宸闻言笑着跟独孤靖儿道:“姐姐,那你就单写谜面吧!” 独孤靖儿哑然失笑,便再次提笔,坐在独孤靖儿另一边的徐晓妆见状,也决定只写谜面,指名让哪位公子猜谜,岂不掉了面子,她可不要失了身份。 一刻钟后,姑娘们的谜面都已经写好了,交予那侍从,侍从捧着锦盒装下便躬身道:“还请小姐们稍候,奴婢这就去让公子们解谜。”说完便退下了。 一时这边的姑娘们都雀跃地聊开了,纷纷期待那边公子们的答谜,今年这玩法真真好玩呢。 “玉衡妹妹不知道怎么没来?”独孤靖儿扫了一眼苏家那几个姑娘,唯独没看到苏玉衡便问了萧宸。 萧宸回道:“我派人去跟她说了的,她说要晚点过来!” 独孤靖儿忽然怅然若失地点点头,其实这样的日子,最幸福的不是一堆人凑热闹,而是跟自己心仪的男子一起散散步,吟诗对月。 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此刻在干什么? 姑娘们这边嬉闹说笑时,宁王那边已经开始一个个分发谜面了。 每一个谜面都由一个小小的信封装着,按信封上的名字来发下去。几乎每一个信封都要过宁王的手,宁王拿起一个就笑着打趣那位公子。 发了好一会,再一次捏着写着高洋名字的信封时,宁王歪着身子对着高洋嗔怒道:“高洋,本王刚刚还犹豫要不要请你来着,每年就你风头最盛,恰恰福永硬是要喊上你,本王只得应允,这不,你瞧,总共三四十来位姑娘,你现在都已经八个谜面了!” 高洋苦笑,连忙起身朝宁王拱手称罪,“殿下莫要打趣在下了!” 一旁的福永郡王乐呵呵地笑了几声,他瞅了两眼高洋见他有些意兴阑珊,便诧异道:“高洋,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无精打采的!你抢了风头还这副样子,待会可是要罚酒的!” 高洋再次施礼,“我昨夜没睡好,身子不太爽利!” 是心不太舒坦呀,那个丫头居然没来?也不知道她干嘛去了? “好啦,就你任务最重,好好坐下解谜吧,可不能拂了人家姑娘的心思。”宁王笑着道, 高洋只得坐下,对着那侍从递过来的几封谜面哭笑不得。他哪有心思给人家解谜底呀。 而这边宁王夹住一个信封,十分惊诧地看向一旁冷峻如霜的秦少游。 “少游,你今年情形不错嘛,来,居然有姑娘不怕死写了你的名字!”宁王示意侍从将那信封给秦少游递去。 宁王话一说完,众人都笑开了,秦少游则囧着个猪肝脸,闷闷得没说话。 宁王这话是有典故的,秦少游十五岁及冠那年,秦国公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大肆操办了一番,秦国公宠秦少游就跟襄国公宠高洋一样,那是宠的没鼻子没眼的。 秦国公不知道听了谁的馊主意,竟然在及冠礼之后的宴席上,唤来了八个胡姬,决定让自己的愣头儿子开荤。 熟料那秦少游虽然在战场上气势如虹,可一见穿得妖娆的女人就害怕,那胡姬个个长得水灵灵的,那身段柔弱无骨,一堆往秦少游扑去时,没把秦少游给吓个半死,喝多了酒的秦少游拿着个马鞭快把那整个宴席给毁个干干净净,便是那几个胡姬也吓得花容失色,身上被着了好几鞭子躲在席案下哭。 那事虽然把整个秦国公府给闹翻了,可一众贺客却是乐得不得了,个个揣着秦国公世子的把柄回家了,自那后秦少游怕女人的名声就传开了,愣是让秦国公府的军将都抬不起头来。直到此事过去了好几年才消停一二,今日被宁王拿出来这么一说,众人再一次笑翻。 其实,少游也并非真的怕女人,他当年跟霄云关系不就极好吗?韩彦筠闷闷地喝了一口酒。 恰在这时,宁王正对着他说道:“哎哟,状元郎,你的也不少!”宁王一口气让人递上了三封过来。 坐在一旁的福永郡王瞅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字迹,他皱了皱眉,那是福康写给韩彦筠的。 韩彦筠本不想玩这种在他看来无聊的游戏,无奈宁王相邀,他没有办法,只得笑着接下了。 最后,那个锦盒里只剩下三封没有写名字的信。 宁王只是淡淡瞄了一眼便知其中定有独孤靖儿的,一旁的侍从何等有眼力劲,竟是悄悄将其中一封给宁王给抽了开来,不消说那是独孤靖儿的。 即便宁王能认出独孤靖儿的字迹,可侍从刚刚也特地留意了下独孤靖儿那封信,以防自家主子拿错,要是这都出差错了,宁王失了大面子,这里的人谁都别想活了。 那边的姑娘们自然都知道宁王是今日之主,也没人敢让他给解谜底,故而宁王手中只有独孤靖儿那封信。 侍从帮宁王拆开后,宁王伸手接了过来,待看清那宣纸上秀丽的字迹时,他浅浅一笑,靖儿写了一首词,写了上阙,让他对下阙! 宁王自是风雅之人,年仅十八岁的他是众皇子中年纪最轻的,也是最得他父皇宠爱的那个。从小得萧太傅亲身教授,才学自属上乘。 他默念了念独孤靖儿的上阙, “宿云收尽,纤尘不警,万里银河低挂。清冥风露不胜寒,又不道,如今几岁。” 靖儿似乎心情不佳呀,此上阙有些伤感,宁王略略皱眉。摇了摇头,提笔写下下阙。 “玉徽声断,宝钗香远,天上人间佳节。银河自有鹊为桥,争如共,此时明月。” 独孤靖儿的上阙是抑,那么宁王的下阙是扬。 写完后,宁王淡淡笑了笑,对侍从道:“递给她吧!” “是!”侍从恭敬而答。 独孤靖儿是第一个收到回复的,侍从将帖子递给她时,众姑娘还一片艳羡。到底是宁王的心尖人。 独孤靖儿却是十分无奈,她拆开信封,仔细一瞧,待品出宁王下阙意味时,有些赧然。那意思自是想邀她待会去对酒赏月了。 已经陆续有姑娘收到回帖,自然一个个高兴得不得了。 “哎呀呀,高公子给我回了!太好了!我担心他不解谜底的!”一个姑娘忍不住叫了出声。听得徐晓妆闷了一肚子气。 今年初的元宵节,有人送灯笼给高洋,通通被拒绝了,那时她还觉得高洋冷傲呢,她就喜欢他的性子,今日是怎么了,竟然随便就给回了? 她自然不知道高洋心情不佳,已不是往日那般锋芒乍现,他对这事不上心后,猜不猜的已经不重要了。 徐晓妆正担心自己的帖子有没有人看时,她派去打探情况的侍女悄悄伏在她耳边说道:“小姐,奴婢刚刚问了那侍者,说您和萧姑娘的信封都没写名字,还被放在那呢!” 徐晓妆一听瞬间泄气了,独孤靖儿没写,自然是被宁王发现了,些许宁王就没有在意另外两封没名姓的信了。 恰在徐晓妆闷闷不乐时,一摘星楼侍女打扮的女子轻盈地走到她身边,低低说道:“徐姑娘,有一位公子约您在二楼容桂间见面!” 徐晓妆一听,眉头一跳,惊讶地盯着她,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有人暗地里约她,可她堂堂国公府嫡长女,要是私下去见男子,自是万分不妥的。 只是徐晓妆还是隐隐有种期待,她沉声问道:“可知是哪位公子?” 那侍女靠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那位公子只说自己姓韩!” 徐晓妆神情一变,韩公子?难不成是韩彦筠?不会是端王妃已经跟他说了婚事,他找自己吧? 可以她对韩彦筠的了解,韩彦筠不像个随意约女子出来的人? “那公子穿什么衣衫?”徐晓妆今日见过韩彦筠,想确认侍女有没有弄错人。 侍女回想了下,回道:“月白衫,领口绣莲花纹!” 徐晓妆闻言不由沉沉吁了一口气,确实是韩彦筠,难不成韩彦筠有什么话跟她说?徐晓妆虽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可又怕真是韩彦筠约她见面,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 于是她跟独孤靖儿和苏玉珏说了一声,带着一个侍女便往楼上去了。 ------------ 第一百十九章 贞洁烈女 恰在这时,宁王那边的谜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当宁王发现锦盒里还剩两封信时,吩咐侍从把两封都拆开。 “诸位公子,这里还有两份信,暂且让侍者念一念,诸位来解如何?”宁王笑着道, 众公子无不允。 侍者念完第一个时,一公子很快就答上了,宁王让侍者把那信封给那位公子,那公子写了回信便又被送了过去。 随后侍者开始念第二份信的谜面。 侍者念完后,倒是许久都没人吭声。 宁王不由念叨了,“这是两个字谜,‘半窗残月’倒是个‘穹’字,可‘白日依山尽’是个什么字呢?这个字谜还真有点难呀!” 宁王不由将目光扫向众人,只见众位公子似乎都在寻思,只是无人脸上有豁然开朗之色,宁王目光最后落在韩彦筠身上时,但见韩彦筠哑然一笑,他忽然勾了勾唇角。 “有没有哪位公子猜出来呀?”宁王笑望着大家, 众人纷纷摇头, 宁王含笑,“那就让我们的状元郎来猜吧!” 宁王话音一落,众人目光都落在韩彦筠身上。 韩彦筠无奈地摇摇头,起身朝宁王拱了拱手,“回殿下,这是个‘谟’字。” “哦….”他一说,众人方才领悟。 宁王笑着对侍者道:“快去问问,这是谁的谜,出得这么难!” “是!” 过了一会,侍者过来回道:“殿下,是萧太傅家的大小姐萧宸姑娘的谜面!” “哈哈!难怪呀!”宁王爽朗一笑, 众人皆是叹服,萧太傅的孙女才学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 宁王忽然看了一眼韩彦筠,对侍者道:“去告诉萧姑娘,她的谜太难,是劳动了状元郎给解的,让她送上礼来!” 宁王此言一出,韩彦筠色变,他伸手想说不用时,却见侍者已经过去了。 众人均一脸恭喜羡慕地看着韩彦筠,韩彦筠神色有丝不自然。 很快,众人便见萧宸带着侍女亲自过来了,萧宸红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先给宁王行了一个礼,又朝众人福了福身。 “殿下,宸儿并非有意责难,既然韩公子解了这谜,殿下又吩咐了,那宸儿只得奉上谢礼,”说完,又从侍女手上接过一长方檀木盒,朝宁王低着头施礼道:“殿下,宸儿今日没带别的好礼,这是宸儿画的一幅画,本是要给独孤姐姐的,这会便赠给韩公子…” 萧宸还十分不好意思地看了韩彦筠一眼,“还望韩公子不嫌弃!”说完忙低下头。 宁王自然看出萧宸的羞赧,他跟萧宸是相熟的,知道萧宸是个爽朗大方的女子,既然脸红得说话都不自然,没准是对韩彦筠有心思了。 韩彦筠一时有些呆愣,这个礼于心不想收,他不想收除霄云外任何一个女子的礼,可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礼,萧宸今后在京城是抬不起头来了。 韩彦筠十分苦恼为难。宁王什么人呀,一眼就看出了韩彦筠的心思,韩彦筠与当年霄云郡主的事,他都是清楚的,当年他父皇有意将他一个姐姐嫁给韩彦筠,可知道韩彦筠跟霄云郡主走得近后,便作罢,只是他那姐姐至今对韩彦筠还念念不忘。 众人见韩彦筠毫无动静,也是有些诧异了。 “韩公子,还不赶紧收下?”宁王半带笑意半带命令地说道,萧宸是萧太傅嫡亲孙女,他必须维护她的脸面。 韩彦筠愣了一下,只得站了出来,走到萧宸跟前,双手接过了礼,“多谢萧姑娘!” 韩彦筠刚刚迟迟没有站出来,萧宸已知道他有担心,萧宸是洒脱之人,不想韩彦筠收了她的礼有什么顾虑,当下便笑着道:“韩公子,多谢你解了我的谜,这副画赠与公子,也仅仅是想公子指点一二,还请公子不要有顾虑。” 萧宸这话众人都听明白了,不由暗暗赞赏,果不愧是太傅家的姑娘。 便是韩彦筠也不由抬眼认真打量了下萧宸,为她这洒脱的性子所叹服。 “指点不敢当,愿与姑娘切磋!”人家姑娘都这么大方了,韩彦筠有什么理由迟疑。 宁王这才笑了,萧宸再施一礼,便退下了。 底下这宴席里方才其乐融融,后又来了乐人,演奏清商之曲,姑娘公子们都尽兴饮酒。 只是底下这般热闹时,徐晓妆却是来到了二楼那容桂雅间的外头。 她的侍女侧耳在门外听了一会,没听到什么动静,徐晓妆示意她敲门,侍女又敲了敲,轻声问道:“韩公子?” 可依旧没有答复,侍女看向徐晓妆, “推门进去看看!”徐晓妆道,于是侍女便将门给打开了,却见里头空无一人,唯有正对着门口有一张案桌,上头摆着瓜果酒水,底下有几个锦杌。 徐晓妆吁了一口气,“先等等吧!”于是二人便进去了。侍女将门给掩好。等着韩彦筠过来。 徐晓妆进去里边后,忽然有点紧张,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了一会,心里越慌,便对着侍女道:“不对,我总觉得怪怪的,我们走!” 说着拉着侍女便往外走,只可惜正当侍女要开门时,一个人从外头撞了进来。 来人看着徐晓妆咧开嘴阴笑道:“晓妆,你去哪呢?” 徐晓妆和侍女看清来人后,惊恐地往后倒退了几步。 “怎么是你?”徐晓妆抱着侍女瑟瑟发抖, “怎么是我?”男子将门反关上,阴狠狠地瞪着她,“不是你约我来的吗?是不是高洋不要你,又勾搭不上韩彦筠,这会想起爷我梁成毅来了,啊?”梁成毅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声音大得吓得徐晓妆和侍女躲在角落里嘤嘤哭泣。 “你胡说,我怎么会约你,是你骗我来的!”徐晓妆喘着惊气说道, “爷我才没骗你!” 眼见梁成毅越逼越近,徐晓妆的侍女惊慌地挡在徐晓妆面前,涩涩抖着道:“梁世子,你别乱来,传出去对我们家小姐不好….” “哼!”梁成毅懒得跟她们啰嗦,“爷我就怕传不出去呢!”说着将那侍女往一旁一拉,一脚将她踹到了墙上, “啊”侍女尖叫一声,痛得晕乎倒在地上。 徐晓妆使劲摇头哭着求饶:“梁成毅,你别这样…你别吓我…” 梁成毅见她哭得楚楚可怜,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身,逼着她看着自己,“徐晓妆,你告诉我,我哪点配不上你,我请人上门来说亲,你竟然拒绝!” “呜呜呜…”徐晓妆身子已经瘫软,“放开我…” “放开你?你要真是个贞洁烈女,只喜欢高洋就算了,怎么见嫁高洋无望,又想着韩彦筠了?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梁成毅越说越怒,将她往墙角里一推,徐晓妆撞了上去,缩在地上哭泣。 “你瞎说什么,我哪有想着韩彦筠?”徐晓妆边哭边琢磨着这事怎么被梁成毅知道。 梁成毅蹲下来,逼近她,掐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你派人去打听韩彦筠的行踪,被我知道了,你要是对他没兴趣,打听他干嘛…” “那是…那是….”徐晓妆百口莫辩,她今日确实让小厮去打听了韩彦筠是否出门。 梁成毅死死拽着徐晓妆,眼中万分不甘和隐忍,他甚至就想这么轻薄了她,可他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行,否则徐国公一定不会饶了他。而且他确实是喜欢徐晓妆的,也不想她名声扫地。 “晓妆,答应我,忘了高洋,嫁给我,我会好好宠着你!”他眯着眼盯着她,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 “你滚,我讨厌你,我死都不会嫁给你!”徐晓妆自有傲气,便是此刻她也没办法委曲求全。 梁成毅眼神忽然变得十分阴狠,就在他往徐晓妆身上扑去时,忽然他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到,整个人晕了过去。 原来是那侍女抱着个花瓶砸了梁成毅的头。 徐晓妆惊恐地看着自己那侍女,两个人都吓掉了半条命。 “走,小姐!” 侍女总算是回过神来,拉着徐晓妆就往外头跑。 ------------ 第一百二十章 他是我未婚夫 (900钻石加更) 二人出了门就跑至长廊尽头,顺着外侧的楼梯准备下去一楼,可徐晓妆突然拉住了侍女。 “不行,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下去,她们肯定会怀疑,到时候我的名声就完了!”徐晓妆喘着气,惊魂未定, 侍女想想也点头,“那咱们先找个地方把衣衫理一理。” “好!” 二人这才扭头进了一个雅间,徐晓妆让侍女给自己收拾,而她则认真思索着这是怎么回事。 是谁引她到这?梁成毅虽然是个混账,可从不撒谎也不无赖,他既然说不是他那应该就不是。会是谁处心积虑想害她呢? 忽然她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她在京城这么多年,按说真正得罪的只有苏玉衡,这么一想,徐晓妆眯了眯眼睛,射出一记恶毒的眼光。 好啊苏玉衡,我还没对付你呢,你倒是先下手为强,你等着,老账新账一起算。 等到徐晓妆出现在一楼时,人已经散去了一大半,想来各自相邀出去玩了,原来那大厅中只剩十来个姑娘,便是独孤靖儿和萧宸都已经不在。 福康见徐晓妆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有些纳闷呢,难不成梁成毅没去找她,她本就是想让梁成毅吓吓她,给徐晓妆一点教训的。只是再细细打量时,福康还是看出徐晓妆神色的不对劲。 她翘了翘唇角,拿着韩彦筠给她回的谜底满意地走了。 独孤靖儿和萧宸二人竟是无聊,决定一层层破揽月楼的关卡,从第一层猜字谜,到第二层听音辨乐器,再到第三层对对联,第四层下棋,二人不是下棋高手,还愣是让人将韩彦筠给叫了去帮忙。 就在韩彦筠指点二人去解那棋盘时,宁王亲自来寻独孤靖儿了。于是独孤靖儿丢下萧宸与韩彦筠,跟着宁王顺着那古藤楼梯去了对面的摘星楼。 摘星楼每一层皆是敞阁,游人可举目赏洛河夜景。 独孤靖儿和宁王静静地站在高高的围栏旁,望着底下游人如织,到处是宫灯,流光溢彩。 “靖儿,你似乎心情不太好?”宁王看向她,笑容如风儿般和煦。 “没有啊…”独孤靖儿勉强笑着, 宁王何等眼力劲,见她痴痴地望着夜空,略略叹气,不由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她,“靖儿,你瞧瞧,喜不喜欢?” 独孤靖儿闻言收回目光,转头过来看着宁王手里的东西,见是一支镂空白玉簪子,簪头雕了一多漂亮的兰花。 “这是玉兰簪!” “嗯,很漂亮!”独孤靖儿由衷赞赏。 “是我亲手雕的…”宁王笑容有些怔,声音也很轻,听得独孤靖儿没由来的紧张。 独孤靖儿看着那只玉簪,也没去接,也没敢抬头,一直以来他对自己都很好,宁王就是这样看似一个很完美的人,好像永远都是那样的表情,可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没有让独孤靖儿心动的地方。 不像萧翎,明明也是很清润的一个人物,举止投足,偶尔随意潇洒,偶尔清雅慵懒,偶尔冷漠如霜,尤其是那双眼睛,有种看透世间沧桑的淡然,又有种笑睨天下帷幄之风采。 “我给你带上…”宁王凝望着独孤靖儿秀美的面庞,走近了一步,竟是伸手要去给她带发簪。 独孤靖儿忽然回过神来,猛地退两步,呆呆地看着他,宁王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了。 “靖儿…”宁王错愕,声音依旧很温柔, “对不起….”独孤靖儿惨然落下一滴眼泪,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她要勇于说出自己的心事。 宁王神色黯淡了下来。 “对不起,殿下,您的心意….靖儿承受不来…”说完,独孤靖儿福了福身,掩面离去。 宁王漠然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温度渐渐冷却如冰。 独孤靖儿出了摘星楼,继续过来揽月楼去找萧宸,不晓此时萧宸与韩彦筠已经过了六关了,萧宸看到她独自回来时,微笑地摇摇头,二人本心意相通,不消说她已经明白了独孤靖儿的选择。 先前独孤靖儿走后,韩彦筠不好留下萧宸一人过关,又兼之对揽月楼各层的通关难题感兴趣,于是便带着萧宸过了两道关卡,最后三人齐齐来到了第七层入口处。 通往七层的楼梯处站了一个老者, 三人过去,自然给老者施了一礼,老者躬身一拜。 “这位老伯,我们想去第七层,敢问是否还有关卡呢?”萧宸第一个问道。 老者躬身笑道:“回姑娘,要想上揽月楼顶楼,得破个阵法?” “什么阵法?”韩彦筠来了兴趣。 老者回道:“回公子,萧七公子在永青桥便摆下了奇阵,三位破了阵法,方有机会上顶楼。” 独孤靖儿一听是萧翎摆下的阵,整个人瞬间鲜活了过来,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她的心情一下子就雨过天晴,高兴得忍不住捂着嘴想哭。 萧宸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便对着韩彦筠道:“韩公子,我和独孤姐姐并不懂阵法,可否协助我们去破阵!” 其实三人对上不上顶楼没多大兴趣,只是一听是萧翎的阵法,自然大感兴趣。 “好!”韩彦筠爽快答道, 不晓那老者神色有些为难,朝韩彦筠道:“公子,七公子此阵男子解不了,只能女子解!” “…….” 三人相视一眼,有些诧异,只能女子解? 萧翎这是什么意思?堂堂萧家七公子弄一个只能女子解的阵法,总觉得有着别样的情愫在里边。 果然独孤靖儿一下子脸色就有些绯红了,她一定要想办法解那个阵,是不是解了那个阵,她就有机会跟萧翎进一步接触,想起她外祖父的话,她决定一定要想办法破阵。 “走,我们先过去吧!”萧宸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心。 韩彦筠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还是想随二人一道去看萧翎的阵法,毕竟萧七公子第一次摆阵,他实在是好奇。 于是三人转身下楼,这一幕偏偏被对面摘星楼的宁王所看到,不用宁王问,他身边一内侍便低低跟他禀道:“殿下,是萧家的七公子摆下了阵法,让人破了方能上揽月楼顶层。” 宁王微微诧异,“萧七公子?是太傅家那个动不动就来宫里请太医给看病的病弱公子吗?” “正是!” 宁王眯着眼不说话了,靖儿对一个病得咳血的公子上心? 独孤靖儿三人一出双子楼恰好遇见了从承天桥过来要去永青桥的苏玉衡。 “玉衡妹妹!”独孤靖儿看到她万分惊喜。 苏玉衡听到声音,正见宫灯璀璨人来人往的双子楼门口,韩彦筠、萧宸和独孤靖儿站在那望着她。 看到韩彦筠,苏玉衡忍不住心神一动,她现在才明白自己对韩彦筠是一种依赖哥哥的感情,她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弹,可以随意撒娇,可没有遇见萧翎时的那种紧张,那种不知所措,那种脸红心跳。 可即便如此,韩彦筠在她心中的位置是无可比拟的,那么多年相濡以沫,也不是萧翎一下子就能替代的。她的表哥依旧是这世间最好的表哥。 苏玉衡走过去后,先是给韩彦筠行了一个礼,“韩公子,”随后才笑着跟独孤靖儿和萧宸说话。 “妹妹,你来的正好,姐姐想问你,你是否懂阵法?”独孤靖儿拉着她的手问道。 苏玉衡点点头,“略懂一二!”嘴里说略懂一二,可那神情实在是一脸“懂得太多”的表情。 独孤靖儿和萧宸忍不住相视一笑,知道苏玉衡就是这个性子,也觉得她爽利洒脱。 韩彦筠看着她略略苦笑没说话,他一直在逃避她,告诉自己她不是霄云,不要让自己过多关注于她,可刚刚她眼里那种神采还是让他十分熟悉,甚至….忍不住心悸。 韩彦筠闭了眼低下了头。 苏玉衡随意瞄了韩彦筠一眼,见他压根不看自己,暗暗叹气,他还是对她很冷漠。 “你懂那太好了,可不可帮助姐姐去破个阵法!”独孤靖儿一下子觉得有望了。 “好啊!”苏玉衡自然愿意帮她。 于是四人便一道往永青桥方向走。 永青桥与承天桥其实隔得不远,是相邻的两座桥,只是两座桥之间恰好隔着一个水中林子,永青桥在洛河一个拐弯处,水流比别处湍急,岸边还有一片林子,故而这边来游玩的少了许多。 四人越靠近永青桥时,苏玉衡意识到不对,独孤靖儿要破的阵不会就是萧翎的阵法吧。 果不其然,四人最后在永青桥的桥头边停了下来。 他们在那看到了庆之,苏玉衡眉头皱了起来。 庆之带着几个侍卫在这边,见了几人后,纷纷拱手行了一个礼。 桥头下面是一个宽阔的码头,水面平静无波什么都看不到。 “庆之大哥,七哥的阵法在哪里?”萧宸问道, 庆之指了指底下那片漆黑的水域道:“公子的阵法就在江上!但是要入江中的阵法,先得解了案上那小阵!” 庆之指了指案上那摆着的烛火阵。 独孤靖儿听了就觉得很复杂的样子,可还是回过头来跟苏玉衡道:“妹妹,七表哥在这里摆了阵法,破了这个阵方能上揽月楼的顶层,妹妹可不可以襄助我!” 苏玉衡闻言没有了往日那言笑晏晏,而是神情凝重起来。 独孤靖儿喜欢萧翎她知道,不知为何,现在想起这个事,她心里很不舒服。再不自觉想起那日在密室二人相拥的情景,还忍不住红了脸。 她的未婚夫,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抱歉,做不到! 苏玉衡神色极为认真地看着独孤靖儿道,“对不起,独孤姐姐,今日我不能帮你破阵。” “为何?” “为何?” 萧宸和独孤靖儿同时问道,却见苏玉衡一脸清霜。 便是一旁的韩彦筠也有些诧异。 苏玉衡绕过三人,静静地站在码头边,负手迎着江山清风,衣袂飘扬,淡淡道:“因为我要为我自己破阵!” 独孤靖儿闻言满目惊骇,踉跄地退了两步,被萧宸给扶住了。 苏玉衡这话什么意思? 莫非她对萧翎有意?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淳风,你在哪? 苏玉衡没有再看三人,而是昂扬踏步往岸边码头上摆着的那片烛火阵走去。 江上清风徐徐,夜水幽凉,不燥不热,虽然风不大,可那股绵劲的风力却足以吹灭一支蜡烛,出奇的是离水面三尺高的码头上摆着的烛火竟是雀跃妖娆,欢快无比,反倒像是一个个娃娃露出笑脸般冲着苏玉衡笑。 七七四十九支蜡烛,齐齐顺着一个方向摇晃,那画面温馨而柔美。 可就在苏玉衡站在阵前时,江面忽然刮来一道劲风,那四十九支蜡烛的烛火忽然四处乱晃,跟一个乖乖笑着的小娃突然发了疯似的。 紧接着,那蜡烛开始自相移动,烛火缭绕,晃得苏玉衡不敢迫近。便是站在桥头上的韩彦筠等人,也觉得那边已经乱成一片。 苏玉衡退了一步,清秀的面庞被烛火映得红彤彤的,她眯了眯眼,暗暗一笑。 萧翎呀,萧翎,你居然摆的是当年我在北云关外击退鲜卑大军的奇石缥缈阵。 她用的奇石,而萧翎用的是蜡烛而已。 奇石缥缈阵在于乱,杂乱无章,让人摸不到头绪,要破阵需要踩住阵中十三个穴位。此阵既然是苏玉衡前世所布,她自然非常熟悉,稍稍足一点地就开始掠入阵中。 桥上的一行人只见她如蜻蜓般在阵中掠来掠去,似乎十分轻松,还有些诧异。唯有韩彦筠一张脸惨白得可怕。 那是霄云的奇石缥缈阵! 萧翎什么都知道! 而阵中的苏玉衡踩中八个穴位后,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在布这个阵时,在东北角阵有些缺陷,以至于当年面对鲜卑时,差点让鲜卑三皇子慕容钺从东北角攻入,恰好当时有高人助阵,她方才稳住。 事后她还寻了人来着,可一直没找到,久而久之也没放在心上,此刻苏玉衡忽然脑门里冒出一个念头。 那个人不会是萧翎吧? 苏玉衡试着去踩东北角那个山雷穴时,果然发现布局已畅,心下惘然。他为什么就都不告诉她呢?送匕首给她也只刻了自己的字,在她为难之时给她助阵破敌,最后却悄悄离去。 苏玉衡忽然眼眶就酸了,他还做了什么? 萧翎你在哪里?苏玉衡瞬间眼泪就滑了出来,举目往江面上看去,却不见任何人影。 她狠狠将泪水吞下,再次几个破空旋转踩中全部穴位后,刚刚群烛的乱象归于平静。苏玉衡衣袂飘飘朝上空飞去,但见底下烛火摇曳如初,一派祥和。 就在苏玉衡破了烛火阵那一瞬,江面上突然漂来一个莲花灯,苏玉衡眼眸一亮,奇石缥缈阵只是入门,真正的阵来了! 她在空中一个旋转,划来双臂如飞燕般朝水中那漂浮而来的莲花灯掠去。 只见那莲花灯直径大约一丈,灯芯空空如也,唯有四周好多片荷花瓣围着那黑漆漆的灯芯交错旋转。那荷花瓣炫目斑斓,闪耀着粉红的光亮。 太漂亮了,他也知道自己喜欢莲花! 苏玉衡如飞蝶般轻轻落在莲花灯正中,暗暗想这上面有什么玄机,却发现朝里的花瓣上都刻着字,是书写在花瓣上极为飘逸的行楷,而那些花瓣交错变化,毫无顺序。 苏玉衡绕着莲花灯看了一圈,难不成是把字的顺序排好? 这么一想,苏玉衡仔细去瞧那花瓣上都刻了什么字。 这朵莲花倒不大,只有七个花瓣,苏玉衡把那几个字念叨出来后,凭着她极好的文赋素养,很快就把这第一句话给顺出来了。 “庆山庭梧姻缘求!” 她话音一落,身子一跃踩在花瓣尖开始用腿力一个个花瓣拨过去,将那杂乱的花瓣按照那句诗的顺序排好。 等到排好后,果然那莲花瓣不再动了,而且固定了下来。苏玉衡大喜,这就算完了? 于是苏玉衡昂头四望,等着下一个莲花灯出现,然而她望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难不成还有玄机? 苏玉衡绕着灯芯走了一圈,将这一句诗念一遍,暗道,不是猜谜吧? 那“庆山庭梧姻缘求”打什么谜呢?苏玉衡仔细思索着。 刚刚破烛火阵时,她热得出了不少汗,此刻在江面上,清风微凉,吹得她背上有点冷。 她托着下巴猜谜,眼神一溜达,便有了答案。 “对,是个‘康’字!”苏玉衡抚掌一笑,觉得自己猜出来了。 只是猜出来后呢?苏玉衡忽然就迷糊了,站在莲花灯上傻傻地转了几圈,在寻思这第一个莲花灯的门道。 只有摸清楚了,那后边几个才能迎刃而解。 她来回摸了摸那花瓣,只觉得那花瓣耀得她都睁不开眼,摸来摸去也没个动静。 思来想去时,她目光忽然落在自己脚底下,她踩着的是莲花灯的花蕊,按理来说莲花灯自然得有花蕊的呀。 难不成秘密在这? 苏玉衡俯身下去,摸了摸那正中的一块圆形的花蕊。 摸着摸着,她忽然觉得这个花蕊中的细砂有种熟悉的感觉。 对了,有一年在河西走廊上对阵突袭而来的吐蕃族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当时那地形特别适合火攻,可偏偏常年不下雨的那片山坡居然罕见的下了雨,导致空气湿润完全用不了火攻。 焦灼之际,不知何人给她运送了几十车这样的细砂,原来这是南海逍砂,遇刀剑摩擦可燃。后来她用网帷洒上细砂,在与吐蕃对阵时,让前锋将士将细砂网扑入吐蕃前锋,随后用刀剑割划,火花乱射,果然吐蕃前锋被烧伤大半,掩面而逃。 苏玉衡想明白后,不由再次动容,当年她还以为是她爷爷的妙计,现在看来那次给她送来细砂的也是萧翎。 苏玉衡再次沉沉叹了着气,睁着闪出泪花的眼眸四处张望, 萧翎,你在哪里? 你到底还做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苏玉衡鼻头一酸,心下难掩悸动。 可江面上还是无任何动静,她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继续破关。她望着底下那细砂时,暗想难道是将猜出来的字划在细砂上让花蕊给燃起来? 想到这,她忽然凌空飞起,双脚勾在莲花瓣上,让自己身子横悬于花蕊上空,她掏出腰间萧翎送的那把匕首,龙飞凤舞般将那个“康”字在细砂上给写了下来。 果不其然,随着匕首破砂的声音,很快摩擦过的那片细砂就燃烧起来了,一个闪亮亮的“康”字出现在眼前。 与此同时,那莲花灯盘坐上响起了一阵滚动的声音,哗啦啦的一下,那中间一盘细砂的托座给升了起来。 眼见那个如烛火般闪耀的“康”字越来越逼近,苏玉衡被迫身子朝上空跃起,抬眉的瞬间,发现江面又飘来了一盏莲花灯! 来了!苏玉衡凭虚御风般,踏浪而去,身轻如燕,翩翩若鸿般落在了新来的莲花灯正中。 有了第一盏灯的摸索,这下苏玉衡驾轻就熟,开始顺词猜谜。 这又是一盏七彩莲花灯,通体七个花瓣。 寻思一下,很快就把新一句诗给念叨了出来。 “弃妆惊才动九州!” 苏玉衡猛地回过神来,显然这是在形容她呀!虽然苏玉衡很想谦虚一下,可她觉得萧翎定是在写她。人家萧七公子作诗作词赞美她,她还是觉得脸有些发烫。 小眼神转遛一圈后,开始施展轻功将那莲花瓣给排好,随即也很快猜出谜底是个“安”字。遵照先前的手法将那个安字写在细砂上,这一会那花蕊托盘往上涌,花蕊托着那个闪闪发亮的“安”字上升的同时,四周有如萤火虫一样的细细光亮从花蕊中顺着托盘边沿流下去,好似绝美的瀑布。 苏玉衡霎时怔住了,想起有一年上元节,她跟表哥出去玩后,夜里回来在自己屋子外发现了这么一个莲花灯,四周开七瓣花,粉红发亮,中间是一团黄色的花蕊,花蕊被花心的一个托盘给撑开,四周带着暗细光亮的珠砂似流苏一样摇摇晃晃。 所以萧翎这是告诉她,当年她爱不释手以为是表哥送的莲花灯其实是他送的吗? 苏玉衡踩在花瓣尖上,此刻咬着下唇,内心翻腾着汹涌的愧疚和自责。 萧淳风,你还做了多少事,这是在诛我的心!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步步生莲表衷情 恰在此时,江面上出现了第三个莲花灯。苏玉衡含泪御气,毫不犹豫朝那个莲花灯飞去。 苏玉衡一朝拗口里头飞去时,站在桥头上的几人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刚刚众人只觉得苏玉衡像只轻盈的蝴蝶般在江上飞来飞去,时高时低,优雅动人。 等到那个身影拨云弄雾般朝转弯那边的江面飞去后,众人方觉得此刻心里如笼罩了一片阴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均渐渐回过神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呀?为什么不像阵法?”萧宸第一个打破了沉闷的宁静。 如此盛夏之夜,韩彦筠却觉得手脚冰凉,心测测的痛。 他神情呆滞般望着江面上还能看到的两座莲花灯,说道:“这是七星阵法,今夜这江面应该会有七座莲灯,只是….你说得也对,这不像是破阵。” “那像什么?”萧宸扶着全身僵硬的独孤靖儿问韩彦筠道, 像什么?韩彦筠恍惚了,嘴角冷冷苦笑,像步步生莲,像丝丝入扣,像魔障一样将她吸引入他的掌心。 “这个阵并非是只有女子才能破…” “啊,那你的意思是你也能破?”萧宸反问, 韩彦筠缓缓摇头,极为疲惫道:“非也,我的意思是刚刚老伯的话只是个借口,不让男子来破只让女子来,而女子中能破这个阵的只有她,所以…这个阵其实就是萧翎为她所布!” 说完这句话,韩彦筠觉得自己从心底生出一股冷透心的寒意,那寒意如冰凌般穿透了他的心,让他千疮百孔。 独孤靖儿听到韩彦筠这话后,突然苦笑出声,揪着自己的心口发疼,原来啊,原来如此。 这个阵法确实只有苏玉衡才能破,既要懂阵法又要武艺高强,除了她还有谁? 这哪里是破阵,明明是萧翎跟人家姑娘表明心意呀。 独孤靖儿弯着身子蹲在地上,忍不住抱着肩将脸埋在膝盖上细细抽泣,她还没有开始,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喜欢他,一切都已结束。 他从来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为什么?为什么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男子,老天爷却又不给她机会呢? 为什么张口来不及说爱,她却已输得遍体鳞伤。 韩彦筠一袭月白长衫在暗夜黑风的吹拂下犹如一只白色的片影,一如他飘飘荡荡的那颗心。 不用看了,也不需要再看,转身,他迈着灌铅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回走。 全身冰凉的他胸口突然涌上一股血腥,毫无预兆地栽了下去! “韩公子!” “公子!” 韩彦筠的侍从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萧宸也急急忙忙奔了过去,却见他脸色虚白冰冰冷冷。 各自侍从丫头安顿各自主子上马车往回走,车辘转动,晕黄的宫灯下一辆辆马车渐行渐远。 不打扰,也打扰不了。 这片江风是为那二人而吹,江波是为二人而卷,他们只是多余的人,散场离开便是。 江上的苏玉衡已经开始解第三个莲花灯。此灯花瓣不如先前两座那么大,有好些个小花瓣围在四周交错旋转。 苏玉衡眸光如炬,将那花瓣上写着的黑字飘逸行楷给念叨出来, “章风月,铸功名,人间奇迹。” 好有气势的一句词! 这是连着前一句的,还是在赞颂她, 这句话谜面在“章风月”三字上,谜底便是个“辰”字。 只是还有一句话,苏玉衡转身看着另一半还在转动的小花瓣,寻思一下再念了出来:“争忍不相随,暗中恋,眼中怜….” 苏玉衡浑身一颤,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是在说他吗? 争忍不相随,暗中恋,眼中怜… 为何念着这一句话时,她婆娑的泪眼中似浮现出萧翎那双含笑凝望她的眼神,清如山泉,明如高月。 一字一句都在诉说他的衷情。 苏玉衡狠狠吸了一口气,拂过脸颊的泪水,再一次如先前般将那个“辰”字刻上。 身子再如羽翼般飘起时,江面又来了第四座莲花灯。 这是七星阵法! 夜风刮过她的两颊,泪水浇灌后的面庞有些涩涩的疼。 她睁着眼睛四处去寻找萧翎的身影,唯有茫茫暗夜,徐徐清风。 没有关系,她离他越来越近了。 苏玉衡就这样如仙子般落在了第四座莲花灯上。 只是这一次她注意到花瓣上头的行楷时,眼泪却是完全控制不住,宣泄如洪。 “怎奈一夜破辰光,梦断刀头,泣血泪,孤无眠…” 说的是杜家满门被斩的那夜吗?说的是那一个个冷血无情的羽林卫一刀朝她脖子上砍去的那一夜吗? 好一个梦断刀头! 苏玉衡悲愤难当。 所以他字字泣血,孤无眠是吗? 第一次给他把脉时,便知他是因三年前的重大变故大口吐过血而留下痼疾。 是因为她吗?是因为杜家吗? “呜呜….”苏玉衡忍不住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萧翎,萧淳风!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默默地做却什么都不说? 所以莲花瓣朝逆行,所以说的是“死”,谜底是“生”是吗? 苏玉衡忽然一股激昂之情涌上心头,“哗哗”两下将莲花瓣拨顺后,在花蕊中心用匕首划下“生”字。 是的,她活过来了,便不会白白活着! 她身子如螺旋般在空中旋转,再一次张开双掌朝第五座莲花灯跃去。 “尘暗旧貂,仰醉观涛空自悲。” 苏玉衡很快读懂了这句词的意思,也是在说他,说她死后他的境遇。 仰醉观涛,观的是什么涛?那不就是云涛么? 所以第五个谜底是个“云”字! 好一个“仰醉观涛空自悲”的萧翎,我杜霄云前世欠你的,这一辈子来还! 她再一次提起飞身朝那刚刚飘出来的第六个莲花灯掠去。 这回她站在灯蕊中仔仔细细地看那些花瓣上的字,不消说,这飘逸的行楷慵懒中一撇一捺自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洒脱。 他的字也是这般好看的。 “恰华年,天有道,云破日出,再续前缘鹊桥连….”苏玉衡一个字一个字极慢地品味。 天有道,指的是苍天有眼,云破日出,则说的是她再次重生归来,至于那….再续前缘….鹊桥连…苏玉衡咬着下唇,一张小脸羞得通红。 抬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四处瞄着,忍不住赌气了, 人呢?半个人影都不见,续什么前缘,连什么鹊桥! 苏玉衡脑子里冒出这种想法后,自己狠狠地在莲花灯下跺了跺脚,她霄云郡主什么时候这么小家子气了! 她晃了晃脑子,逼自己冷静下来,去猜那字谜,这次的谜面应该是“云破日出”吧,那谜底就是一个“霄”字! 苏玉衡再一次悬在灯蕊之上,掏出那匕首,摸了摸上头那“淳风”二字,然后很潇洒地写下了一个“霄”字。 看着那个“霄”字渐渐发光,苏玉衡露出了甜心的笑容,这可是她的名字呢? 这么一想的瞬间,苏玉衡忽然惊醒,身子一挑,张开双臂站在莲花瓣上,回头去看解过的那几个莲花灯。 见其他五盏莲花灯静静在原先的位置上漂浮着,莲花瓣上的亮光倒是比先前弱了不少,反倒那灯蕊正中的字却亮得越闪耀。 从第一个到这第六个,“康安辰生云霄”,可倒过来念呢! “霄云,生辰安康!” 这一刹那,苏玉衡惊若游魂,目瞪口呆! 他怎么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呢? 听爷爷说,当年她在七月七出生时,天有异象,狂风乱作后云破日出,爷爷担心有人忌惮杜家,怕她受到太过关注,便一直声称她是七月初八出生的。这事连表哥都不知道。萧翎怎么知道的? 萧翎啊,萧翎,苏玉衡满目凄楚地去寻找他的影子。 你在哪?你到底在哪?她哭着跟个小孩子般,全身都在抽泣。 已经是第六个莲花灯了,那么最后一个莲花灯呢?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百炼钢化绕指柔 她哭着站在莲花瓣上四处张望,鼓囊着腮帮子,抬着盈盈泪眼,犹自可怜。 最后一个莲花灯在哪里? 这一刻,好想看到他,特别想。她有好多好多话要问他。 想着想着,她忽然意识到他哪里是让她来破阵嘛,写了一首“诉衷情”,就是来表明心意的。 苏玉衡白俏的脸蛋又染上一层绯红。 岸上那烛火阵对于别人来说很难,可对于她来说十分简单,至于这些猜字谜顺诗词的游戏,她也不费太多神。 反倒是他,为了布这个七星莲花阵费了多少心思?那莲花灯上的机关重重,还有那花瓣上飘逸的行楷都是要一笔一画写上去的,她相信,用这种方式来给她庆祝生辰,一定都是他亲自做的。 就在苏玉衡越想心揪得越痛,俏着个脸蛋四处瞄着,水灵灵的眼睛翻腾着无尽的思恋和期待时, 忽然一缕笛声破空而来,宛转悠扬的笛声夹着江面的水气扑耳帘来,苏玉衡眼睫一闪,晶莹的泪珠滑落,立马循声望去,但见最后那盏莲花灯从烟波浩渺中徐徐漂来。 苏玉衡目光一怔,望着莲花灯上的那人影,痴痴不语。 只见他着了一袭白衫,白色丝带束发,双手执笛,望着她这边缓缓驶来。 笛声一出,便是江水似乎也感染了那片欢快,水面开始泛起一阵阵清波,灯火如水盈盈洒在水面上,漾起星光粼粼,水波拍打在莲花灯瓣上时,溅起些许水花,配合着萧翎的笛声,谱出一篇清扬的乐章。 她目光落在萧翎身上,即便看不清,可也想象得到,他一定是含笑凝望着她,一如过往。 他周身似有一股灵气围绕,笛声婉转如莺,还夹着些悠远的思念。 他像一幅画,一副绝美的画! 浩渺烟波,衣袂飘飘,人间谪仙,不外如是! 萧翎!萧淳风! 苏玉衡不想再等下去,她忽如蝉翼清羽般擦着水面飞快地朝他掠去。 而那莲花灯上的萧翎,目光凌凌,望着那个朝他飞来的娇人儿,闪着久违的悸动。 他当下放下竹笛,白衣如仙,一跃而起,踏风朝她飞奔而去。 苏玉衡破泣为笑,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甚至已经看到那漆黑如墨的眸眼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眼底映出他明润如玉的面容,在莹莹月光下,散发着清辉,她似被他眼底的柔情所包裹,便是整个身子都有些娇软起来。 好在下一瞬,她的腰身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给勾住,整个人落入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她不自觉地伏在他身上,仰头凝望着这个让她不知所措的男子。 风儿在这一刻吹得很欢快,惊起河边一颗大榕树上的夜鸟,伴随着呼啦啦一阵悦耳的鸣叫声,一群小鸟圈圈环绕还在半空中缓缓飘下的二人,江面微风拂来,将萧翎广袖白衫掀起,如谪仙般抱着怀里的人儿飘落在第七盏莲花灯上。 萧翎牢牢搂住她的腰身,将笛子插入腰间,将另一只手也给环过去,将她有些冷的娇躯贴在自己身上,他的目光似看着一个极为珍贵的宝贝般,凝视她,眸色温柔而怜爱。 只见小丫头双颊红彤彤的,一双水润润的眼睛滴溜着望着他,泪水洗过的眼眸越发莹亮水润,便是那双紧抿着的双唇此刻也翘嘟嘟的,似在生气。 他都不知道他的小丫头竟也有如此可爱娇俏的一面。他情不自禁轻轻吸了一口气,俯身吻上了她的额头。 苏玉衡感觉到额尖蜻蜓点水似的一吻,心里酥酥麻麻,忍不住双手撑在他胸前,似怕他再靠近。 萧翎感受到她想退步,可惜这一次她送上门来,哪有放手的道理,那只搂住她腰身的手越发有力。 苏玉衡双手伏在他胸前,眸光闪闪,想起刚刚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心中的悸动再次袭来。 她抬着眼睛望着他,痴痴不语,满眼地责问,为何一直在她身边守护,却什么都不告诉她。 她跟表哥提着灯笼在大街上热热闹闹逛灯节时,他却一个人默默地给她做莲花灯。 她纵横疆场肆意奔腾时,他总在最关键的时刻悄悄给她破解危局。 她欢天喜地嚷着要嫁给表哥时,他却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跟别的男子言笑晏晏而黯然伤神。 许许多多当年她觉得奇怪还以为是表哥给她做的事,现在想来应该都是萧翎做的。 苏玉衡越想咬着下唇,呜呜抽泣起来,“呜呜呜….” 萧翎被她悲戚的模样给吓到了,连忙抚慰,“乖,傻丫头,别哭了,都过去了…” 他靠着她的发梢轻轻安慰,声音呢喃温柔。 苏玉衡再也忍不住,双手环住他的腰扑在他怀里大哭。 “你为什么这么坏,什么都不说,你故意让我心里不好受…”她将泪水肆意地擦在他身上,像赌气般在他怀里娇滴滴地控告。 萧翎笑了,觉得此刻心窝里暖暖的,真的,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 那些年他不是不心痛,不是不难受,眼睁睁看着她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眼巴巴见她跟别人嬉笑玩闹,他承受了太多太多。 可此刻,当她扑在他怀里撒娇般生气时,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他怜爱地抚着他的发丝,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充实。 “对不起,霄云,是我的错,是我的缘故,别哭了好吗?”萧翎浅笑着又温柔又心疼。 霄云…苏玉衡心狠狠地跳动了几下,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叫她的名字。 她靠在他怀里,睁着眼睛忽然就不说话了,抱着他腰间的手,越发紧了。 她也不要再放开他,不能再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 跟表哥已是过去,这一世她要好好陪着萧翎。 “霄云…”耳边依旧传来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似还有些压抑,压抑什么?压抑这么多年的思恋?苏玉衡有些懵懂。 “霄云,生辰快乐….”萧翎几乎是双手紧紧将她箍在怀里,咬着牙靠着她的耳帘跟她哑声呢喃。如果可以,好想就这样把她揉进骨血里。 苏玉衡被他抱得身子越发娇柔,有一种不可控的暗流在她身体里蔓延,那么磁性的声音拨动着她的心弦,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整个脑袋都埋在了他的脖颈下。 她感受到萧翎起伏的胸口,听到他砰砰的心跳声,不由整个脸红得发烫,双手一抖想要去推开他,却又万分不舍。那种躁动让她心里有些发慌,可哪怕那种慌是萧翎给她带来的,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抱住他。 萧翎自是情不自禁,有点难以自持,感受到怀中人儿的不安,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闭眼咬牙逼自己冷静下来。 他稍稍松了一点力道,叹了气轻声问道:“霄云,我的生辰礼物你喜欢吗?” 问过之后,萧翎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紧张,淡定从容的萧七公子可从来没有慌神过。 没有听到怀中人儿的回应,他略略皱了皱眉,难道不喜欢? 萧七公子犹自反省时,却听见苏玉衡磨蹭着他的肩头噗嗤一笑。 他霎时面容如春雪交融,溢开了明亮的笑容,觉得怀里的小丫头跟个小猫一样,挠人心窝。 苏玉衡不敢抬头看他,干脆依旧靠在他怀里,柔声问道:“都是你亲手做的吗?” “是…”觉得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甜。 想着这丫头整天风风火火,舞着长矛耍着双枪莲花,气势凌凌的样子,竟然也有百炼钢化作绕指柔这一刻。 萧翎觉得心里真的跟吃了一万罐蜜糖一样甜。 这可是他眼巴巴捧在手心上的人啊,为她做再多的都觉得不够。 苏玉衡依偎着他怀里,甜甜的笑了,活了两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安心,可靠,觉得有他在,什么都可以不担心。 第一次,萌生了依靠别人的感觉!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定情信物 她可从来没有依靠别人的习惯,现在知道这么多年来,总是他在暗处照顾她守护她,她怀疑她那种天不怕地不怕,总觉得无往而不利的肆意嚣张是萧翎给惯出来的。 只是突然苏玉衡想到了什么,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嘟着个嘴瞪着萧翎。 萧翎愣了,抬手抚上她的额角,将有些乱的发丝给别去耳后,看着她有些疑惑。 “不过是为了给我庆生辰,你就费了这么多心思,你忘了我交待你不许操心,要好好静养吗?”再想起他前段时间昏迷不醒,差点咳血,苏玉衡眼眶瞬间就红了,豆大的泪珠哗啦啦滑了下来。 看得萧翎目色一柔,心疼万分,连忙紧张地注视着她劝道:“傻丫头,一点都不费心,我很开心很快乐地在做这些事,真的…” “那以前呢….”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可问完就后悔了,以前她把他做的事悉数都算在表哥和爷爷身上。他该有多伤心啊。 萧翎读懂了她小眼神里的愧疚和不安,轻轻抚上她的发丝还是那般温柔沙哑道:“霄云,只要知道我送你的东西你喜欢,我就开心,你把那盏莲花灯放在榻旁,看着它睡觉,我知道后,高兴了好久。” 苏玉衡抬眼望着他,满脸堆着怒气,“那我问你,你为何不告诉我呢?” 萧翎哑然一笑,缓缓叹了一口气,感受到晚风吹在她薄薄的衣衫上,怕她冷着,他忽然笑着道:“咱们换个地方,慢慢说好吗?” 苏玉衡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萧翎抱在怀里,他携她朝岸边那颗榕树上跃去,耳边是徐徐夜风,他的衣衫被风吹得翻起了衣角,摩挲在她脸庞,心里都有些发痒。 她不自觉低头看去,正见底下六座莲花灯内,“霄云,生辰安康”六字闪着莹莹的亮光,再见岸边的烛火摇曳如斯,再一次忍不住甜甜的笑了。 这份生辰礼物她喜欢,太喜欢了。 萧翎抱着她跃上榕树枝头,借力继续往揽月楼的第七层飞去,二人凭虚踏风,相携相视落在了揽月楼顶。 便是底下那熙熙攘攘的游客有无意中仰头的,正见一如谪仙的白衣男子飞上了揽月楼。 应该是幻觉吧。游人不甚在意,继续前行。 二人落在揽月楼后,苏玉衡便见那楼顶十分宽大,唯有后方有个五角亭,五角亭前是一空旷之地,似祭天之用,四角均有一个小小的篝火盆,火苗正旺,照亮了天际。 正中则摆着一个长案,上有几盘瓜果酒具,案旁还有两个小绣墩。想来是早已准备好。 萧翎牵着她,就走了过来,“来,坐下吃点果子,就是上次你喜欢的那种。” 苏玉衡朝案上碟子里瞄了一眼,果然见是在明泉寺那日吃得欢的红果子。那可是她极少一次吃东西吃得忘形,小眼神不由瞄了萧翎一眼。萧翎摇头一笑,拉着她坐了下来。 二人坐下倒也没真的吃东西,萧翎先是倒上两杯酒,递给她一杯。 “今日是七夕,咱们举杯以敬牛女二星如何?” 苏玉衡接了过来,朝他点头,二人便对着夜空,举杯一拜,再一口饮尽。 喝完酒,萧翎把她杯子给接了下来,有模有样指着案上的针线道:“霄云,今日是乞巧节,自古有以九孔针五色线向月而穿,过者则为得巧之习,要不你也过来试试,看手艺怎么样?”他笑望着苏玉衡。 苏玉衡闻言气鼓鼓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不擅绣,没绣过东西,还笑话我?” 萧翎见她生气了,失笑道:“好啦,逗你的!”伸手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你哪里没有绣过东西,我记得你曾把你娘一副绣画给绣砸了的…”萧翎摸了摸她的头道, “…”苏玉衡窘。她是曾偷偷趁着她娘不在时,好奇地绣了几针,结果她娘回来后,捧着那快绣好的牡丹红,神情惧裂欲哭无泪地摸了摸她的头,“云儿啊,有长进,比上次给娘绣的那副好一些了…” 苏玉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翎宠溺地摸着她的头,抱着她的手越发紧了些。 苏玉衡靠在他肩上,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刚刚有很多话要问他,此刻倒是不知从何问起。 只是她突然想起今日她其实是来要玉佩的,便从他怀里起身望着他道:“我今天破了你的阵,你是不是信守承诺把我要的东西给我呀?” 萧翎认真地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丝揶揄的笑意,“你要的东西可是杜家给我的定亲信物,在你嫁给我之前,可不能给你!” 一听到他说嫁给他,苏玉衡羞得就站了起来。 萧翎也随着她起身,负手而立,含笑望着她, 他可是没说错的,把未婚妻的信物还给了人家算什么? 苏玉衡偷偷瞄了他两眼,弱弱地说道:“那能不能借我用一下,”说着她竖起了两个手指,眨着眼睛道:“两天,我只要两天就还给你!” “也不是不可以….”萧翎笑着晃了晃身子, 听着这话的意思是没这么容易给她,苏玉衡瞪着他,“你不会还要我破什么阵吧?”萧翎鬼主意真多,今夜明明是故意设下陷阱,让她来破阵的。 萧翎忽然诡异地笑了笑,俯身凑了近些她,压低声音道:“小丫头,东西呢,在我身上,你蒙上眼布,来寻,找到了就给你!” 萧翎的气息扑鼻而来,苏玉衡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气得跺了跺脚。 什么意思,还得去他身上寻,还是蒙着眼睛,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萧翎见她一张俏白的脸蛋盈着怒气,咬牙启齿地瞪着自己,越发觉得好笑,不由东望望,西瞅瞅,就是不妥协。 苏玉衡鼓囊囊地瞪了他好久,见他没得商量的样子,吐了几口气,愤愤道:“找就找,眼布呢?”她冲着他没好气道, 萧翎从袖口掏出一块早准备好的白绫布巾,苏玉衡瞅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汗巾!”萧七公子极为闲适地瞄着她, 苏玉衡闻言一张脸羞得通红,立马转身过去不想看他,气死了,气死了!他故意的! 萧翎暗暗好笑,歪着身子从她耳侧靠近了她,望着她的侧脸,低声笑道:“那东西你还要不要?” 该死的,他醇和的声音摩擦着她的耳帘,有一股魔力般让人神魂颠倒。 苏玉衡气鼓鼓扭头瞪回来,“要,我要!”说着就伸手去拿他手上的汗巾准备蒙着眼睛,熟料萧翎扬手避开,继续逗着她道:“可不能让你自己蒙,谁知道你会不会作弊!” 苏玉衡一口血涌了上来,萧翎呀萧翎,真是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她可从来都是气别人的那个啊,怎么一遇到他,每次都被他欺负呢。 吸气,吐气,平复心情! 苏玉衡努力克制自己举起拳头捶他的冲动,闭上眼,怒气冲冲道:“行啊,你来蒙吧。” 萧翎笑得十分得意,然后伸手将汗巾给她蒙上,还将她的发丝都别去一边,系得恰到好处,怕勒着她。 系好后,他双手负后,对着她道:“好吧,你可以开始了!” 苏玉衡晃了晃头,感觉眼前灰白灰白的,张开手,道:“你可不许使功夫,别悄悄地飘走了?” 萧翎哑然失笑,傻丫头,他就是想让她抓到,怎么可能偷偷飘走呢?真不知道这丫头脑袋瓜子里装了些什么,在感情这种事情上,总比别人少根筋。 “我答应你!”他边说已经开始后退, “好,那我开始了啊…”说着,苏玉衡就开始挥着手去找他。 开始她心里有点乱,渐渐的,她进入状态后,先前那种敏锐力又回来了,她侧耳静静地听着周边的动静,试图捕捉一丝一毫透漏他行踪的气息。 只可惜萧翎实在是狡猾,她竟是探听不到他的任何气息。 她突然觉得这位萧七公子真是太过分了,身边一大堆侍卫侍从,该动手的时候从来不需要他动个手指头,在一旁使个眼色就不得了了,可他偏偏将这一身武艺修为用在欺负她的事上。 这会呼个吸,走两步,能把你怎么着啊? 苏玉衡一向是没耐心的,愤愤腹诽。 “再不专心,我可就不给你了哦?” “…….”苏玉衡扬着脖子望天,为什么他的声音总是这么好听呢!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吻 听到身后侧边传来萧翎玩笑的声音,苏玉衡狠狠叹了气,原本颓丧着的双手重新举起来,转身开始朝他的方向走去。 她发现自己跟萧翎完全相反,萧翎的功夫都用在她身上,而她呢?每次一遇到他,一身功夫就使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即便如此,她还是凭着记忆里判断出萧翎在五角亭的方向,她现在的位置离五角亭应该还有一段距离,故而她大胆地迈步过去,只是走了五步之后,她听到一股细微的声音,应该是萧翎移动衣角翻飞的声音。 她于是摸了摸,触到亭子的一根柱子,循着声音步入里头,她判断萧翎应该在正中的位置。 她伸出手极慢地朝他走去,步子迈的极轻,生怕听不到他偷偷溜走的声音。 出乎她意料的,他明知道她已经靠近了他,他居然毫无动静,这个时候不应该赶紧飘走吗? 萧翎定定地望着她笑,看着那双小手朝他抓来,他眉眼里都是笑意,小丫头就等着你呢! 苏玉衡一挥手发现自己触到了他的手臂,本能地缩了回来,然后迈了一小步靠近了他。 “我不走了,你来我身上搜吧!”萧翎无比慷慨道, “……”苏玉衡崩溃了。 然后伸手拽着他的衣衫,“你说了我抓到了你,就给我的!” 见她撅着个嘴巴一脸怒气的样子,萧翎很无辜道:“霄云郡主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差了,本公子刚刚可说得很清楚,东西在我身上,找到了给你!” “…….”苏玉衡想咬牙,低了低头,拼命压下怒火,然后伸手开始去触他。 最开始先摸到了他的手臂,开始搜他的袖口,一路往上。 感受到她的小手在手臂上摸来摸去,软软的,挠痒一样,萧翎苦笑不已,他这是在自我折磨吧。 苏玉衡搜完两只手臂,然后垂下手气鼓鼓地不想动了, 总不能搜他的身吧! 好吧,谁怕谁,她一手负后,挺直了腰板,像以往拍部将的肩般,抬右手用手背拍了拍萧翎的胸膛,感觉到他胸口口袋处应该是没有放东西的。 那只剩下腰了….苏玉衡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萧七公子长得欲仙欲死,乘机占点便宜也没什么,再说了,他可是她的未婚夫呢! 她又不摸他,她是拍他! 苏玉衡做完心理斗争,继续用手背往他腰间拍了一个圈。 然而还是没有! 她十分神气把他上身拍了个遍后,一时拍得过瘾把他当犯人搜身要继续往下拍,手却被萧翎给握住了。 “不要再往下了….”萧翎苦笑着,沙哑的声音里夹着一丝暧昧。 苏玉衡右手被他左手握在手心,他摸着那细软肉嘟嘟的小手竟是舍不得放开。 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搜呀?苏玉衡开始寻思。 萧翎见小丫头一副沉思的样子,瞅了一眼自己右手掌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就把那玉佩握在手心里,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二人似有心灵感应,苏玉衡突然醒悟般,左手迅速捉住了他的右手。 “嘿嘿,我还没搜你的掌心呢?”苏玉衡得意地笑道,他用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那么玉佩一定在右手中。 即便看不到她的眼眸,也能想象到她娇俏的模样。 萧翎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反正那小手只及自己一半。 苏玉衡摸到他右手握着拳头便知道一定是在掌心了,她发力往他掌心里钻,逼着他松开。 萧翎再一次苦笑,感觉到她纤瘦的手指挠痒似的简直是在往他心窝里钻。 “哎呀,确实在右手!”苏玉衡欢喜地叫唤了出来。 于是兴奋地更加使力了,就在她要破开他右手时,萧翎突然手指一抖,将那玉佩往左手方向抛。 苏玉衡什么人呀,哪会让他轻易得逞,耳动手动,左手飞快跟着一挥,一举擒拿住还在半空中飞的玉佩。 “哈哈,太好了!总算得手了!” 只是她的欢声笑语还没落下,她的腰间被一只手臂给搂住,那强有力的胳膊把她往怀里一带,紧接着二人身子一旋转,她被他抵在了五角亭的一根柱子上! 这一刻,她的呼吸停止了,嘴唇微抖,什么都看不见,却感受到一股男儿压迫性的气息。 萧翎怔怔望着她白皙的面容,见那脸蛋儿嫩的跟鸡蛋清似的,吹弹可破,简直想咬上一口。 他静静地看着她,似看不够般,眸光在她脸上来回流连。 苏玉衡庆幸自己眼睛被盖住了,不然她哪里敢看他。 亭子里除了夜风轻拂,只听见二人的呼吸声。萧翎望了她好一会,双手搂住她的腰,慢慢俯身下去,吻上了她的额头。 苏玉衡心猛地一跳,本能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心跳得极快,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额尖温热的气息让她全身流过一阵酥麻。她以为他吻一下便会放开她,却不晓他凝重的呼吸声一直在她鼻尖萦绕。 萧翎忍不住一路向下,摩挲过她的鼻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喃喃轻唤:“霄云…” 他的声音摩擦着她的两颊,如果此刻往她脸上喷上水,应该会烫开吧! 苏玉衡听到了自己奇快的心跳声,紧张得越厉害。 萧翎低低笑着,将其中那只抵在他胸口的小手给挪至他心脏的位置, “你听听我的心跳….” 苏玉衡脸红得发烫,“萧翎!”她忍不住羞得直呼他的名字。 萧翎咬紧牙关笑着,此刻贴着她的额头,都能感觉道她身体的温度。 “再喊….”他嗓音沙哑得可怕。 苏玉衡觉得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好像她再喊一次他就要把她怎么着一样,于是生生闭了嘴,不敢动弹。 “不喊是吧,那就做点别的事….” 什么意思?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一双娇软鲜嫩的红唇被他含在了嘴里。 “……唔”苏玉衡惊呼,身子里所有的热流在这一刻都涌上心头,全身紧绷如弦。 理智让她双手用力去推他,却发现她越用力,他掠夺得越厉害。 萧翎似乎感受到她的娇柔,她糯糯绵软的呼吸声简直是最致命的诱惑。 他双手紧紧勾住她的腰身,尽力吸允着她的芳泽。 身子越来越绵软无力,让她没由来地恐慌, “…不要”苏玉衡觉得体内有一种不可控的奇妙感觉,她不喜欢,她很紧张,咬着牙关不让他侵入。 她曾偷偷见过她爹爹吻娘亲,她不知道拥吻是这样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 萧翎的理智悬崖勒马,压抑了十八年的思恋,让一贯自制力极好的他有些失控。 感觉自己吓着她了,他才被迫松开了她,目光在她油亮鲜红的唇瓣上流连,随后方伸手将她睁眼的布巾给解开。 苏玉衡觉得眼前迷迷蒙蒙一片,使劲摇摇头眨眨眼,方能看清眼前的人。 抬眼正对上萧翎温柔地可以掐水的眼神,她再一次觉得两颊发烫,连忙推开他,走了出来,捂着脸对着侧边,羞愤不已。 萧翎苦笑,静静站在她身后,含笑凝望她高挑纤瘦的背影,等着她慢慢缓过神来。 只可惜萧翎发现小丫头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脑袋瓜子在想什么,他无奈抬步走了过去,伸出手牵着她往案几旁走,“来,吃几个果子,我来跟你数数你小时候淘气的事!” 于是二人一个人低着头不吭声,时不时愤愤地瞪几眼,一个滔滔不绝温柔地说着话。 他们一起回忆过往趣事时,此刻的揽月楼第七层下的楼梯口来了一个黑衣侍从。 那人快步走了上来对着一直守在门口的老者道:“荀伯,公子在上面吗?我有急事禀报!” 被称为荀伯的老者一改对别人温和的面色,冷着脸斥道:“天塌下来,现在都别打扰公子,要找人找人,要救人救人,要跟踪人就跟踪人,下去!” 黑衣侍从发窘,稍稍拱手退了下去。 此时,高洋带着玩累的碧莹逛了好些地方后准备回府,他刚刚派人去寻苏玉衡,找了好久也不知道那丫头去哪了, 二人往回走时,人已经散了不少,走到承天桥前面的笙箫桥时,桥头上已经没有人了,二人带着几个侍从从洛河南街跨过笙箫桥过来北街,恰好与从双子楼方向过来的苏玉珏和苏玉锦遇上了。 二人连忙给高洋施礼,施礼完苏玉锦立马跟高洋说道:“高公子,可算遇见你了,妹妹一直在找你呢!” 高洋闻言神色一惊,“谁找我?”她口中的妹妹指的是谁? 苏玉锦噗嗤一笑,“高公子,有这个胆子找您的,除了七妹妹还能有谁?” 苏玉衡找他?高洋以为自己听错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被劫走 高洋心下一喜,眉头都舒展开来,忙问:“她在哪?” 苏玉锦笑着回道:“在双子楼呢?要不我领高公子去?” 高洋自是要去的,她好不容易找他一次,能不去吗,便回头跟碧莹道:“碧莹,你先在这等我,我待会来这找你。” 碧莹苦笑一声,也没说什么,点点头。于是高洋留下三个侍卫照看碧莹,自己在苏玉锦的引领下往双子楼的方向去了。 苏玉珏淡淡瞅了一眼高洋的背影,回过头来跟碧莹道:“碧莹姑娘,我看高公子这要去了,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要不我先送你回高家?” 碧莹知道苏玉珏是好意,她一个江湖人士哪里需要一个娇滴滴的小姐送,只是二人出街是一个方向,便道:“好,那咱们先走吧。”她还是希望高洋能尽快回来的。 锦娆从苏玉衡飞身去江面上破阵时,她就一直带着车夫在永青桥那边等,后来庆之知道自家主子带着苏玉衡上了揽月楼,才将锦娆劝着去了双子楼下。 锦娆很无聊便跟新来的车夫聊天,她发现这车夫自在苏家后,几乎每次小姐出门都是他来赶车,于是也熟了起来。她叽里呱啦正说着什么,却见高洋朝着她走过来。 “你家小姐是不是在上面?”高洋见到锦娆在这便心里欢喜,他知道锦娆是苏玉衡的贴身丫头。 锦娆愣愣地点头,“是啊!”庆之让她在这等,小姐肯定就是在这里的。 高洋笑了笑,示意苏玉锦不必跟着,他自己往摘星楼二楼去了。 他依照苏玉锦跟他说的地方来到了二楼最西边的一个雅间,他让两个侍卫在外等着,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进去时见里头摆设十分雅致,只是空无一人,抬眼时,见正前方还有一个屏风,一个女子娇弱的身影投至屏风上。高洋望着那个影子呼吸有些凝重,心里如有清波慢慢漾开。 是苏玉衡吗? 霎时他闻到了一股冰冰冷冷的幽香,高洋心下一喜,那是上次他送给她的冰肌玉膏的香味。 “七丫头…”高洋情不自禁走近了些,望着那个身影目光怔怔。 可他没有收到里头那人的回应,反倒觉察到她身子抖了一下。 “你怎么了?”高洋温柔地再问道, 可屏风后的人已经没有出声,高洋不禁有些诧异,他记得苏玉衡可从来都不是扭捏之人,当下心里有了狐疑,绕过屏风过去一看,却是满目惊诧。 “怎么是你?苏玉衡呢?” 高洋盯着吓得瑟瑟发抖的苏玉香问道。 苏玉香被他盯得全身发痒,被他突然的厉声给吓到了,甚至以为刚刚他在屏风外那温柔是错觉。 “高公子….对不起….”她虽然在府里没少作威作福,可面对高洋这样的人物,觉得自己低在尘埃里,声音不由地发抖。 高洋见她冒充苏玉衡将自己引到这里来,气不打一处来,他伸手擒住她的手腕,盯着她喝道:“你最好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苏玉衡姐姐太多,他压根都记不住名字,只觉得她眼熟应该是苏家的姑娘。 苏玉香被他掐得手腕痛得慌,忙闪着泪回道:“高公子,是七妹妹让我在这等你的…” “胡说!”高洋怒斥,苏玉衡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苏玉香摊开手心,露出苏玉衡给她的那瓶玉肌膏,“高公子,她给了我这个,如果不是她让我在这等你的,我哪有这个胆子骗你呀!”说完暗暗瞅着高洋的神色。 高洋看到那小瓶子时,目光一凝,这确实是他给她的,他松了苏玉香,把她手心的那冰肌玉膏给拿了过来,眯着眼斜看着苏玉香问道:“我给她的东西,你为什么要用?” 如果苏玉香没用,他是闻不到那味道的。 果然苏玉香缩着身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高洋瞅着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气,真是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苏玉衡的姐妹,怎么都是一家的姑娘,品性气质差这么多。 高洋不想再理她,她说的话虽然有些奇怪可高洋没有信,既然不是苏玉衡找他,他不想浪费时间,当下绕过屏风大步往外走。带着侍卫匆匆出了双子楼去寻碧莹去了。 走的路上,他随手把那瓶子往洛河里一丢,苏玉衡用过的东西让别人碰了他都觉得肮脏。 只是让高洋意外的是,等到他抵达笙箫桥那边时,压根不见碧莹的身影。想着她是不是先回去了,便连忙往正街他们下马的地方赶去。 洛河北街人越来越少,已经有不少铺子都打了烊,高洋越往回走心里越慌,总觉得不踏实,他加快脚程,只是路过一个巷口时,听到一个女子呻吟的声音。 高洋觉得声音有点熟悉,连忙顿住脚步往侧边小巷看去,正见巷子一盏黄宫灯下歪着一个姑娘,而她对面则有三个黑衣侍卫倒在地上。 高洋猛得一惊,连忙走了过去,他的两名侍卫查探高家另外三名倒下的侍卫,而高洋则蹲在了苏玉珏的身前。 “苏玉珏,怎么回事?碧莹呢?”高洋见此情景便知是被人偷袭,不由大骇。 苏玉珏靠在墙上,抱着自己的一支胳膊,神色极为惨白,吃力道:“高公子…我们刚刚遇到几个黑衣人偷袭,你的侍卫被他们弄晕了,碧莹姑娘被带走,我想救她,可是我没有办法…” 高洋闻言脸色一沉,咬了咬牙。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劫走碧莹? 高洋瞅了她一眼安慰道:“你没事就好!”说着要扶她起来,却见苏玉珏哭着摇头,“高公子,我腰受伤了,动不了….” 高洋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的侍卫查看了下其他侍卫的伤势过来跟他禀报道:“公子,他们三人是被一种迷魂香所迷倒!” “什么迷魂香。”高洋站了起来,看向靠在墙边的苏玉珏,“为什么她没事?” 侍卫回道:“因为这种迷魂香只对有武艺的人管用!” 高洋叹了气摆摆手对他吩咐道:“你赶紧回府报信,叫人过来搜查!” “是!” 高洋这下心情更沉重了,“对方是冲着碧莹来的!” “是什么人想劫走碧莹呢?目的何在?”高洋望着越来越深的暗夜,担心不已。 碧莹身份特殊,是随梁乃遥入京来的,若是出了什么事,谁知道梁乃遥会不会闹出什么动静,引起两国纷争可就麻烦了。 苏玉珏恰在这时艰难地问道:“高公子,你去找玉衡妹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高洋闻言心神一动,不由盯着苏玉珏,狐疑不已。 “我没有见到她,我去时见到的是她的姐姐!”高洋沉声道,眉宇间有股隐隐的不安。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玉衡没见着,碧莹却被人劫走了,难不成有人故意引开他? “啊?妹妹不是说要见你的吗?怎么她不在那吗?怎么会这样?”苏玉珏大惊,一边说一边发现高洋脸色更沉了,她想了想,忽然猜想道:“高公子,今日七妹妹与碧莹姑娘起了冲突,你说会不会是她故意引你过去,调虎离山,然后带走了碧莹姑娘呀?” 高洋闻言眉头紧蹙,对着她加重了语气道:“不可能!她一个小丫头怎么会做这种事?” 虽然他觉得这个事情有些蹊跷,可他不愿意怀疑是她做的。 “再说了,你刚刚说是黑衣侍卫,那又怎么会是她!”高洋寻找理由来驱散自己心里的疑窦。 苏玉珏却是面色赧然道:“高公子,我自然不希望七妹妹做这种事,可一来,她以前做事便是这般无章法,一旦一个人得罪了她,她定然要狠狠报复才行,二来你刚刚又确实没见着她,不是调虎离山是什么?再说了,高公子难道从没有怀疑过她武功的来历吗?” 高洋闻言悚然一惊,“什么意思?” 苏玉珏叹了一口气,“我听我南苏家的三叔问过七妹妹,七妹妹说有高手暗中教她的,既然是高手教了她功夫,没准跟江湖上那些门派一样有师兄姐妹什么的,叫几个人帮忙应该也是常理…” 苏玉珏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她发现高洋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生辰快乐 (大章节) “不会的,她不是这样胡闹的人!”高洋实在没法相信这事是苏玉衡干的,尽管一切推理都指向她。 苏玉珏却是自顾自地安慰他道:“不过高公子也别担心,虽然傍晚她跟碧莹动手时,确实对碧莹很感兴趣,可我想她也只不过是玩闹一下,应该很快就会放碧莹姑娘回来的!” 高洋听着越觉得奇怪,怎么好像这事就真是苏玉衡做的一般,正当他还要质问苏玉珏时,却见徐晓妆带着几个侍女匆忙赶了过来。 “哎呀,珏姐姐,总算找到你了,你丫头刚刚没找到你正好遇见了我,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坐在地上?”说着徐晓妆急急忙忙走了过来想要去苏玉珏,却被高洋拦了下,“她身上有伤,动不了!” 徐晓妆这才给高洋福了福身,诧异道:“表哥你怎么在这?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高洋觉得心里窝着事不痛快,不想理她,苏玉珏便把事情跟徐晓妆简单说了下。 徐晓妆却是嗔了苏玉珏一眼,“珏姐姐,你不要这么说,我可不相信你们南苏家的七妹妹有这等本事,她要真想找碧莹姑娘的麻烦,趁着表哥不在,打一架就完了,为什么要抓她走?” 苏玉珏摇摇头,“你是不知道七妹妹的性子,南苏家曾有一个婆子得罪了她,她放火把人家住的地方给烧了!” “啊…这”徐晓妆惊诧不已,还暗暗看了一眼高洋,却见高洋苦笑一声。 “而且她今日说得也没错,她最喜欢抢别人家的玉镯玉佩,些许是觉得自己打不过碧莹,叫了人把她抓去了吧!”苏玉珏说着还一脸烦心的样子。 徐晓妆闻言叹了气,起身跟高洋道:“表哥,你带着侍卫赶紧去寻人吧,苏姐姐这我来照顾,我送她回去!” 高洋想了想,点点头,留下那名侍卫照看那晕了的侍卫,自己赶紧往正街上走,附近一定有巡逻的武都卫,他可以找陆少安的人帮忙寻找。 而这边高洋走后,很快高家就派人将晕倒的侍卫给带走了,等到把闲杂人等都赶开,徐晓妆才扶着苏玉珏起身了。 她看着苏玉珏低声道:“这一次辛苦姐姐你了!” 苏玉珏神色不好看,拍了拍手上的灰,淡淡道:“没办法,谁叫你我相交这么多年呢,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难不成把碧莹丢入苏玉衡的马车里,让高洋来个人赃俱获?”苏玉珏看向徐晓妆。 徐晓妆扯了扯唇角,摇摇头,目光有些恍惚,“你不了解高洋,他既然不相信是苏玉衡做的,就不会去质问她,高洋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喜欢一个人会弃如敝履,可一旦喜欢一个人,就毫无保留地去宠她去信任她….”说着她目露惨痛,“哎,苏玉衡何德何能啊?” 徐晓妆留下了一滴不甘的眼泪,黯然了一瞬,又重新振作道:“所以我先不急着放人,就让高洋去找,等到他找得不耐烦了,我再把人放出来,到时候碧莹亲口说的,高洋还能不信吗?”徐晓妆冷冷看向苏玉珏。 苏玉珏皱了皱眉,“你怎么让碧莹认为这事是苏玉衡干的?” 徐晓妆冷冷一笑,昂然道:“我已经让人去寻一个跟苏玉衡身量差不多的女人,扮作她的样子,去为难碧莹,再弄点障眼法,让碧莹以为眼前折磨她的人就是苏玉衡。” 苏玉珏点点头,没再说话,却听见徐晓妆继续道:“珏姐姐,你知道吗?我这次要想赢,倚仗的就是高洋对苏玉衡的信任,只要他不去找苏玉衡对质,那么苏玉衡就没有机会辩解!等到碧莹出现在高洋面前后,恐怕高洋再也没办法去质问她以及娶她了吧?” 苏玉珏闻言眉心一紧,徐晓妆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若要让高洋没办法娶苏玉衡,那必然得苏玉衡对碧莹做出十分过分的事,以她对徐晓妆的了解,她一定是想一箭双雕,这么一来,要让高洋恨苏玉衡,只能是毁掉碧莹! 苏玉珏惊了心,脊背都生出了凉意,她看了看徐晓妆,却见她面冷如霜。 徐晓妆没有在意她的神情,一想到她自己今天差点毁在梁成毅手上,徐晓妆对于要做的事没有丝毫愧疚感。 “碧莹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也想嫁入高家,她是痴人说梦,我让她长点教训,也省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徐晓妆神色冷漠道。 说完她幽幽看向苏玉珏,“姐姐,我也可是为了你着想啊…” 徐晓妆这话让苏玉珏没由来地心狂跳,尴尬道:“妹妹说什么呢?” 徐晓妆忽然靠近她,面色如灰道:“姐姐,高洋不会娶我,而他正妻的位置给别人我不甘,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干脆为姐姐你筹谋,给你扫除障碍,到时候让我娘在高国公那说上两句话,这高洋正妻的位置还不是你的?” 苏玉珏听着手心都出了汗,强装了笑意,却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徐晓妆看着她讽刺地笑了笑,“那姐姐就自行回去了,我还要去看看那个女人!” “好,你小心一点!”苏玉珏看了她一眼。 等到徐晓妆走了,苏玉珏的丫头才搀扶着她回到外头的马车上,上了马车后,苏玉珏倒像换了一个人般,没有刚刚与徐晓妆说话的忐忑不安,神情十分清冷,看着自己丫头问道:“让你做的事做了吗?” 丫头很镇静地点点头,“按照小姐您的吩咐,留下了证据!” “好!”苏玉珏暗暗冷笑,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事泄,一切责任还得她徐晓妆来担! 徐晓妆跟苏玉珏分开后,来到了一间小铺子里头,那是徐家的一间银铺,一切还不得徐晓妆说了算。 她进去时,掌柜地连忙把门掩上,带着她去了后头的厢房,厢房里头还是两个徐家的侍卫。掌柜将她领进去后,自己赶忙出来关上了门。 “人呢?”徐晓妆问道, 其中一侍卫回道:“回大小姐,那个女人已经被属下关在徐家的当铺,十分安全!” “好,按我的吩咐让找个女人假扮苏玉衡,跟碧莹起冲突,给她灌点意识模糊的药,然后….”徐晓妆朝那两个侍卫看了一眼,声音冰冰凉凉道:“然后…她就是你们的了…”说完唇角勾了勾。 两个侍卫脸色一红,双双拱手:“大小姐放心,属下们一定办妥!” 徐晓妆安排完后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揽月楼上的苏玉衡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她问萧翎以前给她做过哪些事,萧翎挑着重点的一一跟她细说。 等到钩月完全消失后,萧翎才拉着她起身,“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说完揽着她徐徐飘了下去,萧翎没有让苏玉衡做苏家的马车,而是让她上了自己马车,然后将她送往苏府。 马车内,苏玉衡方拿出那枚玉佩左右瞧着,只见那玉马前蹄腾空,马毛犹长,做嘶鸣状,气势昂扬,真与当年杜家的声威相配。 萧翎目光落在那玉佩上时,微微眯了眯,轻声开口问道:“你要这玉佩做什么?” 苏玉衡眸光一顿,扭头看着他笑道:“我想把杜家的暗卫都找回来,我得拿出让他们信服的信物!” 萧翎闻言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是实情。苏玉衡见他满脸信任心下不由愧疚,可没有办法,十三骑的事必须绝对保密。 十三骑各骑的主人曾在初建时跟穆仁皇帝起誓,任何时候都不许透露十三骑的秘密,哪怕有人不再为穆仁皇帝效力,也不许泄露这个身份,否则会遭灭族的危险。故而每一骑的家族除了族内最核心的心腹,其他人都不得而知。 二人都有些累了,萧翎便让她靠着自己歇息,等到抵达苏府时,苏玉衡掀帘准备下车,身后却传来萧翎的和缓的声音,“记得你欠我一件衣衫!” 苏玉衡闻言身子顿了顿,狠狠甩了他的车帘然后带着锦娆昂扬大步往府内走。萧翎摇头失笑吩咐人掉转码头让萧家敢。 高洋彻夜都带着人在寻找碧莹的下落,便是武都卫陆少安的部将也带了大量卫士全城巡逻。只可惜依旧没有找到碧莹。 整个高家几乎彻夜未眠。高翔和高湛皆以为是有人故意劫走碧莹以来挑拨高家和西梁的关系,不管目的何在,对高家十分不利。眼见自己父亲和哥哥神色凝重,高洋暗暗自责。 徐晓妆次日歇息好拾掇后带着心腹丫头往洛河商肆那边赶,只可惜她一到那店铺,昨夜那侍卫便急急来给她禀报。 “小姐,大事不好了,那个女人跑了!” “什么?”徐晓妆大惊,盯着徐家侍卫问道:“什么时候跑的?你们怎么让她跑掉的?” 侍卫冷汗涔涔回道,“今早她醒来后,我们蒙住了她的眼睛,让找来那个姑娘学着苏玉衡的声音欺负她,后来言辞激烈时,也羞辱了她,只是等到刚刚我们….我们…准备….”侍卫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她就跑了….属下已经派人在找,她受了伤,应该跑不了太远!” 徐晓妆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从侍卫的话来看,她知道构陷苏玉衡已经成功,只是没能让侍卫侵辱她,以加重苏玉衡的罪孽。 “算了,不找了,形势也不算太坏,只要让她以为是苏玉衡绑架了她就行了,再找会露咱们徐府痕迹的!”徐晓妆叹了气道,结果也不算太坏。 “是!”侍卫再是不敢抬头。 然而此时此刻,就在徐晓妆关着碧莹那间当铺的隔壁酒楼里,一个满脸胡子的侍从轻轻推开三楼面江的阁楼门,谨慎地朝面江的阁楼处望了一眼,见一个身着玄衫的高大男子,静静地站在围栏边。 他轻声走至那男子侧面,十分恭敬地对那黑衫男子说道:“主子,咱们这刚刚撞进来一个人。” 侍从说完好一会都没有听到男子的答复,不由心紧张了起来。 那男子修长的凤眼微微一眯,依旧望着洛水,眸光犀利如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冰冷的声音,听得侍从心底发颤, “回主子,七月初八!”他忙擦了擦额头的汗回道, 男子眸光一沉,语气冷峭,缓缓沉沉,“既然知道,你进来打扰,是不要命了么?” 侍从吓得连忙跪下,伏在地上请罪道:“还请主子饶命,属下是因为刚刚撞进来那人身份十分特殊,故而来请示您!” 男子这才舍得瞄了他一眼,顿了一会,淡淡问道:“什么人?” “一个女的,是剑眉山庄的弟子,还受了伤!”侍从仰头答道, 男子闻言眸光一顿,唇角略略勾出一丝冷笑,摸了摸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笑道:“看来是梁乃遥带来北睿的人,还真是天助我也!” “嘿嘿….”侍从忐忑地赔笑, “关起来吧!”男子收敛了笑意,然后瞬间变了色斥道:“滚出去!” “是是!”侍从吓得冷汗涔涔连忙退了出去。 男子从案上擒起一杯酒,往阁楼前轻轻迈了两步,望着洛水游船如织,沉冷的目色夹着一丝怅惘。 他举杯向天,开口道:“霄云,我来看你了,生辰快乐!”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给七公子做衣衫 也许上天让她重生在苏玉衡身上是有缘由的,苏玉衡十四岁生日恰好是七月初八,也是前世霄云郡主大办生日的那天。 前世不消说,她的生辰是杜家最热闹的日子,只要不是军情紧急,哥哥们都要回来给她过生辰,皇帝每年都会大肆奖赏,一副把她当自己女儿的姿态,有了皇恩在前,京城各家都要给她送礼。 然后她笑眯眯地趴在礼物堆里,一个个翻开看人家都送了什么。 但凡有她喜欢的,传出去那送礼的人还觉得很有面子。 当然除此之外,鲜卑和西梁都会派使馆的人给她送生辰礼物,然后南陈见风使舵,也跟着来送。以至于放眼四国,人们只知霄云郡主而不闻皇家公主。 树大招风,暗地里不知道多少女子恨她恨得牙痒痒,只可惜她从来不跟那些女人打交道,她武艺高强,声名在外,也无人敢当面惹她。 其实要说她最熟悉的还是鲜卑的三个皇子,当年她跟鲜卑大大小小打过无数次战役,可谓是最熟悉的敌人也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让边境上的商旅百姓十分惊讶的是,两军隔河对垒,无论霄云郡主把鲜卑的皇子们打得多凄惨,哪怕白天被她打得屁滚尿流,夜里慕容家的三个皇子要是烤了好吃的牛肉羊肉,照样派人送来给她吃。此事还传成一段佳话。 当然这仅限于对她,慕容氏三个皇子对杜家其他人那是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唯独对霄云郡主十分宠爱。战场上毫不客气地跟她打,可私底下把她当妹妹。每每皇帝要派人出使鲜卑,许多大臣望而却步,大家忌惮鲜卑彪悍的民风,知道凡去鲜卑的中原使臣,总要被为难。故而后来皇帝只能派她去鲜卑谈判。 她乐颠颠地跑过去之后,先去三个皇子府上蹭吃蹭喝一阵子,吃饱了玩够了,她才带着北睿朝臣去面见鲜卑皇帝。因去的多了,她跟鲜卑皇帝也很熟,每次她总会萌萌地跟那老皇帝说:“你今天看你哪个儿子不爽,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一下?” 那老皇帝也每一次笑眯眯地瞅着她,“杜兆明前世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小霄云,你们家那皇帝表面对你很好,可暗地里十分忌惮你,你看要不要过来给我做儿媳妇,看上哪个,随便挑!”鲜卑皇帝一脸慷慨。 然后她也托腮眨着眼睛一本正经道:“你大儿子慕容恺舒朗温和,二儿子慕容玦长得比女人还美,三皇子慕容钺被封为战神,我都喜欢怎么办?” “……”老皇帝听了她这话后想了想,然后转身让三个儿子去打架,说是哪个赢了他为哪个去跟北睿求亲。 这事当然无果。 坐在苏家给她庆贺生辰的午宴席上,苏玉衡忽然想起了这些旧事,竟是有种往事不可追的伤感。她知道鲜卑的使臣已经到了京城,她想去看看这次来的是谁。 自从高翔放话要让苏玉衡嫁给高洋后,卢氏对她一直很客气,故而今日特地在敏宏院摆了宴席,让阖家儿孙给她庆贺。 卢氏身边的苗妈妈还将一碗饺子率先端给她,让她先挑,要是吃到那个寿心饺,也是吉利的事。 一屋子姐妹见她十分受宠,偏偏她还一副神色淡淡的样子,好几人眼红吃酸。席上卢氏还嘱咐她好好学女红,苏亦葆也十分开心,跟她说了好些话。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她都笑着应下。 等到午宴结束,苏玉衡就回自己院子,刚刚各房都给她送了礼物,四婶冯氏送得最多。苏玉衡回屋子让锦娆和瞿妈妈一一登记入库。 苏玉锦和苏玉香则凑到了一块,在苏家后院的园子里的水榭那边聊天。二人把丫头都支开,说着体己话。 “你说,也不知道徐姑娘谋划得怎么样了?”苏玉香问苏玉锦。 苏玉锦托腮望着水池里的开得正盛的荷花,漫不经心道:“放心吧,人家是国公府的嫡小姐,这么点事还办不好啊,又不像咱们,能指使得动谁呀?”语气酸不溜秋的。 苏玉香点点头,“也是,反正我就是不希望她嫁给高洋,她若嫁去了高家,以后还不得横着走!” 苏玉锦懒懒地叹了一口气,昨日要不是徐晓妆告诉她们,她还不知道苏玉衡有本事算计徐晓妆呢,总觉得苏玉衡得罪了徐晓妆,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苏玉香为这事埋怨了好几句,还把徐晓妆让她们帮忙拖苏玉珏给的首饰拿出来好好看了一番,自是觉得国公府的东西都是极好的。 苏玉衡午睡起后,恰好安允贤过来给她送生辰礼,苏玉衡想着萧翎让她给他制衣衫的事,便央求苏亦葆,让他准许她跟着安允贤去洛河商肆玩,顺道也看看她母亲的几间铺子,苏亦葆答应了。 故而,二人出了苏府侧门往洛河南街赶去,苏玉衡说自己想给父亲做衣衫,让安允贤给推荐,安允贤便带着她去了安家在洛河南街的布艺店。 安允贤虽然在北苏家只是不太起眼的表小姐,可在安家那是人人捧在手心上的大小姐,她一去,便是掌柜亲自过来伺候的。 安允贤将各地的好料子都一一给苏玉衡介绍了一番,苏玉衡摸着那蜀锦、钱塘丝绸、岭南棉绸等各色上好的布料,犹豫萧翎到底喜欢穿什么衣衫呢? 最后挑来挑去,她还是选了一匹天蓝色蜀锦,觉得那种布料舒服又不至于起皱,挑好后苏玉衡给那做衣衫的师傅写下尺寸,让他现做,一旁的安允贤瞅着她那尺寸,有些诧异问道:“玉衡妹妹,你懂做衣衫吗?” 一旁的闺房小姐自然都是会缝制衣衫的,可她曾经问过苏玉衡,好像她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苏玉衡摇摇头:“不会啊!” 安允贤丢了她一个笑眼,“我就知道你不会,你这尺寸错了,你爹爹我见过,没有这么高,肩也没这么宽…我一眼都能看出别人适合做多大尺寸的…”然后安允贤就提笔要给苏玉衡改尺寸。 说的苏玉衡面红耳赤,羞恼不已,眼看萧翎的尺寸要被她改了,苏玉衡连忙按住安允贤的手,眨着眼睛很委屈地说:“安姐姐,我父亲说现在天气还很热,想穿得宽松些。” 安允贤嗔了她一眼,“那也太大了些….还是小点好。”说着掰开她的手要改。 苏玉衡欲哭无泪,“安姐姐,我父亲说向往魏晋风骨,喜欢那种广袖当风的感觉,你就成全我吧….”苏玉衡几乎是哀求。 安允贤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无奈笑道:“我不骗你,你这样的衣衫做出来,穿起来铁定不好看的!” 苏玉衡不以为然,她坚信萧翎那身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于是那裁缝师傅就拿着那匹蜀锦赶忙加工给苏玉衡做去了。 “玉衡妹妹,我吩咐他们仔细做,明天才能拿到,我听说这里进了一批好缎子,马上要入秋了,咱们做几身秋天穿得褙子吧。” 苏玉衡本也没其他的事,便答应了,于是二人挑了不同颜色的布匹去了二楼的雅间给量尺寸,安允贤也让掌柜拿出来一些成品给苏玉衡试,只要有她喜欢的就挑走。她对苏玉衡是绝对的大方。 苏玉衡不想拂了她的意思,便让锦娆给挑了几身去雅间试穿去了。 等到苏玉衡进去,安允贤才悄悄地往楼下裁缝工那走,她总觉得按苏玉衡的尺寸,届时做出来苏亦葆穿出来绝对不合适的。故而她还是吩咐了师傅稍稍改小了点。 安允贤就是这样一个姑娘,推心置腹,对别人十分要好,好的有点过头。 她自然不知道她这么做,可是让苏玉衡掉坑里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挑驸马 二楼那边苏玉衡在雅间换衣衫时,突然听见窗户边有人咚咚敲了三声,连敲了三次。她知道这是清远给她的暗号,她穿好衣衫,连忙找个借口把锦娆给支使出去,才轻轻步入窗户口,却见杨清远正借力靠在外头窗口边。 这个时候找她,定然是急事,苏玉衡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杨清远低声道:“上次跟梁乃遥去高家的那位碧莹姑娘被人劫走了,高家现在正在暗中寻找她。” 苏玉衡面色一沉,碧莹很可能是十三骑之后,这个时候谁会劫持她? “什么时候失踪的?在哪失踪的?” “昨夜子时附近,在洛河北街前面一条巷子里!” “好,你发动杜家暗卫寻找,我马上去找安老爷子!”苏玉衡吩咐道, 杨清远点头便消失了,二人各自行事。 苏玉衡哪里还有心情试衣服,让锦娆挑了两件,就借口有事跟安允贤告别,赶忙去了洛河北街一条小巷子里安家缂丝店。 苏玉衡一进去便在二楼厢房里见到了安老爷子,便把仅有的消息告诉他。 安然略略思忖沉声道:“郡主,你说的三位将军我查过了,走访了还记得他们的邻坊,是十三骑的可能性很大,蓝将军府上人丁本不多,只有一个儿子,带着部下造反后,几乎全家都死了,现在找不到后人,郭将军起兵时,家眷大都在京城,他失败后自杀,家眷全部没入宫中为奴,至于还有一位沈将军,起兵失败后,则带着家眷往襄阳而逃,被高翔击败并杀死,我已派人去襄阳核实碧莹姑娘的身份,我觉得她身上应该有十三骑的玉佩!” “还请老爷子想办法把她救出来!”苏玉衡稍稍拱手。 安然抬手示意她别客气,“郡主放心,救她是肯定的,此事交予我!” “多谢!”苏玉衡起身朝他一拜,顺便把从萧翎那拿来的玉佩出示给他。 安老爷子是个谨慎之人,直到看到玉佩,才神情舒展,朝苏玉衡长长一拜,“老夫再无二话,全凭郡主调遣!” 苏玉衡连忙扶住他,“老爷子,您是前辈,霄云不敢当!” 安然目光在那块马骑的玉佩上停留了很久,心情似久久不能平静。 杜老爷子真是罕见的世间奇才呀!可惜了,满门被斩,杜老爷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不知道功高震主之嫌,他怎么会放任杜家成为皇帝的威胁而被铲除呢? 到底还有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杜家! 安然觉得这里头没有那么简单,他毕竟比苏玉衡老道,想到的自然比苏玉衡更为深远。 苏玉衡不再停留,收好玉佩便回去了。 直到半夜她才收到杨清远的消息,知道碧莹是跟苏玉珏在一起时失踪的,高洋已经看了现场,她不知道那事跟她自己还有关系,只让杨清远继续找人。 次日一早她又跟苏亦葆找了借口说去北苏家找安允贤,自己却来到了安老爷子的缂丝店。 安老爷子果不负人望,身为十三骑负责情报的安家,搜查一夜很快就打听来了消息。 安然招呼苏玉衡坐下,便跟她介绍道:“郡主,这事有点奇怪,人是徐家小姐徐晓妆给抓的,把她关在徐家的当铺里,可是半路被碧莹给逃了,她能逃的地方我们已经确认过,当铺隔壁那酒楼是唯一的出路,如果碧莹依旧失踪,很有可能在逃出来过程中遇到了麻烦。我已确认徐家没有抓她回来,那么她应该落在了别人手里!” “徐晓妆?”苏玉衡不由满脸愤怒, “她抓碧莹做什么?”苏玉衡满头冷汗,真是觉得这个徐晓妆太不可理喻了,难不成是觉得碧莹可能嫁给高洋,故意为难她? “找到徐晓妆抓碧莹的证据,这一次绝对不饶她!”苏玉衡冷着脸道, “好!”安然神情平静点点头,“那间酒楼我已派人去监视了,暂时还没任何动静,而且据我猜测,如果碧莹真的是在酒楼遇到了什么人,也很可能被带走了。” 苏玉衡觉得这事恐怕越来越复杂,“还是以酒楼入手,想办法顺藤摸瓜。” —— 苏玉衡和安然追查到酒楼时,不晓碧莹已经被那唤云秋的人转移到了另一处地方。这是一处普通人家的宅院,三进院落,不大却十分雅致舒适。前面只有一个横厅,没有正厅,似乎不需要待客,横厅过来是个花园,花园后则是正院。 等到安排妥当后,云秋方才战战兢兢来到了主子赏荷的后院,他朝坐在水亭旁喂金鱼的黑衣男子走去。 待至身后拱手长拜道:“主子,都打听清楚了,抓这个姑娘的是徐国公府,而这个姑娘呢,是梁乃遥带来给高家的,听说高翔有意让她嫁给高洋,至于徐国公府为何要抓她不太清楚,总之高家在大肆寻找这个姑娘。” “哦?这么说,这个女人是梁乃遥的人,而又同时是高洋的心上人?”男子淡淡一问,十分随意, “应该是这样….”云秋回道, “那还真是有意思,这可是个好机会!”男子歪了歪身子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等着云秋的下文。 “另外,各国来访的人都已经清楚了,西梁来的是三王爷梁乃遥,南陈来的是五皇子陈允章,听说他还带来了一个姑娘。三皇子慕容钺昨日抵达使馆,今日上午,皇帝已经接见了三位王爷和使臣。” “南陈来的是陈允章呀,听说他是风流王爷,活得十分逍遥自在呢,南陈让他过来求亲还真是奇了怪了,也不怕北睿皇帝恼火!”男子冷笑道, “嘿嘿…”主子的话云秋可不敢乱接,一旦说错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还有什么消息?”他又问。 “回主子,陛下吩咐皇长子齐王和皇十三子宁王,明日在宣政门外的曲礼楼,设宴款待三位王爷,听闻两位王爷会邀请京城几位国公爷以及一些重臣参加!” 男子静静地听着,细长地丹凤眼稍稍一抬,自有一股妩媚风流。 他站在亭子边沿望着蔚蓝的苍穹淡淡长笑,“届时人应该很多,为免他们无趣,咱们送点热闹去吧!” 云秋闻言会意,默不作声。 皇宫南面有三座城门,靠东的那座唤宣政门,宣政门外面的曲礼楼则是北睿接待各国使节的地方,曲礼楼高大恢宏,是座两重屋檐的大楼,规格堪比皇宫内的宫殿,青瓦红柱,古朴大气。前檐廊柱间,每一间都挂上珠帘。珠帘距离地面约五尺,一方面用于防止蚊虫飞入楼内,一方面也是遮掩楼内情景,以防探视之类。 曲礼楼是座两重三层的圆形大楼,听闻站在最顶层可俯瞰洛阳城景色,是以不少公子小姐都期待上曲礼楼一睹洛阳全景,只是曲礼楼一直是皇家重要贺典所用,一旁的公卿大臣能去的机会都不多。 便是今日,陛下下诏让年过四十的皇长子齐王和年仅十八岁的皇十三子宁王一同在曲礼楼一楼大厅设宴款待三国贵宾。 曲礼楼一楼大厅原本是个敞开的圆厅,厅四周则是各色雅间,以供贵人休息,可今日园厅却是用细软绡纱帘将圆厅隔成两半。因为今日不但有男客还有女客。 早闻两位皇子要在曲礼楼设宴,京城不少老百姓都跑去宣政门外围观,只可惜曲礼楼早已被侍卫围个水泄不通,众百姓只能在武都卫的防线之外隔着铁甲在身的卫士望着曲礼楼门外的情景。 巳时五刻便有一辆辆华贵的马车驶向曲礼楼,男性贵宾从正门入,女性贵宾从侧门入。 眼见有几辆马车里的人下来,一排排侍卫围上去,众人只见一些衣着鲜艳的人被簇拥着进了里头,围观的人群中霎时议论纷纷。 “这一次鲜卑、南陈和西梁都来求娶公主,咱们陛下年事已高,有适龄的公主可嫁吗?”一人问道, “哎哟,你操的什么心啊,就算陛下的公主都已出嫁,各个王爷家不是还有郡主吗?听说齐王殿下的嫡长女怡和郡主已经十七岁,一直还没嫁呢!” 听了二人的话,一人摆摆手,连忙回道:“不是不是,这次陛下确实是嫁公主的!” “啊?那嫁哪一位?”人群中不少有人看过来。 只见那人说道:“你们可曾记得四年前,陛下有意许配一位公主给远山侯韩家的大公子,状元郎韩彦筠的事?” “记得记得,听说后来韩公子与霄云郡主青梅竹马,杜家与韩家有意结亲,陛下才作罢。” “是的,可当年那位晗月公主因那事耽搁了,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不肯出嫁呢?” “不是吧,这位晗月公主可别是爱上了韩公子,不肯另嫁他人?” “谁知道呢,现在这位公主已经快二十了,地地道道的老姑娘了,听闻晗月公主的母妃郁妃娘娘都急出白头发了,陛下这次才决心让她和亲,故而各国才派人来求娶呢!” “哦,原来如此啊!” “难怪听说今日曲礼楼也有女客,请来了国公府和一些大臣的夫人小姐陪坐,该不会是这位晗月公主趁机来先挑选驸马吧?” “哈哈”人群中的人乐开了,人人一副拭目以待的笑容。 ------------ 第一百三十章 风雨欲来 刚刚说话那人又着急的摆摆手,“不是不是,”他是个急性子,也听不得别人乱传不知道的消息。 “晗月公主提前来看看也是事实,只是驸马人选是谁,却不是由她一眼能决定的!” “此话怎讲?” “这事说来话长了,我北睿以武立国,以文治国,可谓是文武双全,只是眼下四国纷争,武艺到底是最重要的一环,陛下有意结亲后,鲜卑和西梁率先送来国书,表示要求娶,陛下不能决断,便定下两国比武招婿的规矩,只可惜一向后知后觉的南陈得到消息,也表示要派人求娶,可南陈不善武,要比文学歌赋。最后陛下召集众臣商量,定下武举,文举两场比试。三日后,各国派人在南郊校场先比武艺,六日后再来曲礼楼斗诗。” “哈哈,这也公平,只是鲜卑善武,南陈善文,唯独这西梁既有武且有文,难不成便宜了西梁?” “难说难说…”众人言笑晏晏。 听到这边为这事议论开了,又有一个人搭腔道:“你们是不知道,听说南陈五皇子还带来了一位姑娘,有意来我北睿挑衅呢!” “那姑娘是什么来头?” “嘿嘿,来头可不小呢,正是南陈宰相之女顾灵秀!” “不是吧,来个宰相之女干啥?不应该来公主吗?”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南陈朝政由宰相顾鸿一人把持,他女儿那是比皇家公主还得脸,听闻那位顾姑娘在南陈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极善诗词歌赋,最爱跟人比试,约莫南陈已经没有姑娘能比过她,这不,无聊了嘛,就来我北睿找对手咯!” “哎哟哟,难不成这次得咱们京城第一明姝独孤家的那位嫡小姐来跟她比试?” “哈哈,总之,咱们就期待吧,有好戏看咯!” 这些朝政大事对于老百姓来说就是饭后谈资,台上各家显贵你方唱罢我登场,而普通的百姓只是看客,有趣的事津津乐道,平添些玩笑罢了。 围观的百姓远远见马车都陆续抵达等人都进去后,也纷纷散了。外面的人如此轻松说笑时,曲礼楼里面的人却没有这般闲暇。 今日受邀来参加午宴的姑娘,除了皇家郡主外,就只有独孤靖儿、萧宸、徐晓妆和苏玉珏了。苏玉珏身份本不够格,可上次在三月三郊游时,她在诗词绣画上均夺魁,在京城的名声是仅次于前三位的人物。既然人家南陈宰相家的小姐有意挑衅,自然是多请几位有才情的姑娘来是好。 今日其实是文武比试前的见面会,先让各方人马相互熟悉熟悉,打个照面而已。人还没到齐,国公府的小姐公子都在雅间坐着。独孤靖儿自七夕那日之后,神情恹恹,对什么都不上心。便是脸都似消瘦了一圈。要不是宫里皇后传来旨意让她来参加,她铁定不来的。 她便与萧宸在同一个雅间坐着,萧宸知道她心情不好,想劝又无从劝起,毕竟她七哥可从来对独孤靖儿没有过任何多余的表示。再想起先前萧翎对苏玉衡言听计从的事,萧宸便觉得自己和独孤靖儿是后知后觉。 “姐姐,我听说京城又兴起新的花样,听说是从秦州那边传来的,绣上一朵朵稠花别在发髻上,很好看呢!”萧宸觉得决定找一些话头逗她开心。 独孤靖儿果然一笑,“那是小丫头们玩的,你都多大了,还学这些?” 萧宸见她愿意端着姐姐的姿态来说她,便知心情好些了,又继续跟她说一些京城有趣的事。 二人皆是淡然大方的女子,本不在意那些比试,故而说说笑笑也自在。倒是隔壁的雅间内的徐晓妆和苏玉珏,脸色十分不好看。 “听说高洋还没找到碧莹?可碧莹已经逃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晓妆有些坐立不安,这两日一想着这事就跟心里落着个石头似的。 苏玉珏却是沉这个脸没吭声,她这次可是失算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已经觉得自己算是被徐晓妆拖下了水。她本想利用这件事一箭三雕,先帮着徐晓妆扫除苏玉衡和碧莹两个障碍,等到事发时,再把一切责任推向徐晓妆,徐晓妆威胁她的证据都捏造好了。 现在呢?碧莹继续失踪,高洋似乎全然没觉得这事跟苏玉衡有关,结果算计来算计去,现在什么都没算计到。苏玉珏不由埋怨徐晓妆办事不利连累了自己。 她们自然不知道高家已经把这件事当做三国来访相互算计的事在处理,哪里还把这几个丫头放在心上。 苏玉珏那日说的话高洋说都没跟高翔说。高家一致认为这是有人要暗害高家,试图挑起高家与西梁的矛盾。 苏玉珏捏着袖口里一个小小的玉面人,那个玉面人从七岁时就是她最珍贵的玩具。 她虽是北苏三房的嫡长女,可她母亲早逝,她小的时候在府里并不受人待见,有一次大年初一,府里兄弟姐妹都被各自母亲抱在怀里宠着时,她一个人在雪地里跑啊跑啊,直到她摔了一跤,那时她甚至就想扑在雪地里死了算了。 可却有一双手拉住了她,那人扬着天底下最明亮的笑容,对她说道:“不要哭了,快爬起来,爬起来哥哥把这个玉面人给你!” 尽管当时大雪纷飞,可那个笑容就是她心底的阳光。她爬了起来,他便真的把玉面人给了她,然后才笑着潇洒离去。 后来她打听才知道,那是大年初一来府上给高夫人拜年的高家小公子高洋。那一夜,她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嫁给他。十年下来,她步步为营终于能跟徐晓妆独孤靖儿等人站在一起。 她暗地里下了多少功夫,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养尊处优,从不沾惹是非,却是在培养自己各项才艺上磨功夫。无论是在府内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地讨好高夫人和祖母,还是在外面关键时刻显露本事让人对她刮目相看,她费了太多心血。 她让高洋在整个苏府只记住了她一个人的名字,她让高洋在任何重要场合都能看到她和徐晓妆站在一起。她在努力一步步靠近他时,却没想到后来遇到了这么多变故,高洋喜欢上了别人。 这一次她豁出去帮着徐晓妆布下这么陷阱,就是意图一箭三雕,可现在局势不明,她是不甘的,无论如何,她决不能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她不能成为给徐晓妆垫背的人。 见徐晓妆惴惴不安,苏玉珏勉强宽慰道:“妹妹,你别担心,碧莹功夫好像挺好的,应该没事,些许她在暗中寻找时机也不定,总之苏玉衡都讨不了好。” 徐晓妆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走,我们过去找独孤姐姐她们说话吧!”苏玉珏拉着她起身。徐晓妆点点头,故而四人又凑一块了。 等到再过一些时候,独孤夫人便派人来将几位姑娘都喊了出去,原来受邀的夫人们和皇家的几位郡主也都到了,只等晗月公主与南陈那位顾小姐来。 诸位夫人带着各家小姐静静地坐在厅堂内等着,虽然有小声说话可也十分安静,倒是纱帘那边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恭贺之声。 苏玉珏听到有高湛的声音时,暗想高洋应该也来了吧。 高洋自然来了,只是他实在没有哥哥高湛那等本事,明明心事重重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他虽然也给人见礼,可神态不复往日那般肆意高扬。 碧莹要真的出事了,他罪孽深重。 四国公府外,独孤家独孤穆带着长子独孤仓容,萧家萧谰言带着长子萧澈,再有卫祭酒带着儿子卫孝康,崔家长房嫡枝吏部尚书崔颢携长子崔云志一道过来。 端王府福永郡王也与几个侄子坐在了席位上,想来只用等两位皇子和三国使臣。 不一会,众人便听到门外有不规律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阵笑声传来。听得出来那是齐王的声音。 看来三国的王爷都到了!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姑娘们斗智斗勇 众人纷纷起身朝厅口看去,正见一着赤金镶七科红宝石冠的齐王身着褚红王爷服饰走了进来,他对面则是一袭月白色王服的宁王,一贯文雅舒和的模样。 齐王走在最前,宁王则对身后之人抬手示意,“三位王爷请!” 谁先谁后,自然有一番理论,礼部、鸿胪寺卿与陛下协商后,决定按国书到达时间顺序定先后。 故而第一位走出来的是一着黑色莽龙纹袍白色探马靴的高大男子,只见他面色有些黝黑,五官立挺,容如雕刻,竟是十分俊朗。正是鲜卑慕容三皇子,被鲜卑封为战神的慕容钺。 他在鲜卑任五军大都督,战时大多由他领兵,别看他平时话不多,在战场上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号称北睿年轻一代领军人物的秦少游就只在他手里败过。 而慕容钺征战沙场这么多年来,也只在杜氏父女手里吃过亏。 慕容钺一进来,目光自然而言落在了秦少游身上,二人是不打不相识,相互拱手示意。 第二个进来的则是皮笑肉不笑的梁乃遥,梁乃遥长袖善舞,对北睿的情形又十分清楚,进来时便把每个人都扫了一眼,还着重跟高国公高翔打了招呼。高洋看到他时还是没忍住别过脸去,他依旧怪梁乃遥坏了他和苏玉衡的好事。 最后一个进来的,人未到声先到, “哎呀呀,宁王殿下,本王发现你们这曲礼楼的形制跟我们南陈陈元大街上的启天楼很像呀,是不是照着启天楼建的呢?” 众人闻言无不皱眉,不悦地朝门口看去,来人面白肉细个子不高,却一脸轻浮笑容的自是南陈五皇子陈允章。 宁王听到陈允章这么无礼的话,没有表现任何怒意,反倒笑得如沐春风,“五皇子殿下看来没有读过九州通志,南陈本是偏安江南,奉我中原为正朔,曲礼楼历代相传已是百年,据我所知,启天楼才建了七十年吧!” 宁王一席话既驳斥陈允章不懂历史,也顺道彰显了北睿中原王朝的正统地位。 堂下北睿之臣自然觉得面上有光。人人看向陈允章一脸他浪费了好名字的惋惜之情。 可陈允章一向脸皮很厚,去哪说话都不着边际,当下被宁王这么一说,也没觉得面子挂不住,笑呵呵瞅了宁王一眼,“宁王殿下,本王只不过是觉得看着熟悉亲切,便误会了,殿下不必在意。” 陈允章这么一说,宁王自然再无二话,领着他入席了。 齐王和宁王左右分坐在最上,三国使臣则紧挨着坐下首,底下则是北睿众臣。齐王不免将众臣介绍给三国王爷认识,自是好一番热闹。 而隔壁女眷的厅堂里,晗月公主也领着顾灵秀从侧门进来了。除了晗月公主外,皇帝还派了一位已嫁公主来招呼女客,自是嫁去崔家的皇三女竹阳公主。 故而席上坐在最上的便是两位公主了,只见晗月公主眉目如画,面容姣好,秀丽端庄,额间带着一副小小银色流苏头面,十分雅淡,正配她的气质,就连她的神色看上去也淡淡的。 坐在她下首的则是来自南陈的顾灵秀了,只瞧她一眼,最先入眼帘的是她眉心那颗红痣,眉眼俏飞,一双眼睛乌溜溜地在厅内各个年轻姑娘上扫来扫去,十分张扬。 福康郡主今日自然在相邀之列,她一见到这个顾灵秀就觉得不喜欢,一脸自以为了不得的样子,不过是个宰相之女,搞得比公主还气派,难不成还想效仿当年的霄云郡主不成! 福康是个满肚子情绪写在脸上的人,正好顾秀丽坐在她对面,忍不住朝她翻了一个白眼。福康虽然年纪不大,可她在皇亲中辈分很高,她父亲是皇帝的弟弟,她下边的那几位郡主可都得叫她姑姑呢,故而今日也坐在竹阳公主下首。 竹阳公主自然一一给顾灵秀介绍厅内的夫人和小姐。介绍到独孤靖儿时,竹阳还特地多说了几句,而顾灵秀自然而然兴趣在独孤靖儿身上。 “原来是有洛阳第一明姝之称的独孤小姐,我这番来可是冲着姑娘来的,想让姑娘指点一二,六日后咱们几国都要派人出来斗诗,届时还望独孤姑娘不吝赐教!”顾灵秀开门见山道,仗着自己是来使,北睿的人不敢不给面子。 独孤靖儿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淡淡抬眼看着她,含笑道:“都说南陈多是书香世家,女子知书达理,外秀惠中,倒是没想到宰相之女顾姑娘十分豪情!” 独孤靖儿说完继续喝了一口茶,她这话表面上听是夸赞顾灵秀,可实际上是怪她没礼数,一开口就是跟人比较高下。独孤靖儿从来不是不给面子的人,更没有斥责人的时候,只是她心情本不好,偏偏一个敌国宰相之女来者不善,她觉得不舒服,便不客气了。 便是熟悉独孤靖儿为人的夫人们都诧异了。 果然独孤靖儿话音一落,顾灵秀脸色拉下来了,她到使馆时,已经打听了洛阳各名门小姐,对独孤靖儿的习性略知一二,无论如何没想到她一开口便不给面子,当下眼色变得很凌厉,胸中郁结了一口气。 只可惜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扬着唇角对着独孤靖儿道:“听闻北睿霄云郡主是人人称赞的豪情人物,我当独孤姑娘在赞赏我呢!” 她把已故的霄云郡主搬出来,厅内多人色变,顾灵秀言下之意自是“你说我豪情是暗指我不达礼,那么被称为豪情万丈的霄云郡主也是不达礼了?” 独孤靖儿倏忽色变,她没想到这儿顾小姐这么难缠,嘴皮子很叼。虽然杜家被告谋反,可霄云郡主这个人物,京城贵人没有太避讳,倒是时不时还有百姓称赞她,她太过耀眼甚至已经是一座难以逾越的丰碑。 独孤靖儿和萧宸听了她这话都十分不喜,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倒是福康忍不住了,朝着顾灵秀又翻了一个白眼,瞪着她道:“你可别说你来出使是效仿杜霄云出使鲜卑,想搏出个享誉三国的名声来?” 虽然霄云活着的时候,福康经常找她麻烦,可她打心底里是崇拜杜霄云的,她永远仰望不及的人,不喜欢被人挂在嘴上比来比去。 偏偏人家顾灵秀淡淡一笑,挑眉道:“不敢!”嘴里说不敢,可满脸就是这个意思。她还真是想学着当年的霄云郡主名声响彻四国,让天底下的男人为她而疯狂呢。鲜卑慕容氏三个皇子为娶霄云郡主而打架的事,传遍了四国,她羡慕不已。 南陈皇帝已经暗示,只要她这次出使北睿,给南陈挣得脸面,回去后就封她为南陈第一个异姓郡主。那个时候,她就是能比肩霄云郡主的人物了。 福康见她脸皮这么厚,不能忍,当下冷哼一声,仰着鼻子道:“哎,这世间总有人不知道照下镜子,以为自己能说几句话,吐了几句诗,就能东施效颦了?”说完还讽笑了一声。 顾灵秀闻言眼珠子快瞪出来,这话可是太赤裸裸了,不仅说她比不上霄云郡主,甚至连东施效颦的资格都没有,真真是欺人太甚。 “呵!”顾灵秀冷笑一声,“是呀,正是因为北睿女子英才多,我才特地求了我们陛下,得到准许来了洛阳,还希望六日后斗诗会,能见到各位大展诗才呢!”顾灵秀盯着福康喝了一口茶,一脸“有本事就上场比试”的样子。 她一点都不担心没人理会她,要是她找上门来还没人敢迎战的话,那北睿可是会让天下人笑话的。 她这么一说,福康倒是没有接话了,她自己不太会作诗,她对这个顾灵秀又不了解,不知道她有多少本事。她不由看向一旁的独孤靖儿,她可不希望让顾灵秀给拿捏住了。 顾灵秀见此情景,瞬间得意了,对着福康说到:“哎哟,福康郡主难道不敢应战?”说话间眨眨眼,很惋惜的样子。 福康冷瞥了她一眼,“我告诉你,少阴阳怪气的,我诗文是不行,你有本事跟我比骑射!” 顾灵秀见福康完全被自己激怒了,不由更高兴了,她端着一杯茶,摸了摸自己别在发髻上的花钿,懒懒道:“哎呀,我倒是以为东施效颦的只有我一个呢,原来福康郡主也是呀,就是不知道郡主自己够不够格!” “你!”福康被她气得登时站了起来,指着她,恨不得过去撕了她的嘴。顾灵秀这是笑话她学杜霄云呢!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暗探曲礼楼 (向日葵777739玉佩加更1) 眼见福康满脸通红,气得咬牙切齿,怕她一怒之下真把顾灵秀给打出去,竹阳公主正色连忙喝道:“福康,快坐下!” 福康实在是难掩怒气,被一旁的怡和郡主扯着坐下来后,她还是瞪着顾灵秀说道:“那我问你,你到底敢不敢跟我比武?” 顾灵秀眸光往梁上扫了一圈满不在意道:“本姑娘不才,还真是学了几招,只是郡主要跟我比武,那就必须比文,不然本姑娘可就亏了!” 福康拍着胸口,压下怒气,昂着下巴道:“比就比,谁怕谁,就算我比不过你,我总会找个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的人来!” 独孤靖儿等人闻言心神一动,知道她说的应该是苏玉衡。 见这个顾灵秀气势太甚,萧宸看不下去了,要让一个南陈的人当着她的面在诗文造诣上说道,可是折了萧家的面子。 “顾姑娘,你若真的会武,可与福康郡主比武,至于诗文方面嘛,我愿接受姑娘挑战!”萧宸目光含笑,定定说道,眉眼里自有一股昂然的气势。 “好,还是萧姑娘爽快!”她说出爽快二字时,目光落在独孤靖儿身上,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只可惜独孤靖儿不是受激将法之人,她低眉闲适地喝茶,看都不看顾灵秀一眼。倒不是怕她,一方面她向来不说大话,该出手时则出手,二来,既然人家顾灵秀说是冲着她来的,那她偏偏就不搭理她,憋着她气气也是好的。 果然,见独孤靖儿兴致寥寥的样子,顾灵秀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索然无味。 竹阳公主跟一众默不作声故意看戏的夫人们相视一笑,方才开口向顾灵秀问起了南陈一些风土人情,岔开了话题。场上硝烟倒是没那么浓了。 晗月公主自始至终没有说半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双眼睛平静如秋水,气质如兰。 姑娘们这边火药味很浓,齐王那边却是欢声笑语,明明席上各位都是天天明争暗斗的人物,可一旦坐到一起,倒像老朋友般,相互之间都在比熟。话少的除了有心事的高洋,就是秦少游和慕容钺了。 上了席面后,喝酒喝得最多的自是高湛和陈允章,陈允章简直是个话唠,他都能扯上慕容钺说了好一通话,可是让梁乃遥给笑话了好久。等到酒过三巡,陈允章已经喝得醉醺醺了。 据安排,用完午膳稍事消息,便将有礼乐歌舞送上,礼部和教乐坊还特地为此排了几只歌舞,以欢迎三国使臣。 只是曲礼楼这正喝酒畅聊时,苏玉衡接到安然的急信,说是碧莹很有可能被人送来了曲礼楼。 她连忙叫上杨清远跟安老爷子的人汇合,此时几人已经抵达了曲礼楼附近的一家酒楼,正坐在窗边望着曲礼楼方向。 苏玉衡瞅了一眼那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说道:“曲礼楼守卫森严,他们是怎么把碧莹送进去的?” “如果不是藏在贵客的马车里,便是随供应宴会的物资进去的,而且下午还有歌舞礼乐表演,闲杂人等也不少呢!既然目标是曲礼楼,定是与三国使臣有关!”安然分析道, “还查不出是什么人做的吗?”苏玉衡看向安然, 安然摇摇头,“我估计这是个暗桩,那里的人做事很老道,如果是北睿的人,那么关系定是通达显贵,如果是敌国的人,那就更麻烦了!” 苏玉衡闻言不由叹了一口气,“安老爷子,我要进去,你可有办法?” 安然点点头,“曲礼楼摆宴,物资都已经运进去,唯独只能乔装成侍卫混进去,我早让人盯着这边,郡主换身衣裳便可!” “好,我怀疑他们利用碧莹来栽赃什么,些许是为了为难高家也说不定,你将你捉拿到的那两个徐家的家将给带过来,不能让别人替徐晓妆背黑锅!”苏玉衡边起身边说道, 安老爷子点点头,最后点了两个侍卫,跟随苏玉衡一道进去。杨清远不放心还想跟着去,可苏玉衡顾及他的身份,不想他曝光,便让他和安然在这边等消息。 随后苏玉衡与两个侍卫乔装成卫士悄悄混在了侍卫堆里,现在正是大晌午,卫士也都有些困意,倒也没人觉察到异样,苏玉衡进入曲礼楼的侍卫里后,找个借口要去茅厕,便混入了曲礼楼里头。 她按照安老爷子给的线索,找到安家的人,在里头换了一身侍女服饰,随后端着一盆瓜果,四处查探。曲礼楼中间是个大厅,四周围着的是个长廊,廊柱皆挂有珠帘,这样一来,在长廊上走来走去的侍从不至于影响到中间厅里的主子。 苏玉衡便在这长廊里穿梭,好在那四周的雅间之间偶有回廊,通向环绕曲礼楼外边的外廊。她在先是在里头长廊里绕了半圈,知道两个厅里刚刚用完午膳,正在享用膳后瓜果甜点。 曲礼楼太大,碧莹已经被送进来一段时间了,晚一点找到她,就多一分危险。为了节省时间,她得有计划。抓了个姑娘过来,应该不至于来害女客人,想着来人约莫针对三国使臣设置陷阱,故而她把重点目标放在了排查三国使臣的雅间。 随后苏玉衡找到侍从问了三国使臣雅间的安排,问清楚后,她便朝那边绕去。 等到她绕了一片雅间后,突然在雅间之间的一个曲廊看到有黑衣人一闪,她心下一惊,连忙往那边轻声走过去,待走至一个雅间外时,听到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已经把那女的送到了指定地点,你给那位主子下药了吗?”一个男子问道, “下了,看着也差不多了,应该就要进去了!”回答的是一个女人,“那个女的呢,你们送来有没有下药?” “没有,只把她打昏了,主子说不用下药,就是让那女的保持清醒,等着她把事情闹出来,闹得越大越好呢!”男子接话道, “行,我看那人醉的差不多了,我去看看,得盯着他入了房间才好!”女子说道,说着抬步就往外头走。 苏玉衡听到动静,心下一惊,连忙轻声飞上了横梁,一边避开那个两个人,一边暗暗心急。不用想,便知道定是把碧莹送去哪个男子的房间了,不行,必须尽快找到她,不然碧莹可就被糟蹋了。 苏玉衡等着那两个人消失,她才跳了下来,急忙往大厅那边走,天气本来就热,这一着急,她已是满头大汗。 醉得差不多了?那会是谁呢?苏玉衡悄悄站在长廊处,在一个角落处,掀开珠帘往里头瞧。她第一眼竟是看到了慕容钺,一时神情有些呆滞。 四年了,她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慕容钺,他好像还是老样子,正和秦少游喝酒呢,恰好慕容钺抬眼一道眸光朝这边扫来,吓得苏玉衡连忙放下珠帘。 慕容钺是个极敏锐的人,苏玉衡不敢大意,只得退出来上了长廊,正巧一个穿白色衣衫的官员经过,对着她怒斥道:“在这傻站着干嘛,我家殿下醉了,赶紧去弄点醒酒汤来!” 苏玉衡闻言眉心一跳,机会来了! “是是,奴婢马上送来!”苏玉衡连忙低头请罪,“敢问是哪个雅间呀?” “慎独间,赶紧送来!”那官员十分不耐烦,说完就往慎独间走去了。苏玉衡瞅了一眼他的方向,连忙转身去弄醒酒汤,她飞快从厨艺间弄来一杯醒酒的茶,然后迅速赶往慎独间。 等到她抵达慎独间外时,听到里边有对话声,从口音可听出是江南那边的人,这么说,里头那个主子是南陈王爷陈允章了? 这是谁的好计谋?只可惜现在她无暇想这个事。她吁了一口气,略略眯了眯眼,推开门走了进去。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谁是刺客? 苏玉衡踏入里头便见两个侍从扶着一个华服男子坐在锦杌上,那男子趴在案桌上,正朝苏玉衡的方向露出一张白净的脸,还不断的手舞足蹈,嘴里嚷嚷着什么。这人定是南陈五皇子陈允章。 苏玉衡四下扫了一眼,见那案几之后是一座五尺来高的屏风,不消说后面定是床榻,没准碧莹就在那里。 刚刚呵斥苏玉衡的那个白衣官员见她进来,皱着眉不耐烦道:“又杵在那,你们北睿人做事怎么这么不利索,还不赶紧端过来!”他受不了苏玉衡磨磨蹭蹭的样子。 苏玉衡只得低着头轻盈地走过去将茶奉上,那白衣官员接了过去,便扶起陈允章让他喝了下去。喝完再把那茶杯递给苏玉衡,朝她摆手:“出去,出去!” 苏玉衡只得深深看了一眼屏风处,然后退了出来。随后她扭身躲在一旁的曲廊处,听着里头的动静。 那陈允章喝了醒酒茶后,人似乎清醒了一点,苏玉衡只见他说了一句让人出去他要睡觉的话。 等过了一会,苏玉衡便见那个白袍官员出来了,那么里头应该还有一人。好在这曲礼楼的雅间都是用木格子墙隔开,再将木格上糊上几层软纸,以为雅间。她溜到侧边后,蹲下来用手指戳出一个小洞,然后往里头瞄去。 正见陈允章已经来到了里间,踉踉跄跄地往床榻上扑去,只是明显陈允章扑上床榻上后却弹跳似的站了起来。 苏玉衡大惊,将那糊纸给掏大一点,正见陈允章又犹疑着往床榻上探去。 如此光景,那定是碧莹,苏玉衡心急如焚,暗道只得闯进去,她又重新溜到前边,轻轻敲了敲门,等到留下来的那侍从打开门。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苏玉衡伸手飞快地掐住了他的喉咙,逼得那人喘不过气说不出话来。 苏玉衡二话不说,闪了进去,往他后脑勺劈了一掌,将他打晕后丢至一旁,然后迅速往里头走去。 待如里头一瞧,正见脱去外衫的陈允章已经扑在碧莹身上,而碧莹露出的那张脸显然昏昏沉沉。 无耻之徒! 苏玉衡大怒,一个箭步过去,从后扯起陈允章把他往地上一扔! “噗通”一声,陈允章猝不及防,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哪个混账…”他话还没说完抬眼见眼前是一个侍女,不由更怒了。 “你什么人?谁给了你胆子闯入本王的雅间?”陈允章说着就站了起来,指着苏玉衡怒喝。 苏玉衡冷冷瞧着他,“你如果现在有点脑子,看到自己床榻上放了一个姑娘,就应该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陈允章眸光一闪,神色一变,虽然眼中那欲色还没完全退下去,可脑子瞬间清醒了些。 苏玉衡见他不说话,立马将榻上依旧昏迷的碧莹给扶了起来,一手抱住她的腰,一边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后扶着她往外走。 陈允章一副阴戾的神色盯着苏玉衡的背影,“姑娘可否说个明白?” 苏玉衡扭头看着他,“恐怕没时间,我得尽快把她带走,否则你就麻烦了!” 陈允章跟着苏玉衡出了里间,可就在苏玉衡扶着碧莹到门口,她探出头发现左右无人准备出去时,一只手突然抱住了她的脚,大喊道:“有刺客啊!” 这个声音有如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霎时外头大厅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眨眼功夫所有侍卫和主子瞬间起身往这边赶来,苏玉衡气得一脚将那个趴在地上的侍从给踢开,知道今日铁定是个乱局了。 便是还只着了中衣的陈允章也大惊失色。 大厅奉皇命而来的羽林卫一掀开帘子,把这里的情形瞧了个透。 也不知道曲礼楼里有什么机关,那人吼完那嗓子后,整个大厅和长廊垂着的珠帘自动收了上去。霎时几十双眼睛齐齐盯着苏玉衡和正对门口站着的陈允章。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众人目光落在趴在苏玉衡肩上那紫衣女子身上时,纷纷脸色数变狐疑不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洋和高湛看到碧莹和苏玉衡那一刻,瞪大了眼睛,完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很快独孤靖儿等人也都看到了这边的情景,徐晓妆和苏玉珏见此场面,不由暗暗相视一眼,心下惴惴不安。 “谁是刺客?”齐王第一个沉声喝道。 苏玉衡先扶着碧莹朝萧宸和独孤靖儿的方向走去,将人托付给萧宸,“萧姐姐帮我照看她!” 方才走回慎独间门口看了一眼陈允章对齐王道:“回殿下,我看到有人将一个陌生姑娘送入了这个雅间,我便跟进去看看怎么回事….”苏玉衡瞅了一眼陈允章,无奈道:“然后我把她救了出来。” 众人均将目光投向站在里头脱了外衫的陈允章,几乎是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梁乃遥瞅了一眼正被萧宸扶着灌水的碧莹,一口怒气涌了上来,指着陈允章对着高翔怒道:“高翔,你给我说明白,碧莹为什么在陈允章的房间里?” 梁乃遥话音一落,齐王狐疑地看了一眼高翔,目光在他与梁乃遥之间来回流转。 高翔苦笑不已,自梁乃遥带着碧莹高调地出现在高府,而碧莹又突然消失后,他就知道背后一定有人在暗算高家,可高翔此刻辩无可辩。 他朝齐王拱了拱手说道:“殿下,这位姑娘是老臣在十几年前外出征战时无意中救下的姑娘,她父母双亡臣便准备收养她,后来不知道她怎么去了川蜀,做了剑梅山庄的弟子,这一次随三王爷来我北睿,我还是信守当年承诺将她养入府中,七夕那夜,小儿高洋带她出去玩,她却失踪,臣派人四处寻找,一直没找到,不晓此刻…”高翔看向陈允章,满眼奇怪道:“不知道怎么在五皇子殿下的雅间发现了她!” 此时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陈允章被侍从披了一件外衫后,也走了出来。正如苏玉衡所说,他被人算计了! 梁乃遥也觉得高翔应该没有糟蹋碧莹的嫌疑,便怒瞪着陈允章骂道:“陈允章,你个无耻之徒,她可是我师妹,你竟然敢打她的主意!”说着便要冲上去殴打陈允章,却被同来的西梁使臣给拉住了。 陈允章依旧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燥热,他可是常年流连风花雪月的人,自然知道自己中了媚药,于是撑在侍从身上对着齐王道:“齐王殿下,如果本王告诉你,我中了媚药呢?” 场上诸人闻言瞬间色变,这话什么意思?暗示他是被人算计了吗? “而且,我也没有把那姑娘怎么着,我醉了正要去睡觉时,就看到那个碧姑娘躺在榻上,而这个姑娘就进来把人救走了!”陈允章懒懒地解释着,他知道他要真把那个姑娘怎么着了,不管人是不是他弄来的,梁乃遥和高家都不会放过他。 如果人不是陈允章带进来的,那么这个昏迷的姑娘哪里来的呢? 苏玉衡暗暗已经有了些猜疑,她对齐王开口道:“殿下,这个时候还是先查清楚是什么人将碧莹姑娘给送进来的吧!” 齐王点点头,目光扫了一眼在场的侍卫和曲礼楼的管事,吩咐道:“封锁曲礼楼,将人给本王找出来!” 齐王话音一落,从雅间中一曲廊了走出来一人接话道:“不用查了,人在这!” 苏玉衡闻言扭头一瞧,正见跟随自己进来的安家两个侍卫拧着两男一女走了过来。 想来她来找碧莹时,他们二人已经在追寻那伙人的行踪,抓到了人可就有机会找出幕后黑手。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三个被丢在地上的人身上。 众人仔细一瞧,发现那两个男子外头套着曲礼楼侍从的衣衫,似乎里边还有衣衫,安家两个乔装的侍卫将那两个男子的衣服给扯开,露出了二人本来的衣衫。 等到众人看清那两个男子腰间的系带时,北睿几位国公府的人齐齐把惊诧的目光扫向徐国公徐茂杰! ------------ 第一百三十四章 苏玉衡,我要杀了你 无他,只因那二人腰间系带上都有褚红色青龙纹的印记! 北睿四国公府将士按东青龙、北玄武、西白虎、南朱雀四种军服来辨别。徐国公镇守东边徐州,他麾下将领则着青龙纹样式的服色。 徐晓妆的父亲徐茂杰见此情景,目瞪口呆,完全毫无预兆不知所措,他连忙走在齐王跟前朝齐王拱手道:“殿下,臣完全不知是怎么回事,至于这两个人…”徐茂杰指着地上那人,奇怪道:“臣确实没见过。” 这时梁乃遥冷笑一声,冲着徐茂杰道:“国公爷别装了,你这招太绝了,你明知道她人是我带来的,又将要嫁给高洋,这会将她劫持送入陈允章的房间,离间了几国关系,好让我们互掐,你坐收渔翁之利,你算计的人不少呀!” 梁乃遥一席话下来,许多人脸都黑了。 徐茂杰被他说得满脸通红,苦着一张脸对着两位王爷道:“齐王殿下,宁王殿下,老臣确实不知此事啊,还请两位殿下给臣时间,臣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各位一个交代!” 徐茂杰顺道也拱手朝众人都示意了下。 梁乃遥哼了一声,瞥了一眼齐王,这到底是在北睿,得齐王和宁王做决断。 苏玉衡这时却觉得事情十分蹊跷,最开始挟持碧莹的确实是徐家的人,可把碧莹送到曲礼楼的还是徐家人吗? 她正寻思之际,忽然感觉到侧面来了一股冷冽的杀意,她侧头一瞧。 正见刚醒的碧莹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剑朝她刺来。 “苏玉衡,我要杀了你!” 萧宸和独孤靖儿本站在靠北边的位置,徐晓妆和苏玉珏则站在萧宸与这边长廊之间,而苏玉衡呢,则靠在长廊柱子。 高洋等人与碧莹这边本隔着纱帘,纱帘被撤走后,之间也隔了好几个案几,这会惊骇之际完全阻挡不及。 正当苏玉衡准备闪身时,有一个人身子一侧,挡在了苏玉衡跟前。碧莹的长剑直接插入了她的肩部。 苏玉衡没来得及闪开,只得扶住了跟前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子。 “三姐姐!” 苏玉衡绝没想到苏玉珏在这个时候不要命地挡在她跟前。 高洋飞快地跳了出来拉住了碧莹,见苏玉珏受伤,连忙对一旁的侍从喝道:“快去请太医!” 苏玉珏身子一滑,苏玉衡跟着屈膝下去扶住了她,“三姐姐,你怎么样?” 一旁的徐晓妆早已吓得全身瘫软,她自是因为劫持碧莹这事闹大了,以至于牵连了她爹,她颓然坐在一旁面如土色,哪里管的了那个中剑的苏玉珏。 苏玉珏却是仰着头看着苏玉衡,不顾自己的伤口,艰难地喘着气低声道:“七妹妹,我对不起你,我误会了你,害你被徐晓妆暗算….” 她早知今日徐晓妆的事一定会败露,这下要尽大程度来保全自己。 苏玉衡听得云里雾里,却见一旁的医士和侍女已经过来,便任由他们把苏玉珏带去了雅间疗伤。 苏玉衡起身看着碧莹问道:“你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杀我?”她明明费尽心思来救她呀! 碧莹一手甩开高洋,提着剑指着苏玉衡,便是嘴唇都气得发紫,对着高洋等人说道:“是她劫持了我,还绑架我百般侮辱我,说我来历不明,不够格嫁入高家,后来….” 碧莹几乎是凄厉地死盯着苏玉衡,“后来…她还让两个男人…我差点就被…”说着碧莹哽咽难语,突然毫无预料地扑到了高洋身上,抱着他痛苦地哭了起来。 高洋一时呆愣当场,扶着她也不是,推开她也不是,将满目惊疑投向苏玉衡,到底怎么回事? 苏玉衡寻思了会,眯着眼问碧莹道:“你怎么确信是我绑架了你?你看清楚人是我吗?” 高洋见苏玉衡神情十分淡定,实在不像是做贼心虚之人,再者他完全不觉得苏玉衡有这么对碧莹的理由。 高洋将碧莹从他怀里拉出来,轻声问道:“碧莹,你可看清楚了是什么劫持了你?” 碧莹哭着摇头,“没有,他们蒙着我的眼睛,怕我发现!” “那你怎么确定那人是苏玉衡呢?”高洋不由皱了眉头拔高了点声量,觉得她草率了。 碧莹红着眼看着苏玉衡对高洋道:“当时他们给我蒙的白色纱巾,我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可身量是看得见的,就是苏玉衡,而且她的声音我也记得!” 苏玉衡这下完全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徐晓妆抓了碧莹想栽赃陷害于她,故弄玄虚的把戏,难怪刚刚苏玉珏说对不起她,错信了徐晓妆。 齐王殿下等人听了半天越听越糊涂,不由都看着苏玉衡,怎么听来听去,人是苏玉衡劫持的,又是苏玉衡给救的,她这是搞得什么名堂。 苏玉衡却一步一步走向徐晓妆,将原本呆坐着徐晓妆给吓得站了起来。 “徐晓妆,是你劫持了碧莹来陷害我的吧?” 徐晓妆早已因他爹被卷入的事,吓得心神不宁,抬眼对上苏玉衡幽深如潭的眼眸,总觉得那里头有一股漩涡似要把她卷进去。 徐晓妆只傻傻地摇头,还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萧宸推了一下她,她方才醒过神来。徐晓妆的母亲卫氏连忙扶住自己女儿,对着苏玉衡冷冷道:“这位姑娘,这里有两位王爷,还有三国贵客,便是这堂上还有竹阳公主和晗月公主,你说话可是要证据的!” 一旁的福康闻言,立即走到苏玉衡身边,指着徐晓妆道:“她鬼点子可多了,不是她想出来的主意还能是谁?她喜欢高洋,定是劫持了碧莹,再陷害玉衡妹妹!”福康一语道破天机。 听得徐晓妆浑身一颤。 那边的齐王殿下等人原本还不想听苏玉衡一个小丫头在这废话,可听到与徐家有关时,便耐着性子听了,毕竟刚刚将碧莹送进来的人,穿得可是徐国公府的军服。 高洋见此情景方有些明悟过来,不由将一道锐利的目光投向徐晓妆。 “你说实话,是不是你?”高洋冲着她冷冷道。 徐晓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要是在这承认了,等于毁了徐国公府,她犹自争辩道:“怎么可能?我一个闺阁小姐怎么会做这种事!” “哦?是吗?”苏玉衡将目光投向安家的一个侍卫。原先苏玉衡让安老爷子把抓到的徐家那两个军将带来是怕人陷害高家,没想到到头上是救了她自己。 刚刚里头起冲突后,安家在曲礼楼的一个眼线就通知了外头的安老爷子,这会听徐晓妆差遣劫持碧莹的两个将士已经被羽林卫拧到了厅里。 等到徐茂杰和徐晓妆等人看到那两个人时,脸色惨白如纸,徐晓妆整个人都滑了下去! 大势已去! 安家的侍卫往那两个人的屁股各踢了一脚,低声喝道:“你们两个已经招了,这会当着两位王爷和各国公爷夫人的面把这事说清楚吧。” 安家身为十三骑之一,在审讯这方面自有一套方法,早已让二人招供,这下二人是退无可退,便支支吾吾把徐晓妆交待的事都给说了。 别说徐晓妆,便是卫氏当场都瘫软了。她怎么都不相信自己女儿做出了这样的事。 这下碧莹已经忍不可忍,提着剑指着徐晓妆,“我要杀了你个贱人!” 去被苏玉衡一转身过来止住了,苏玉衡握住她手腕迫使她弃了剑,低声道:“你别担心,我这就为你讨回公道。” 高洋也伸手将碧莹拉开,走至苏玉衡身旁,对着伏在地上若死灰的徐晓妆问道:“你说,你究竟是为何要这么害碧莹和苏玉衡,她们与你无冤无仇,你的心简直太歹毒了!” 徐晓妆满目泪水,抬眼不甘地瞪着苏玉衡,她受不了众人鄙夷的眼神,觉得此刻内心所有的委屈翻江倒海。 她渐渐撑在案几上起身,昂着下巴眼神恨不得要把苏玉衡给戳穿,对高洋说道:“是她先害得我,七夕那夜,她引诱我去摘星楼二楼的雅间,我差点…差点就被梁成毅那个混蛋给玷污了!”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水落石出 所有人惊愕地看向梁国公的儿子梁成毅,今日梁国公梁睿自是带着梁成毅来赴宴的,怎么搞了大半天的,居然扯上了自家儿子,梁睿也瞪着梁成毅,“什么情况?” 梁成毅冷笑一声,狠狠瞪着徐晓妆,气得面露狰狞之色。 齐王已经怒不可赦,寒着脸扫了一眼几个国公爷。今日这事已经牵扯进三个国公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场宴会本是欢迎三国使臣,怎么闹得里里外外扯不清楚,他冷眼瞅着梁成毅道:“你也有份?” 梁成毅朝他摇头,他哪里肯认这个帐,隔着几排小案指着徐晓妆喝道:“徐晓妆你胡说,明明是你勾引我去的!” “我呸,你来徐府提亲都被我爹娘拒绝了,我又怎么会勾引你?”徐晓妆猝口骂道。 梁睿的脸上很不好看,梁成毅更是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至于徐国公徐茂杰已经没有功夫去顾及梁睿的脸面了。 徐晓妆不想在这件事上多纠结,依旧向苏玉衡刮着眼刀子道:“我说了,就是她算计我和梁成毅!” 便是梁成毅也懵得看向苏玉衡,他那日确实是收到一个纸条才去的雅间,难不成真的是别人引诱的? 众人这下云里雾里,苏玉衡就更郁闷了,怎么什么事都扯上她呀! “我没有!”她懒懒抬眉一脸镇静道。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有?”徐晓妆向她喷着火, 苏玉衡哼笑一声,唇角扯出一丝冷笑,“我也问你,你说那事是我做的,你的证据呢?” “…….”徐晓妆霎时语塞,不停地喘着气,还咬着下唇无比委屈。 苏玉衡无奈摇摇头,却见高洋满含歉意又心疼地看着她,“七丫头….” 不消说,高洋自然相信这事跟苏玉衡没关心,他知道因他之故,已经让苏玉衡多次受到徐晓妆的构陷,心里对她十分愧疚。 苏玉衡受不了他灼灼的视线,别过脸去。 这时,福康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敢情徐晓妆把上次那事算到了苏玉衡头上,得知自己差点让苏玉衡背黑锅时,一向敢作敢当天不怕地不怕的福康站出来,指着徐晓妆,尖着嗓子爽快道:“徐晓妆,你好没脸,那件事是我做的,是我故意让你与梁成毅碰上的,跟玉衡妹妹无关,你别一天到晚想拉她下水!” 福康这话可是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那边还闲情逸致的福永郡王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惊愕地望着福康,自己妹妹怎么干了这等混账事,传出去端王府还要不要面子了。 徐晓妆则差点晕过去,颤着手指指着福康,“你…”便是卫氏也找到了把柄般,擦干泪痕起身盯着福康厉声道:“郡主为何要害我女儿?” 福康叉着腰满不在乎道:“谁让她水性杨花,打不到高洋的主意,居然想着法子要嫁给韩家公子韩彦筠?我看不过去,给她点教训!”说完翻了个白眼无所谓的望着上梁。 福康说的理所当然,尽管别人都知道福康这么做十分不对,可觉得那丫头敢作敢当,再想着徐晓妆行为如此恶毒,竟是一点都讨厌不起她来。 独孤靖儿和萧宸相视一眼,哭笑不得。 只是一旁坐在锦杌上,始终一言不发的晗月公主听说徐晓妆想嫁给韩彦筠时,抬眉冷冷瞅了徐晓妆一眼,脸色暗暗沉了下来。她身后跟来的宫中姑姑最了解她不过,自是眯着眼瞧了一眼徐晓妆,知道公主生气了。 顾灵秀先前被陈允章的事给吓到,这会知道徐国公暗害陈允章后,自然脸上没那么着急,边吃着瓜果边啧啧嘴小声道:“这洛阳城的小姐们关系可够乱的啊!” 不像南陈,整个建康几乎都看她的脸色行事,顾灵秀还一脸傲然的神色。 此事终于水落石出,齐王和宁王神色十分不好看,今日这事显然是让他们在三国使臣面前丢了大脸,要让皇帝知道指不定怎么发火呢。 既然事情都弄明白了,梁乃遥看着徐茂杰对齐王道:“齐王殿下,徐国公府上的人差点害了我师妹,又构陷了南陈五皇子,此事该怎么办呀?” 梁乃遥语调半带讽刺,十分不好听,齐王觉得自己脸上没面子,不由沉声对徐茂杰喝道:“徐国公,你可还有话说?” 徐茂杰带着儿子跪下地上,朝齐王和宁王拱手道:“殿下,些许小女顽劣,犯下了这等大错,差点害了人家姑娘,是我没有教好的过错,老臣愿意承担后果,可这两个人…”徐茂杰指着那三个把碧莹送入陈允章房间的人道: “这两个人老臣确实没见过,碧莹姑娘到底怎么被送进来的,臣实在一无所知,这等大罪老臣不敢擅领。还请殿下查个明白!”说着徐茂杰伏在地上一拜。 “好,来人!”齐王朗声道, “在!”随同而来的羽林卫中郎将立即应声。 “先将这些认证带下去,交给刑部,彻查此事!” “是!” “再将徐国公府的人全部押回府中,等候发落!” “遵命!” 这下形容肃整的羽林卫出动,将那跪着的几个人都架了出去,也把徐茂杰、徐晓妆等徐家人通通带走。 如此,刚刚让人混乱不堪的场面终于沉静了下来,此事牵连的家族甚多,唯独一直置身事外的慕容钺和冷眼旁观的秦少游,神色一如先前,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 只是等宁王继续招呼众人坐下压压惊时,刚刚默不作声的慕容钺突然将目光落在苏玉衡身上,他淡淡开口道:“本王很好奇,这位姑娘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得到这些消息?” 慕容钺从不是挑事之人,可刚刚他冷眼旁观,总觉得眼前这个高挑秀逸的姑娘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那张脸自然陌生得不能再陌生,只是她说话的语气神态实在是让他想起那个明亮的丫头。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她沉着冷静,不疾不徐,这让他不得不对她感兴趣。 让他慕容钺真正放在心上的女人只有一个,霄云郡主! 而眼前这个姑娘是第二个引起他兴趣的女人。 慕容钺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苏玉衡,狐疑地看着她那身曲礼楼侍女打扮的衣衫,这时大家才发现,苏玉衡虽然与别的侍女穿着同样的红粉色纱裙,可发髻不一样。 这下倒是好几人想要为她开脱,独孤靖儿和萧宸相互看了一眼,本来二人还想说苏玉衡是她们带进来的侍女,可明明今日这曲礼楼除了两位公主能带女官进来,其他任何人都不许带侍女,一应服侍的人都是曲礼楼的人,便暗暗着急不知道怎么帮忙。 便是高洋也素手无策,想不到法子为她开脱。 秦少游此时才终于变了色,有点担心地看着苏玉衡。 唯独福康郡主眼珠儿一转,心下有了计较,要是她说苏玉衡是她带来的,最多挨顿骂,有她爹爹在,齐王不会把她怎么着的。 正当福康郡主准备开嗓门给苏玉衡兜着时,曲礼楼二楼下来的楼梯口传来一道醇和的笑声。 “打扰各位贵客,十分抱歉,这位姑娘是在下请来的!” 众人循声望去,正见一位身姿挺拔的俊逸公子站在苏玉衡身后不远处的长廊口,只见他着了一件茶白色的长衫,长身玉立,一支极为通透莹润的灵玉簪束发,腰间系着一块白龙云纹雕玉佩,目光清澈如许,容貌竟是惊人的俊雅,任谁看他一眼都挪不开眼睛,只觉得他全身似有一股淡淡的灵气环绕,如人间谪仙。 自是萧七公子萧翎! ------------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个护短,一个吃醋 独孤靖儿见来人是他后,心扑通扑通跳了几下,满脸胀得通红,忍不住痴痴看着他,可又想起他与苏玉衡之事,逼着自己将满目凄楚掩在眉睫之下。 便是那南陈的顾灵秀竟是看呆了去,只觉这样的公子像是出现在画中的人物,含笑淡立,捏着一串奇楠沉香,意态慵懒闲适,自有一股飘逸的风流。这可不就是古书中那种隐世的男子吗? 苏玉衡回头瞄了他一眼,很诧异他怎么出现在这? 南陈一位随使指着萧翎高声问道:“敢问两位殿下,这是何人呀?难道这曲礼楼随随便便可以进来吗?” 齐王和宁王闻言不免皱了眉,不悦地看向萧翎和那管事,责备之意明显。 萧谰言哪里还站得住,立马走了出来,拱手对齐王和宁王道:“两位殿下,这是臣的侄儿,他爱寻古乐谱,早闻曲礼楼搜集了上古礼乐之书,些许能有古乐谱,他才来的。” 齐王闻言讶异,看向萧翎的目光瞬间变得温和关切,忙问萧谰言,“萧侯爷,这位可是太傅常常挂在嘴上,心疼得不得的那个孙子,听说他前阵子病重,太傅还往宫中请了太医的?” 皇子们谁都没见过萧翎,可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人物,萧衍是众皇子的老师,他的一举一动皇子们都十分清楚,每次见太傅有事突然离去,或者瞬间从威严的老夫子变成一个急躁躁的老头,那定是他那宝贝孙儿出事了,以至于皇帝都发话萧家请太医无须请旨,直接去请便是。 只要有太医往萧家跑,皇子们都知道又是他那宝贝孙子发病了。 众人见齐王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不由向萧翎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萧谰言瞅了一眼萧翎,还满眼担心道:“正是,前阵子他昏迷不醒,还差点….”萧谰言竟是酸了眼眶有些说不下去,虽然每次萧翎出现在他面前时总是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 可他知道萧翎一旦发病起来,咳嗽很厉害,甚至还咳血。那一次昏迷的时候,他都看出自己父亲在发抖,生怕失去他。 齐王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看向萧翎的眸光多了几许疼惜,不管这疼惜是真是假,至少萧谰言都有些动容。 萧翎自是往齐王那边走了几步,稍稍欠身给他和宁王行了一个礼,“萧淳风见过两位殿下,今日偶来曲礼楼观书,不晓打扰了贵客,心有不安。” 齐王连连抬手温和地笑着:“小七无需多礼!” 曲礼楼三楼存放了大量礼乐典籍,萧家有陛下金牌令,可随时入曲礼楼。这个事他是知道的。 齐王早听多了萧衍和萧谰言称呼家里那个命根子为小七,今日这么唤萧翎,自是关爱之举。 宁王眯着眼打量了他好一会,目光不知不觉瞅了独孤靖儿一眼,果见独孤靖儿有些失色,他看向萧翎眼中那笑意不由冰冷了些。 齐王自然也对三国使臣介绍道:“诸位王爷,萧太傅是本王的恩师,这位萧七公子呢,是他老人家最宠爱的孙子,甚至本王毫不夸张的说,他可是太傅的命根子,萧家有随时出入曲礼楼的特旨,虽然贸然出现,还望各位不要见外。” 他这么一说,摆明了袒护,哪还有人会介意? 梁乃遥哈哈大笑了一声,第一个开口道:“萧太傅名满天下,海内盛望,各国文人士子无不敬仰,便是我西梁国子监祭酒也为能得萧太傅一卷诗书而沾沾自喜呢!” 南陈那随使也连忙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还请七公子见谅,我南陈也有士子曾受教于萧太傅,在下也仰慕已久,只恨无缘一见。” 随使这话不假,萧家子弟一半出仕,一半游历天下传道受业,门生故吏遍天下不是虚言。 萧翎也欠身一笑,不再多言。 众人只觉这位萧七公子虽然无任官职在身,可浑身那种气度让任何人不敢轻视。 只是有人却依旧不依不饶。 慕容钺对这种闲情雅逸游山玩水的所谓世外公子不太感兴趣,他瞅了一眼苏玉衡,对萧翎问道:“萧七公子似乎还没解释这位姑娘怎么在这?” 萧翎闻言淡淡一笑,偏头含笑忘了一眼苏玉衡,转过头来回道:“这位姑娘是在下的大夫,她性子跳脱,有些顽劣,约莫是发现有人作祟,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某顽劣的大夫无语地挠了挠头,擦了擦额头的汗。 怎么在他眼里,她就成跳脱顽劣了?他能不能别把她当孩子呀! 萧翎这话听着好像是责备,可明眼人都知道那是护短。 高洋忍不住想翻白眼了,怎么听着好像苏玉衡是他的人般,他愤愤地瞪了萧翎几眼,要不是怕苏玉衡擅自潜入曲礼楼被问罪,他一定不会任萧翎在那胡说。 不少使臣闻言均挑了挑眉没做声,从刚刚苏玉衡卷入这事来看便知没这么简单,可人家齐王殿下都在袒护,其他人乐呵个什么劲,要是别人嘛,自是都给萧家面子,可偏偏慕容钺谁的面子都不看。 “哦?是吗?”慕容钺眸光深沉得如一潭黑水,里头有深不见底地探究,“这位姑娘一出现,便闹了一大出戏,本王还觉得事事都与她有关呢,况且她好像还跟那几位姑娘都很熟悉!”慕容钺随意朝萧宸和独孤靖儿那边看了一眼。 萧翎依旧浅笑着问道:“三皇子殿下,她是在下的大夫与认识那边几位姑娘可有矛盾之处?” “…”慕容钺哽住了,皱着眉看了萧翎一眼。 萧翎继续一脸坦然道:“在下身子情况特殊,以防万一就让她跟着,谁知道她性子单纯善良,还不爱辩说,总会被人误解陷害,”说着萧翎又看向齐王,还略略叹气:“殿下也知道她是无端被卷入这事中,替人背了黑锅,在下…还替她委屈呢!” 萧翎说道最后神情明显不悦,一脸心疼的样子。 以至于齐王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别人权当萧家七公子在袒护自己的大夫,只有高洋和独孤靖儿知道萧翎话里的意思,一个觉得尴尬,一个则气得咬牙切齿。 而某单纯又善良的人两眼望天后扶了扶额,完全听不下去了。 她明明大义凛然一身浩然正气,兵锋所向之处必是俯首拜服,哪里就是个被人陷害还无助的弱者呢!她刚刚可是救了碧莹来着啊! 慕容钺还想继续质问下去时,却听见萧翎犹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哎,她却偏偏还不顾自己安危,舍身救人,今日要不是她,些许这事还没法水落石出吧!” “……”你大爷的,可以不说了嘛!苏玉衡羞愤地想撞墙。 众人终于听不下去了,一个个神情惧裂,明明是无端闯入曲礼楼,怎么就被他说成好像是大功臣般。虽然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萧翎显然是想以自己带她来为由,掩盖她潜入曲礼楼之罪,这可是能杀头的大罪。他这么一说,一方面自是为苏玉衡开脱,另一方面也是让齐王和宁王知道,自己铁定护着她,如果两位王爷要问罪,势必就要得罪他,得罪他就是得罪萧衍。 而萧翎知道,朝中每一位皇子都想得到萧衍的青睐。只要集天下士子瞩望于一身的萧衍帮携谁,那人必定是太子人选! 齐王听得连嘴皮都在抽,尴尬地咳了咳,道:“此事到此为止,这位姑娘是随小七过来的,不必多言!” 齐王发话,还有谁敢说什么。 萧翎自是颔首一谢。 萧谰言和萧澈对萧翎的举动见怪不怪,满脸写着只要萧翎开心做什么都好。整个萧家人最怕的事就是怕萧翎哪一日突然一命呜呼,萧老爷子和老夫人一个忍不住跟着去了。 正当萧翎准备带着苏玉衡离开时,一直在默默注视着萧翎的顾灵秀在此时开了口。 “原来这位公子是萧太傅家的人,小女子顾灵秀十分仰望萧家人的才学,真希望这一次能领略一番风采呢!” 说话间,顾灵秀往前款款走了几步,一副江南女子温婉动人的柔态,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萧翎。 苏玉衡闻言偏头看向她,压根不知道她是谁,不过这不重要,她也不想知道,只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一脸仰慕地看着萧翎,这个眼神她不喜欢。 苏玉衡稍稍移步,挡住了顾灵秀的目光,负手在后,昂然正对着她,面无表情道:“敢问姑娘是何人?” 顾灵秀被她挡住了视线,有些不高兴,皱着眉道:“这位姑娘,还请让一让,我要跟萧七公子说话呢!” “哦…”苏玉衡应了一声,稍稍测了测头,继续冷着一张脸道:“萧七公子今日咳嗽得厉害,刚刚说了不少话,现在不能说话了!” “……”顾灵秀面色一僵,甚至感觉苏玉衡身上到扑鼻而来的冷冽,眼前这个丫头太嚣张了,不过是给人治病的大夫,人家萧公子的事她管得着吗?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心疼了 顾灵秀决心不跟她浪费时间,而是稍稍侧头,眨着美目望向萧翎,“想来萧七公子定是满腹才学,不知道过几日斗诗会,公子会不会参加?” 萧翎稍稍欠了欠身算是回礼却没有看她,更没有说话,因为苏玉衡不许他开口。 这话自然又被苏玉衡给接了过去,苏玉衡不耐烦地问道:“敢问姑娘,斗诗会是哪天呀?” 顾灵秀闻言以为他们感兴趣了,便刷的一下亮了眼神,忙道:“就是六日后,还在这曲礼楼,咱们四国斗诗呢!” “哦……”苏玉衡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然后绷着个巧脸,一本正经回道:“真是不巧,六日后正是我与七公子约定施针的日期,故而不能去,抱歉了。”只可惜满脸写着不在乎,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 顾灵秀一口血想喷出来,这丫头,怎么听怎么觉得她是故意的呢。 齐王瞅了一眼萧谰言,有询问之意,见萧谰言点了点头,自是不再开口。 萧谰言和萧澈均不知里情,此事除了萧老爷子和萧翎的亲信,其他人都不知道萧翎的病已经好了。 苏玉衡不喜欢萧翎被人围观,她知道这位萧七公子走到哪都是众人视线的焦点。 她于是转身板个着脸对萧翎说道:“萧七公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赶紧去楼上歇息下吧!” 刚刚萧翎从楼梯处下来的,苏玉衡猜测他可能在上面的雅间。 众人闻言无不看向那个“面色不好”的萧七公子,只见他面庞明润,散发着琐玉般的光彩,哪有半点面色不好的样子。 萧翎暗暗扬了扬唇角,朝齐王和宁王欠身一礼,“那在下便不打扰了!”说完转身朝楼梯处走去,苏玉衡自然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 顾灵秀和独孤靖儿自是一双眼睛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衣角消失在楼梯处,才悻悻收回目光。慕容钺望着苏玉衡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摇头失笑,这丫头很有趣。 宁王于是继续招呼众人回席歇息,而那珠帘也缓缓放了下来,梁乃遥在珠帘放下那一瞬,目光有意无意瞄了一眼端坐在上方的晗月公主。 他接到的任务,便是必须把晗月公主娶回西梁。 苏玉衡跟随萧翎上了二楼后,便见庆之和东成一左一右站在一个雅间外头。见二人过来他们躬身一礼,推开门让萧翎和苏玉衡进去,随后二人依旧守在外头。 苏玉衡进去则发现这是个靠窗的雅间,窗门打开,可看到洛阳城的情景。苏玉衡不自觉地走到窗边往外头望了一眼,见曲礼楼外则是一条纵向的大街,大街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建筑,有坊居还有沿街的两层酒楼,行人阡陌一览无余。 苏玉衡大大舒了一口气,觉得心情很好,然后转身过来,往案桌上擒来一杯茶,喝了一口,学着萧翎席地而坐,坐到了他对面。 抬眼方发现萧翎一手搭在案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苏玉衡眨了眨眼,怎么觉得萧翎神色不对劲呢?那眼中好像有责怪的意思。 苏玉衡捧着茶杯弱弱地看着他,美丽诱人的单眼皮大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眨着,似乎见萧翎眼中怒意愈深,她将自己的脸埋在茶杯和袖子里。 她怎么觉得自己在萧翎面前就成了一个孩子,那眼神让人有种“快认错,不然就打板子”的错觉,关键是她有做错事吗? 萧翎见小丫头鼓囊着腮帮子埋头下去,不让自己看了,更加不高兴了,嗔怒道:“坐过来!” “……”苏玉衡身子一僵,很无语地将茶杯放下,然后低着头绕着案几爬了过去,跪坐在萧翎跟前,满心忐忑,觉得萧翎这是要教训她了。 她也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霄云郡主怎么一到他跟前,就手足无措了。 萧翎见苏玉衡耷拉着个脑袋跪坐在自己眼前,小眼神左右溜达着,也不知道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呼吸之间便闻到了她身上那种特有的香味,他暗暗吸了一口气,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抬起头来,我有话要问你!” 不消说,是真生气了。 苏玉衡方抬起头,眨着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脸色读懂点什么。 “你为何出现在曲礼楼?”萧翎沉声问道, 苏玉衡闻言一耸肩,原来是为这事呀,立马干脆答道:“我来救碧莹啊!” 萧翎叹了一口气,明明很生气却不忍心去责怪她,伸手抚上她耳边的发丝,略略担忧道:“她是什么人,让你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来救?你怎么就不为自己着想下,擅闯曲礼楼可是死罪!” 虽然他总有法子保她,可他不希望看到她老冲锋陷阵在最前,不顾自己安危,这让萧翎觉得不踏实,这样的话只要她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就不能放心。 苏玉衡终于知道他为何生气了,不由嘟着嘴满脸委屈,却也无法辩解,她不能告诉他碧莹是十三骑的后人,而且今日形势实在紧急,她不得不亲自来。其实安老爷子原本已经给她安排了退路,如果萧翎不出现,她自然也是有法子脱身的,只是可能要折去安家几枚暗子。 “我知道错了…”她像个孩子般,跟萧翎认错。她发誓,活了两辈子,这是第一次认错。 她偷偷搞砸了她娘那么多次绣品,她爹责备了她好多次,她可从来没有认错过,而且每次她爹爹骂她调皮时,祖父总笑眯眯地把调皮的她给抱走。 萧翎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神情依旧认真,摇摇头道:“不,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苏玉衡郁闷了,前世可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半个不字,再说了,上阵杀敌阴谋诡计,从来没有万无一失的时候,她本就是活在刀尖上的人,很多时候事情着急那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今日她是无论如何必须来救碧莹的。 而且她也得窥测出是什么人在背后兴风作浪不是? 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在萧七公子面前,她总是神气不起来的,她压下满腔的郁气,抬眼看着他,懒懒道:“那我到底错在哪呀?还请七公子示下!” 姣好的小脸蛋已经堆满了不耐烦。 萧翎被她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伸手轻轻刮了刮苏玉衡的鼻子,让她瞬间羞红了脸,忙低下了头。 萧翎忽然伸手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下颚靠着她的发丝,沉声叹气道:“你个小傻瓜,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来帮你做,我不想让你冒任何危险。” “我心疼….你知道了吗?” 苏玉衡被他抱在怀里,本已心跳加快,耳帘处再摩挲着这样的话语,她心扉跟个小兔子般乱撞,一时又羞又愧,还觉得欢喜。 尤其那“我心疼”三个字,如蜻蜓点水般在她心尖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此刻她觉得心里好甜,闭着眼靠在他怀里无比舒适安心。 萧翎似乎感受到她的紧张和砰砰的心跳声,低低笑了笑,抱得更紧了。 “以后,听话好吗?”他声音依旧低沉沙哑,伴随着渐重的呼吸声。 苏玉衡睁开眼脑袋动了动,抬着大眼睛望着他,“那你也答应我,以后我要让你帮我做什么事的话,你不要问为什么,帮我做就好!” 十三骑的事没法也不能跟他解释,只要他不干涉,她才好找他帮忙。 萧翎似乎完全不怀疑她的话,额头靠在她额头上,目光凝在她脸上,哑声道:“我答应你!” 苏玉衡受不了他这么温柔宠溺,觉得自己完全要沦陷了,一张脸红得跟个猴子屁股一样,连忙将脸埋进他怀里,不敢看他。 小脑袋在他怀里找了好几个姿势,方安安稳稳抱住他。 萧翎苦笑摇头,小丫头知不知道她这样在他怀里乱蹭,是在考验他的忍耐力。 哎…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抱小猫般抱着那个不安分的人儿,低声问道:“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埋在他脖颈处的苏玉衡眨眨眼, 能说没有吗?她为碧莹的事焦急如焚,哪里有空想他啊。 诶?不对,她好像做了一件事来着。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他是幕后功臣 苏玉衡笑眯眯从他怀里爬出来,一脸求夸赞的样子,“我有帮你做一件衣衫哦!” 萧翎闻言眉眼里都是宠溺的笑容,撩了撩她的发丝,轻声问道:“带来了吗?”他有点情不自禁。 苏玉衡脸上笑意瞬间褪去,黑着个脸道:“在家里!”说着还拽了拽衣角,她今天可是潜入这曲礼楼来救人的,怎么会带件衣衫跑,萧七公子不是最聪明的嘛,居然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苏玉衡瞪了他一眼,萧翎毫不在意,“那明日我去上次咱们喝茶那间茶馆,你把衣服带来给我!” “好!”苏玉衡点点头。 再抬眼发现萧翎的目光太过温柔,清澈的眼底映出她自己的影子,苏玉衡羞得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他每次看着她,就像一种无尽的情意包裹着她般,让她不知所措。 不行,找点话茬吧。 她突然想起楼下那片乱局,神色变得很冷静,看着萧翎,“你对今日的事怎么看?” 萧翎闻言也正了色,伸手拿住一个水绿色瓷杯,摸了摸瓷杯上的一片雕花没说话。 苏玉衡却是分析道:“最开始碧莹是徐晓妆给抓的,可碧莹中途逃出来过,后来又失踪了,我不认为今日送碧莹来曲礼楼的是徐府的人。” “利用碧莹,挑起梁乃遥、高家和南陈的矛盾,如果我不及时救走碧莹的话,那陈允章便会名声扫地,南陈颜面尽失,失去求亲资格,届时,高家和西梁一定会恨透南陈,而偏偏最后,又把事情嫁祸于徐茂杰。” “把整个三国来朝的局面搅得一团糟,还折去一个国公府,让皇帝猜忌高家与西梁的关系,唯独他们一方坐收渔翁之利,这等心计和手腕,那只能说…” 苏玉衡与萧翎对视一眼,见萧翎眼底的笑意很深, 他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慕容玦到了洛阳!” 说完他昂头看向窗外蒙蒙苍穹,目光忽然变得深沉而凌厉。 苏玉衡闻言神情也凝重了些。鲜卑慕容氏之所以雄踞北方草原这么多年,东征西讨鲜有敌手,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鲜卑的三个皇子。 大皇子慕容恺温和儒雅,擅长政略,协助皇帝在后方把政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前几年在慕容恺的提倡下,鲜卑效仿北睿建三省六部,整顿朝纲,收服不少官吏,赢得民心,稳定了鲜卑铁骑的后方。 二皇子慕容玦则长相柔美,性格阴狠,擅长权谋诡计,是慕容氏暗地里的一把利剑,杀人不见血,慕容玦曾设计暗害了不少敌国军将,极善谋略。 如果说慕容恺是萧何,慕容玦是张良,那么慕容钺则是韩信,他永远是带兵上阵的统帅。 更让人叹服的是,三位皇子齐心协力,推诚置腹,共同维持着鲜卑的繁荣与昌盛。 这才是北睿历来重兵压在北方的原因。无论是先前的杜家还是现在的秦家,也因此都是朝中最重要的倚柱。 便是诡计多端的慕容玦在别人面前丝毫不给面子,可对自己长兄十分尊敬,几乎言听计从,而慕容钺呢,尽管他不喜欢那些权谋暗算,可他每次都坚决执行二哥的计策。三兄弟性子迥异,却出奇的相互信任。 三兄弟密切配合而行动才是苏玉衡与萧翎最担忧的地方! “慕容玦这次倒是客气,居然算计了那么多人没有算计秦国公府,他们最大的敌人不就是秦家么?”苏玉衡随意叹道, 萧翎沉声道:“非也,我看这次算计是个巧合,你说碧莹从徐家逃出去后又失踪,可能是那个时候落入了慕容玦手中。二来…” 萧翎忽然有种深切的担忧,“慕容玦下一步些许就对秦家动手了!” “啊?”苏玉衡扭头看向萧翎,心底忽然涌上一股不安。 “除此之外,”萧翎拿着手里的沉香珠敲了敲案几,一字一句顿道:“我总觉得他们兄弟俩齐来还有别的目的,至于是什么目的还不得而知!” 苏玉衡闻言担忧地看着他,“那你准备怎么做?” 上次在揽月楼萧翎跟她聊了许多,无论是先前杜家在时还是现在的秦家,萧翎一直在暗中帮助抵抗鲜卑,他对鲜卑的了解丝毫不亚于她自己。 甚至来说,她熟悉的是鲜卑战场上的战术战略,对于鲜卑民政并没有很艰深的了解,可萧翎不一样,几乎把鲜卑朝政民情水文地理等各个方面都摸个透,他才是对抗鲜卑幕后最大的功臣。 “没有别的办法,我已经让人盯住了慕容玦,也派了大量人手去鲜卑探查,慕容玦这个人很难让探查到什么,不如趁着他离开鲜卑,去鲜卑打探,些许能从他们内部找到线索。”萧翎微眯着眼道。 这么多年来在暗处运筹帷幄,他深知任何行动都受内部事由所促使,只有知道鲜卑现在面临着什么麻烦,他才能推测慕容玦要干什么。 这才是高手与高手的较量!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话是没说错的,以前杜家在的时候,主要还靠杜老爷子布谋全局,他只是在旁边看着帮忙然而照看这个小丫头而已。 可杜家覆灭后,整个北境的布防,计谋算略,几乎都由他一人承担,这三年他熬了多少心血只有他自己知道。恰恰杜家和小丫头的死给他重击,他吐血过后,川蜀桑明大师本已治好他,只是他以一人谋略对抗鲜卑三兄弟,耗精力太大,才一直断断续续发病。 不过现在一切都朝他预想的方向发展,他庆幸小丫头还活着。 萧翎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感受她在怀里那份安宁。 苏玉衡没有预兆被他抱住,觉察出他情绪有些低落,便顺着他抱住了他的腰身。 出了这样的事,齐王哪有心情再招待下去,便是女客这边虽然竹阳公主勉力撑着场面,众人也只能强颜欢笑。独孤靖儿自萧翎出现后,就难掩失魂落魄,又见那顾灵秀不停地打听跟萧宸说话,打听萧翎的事,她更是胸中郁结了一口怒气,却又插不上一句话。 最后齐王客气地说了句:“三日后,教武场再见各位风采!”就早早散场了。 经此一事,徐国公府名誉扫地,徐晓妆一夜之间成了京城名门贵戚口中所唾弃之人,徐国公府算是势衰了。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当夜那几名人证被押入刑部天牢时,今日在曲礼楼抓到的三人纷纷吞药自尽。 云秋解决这件事后发擦着冷汗来给主子慕容玦回禀情形。 慕容玦倒没有太失落,神色还算平静,那张绝美的容颜,在灯光下越发显得惊世骇俗,他捏着一块水滴玉,唯独有些惋惜,“今日没能算计上陈允章还是有些可惜的,不然等高家、西梁跟南陈打起来,才好看呢!” 云秋看他似乎没有太生气,总算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忐忑问道:“主子,您看需不需要去调查下那个坏事的小丫头?” 熟知慕容玦翘了翘唇角,细长的丹凤眼笑意浓浓,美得让人心醉,便是云秋看了一眼忙低下头。 “不用,她会来找我的!”慕容玦笑容意味深长。 没有任何原因,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她会来的。 这边苏玉衡倒很晚才被萧翎放回来,她自是跟安老爷子碰了头,将情形都告知了安然,熟知安然冷不丁地问了苏玉衡一句,“郡主,那个萧七公子就是你的未婚夫吗?” “…….”苏玉衡不知道他怎么有这么一问,居然毫无预料地红了脸。 安然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失笑道:“老夫多嘴,郡主海涵。” 后来苏玉衡便回了苏府,第二日一早她带了补品去了北苏看望苏玉珏,好在当时碧莹昏迷刚醒那剑并未使出几分功力,苏玉珏没有大碍。 苏玉衡被婆子领到苏玉珏的屋子时,苏玉珏正被丫头扶起来在喝药,见到苏玉衡进来,苏玉珏还满脸愧意,“七妹妹…” 苏玉衡连忙让锦娆把礼品交给苏玉珏的婆子,自己则坐到了她的榻前,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问道:“姐姐,大夫给你开得什么药?现在可结疤了?” 苏玉珏靠在大迎枕上,虚弱地摇摇头,“妹妹别担心,我没事,休息几日便好,倒是你差点就出事了。”苏玉珏神情其实暗有担心,她生怕苏玉衡问那日的细节。只可惜苏玉衡对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不放在心上,自然没去想苏玉珏在整个事情中所起的作用。 苏玉衡是以安慰的笑容,她并未多做停留,而且拿着萧翎的衣衫去了二人约定的茶馆。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请把衣服脱下来 她带着锦娆和车夫荀青到茶馆时,已经看到萧翎的马车停在那颗大槐树下。上去二楼,发现萧翎还坐在老位置。锦娆和庆之、东成三人侯在楼梯口旁,苏玉衡拿着包裹坐了过去。 萧翎微笑地看着她,揽袖给她倒了一杯茶,轻声道:“先喝茶,润润口。” 苏玉衡将包裹放在一旁,将茶杯接了过来,正要入口却听见萧翎的温柔的声音,“慢点别烫着。” 然后她真的就缓缓吹了几口,慢一些饮茶,她两辈子生活都没萧翎这么精细。 喝了两口放下茶杯,见萧翎目光落在包裹上,一脸期待的表情。 苏玉衡内心其实是腹诽的,萧翎这么个不缺银子的公子要做多少套衣衫没有,眼巴巴望着她做的衣衫干啥。 她将包裹递给他,爽快道:“我看了下针脚还不错,你凑合着穿吧!” 萧翎狐疑地瞅了她一眼,“你还会看针脚?” 苏玉衡瞬间泄气了,鼓着腮帮子瞪了她一眼,继续喝茶,余光却发现萧翎已经拿着包裹起身了,苏玉衡诧异地看着他忙问,“你干什么去?” 萧七公子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你给我制了衣衫我自然去试,好歹穿给你看看嘛!”说完兴致勃勃入了后面的雅间。 苏玉衡神情僵硬,她稍稍移了目光,见庆之很自觉地跟了进去,然后锦娆朝着她很嘚瑟地笑。其实这件事想一想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于是她不安地站了起来,到处晃着左等右等等萧翎出来。 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她便站在阁楼围栏处望外头风景,直到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连忙转身一瞧。 待从上至下扫了一眼萧翎穿着的那身长衫时,苏玉衡忍不住跳了起来,急忙跑到萧翎身边,不可置信地围着他打了一圈,眼见这长衫短了一截,而且腋下还有些紧,怎么看着怎么觉得不伦不类,尤其是穿在俊逸如仙的萧七公子身上,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当然天物指的是萧翎。 苏玉衡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神情惧裂地望着他,“明明不是这个尺寸呀”她满脸堆着难解和疑惑,怎么会这样呢? 苏玉衡很想解释自己在这方面真的没有这么不靠谱,她的眼力是没错的,可事实摆在眼前,她有点欲哭无泪。 她满脸羞红地去看萧翎,却见人家淡笑如菊,丝毫没有嫌弃的样子,反倒腰板挺得直直的。 “……”苏玉衡想一头撞死,她一脸诚恳地请求道:“可以请你把它脱下来吗?” 苏玉衡一说完,发现锦娆那边传来很不合时宜地一声笑。 苏玉衡黑着脸望过去,见锦娆已经捂着肚子撑在一边的墙上笑得很痛苦,而东成呢,咧开嘴无声抽笑了几下然后停止,再抽笑几下再停止。东成很奇怪地去看庆之,怎么觉得庆之就没反应呢? 结果发现庆之本着一张无能如何不能笑话主子的认真脸,可发现苏玉衡和东成齐齐看向他时,他噗嗤一声背身过去,实在是撑不住了。 肩膀紧就算了,还短了一截,他刚刚服侍公子穿上时,恨不得给丢了,生生有种好白菜被玷污的感觉。他跟着萧翎身边十几年,实在不能接受穿着打扮、吃坐住行都以“雅”字当头的公子被糟蹋成这样。 要是公子今后娶了这位苏姑娘,她是不是天天给他这么打扮呀!一想到有那样的一天,庆之觉得头顶乌云密布。 苏玉衡见三人那副情景,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对,钻进去之前,先让萧翎把衣衫脱下来。 说着苏玉衡一脸坚决地去扯着萧翎的腰带,却被萧翎给按住了手。 “你干什么?”萧翎目光专注而认真。 苏玉衡想咬舌,“给你脱衣服啊!” 萧翎唇角一翘,眼中似水波荡开了涟漪,有些意味不明,“你确定要在这给我脱衣裳?” 庆之三人听到这句话后,齐刷刷咳了咳然后,锦娆和庆之各人一只手把东成给拉下楼去了。 苏玉衡被他一句话堵得满脸红霞,听到蹭蹭下楼的声音后,已经完全抬不起头来,她支支吾吾争辩道:“我是让你赶紧把这衣衫脱下来,穿得丑死了!” 她简直要跺脚,怎么会成这样?难不成安允贤背着她把尺寸改小了? 萧翎却是握着她的手没放,“不脱,我喜欢!” 这是小霄云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他欢喜得紧呢!为什么要脱,他穿衣服又不是给别人的看的,他喜欢就好。 苏玉衡眼珠儿都翻了无数遍了,他难道不知道他穿成这样实在是很损七公子英俊潇洒的形象吗? “你脱下来,我再给你做好不好!”苏玉衡哀求道,努力跟他商量。她也知道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心意。 萧翎忽然眯了眼,带着危险的气息压迫俯身压迫而来。 “看来上次的尺寸量的不对?” 他的俊颜近在咫尺,苏玉衡觉得双颊发烫,不由抽出手,往后退,后退一步撞到了案几,萧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身。 她被他一带,惯性地撞到他怀里。她想再退时,一双手将她按回他的怀抱。 她感觉有些窒息,“我…量的差不多了的,肯定是那个师傅没做好,我再让他做一件…”她用说话来化解自己的尴尬。 “人家师傅是按身量尺寸做的,显然是你的问题。”头顶传来他不容狡辩的声音。 苏玉衡无语凝噎。 “上次那样你都没量好尺寸,这次得换个什么法子好?”萧翎忽然坏坏地笑道。 苏玉衡想起上次量尺寸也被他抱在怀里,又窘得满脸通红,她双手一推,萧翎就放开了她。 萧翎忽然张开手,“来吧,你脱吧!” 苏玉衡觉得衣服很碍眼,还真就要动手, 却听见萧翎继续道:“你知道敢脱我衣衫的人….只能是我的妻子!” 苏玉衡手伸到半空,缩了回来,愤愤地咬了咬牙,他是故意的! 苏玉衡这下是生气了,扭头就往外走,走到几步,身后传来萧翎的笑声。 “如果你不换一件合适的来,这件衣衫我会一直穿着!” 你不怕有损形象就穿吧!苏玉衡脚步一剁,继续走。 “穿去斗诗会!”萧翎有恃无恐道, “…….”走到楼梯口的苏玉衡彻底泄气了,“你等着!”她扭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气呼呼下去了。 生无可恋的苏玉衡上马车准备回去,锦娆则滚在马车里笑得肚子疼。 坚决不肯脱下来衣衫的萧翎随后出来上马车回到了萧家。只是待他从正门踏入时,站在门口迎接他的管家,看到他那副打扮,以为自己看错了人,生生被一众惊愕的下人给拦住路摔了个底朝天。 苏玉衡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决心立马再做一件衣衫给萧翎,然后把那件衣衫给换过来,她总觉得那是个屈辱。于是她让车夫将马车往洛河南街的安氏布店驶,等到她这次确信尺寸无误,方安心离开。 这个时候,她出安氏布店时,发现她的马车旁站了一个人。 是碧莹! 苏玉衡微笑地走过去,却见碧莹神情有真激动,突然就单膝着地拱手说道:“苏姑娘,谢谢你救了我,我对不起你,差点伤了你!” 苏玉衡一诧连忙上前扶她,“碧莹,你快起来,我当不起你这个大礼!” 碧莹起身笑了笑,“当得起的,几乎是救命之恩!”不然她的名节可就毁在那里。 苏玉衡暗想了想,道:“碧莹,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去一个地方,我有事要问你!” “哎,”碧莹笑着应了一声。随后苏玉衡往车夫耳边交待了几句,车夫点头往北街那边走去。而苏玉衡则带着碧莹来到一间酒楼二楼的雅间。 等到小二给她们上了一壶茶,安老爷子到了。碧莹发现进来一个陌生老者,还十分诧异。 苏玉衡告诉碧莹安老爷子是救她的人之一,碧莹才知道为了救她,苏玉衡花了多大代价。 二人见时机差不多,安老爷子便低声问碧莹道:“碧莹姑娘,敢问你本姓是否姓沈?” 当年起兵失败在襄阳被高翔斩杀的将军就叫沈畅。 碧莹闻言瞳孔瞬间增大,眼神警惕地在苏玉衡和安然之间来回转,她压下心中骇浪,沉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苏玉衡和安然对视一眼,几乎可以确认碧莹是沈畅之女。只是从碧莹的年纪来看,估摸当时只是襁褓里的婴儿,可能并不一定知道十三骑的事情。 “碧莹,你身上可有什么传家的信物之类?”苏玉衡定定望着她问道, 碧莹眉睫掩了掩,有些犹豫要不要回答苏玉衡的问题,她拿着茶杯抿了一口,神情有些不安。 安然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碧莹姑娘,我们没有害你的意思,老夫曾有一个故友姓沈,他临死前曾托付老夫照顾他的孤女,可老夫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那个孩子的下落,无意中见到姑娘你后,我觉得你与他有几分肖似,故而相问。” 说着安然还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有些试探地往碧莹眼前一送,低声道:“这是我和沈老弟结拜的信物!” 碧莹看到那枚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牛形玉佩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 安然和苏玉衡相视,各自松了一口气,安然依照苏玉衡的牛皮图,仿制了沈畅的那枚玉佩,就是想引出碧莹的玉佩来。既然她不知道十三骑的事,他们也不准备让她参与进来。 苏玉衡眼看着碧莹神情从震惊到激动再到失落伤心,碧莹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碧莹,怎么了?你父亲是不是叫沈畅,他是不是给了你这枚玉佩?”苏玉衡忙问。 碧莹抽泣着擦干眼泪努力压制情绪道:“我没有印象,我只知道我记事起,我脖子上就挂着跟这一模一样的玉佩,高将军在襄阳时,曾多番照拂我,是他告诉我,我父亲姓沈。只是….” “只是什么?”苏玉衡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纠结。 “只是我在那间酒楼再一次被劫持后,他们把我身上的东西都搜走了,那枚玉佩也落入了他们手中!” 苏玉衡与安然再对视,各自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落入慕容玦手中的东西,想要拿回来,便是难于登天。 ------------ 第一百四十章 受制于人 二人再去看碧莹,见她哭成了泪人儿,安然更是十分心疼。她父亲可是十三骑之一,为创下这片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却因外戚篡权,命丧襄阳,留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这一次险些遭人暗算,受尽委屈和折磨。 同袍孤女,他身为战友自该替他照顾好他的女儿。 安然忽然就酸了眼眶,闪着泪花问碧莹道:“碧莹,老夫承诺过替沈老弟照顾你,你可愿意做我义女?” 碧莹闻言抬着泪眼有些诧异,哭得脸上泪痕凌乱,她完全不知道安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这么多年她习惯了一个人,她知道安然是真心的,还是起身行了个大礼,“安老爷子,碧莹谢谢你的好心,只是碧莹从十岁起便入剑梅山庄门下,习惯了独来独往,现在又住在高家,高家人对我都很好,老爷子不用为我费心了。” 安然知道她一时还没法接受自己,释然笑道:“没事。”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写着安字的墨玉令牌,递给她,“碧莹姑娘,今后若有需要请拿着这块令牌到安氏任何一家店铺,他们都会帮助你的!” 碧莹这次没有推辞,笑着接下了。 等到碧莹离开后,苏玉衡则与安然商量怎么对付慕容玦的事。 “老爷子,我决定亲自找慕容玦要回玉佩!”苏玉衡思索后做出了这个决定。 安然吁了一口气,知道别无他法,便道:“好,慕容玦居住的地方我已经找到,那老夫便在后方给郡主掠阵!” “好!”苏玉衡神采飞扬一笑。 随后安然将地址告诉苏玉衡,夜里她便乔装来到了慕容玦所在的三进院落。 似乎早猜到她会来,苏玉衡到达那院子时,发现一袭黑衫身姿修长的慕容玦站在一片明月之下。 渐渐入秋,夜里已有些凉意,月光在水面洒下清辉,湖面上升起一片淡淡的水雾,萦绕在水榭四周,让那月下的人影显得愈发不迷离。 苏玉衡女扮男装穿了一身黑色劲衫,脚步轻盈如无,缓缓朝他走去,最后静静站在他身后。 此刻她的心情复杂难言,他的背影依旧那么孤寂,遗世独立,一如当年她在鲜卑大帐外,看到的那个立在帐顶望月的冷寂男子。 “公子….”她毫无预兆地唤了一句,却见慕容钺低了低头,然后转身朝她看过来, 那一瞬,苏玉衡借着水榭上的灯火看清了他的面容,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似笑非笑,眼眸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只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微微眯了眯眼,她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让她背脊生凉。 太危险了! 这是她第一感觉,只是忽然她眸底闪现一缕哀伤。 不舒服,当重生后,从地狱归来的她再次面对当年的好友时,从他眼里看到的是敌人般的审视。她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慕容玦这个人很奇怪,一旁很难有人靠近他,是整个慕容家族最不好打交道的人,一不小心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她记得她第一次跟着哥哥去鲜卑谈皮木互市时,她觉得他长得很漂亮,然后死皮赖脸地趴着他,可无论她怎么做,慕容玦跟眼前没这个人般。 即便那个时候,她已经在军中显露身手,跟慕容钺有过交锋,可慕容玦一直没把她放在眼里,直到后来有一次慕容玦带着五千铁骑从侧翼协助慕容钺中军对北睿发动进攻,当时他败在她手里,而且败得很惨,慕容玦才真正把她当对手。 再后来你来我往,二人才真正开始熟悉了起来。犹然记得,有一次她出使鲜卑,慕容玦带着她去贺兰山下狩猎,夜里跟他在山洞里烤兔子肉吃时,他笑容甜美地跟她说,这一生,他唯独不会算计的人是她。 那个时候,她大大咧咧地拍了他肩膀一掌,再对上他倾城妖娆的一笑时,她呆住了,简直是太美了,她那次才知道慕容玦真正笑起来比最美的女人还娇艳。 而不是眼前这带着危险气息的似笑非笑。 她不知道这一望让她想起了这么多往事,心里无限感慨,竟是有些失态了。 慕容玦眯了眼看着她,内心有些奇异,他刚刚从眼前这个“男子”身上闻到了伤感的气息。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苏玉衡女扮男装,可慕容玦还是一眼看出了她是姑娘,便是那纤细窈窕的身形,还有那双纯净如水的大眼睛,可判断出她是个姑娘。不知为何,他竟是一点都不讨厌她。 但凡有女人靠近他五步之内,慕容玦本能会生出厌恶,除了他母亲外,杜霄云是唯一的例外,而眼前这个姑娘,他很好奇他居然没有嫌弃她。 “阁下过来有何贵干?”慕容玦声音冰冰凉凉的,没有一点生气。 他毫不奇怪她找到了这,既然对方能跟到曲礼楼救出那个姑娘,必然已经追查到了这里,他欢迎敌人与他直面交锋,尽管他从来不主动找别人。 慕容玦这样的冰冷多少让她不舒服,他对她比慕容钺细心周到多了,有一次两军交战下大雪,即便隔着冰天雪地,杀个你死我活,夜里慕容玦居然派人给她送了一件貂皮大衣怕她冻着。 她与鲜卑慕容氏兄弟这样诡异的友情,让很多人啧啧称奇。 虽然老皇帝天天嚷着让她嫁给他儿子,可他们之间好像一直是友情,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周身的凉意让她渐渐收回思绪,她淡淡一笑,道:“公子,碧莹姑娘的东西在公子手里,其中有块玉佩是她的定亲信物,还望公子交还于我!” 慕容玦淡淡点了点头,冰冷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理由?” “你差点害她一个姑娘家失去名节,把本该她的东西还给她还需要什么理由?”苏玉衡有些生气,虽然在慕容玦面前动怒很危险,可还是不能接受那个对自己很好的男子对别人这么心狠手辣。 苏玉衡的话让慕容玦微微皱了皱眉,熟悉慕容玦的人知道他生气了,慕容玦刚开始对她的好感一下子消散。他忽然冷冷一笑。 “我不跟你废话,想要拿到东西,就给我做一件事!” 苏玉衡垂下眉睫,心里有些难受。 对啊,这才是真正的慕容玦,这才是别人眼中那个人见人恨的慕容玦。 当年凑在火堆旁给她烤野味那个笑颜如花,温柔得惊世骇俗的慕容玦恐怕再也看不到了。 慕容玦再一次感受到了她伤感的情绪,古井无波的心忽然跳动了下。 “好吧,你说,要我做什么?”苏玉衡抬头已恢复往日的沉静和从容。 慕容玦这才懒懒一笑,歪着身子说道:“明日南郊教武场,西边五百米处有个凉亭,你在那等着。会有人来告诉你怎么做。” 苏玉衡眯了眯眼,他又要耍什么诡计? “好!”没有拒绝的理由。苏玉衡转身就要走。 身后传来慕容钺的声音,“明日还穿这身衣衫!” 苏玉衡顿了顿知道这暗处有人看到了她,明日好凭她这衣衫认她,苏玉衡点点头便施展轻功离开。 就在苏玉衡离开慕容玦的院子时,深夜高翔在自己的书房在为明日的四国较武做排兵布阵。夜风虽有凉意,可对于高翔这样粗糙的汉子来说,越凉快越好,碧莹没有出事可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将自己手下武艺高强的军将罗列了一番,在想明日派哪些人出战,忽然他听到破空一声,眉头一抬,发现一支飞镖砸入了他案几上。 高翔眼眸一眯,迅速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再无任何动静,他方才将那飞镖抽出来一瞧,赫然发现刃上绑着一个白纸条。 他打开一瞧,只看到了上面写着“碧莹”二字! 高翔瞳孔一缩,以为碧莹又出事了,他连忙从窗口跳出去,正见院子西边有个人影闪了出去,他二话不说跟着那黑影追了过去,等到越过一个院子踵迹黑衣人到府外的巷子里时。 忽然巷子里的阴影处走出来一个白衣男子。 那人拿着一把纸扇悠悠笑道:“国公爷,深夜造访,还请见谅!” ------------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仗势欺人 高翔神色有些不好看,梁乃遥前日在曲礼楼当着齐王的面说起了碧莹的事,已经让皇家对他有些猜疑,现在深更半夜的来找他,又是有什么事。 梁乃遥唇角弯弯一翘,说不出的俊雅随意,就跟在自己家后花园般轻松。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高翔蹙眉淡淡说道,梁乃遥很难缠,让人喜欢不起来。 梁乃遥失笑一声,点点头道:“好,在下开门见山,明日四国较武,而我西梁的对手则是襄国公府!” 梁乃遥话还没说完,被高翔不耐烦打断道:“明日对阵名单还没出来呢?三王爷怎么会知道你们西梁是跟我打!” 皇帝在金殿之上已经定了较武的规矩,北睿四个国公府对阵来使三国。本是让梁国公府和徐国公府合力成一支队伍,熟知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徐国公府被幽闭,那么恰好是三个国公府各自对阵三国。 北睿皇帝此举实在是雄心大略,败了也无妨,反正对方是求亲,可以说是有意爱护,况且一个国公府与一个国家相抗,输了也没什么。可若赢了呢?北睿一个国公府便可赢一个国家,那么则大大长了北睿军威志气。 不得不说,皇帝这一招怎么都不输! 梁乃遥回道:“国公爷,虽然没定下来,可贵国陛下要想确保最大程度赢的话,实力最强的秦国公府只能去抵抗鲜卑,现在徐国公府不能参与,你说皇帝会让襄国公府去打南陈吗?南陈那软耙子让梁睿去收拾就差不多了,所以你看,不明摆着吗?”梁乃遥摊摊手,含笑望着高翔。 这些高翔心里都清楚,他只是不想被梁乃遥牵着鼻子走而已,“说吧,你意图何在?” 梁乃遥闻言瞬间退去了脸上的笑意,极为认真地看着他道:“高翔,这次只要你助我,碧莹的事我永远不提,你不用担心她将来复仇,整个西梁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 高翔闻言眯了眯眼,沉着脸没吭声。显然梁乃遥想让他放水,高翔内心在苦笑。 说的实在点,梁乃遥这是威胁,若不答应,那件事他必然会告诉碧莹,碧莹知道后呢?会天天想着把高家也杀个干干净净吗?等到杀完高家后,她是不是继续要杀皇族,毕竟真正下旨剿叛的是皇帝,他只是一把剑而已。那么碧莹一辈子都生活在仇恨中,而他也永生不得安宁。 可答应,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堂堂北睿国柱之一的他,会因敌国王爷的威胁而故意输掉比武,做不到,尽管答应唐乃遥对他十分有利,给他解决了后顾之忧,可高翔的内心,身为武将统帅骨子里发出的声音是不答应! 他虽然看似咋咋呼呼大喇喇的,可遇事从来不会迷糊,他这一生不是没有妥协过,可妥协不能违背一个将士的风骨。答应他,跟叛国有什么区别? 做了一番深深的内心斗争后,高翔吁了一口气,面色坦然道:“抱歉,三王爷,你的要求我做不到!” 梁乃遥倏忽变色,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国公爷是认真的?” “自然!”高翔神情懒懒抬眼。 “你要知道,你们陛下反正是要嫁公主,你输了也没什么,何况只是给我多一点进斗诗会的名额而已!” 其实明日的比武与四日后的斗诗会一脉相连,明日对阵双方各出十人,一对一轮番比武,以二人谁能射中红心为胜,这意味着不但武艺要高强要能打赢对方,射箭技术还要好。 三国射中红心的个数即为进入斗诗会的名额人数。进入斗诗会的人越多,胜算越大。 比武一方面能决定斗诗会的名额,可更重要的是彰显各国实力,谁都不想输! 梁乃遥有些惋惜道:“高翔,我真的是在为你着想,更何况,你明天不一定赢,我今天之所以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给碧莹一个机会,不想让她生活在仇恨中。” “你利用自己的师妹,我却不能利用她,该告诉她的我自己会告诉她,王爷慢走!”说完,高翔便转身。 “高翔!”梁乃遥叫住他, 高翔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看他。 梁乃遥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道:“明日让高湛小心!” 高翔闻言心下一紧,却是没有再理会他,大步离开。 梁乃遥从高翔威猛的背影中似看到了一丝疲惫,只是他没有愤怒反而肃然起敬,这才是名将风骨。 梁乃遥看了一眼身边的黑衣侍卫,低声吩咐道:“告诉那个人,他的要求我答应,让他明日来参战!” 黑衣人点了下头立马消失在夜色中。 七月十五的晨曦格外美丽,天地交接的地方一片片彩霞扑在山头上,红彤彤的太阳渐渐跳了出来,在天际徜徉。 等太阳日光渐渐刺眼,南城门的旗帜被赤金染红后,古朴厚重的城门吱呀一声打开,两排系褚红色腰带的将士驾地一声策马奔腾而去。 紧接着城门处渐渐热闹起来,贩夫走卒咿呀细语,城内外顿时鲜活了起来。 苏玉衡走过长长的甬道来到正南门外,她抬头望了望日头,微微眯了眯,太阳还很红,时间还早。 洛阳南郊有一片极为广阔的平地,这块平地之南则是为京城南方屏障伊阙山。洛阳之西过潼关则通入西都长安,这一带地理位置她实在是太熟悉了。行军打仗首先要懂山川地形。苏玉衡迎风闭眼往前走,脑子里居然展现的是整个北睿四境的山川地理图。 好似她在天上飞翔般,早风越过对面的山脉匍匐吹来,掀起她的深蓝衣角,她都感觉自己在云中飘似的,就这样不知不觉来到了那个凉亭。 她才发现三年前只是一个矮小山头上的空旷凉亭,现在居然成了一个歇脚的小店,眼见一个背着一条布巾的小二在招呼亭子里十来个客人。她将里头的人都扫了一遍,不知道哪一个是接头人。 这时那小二抬头看到了她的身影,然后垂下眼想了想,再点了点头抬眼对苏玉衡招呼道:“那位小公子,你过来下,这里有个人让我把一个东西交给你!” 苏玉衡闻言苦笑一声,连个面都不露,她抬步走上去。那小二还是认真地根据那人交待的体貌特征跟眼前的苏玉衡比对了一下,才问道:“小公子,你是来拿东西的是吧?” “是!” “行嘞,这个给你!”说着从他那桌子底下提出来一个用黑纱盖住的笼子,苏玉衡十分诧异地接下,小二给完还一脸笑嘻嘻地看着她,苏玉衡以示谢意,便提着那个笼子出了亭子,下了那个小山头后,她才把笼子放在地上,掀开一看却发现里头装着一盆花。 花呈粉红色,花瓣瘦长,底下绿叶又长又厚,像是一种长在西域隔壁滩上的花,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那层黑纱一掀开,就闻到了一股很浓很奇异也很刺鼻的味道。 她忍不住抿着嘴皱着眉,仰着脑袋稍稍离开了些,瞧了那笼子一眼,发现发现花盆泥土上有个小布袋。 苏玉衡伸手把小布袋给勾出来,连忙把那黑纱给盖住。奇怪的是,一旦盖住黑纱,那味道就消失了。她无暇顾及这个,将那布袋给打开,最上头是一张纸条,打开一瞧,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 “将此花带进去,放在图中所示位置,如若鲜卑上场前没有看到这盆花,玉佩你就别想要了!” 这行字下是讲武场大致的图貌,苏玉衡看一眼就明白了。 布袋里头还有一个文书一样的东西,苏玉衡拿起来一看,见是个过身,这是给她的一个身份。 上面写着“襄国公府典藏贺小满”。 苏玉衡看到这个身份后,差点咬破了下唇。慕容玦啊慕容玦,你这又是要害谁,然后想把事情嫁祸于高家。她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典藏就是府内管收拾杂物的小吏。苏玉衡看着“贺小满”这个名字,嘴皮直抽抽。她闷闷地吐了几口气,觉得自己除了按计行事,别无选择。慕容玦一定安排了人监视她,到时候拿不到十三骑的玉佩,可就麻烦大了,先把这东西带进去再见机行事吧。 苏玉衡不再犹豫,她提着笼子大步往讲武场方向走,远远的就发现用白色帷幕围起一个大大的方形场地来。四周林立着铁甲卫士。在西北角入口处,聚集了好些个将士正在对进去的人进行盘查。 时间还早,来的大都是各府负责后勤的小吏。苏玉衡提着个笼子走过去时,那门口的将士上下扫了她一眼,指着她的笼子冷漠道:“这是什么?今日是四国比武,你提个这么大的东西进去干嘛?” 苏玉衡冷傲地抽出自己的过身,往旁边案桌上一丢,一脸不耐烦道:“啰啰嗦嗦干什么,我们家世子爷吩咐带的,你要咋的?” 她粗着嗓子摆了一副高贵冷艳神情。她摸了摸鼻子,暗暗想国公府仗势欺人的小吏应该就是这样的。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给高家助阵 苏玉衡前世跟军武里的人待着时间多,什么痞匪都见过,知道权贵之家里的小官吏喜欢仗势欺人。 案桌下后面那小吏瞄了一眼那过身,对那不一定识字的将士低声道:“校尉大人,这是襄国公府的人!”那将士一听说她是襄国公府的人,神情马上不一样了。 “哈哈,原来世子爷的随从,在下还随世子爷出征过一次呢!”那将士打了个乐呵脸。 苏玉衡昂着下巴冷哼哼了两声算招呼吧。有些人你越冷傲,他越不敢得罪你。 要是高湛知道霄云郡主打着他的招牌在外面招摇撞骗不知作何感想。那将士悻悻地笑了笑,然后依旧指着那笼子道:“这位小公子,虽然你是襄国公府上的人,可今日端王爷规定,任何人带了什么武器进去都需登记,您这虽然看着不像武器,可只要是大件东西都是要登记的。”苏玉衡闻言方领悟,难怪慕容玦要给她弄个过身,原来都要登记呀。 她虽然搞不清楚这盆花有什么问题,可铁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下她可真是对不住高家了。 “请容我看看这是什么?”那将士俯身掀开黑纱一瞧,一股奇怪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他瞬间别开头捂住鼻子,瞅了一眼那花后,连忙放下黑纱起身,满脸嫌弃道:“这是什么呀?”便是旁边好几位将士都受不了了,纷纷侧目。 苏玉衡内心苦笑一声,只能继续板着脸牛逼冲冲道:“一盆花呀什么什么,世子爷的特殊爱好,你要不等世子爷来了你质问他去?”高湛容貌粗狂,不熟悉他的人都会觉得他脾气不好,谁会不要命了去质问高湛。 故而那侍卫很无奈地摇摇头,示意她登记就拿进去。苏玉衡于是就这么拧着个笼子步入讲武场。 身后那几个将士还在那嘀咕。 “这高世子口味是得多古怪啊?居然喜欢这么难闻的花,再说了,今日是比试又不是游山玩水,带盆花来干啥?”苏玉衡当做没听到,从门口进去里边,跨进去后,她才发现这讲武场极大,四四方方,除了正南边是十个箭靶外,其他三面都是锦棚,正中是一片甚为宽广的草地,有一张粗绳网将草地隔成两半。 靠南比较大的一半是较武的场地。较武场四周竖着四根很粗很高大的阙柱,十分威仪。 靠北半周的锦棚则是观看席,讲武场左右的锦棚则是对阵双方的场地。 苏玉衡根据锦棚上飘扬的展旗看得出来,三个国公府在西边锦棚,而三国使臣则在东边锦棚。 苏玉衡根据地图标识,知道慕容玦是想她把那盆花放在教武场西南角的阙柱之下。 锦棚后有一条过道,她顺着过道往南走,径直走到西南角,趁着别人不注意时,将那盆花给拿出来放在那阙柱下的草地上。 因这讲武场太大,那盆花就显得十分不起眼。苏玉衡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粉红花瓣,心底十分不安,这盆花到底有什么奥妙? 已经陆续有不少人进来了,苏玉衡将花放好后,转身拧起了那笼子,将刚刚用花盆挡住的两朵银莲给拿了出来。 她看着那两朵璀璨如新的银莲笑了笑,用那黑纱布包起来打个结背在肩上,转身上台阶进了高家的锦棚。 高家在最南,梁国公府则在中间,秦国公府靠北,而对面呢,鲜卑在秦家对面,南陈在梁家对面,西梁则在高家对面。 从锦棚安排的位置都可以看出待会那家与哪国对阵了。苏玉衡站在高家锦棚边时,被高家一个管事的喊去给端茶倒水,说是国公爷他们马上就到了。 苏玉衡只得跟在管事的后面出去,发现在锦棚后面还有一个后罩房,是准备茶水和膳食的地方,里头热气腾腾,人人穿梭不息,俨然是另外一片光景。 苏玉衡还真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一进去连呛了几声,还被不同的人到处使唤,忙得团团转,她发誓活了两辈子都从来没有遭过这等罪,等到她忙得满头大汗出来时,外面的锦棚已经人满为患了。 锦棚后边各个入口处均有侍卫把守,她从后罩房出来,便有侍卫问她是哪家的人,凡下人小吏服饰着都要查看过身,看来今日这防守十分严密,苏玉衡压根不想进高家锦棚,就想守在那个西南角,等着看那盆花到底有何作用,只可惜那侍卫死盯着她,好像她不进去就要把她扔出去般。 苏玉衡无奈上了台阶掀开帘子正要踏上去!一个人影从里头大步走了出来。 两个人碰了个正着!苏玉衡被他撞得往后仰差点摔下台阶,手却被来人一拉。 苏玉衡一抬头发现是高湛,瞬间翻了个白眼, “高湛你走路就不能长点眼睛嘛!”高湛原本还觉得眼前这人有点眼熟,听到这个声音后,上下扫了一眼她的打扮,只见她一蓝飘带束发,一身深蓝色劲衫,典型一小厮打扮。 再看她腰身纤细不堪一握,裤腿都绑的紧紧的,越发显得身子娇小,尽管苏玉衡在姑娘中身子是高挑的,可在高湛这样威猛的男子眼中,那就是一根手指就可以拧起来的小丫头。 高湛知道是苏玉衡后,眼神刷的就亮了,咧开嘴笑道:“苏丫头,你怎么来了?你忍不住来看热闹是吗?”今日这样的场合,如果不是身份极为尊贵,是不许来观看的,整个京城可以来现场观看的,也只有上次受邀在曲礼楼参加宴会的几家。 苏家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入讲武场。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好奇的公子哥沾亲带故跟着那几家过来观看。 譬如北苏家的苏文宣就跟着高洋一道来,在观看区看热闹呢。高湛的嗓门很大,他这么一喊,隔着屏风在前面的高洋听到后,心神一动,立马越过屏风走了过来。 他眼神很尖,一眼就看出这个眨着一双水润润大眼睛的人是苏玉衡。他璀然一笑,轻声唤道:“七丫头,你来了。”高湛一瞧自己弟弟那眼神都看直了,就不碍事了,掀开帘子去了后边。 屏风后本站着几个使唤的侍从,见此情景均低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苏玉衡淡然一笑:“是的,想来看看,便乔装过来了。”高洋瞅着她这一身打扮,摇头失笑, “傻丫头,你想过来直接跟我说一声嘛,不过也是我的错,我忙着准备与西梁的应战,都忘了让文宣来找你。来,到前边来看吧。”高洋想去拉她,被她不着痕迹避开了。 苏玉衡瞅了高洋浑身一眼,问道:“你今日要上阵吗?”高洋含笑看着她,挑了挑眉道:“怎么样,今日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我可是要赢一局的!哈哈,好!”苏玉衡爽朗一笑,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前头,前头十分宽敞,四周都站着高家的将士,唯有襄国公高翔一个人坐在一条宽榻上瞄着对面鲜卑和西梁的人。 “爹爹,快看谁来了?”高洋喊住高翔,言语里难掩喜悦。高翔偏头一瞧,第一眼还没看出来,可对上苏玉衡那十分神气的眼神时,便知道了,立马指着她哈哈大笑道:“女娃娃,你来了,是给我们高家助阵吗?”苏玉衡负手在后,晃了晃身子,俏眼往上一翻, “看情况!”这模样把高翔和高洋给逗乐了,高洋使了一个眼色,立马有人给苏玉衡端来了一杯茶。 她喝了一口放下茶杯便往前一站,看看今日都来了一些什么人。她往正北那锦棚望去,见到好些个穿着各色锦衫的男子,虽然看不太清楚,可她刚刚听到不少人在议论,知道今日来主持比武典礼的是端王爷,皇帝上次不满齐王和宁王把曲礼楼一个小小宴会给搞糟了,这一次特地请出能镇得住场面的端王爷。 端王爷是在场除了秦家之外,唯一一个跟鲜卑交过手的人,也只有他在场,约莫才能压住慕容氏。 齐王和宁王有接待之责,自然也一道过来,只是她稍稍注意到端王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即便看不太清,可那人一颦一笑任何一个举动都刻在她脑海里,她怎会不知道她是谁呢? 真没想到今日这样的场合,端王会将她娘亲给带过来,一定是娘亲想看比武了,当年杜家讲武场天天都有人比试,娘亲都是极爱看的,其实娘亲最爱看的是她舞着双枪莲花教训那些上门来挑战的人。 苏玉衡还在她身边看到了一团火红的福康,她稍稍垂了垂眼睫,心里没法不难受。 正北的锦棚里坐的都是皇家的人。而东北边的锦棚里,苏玉衡扫了一眼便知独孤家、崔家、卫家等人在那边。 今日能来的女眷实在不多。哦,对了,萧翎应该来了吧? ------------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招制敌 苏玉衡不知道,萧翎自然是来了,可他却坐在了秦国公府的锦棚里。秦国公府的锦棚里有两张塌,一张给秦国公府秦世连坐,一张则给萧七公子萧翎靠着。萧七公子是个在任何地方都给人无形压力的人,他一到秦国公府锦棚,秦家将立马屏气凝神,收起了刚刚的玩笑话纷纷退至一旁恭敬地站着。 萧翎跟秦世连正在议论三国带来的人马,秦少游则端着一个杌子坐在萧翎身边。 萧翎眼力极好,目光首先落在慕容氏的锦棚里,见端坐正中的慕容钺身后站着好些个五大八粗的草原汉子,一个个拧着的不是长刀便是铁链,看着凶神恶煞般,萧翎扫了一眼,说道:“秦世叔,慕容氏这里头的人有一个面生,好像从没见过!” 秦世连也注意到了那个人,“那个穿竹青色衣衫的人确实没见过,个子矮壮不像鲜卑汉子。” “我看他蛮劲应该很足,可能是个高手!”秦少游在一旁插话道, 三人议论时,站在锦棚边缘的一个秦家军将问道:“诶?那个人是谁?坐在慕容钺左侧,歪着身子那个打量我们这边的那个?” 萧翎三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待看到那人眯着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时,均露出了苦笑。 慕容玦虽然不在使团名单中,可他在鲜卑露面的机会都不多,能认出他的很少,更别说北睿了,只是秦世连、秦少游和萧翎都是极为熟悉鲜卑的人,自然一眼就猜出来是他。 “总之,来者不善!”秦世连嚼了嚼嘴说道,他原本伏在膝盖上打量那边,这会坐直了些。 萧翎倒是一直歪着身子靠在榻上,看完慕容氏就看去了中间的南陈,他曾游历南陈,南陈名将他知之甚多,南陈善水战,水战名将堪为四国之首,他扫了一眼那七八个站着的将士,看着气势还不错,可再与他们右边的个个牛高马壮的慕容氏一对比,就显得有点寒碜了。萧翎自然也看到了那边穿着一身紫色劲装准备上阵的顾灵秀。 他倒是奇怪这个宰相之女,好端端的深闺名秀不做,偏偏还想能文能武,看来南陈这女子比男子要有钻劲得多,萧翎自然不知道顾灵秀只是想效仿当年的霄云郡主。 再过去,他看到了西梁的锦棚,出乎他意料,比起其他锦棚的拥挤,西梁锦棚里居然没有几个人。萧翎歪着靠近了秦世连,失笑道:“秦世叔,看来今日襄国公有麻烦了!” 秦世连也往西梁那边望去,摇摇头道:“这梁乃遥搞什么名堂,还藏着掖着怕人知道啊!” 萧翎却是眉宇里含有一丝赞赏道:“梁乃遥此人心计无双,他很擅长给对方心理震慑,并且他既能理朝政,还能上战场,那张嘴也能说会道,是个难得的全才!” 萧翎这么说时,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忧虑,可转瞬即逝,他低头抿了一口茶。 秦世连叹道:“确实,只是可惜他不是皇后之子,否则这西梁的帝位该是他的!” 萧翎闻言将茶杯放在一旁的小案上,笑了笑并不多言。 秦少游却接话道:“爹爹,也不尽然,西梁军国大政并不在西梁皇室手中,即便梁乃遥做皇帝,做主的也不是他!” 秦少游这么说时,一旁站着的容九愣愣地问道:“啊?为什么呀?” 秦少游不悦地抬头,见这边众将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便道:“你们怎么光顾着鲜卑,不注意西梁,你们忘了西梁国是怎么建立的吗?” 几个军将闻言纷纷恍然。 二十年前今上抢了女婿江山后,原本有一批故旧拥戴当时守在襄阳的梁郡王在江陵称帝,建号梁国,以对抗北睿。 梁郡王是前朝穆仁皇帝的姑母表兄,穆仁皇帝一脉子嗣单薄并无亲兄弟,他当皇帝后,将他表兄梁自成封为郡王,替他镇守襄阳。 西梁国建国后,一直在夹缝中生存,好在当时北睿内乱不休,起兵造反甚多,鲜卑又在北方窥测,今上无暇派兵灭掉西梁。故而西梁国就这么存下来了,只是实力却是几国中最弱的。 与此同时,今上僭位称帝后,当时镇守在川蜀的大将王谦拒不奉诏,有自立为王的趋势。双方一直在汉中一带多有交锋。然而却是在三年前,王谦趁着北睿与鲜卑进行一场大战时,王谦突然带兵突袭江陵,将西梁国皇室朝臣一举迁入川蜀,西梁国的国都就变成了成都。 西梁国国力大增,近三年发展速度奇快,才有了与其他三国鼎立的趋势。 只是西梁国确实气象万千,可真正做主的人却是王谦。 好在王谦此人并不倨傲,对待西梁皇室十分客气,以至于外人渐渐忽略了这个事实,可西梁国自己人都知道,川蜀西梁这幕后掌舵之人是当年穆仁皇帝的爱将王谦。 “想来也是,咱们都快忘了这些旧事,眼里只有这西梁最出色的王爷梁乃遥了!”容九叹道, “是啊,也都过去二十年了,陛下都能跟川蜀正常通使,陈年旧事估摸也渐渐不提了吧!”另一个大将哈哈笑道。 他们几人在细说西梁时,秦世连发现萧翎垂着眼帘捏着手里那串沉香珠一言不发,秦世连担心他身体不舒服,忙问:“七公子,你没事吧!” 萧翎抬头淡然一笑,眸光说不出的舒雅透亮,“没事,我正在想今日鲜卑在打什么算盘呢!” 萧翎话音一落,正北的锦棚台阶下两边响起了擂鼓之声,除了萧翎外,众人均起身朝北边看去,看来比试要开始了。 苏玉衡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最上边中气十足的端王,只听见他站在锦棚边缘对着四周朗声说道: “诸位来使,诸位将士,今日咱们以武会友,来使射中红心数目即为进入斗诗会名额人数,当然,本王喜欢各位点到为止,切莫伤了和气!” “好!” 众人忍不住抚掌应声。 “那下面本王公布对阵名单!”说着端王念了出来,自然是没有出乎众人意料。 说完场面气氛便热闹了很多,擂鼓声砰砰直响,紧张得让人崩了心弦。 “好,下面第一场对阵的是南陈与我北睿梁国公府!” 紧接着又是一轮擂鼓声,还有鼓乐号角声,北面那半周看客席上的人纷纷往南边讲武场上望来,均翘首以待。 独孤靖儿本坐在独孤家的锦棚内,后来见萧大夫人带着萧宸来了,她便从后面绕了过来跟萧宸坐在一块。萧家的夫人小姐们性子都洒脱,爱凑热闹,可萧家的男子则不然,今日这样比武的场合萧家男子本是不来的,只是听说萧翎要来,萧谰言便带着长子萧澈和其他两个侄子过来了。 独孤靖儿早就看到了萧翎,倘若他坐在萧家的锦棚,她还不好意思过去,知道他在秦家那边后,她才去找得萧宸。 后来卫家和崔家的姑娘也过来凑堆了,于是今日来的名门小姐都聚在萧家锦棚里,有说有笑十分欢乐。 在一阵激烈的鸣鼓声后,身为东道主先出人选,这是相让之意。 梁睿第一个派出的是自己手下最为威猛的一名大将,开头第一战必须打响,否则端王脸上不好看。南陈的陈允章虽然有些风流,却也不太笨,知道对方第一个是猛将,反正打不赢,便随意派了一个高瘦将士上去。 讲武场四周都有专人准备好了战马和弓箭,至于双方要选择怎样的方式比试或射箭都随意,可主判官只认红心箭数。 梁睿的这名猛将显然比较自信,手持长枪弃战马,直接背着一柄长弓上阵,南陈那将士见状只得不骑马,直接拧着一把长刀就飞了过去。 梁家将站在正中面对朝自己飞来的敌将丝毫不惧,就在对方飞来十步远的距离时,他忽然扭转身子耍花枪一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往那南陈将士身上挡过去。 那将士一刀砸在长枪上,力气不够,直接被震了回去,砸在南陈锦棚下的台阶上! 一招制敌,吓得众人回不过神来! 陈允章那一刻脸色黑如锅底,他也没想差距这么大呀! 紧紧一瞬的迟疑,场上爆发了雷鸣般的呼声,北睿将士剁着长矛气势如虹。 而那名梁家家转身则掏出箭羽,扒开那张跟他人差不多高的长弓,干脆利落的一箭,直中红心。众人再一次抚掌喝彩。 坐在上头的端王齐王等人笑容满面,十分高兴,端王忍不住侧头问了身旁的端王妃道:“婉茹,你觉得怎么样?” 韩婉茹淡淡一笑,很给面子道:“挺不错的。”内心实则不以为然,她不是倨傲之人,怎奈她见的都是战场上最为优秀的男儿,看过杜家军将及父子父女大战后,便有杜家之外再无高手的感慨。这点阵势她见多不怪。 她脑子里不禁想起,三年前一个梨花盛开的夜里,她的小霄云和霄云她爹,一个拿着长剑,一个拿着银莲在梨花树下对阵。 那一次她只知道,她看不到人,只看到一道道锐利的剑芒划亮天际,还有那条银龙卷着满树梨花,缤纷无际,璀璨如昼。 两滴眼泪滑下,泪眼渐渐模糊,她听不到满场喧闹的声音,只看到那两个人影朝她笑着挥手,然后大的抱着小的,徐徐白衣,策马崩腾而去! 再也没有回来!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本郡主替你上场 陈允章这第一场丢了大脸,决心第二轮派上个管用的,以挽救点颜面。派上的是号称水上漂的水战名将周兴。 他也背着一张小弓执剑往讲武场正中飞来。 规矩上是东道主先出人,可如果对方不在意也可以先出。 周兴一出来,萧翎便赞道:“不错,他轻功很好,水上漂的功夫不是虚言,纯靠蛮力打不过他!” 梁睿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派上自己账下武艺最为高强的梁梧,也就是他的内侄,他悉心教导准备用来做接班人的人物。虽然将来袭爵只能是梁成毅,可出谋划策谋篇布局恐怕还得靠梁梧。 梁梧这一战与周兴打得难舍难分,看来势均力敌,只是周兴到底是名老将,最后奋力一击将梁梧震开退回去时,他毅然张弓率先射箭,倒是给南陈搬回来了一局。陈允章这才吁了一口气。 只是接下来,梁睿一鼓作气连下四局,引得满堂喝彩。陈允章气得在锦棚前走来走去。这下可是六局过去了,还剩四局,如果南陈不能多争取几个名额的话,即便他们优势在斗诗会上,可名额少也难施展拳脚。最后听了周兴的建议,不能意气用事,先等梁国公府派人上场,再根据那人定夺人选。 南陈将士并非真的如此不堪,只是他们在战场上习惯打配合,单刀独战能力有限,再加上个子力气上与北方人有区别,在武将比拼武艺上占不到上风。 好在陈允章也早料到这样的局面,后面还安排了两个猛将,根据梁睿的排兵布阵,陈允章调整了人选,终于拿下两局。 最后还剩两局,南陈卯足了劲,想要再拿两局,如此一来,算是平手。南陈不但不丢脸,也能有五个名额入围斗诗会。 恰在陈允章犹豫让谁上时,底下锦棚之间的过道里,一紫色劲衫的女子策马奔腾而出,她声音极为敞亮。 “五殿下,让我来!” 陈允章一瞧,正见顾灵秀执剑骑马跃了出来,他不由苦笑一声,她一个姑娘家要打,对方梁国公府怎么办。 果不其然,顾灵秀一出现,各个锦棚里都窸窸窣窣议论着,显然是没有料到有这一出。 于是,梁国公梁睿傻眼了,他环眼一周,发现自己锦棚里全部都是汉子,来者是客,总不能喊个男人欺负人家姑娘吧。 正当梁睿为难之际,北边锦棚那里传来一道喝声。 “梁国公,本郡主替你上场!” 苏玉衡文艺飒然一笑,抬眼望去,见一袭红衫的福康提着一柄与众不同的长矛气势冲冲的杀了过来。 那讲武场四周的卫士连忙打开网门,福康双腿夹着马肚腾空一跃闪入讲武场。 福康一出场,场面瞬间喧闹起来,今日端王在场,他唯一的女儿出场,能不给出热烈的掌声吗?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赞声,快要将讲武场上那两个亮丽女子给淹没了。 福康出来可谓是正中顾灵秀下怀,二人一个笑眼翻飞,一个傲如霜雪,福康反正怎么看她都不爽,今日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把这个女人教训一顿。 “哎哟哟,福康郡主,你这长矛跟别人不一样嘛,比那些将士的长矛短了些细了些,该不会是把玩具拿来了吧?”顾灵秀俏着个嘴唇,笑话道。 她话音一落,众人果然注意到福康的长矛不一样,那是端王爷考虑她的身量特制的长矛,哪里是玩具。 福康一口怒火涌上心头,英眉一挑拿着长矛指着她喝道:“废这么多话干嘛,本郡主就算真的拿玩具也能让你俯首帖耳!” “切!”顾灵秀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身子一飘从马背上跃起,提剑朝福康杀去,福康身子一偏,手转长矛挡住了她第一招的袭击,顾灵秀身子从她上空越过,脚步抵在东边角的柱子上,借力反弹出来继续朝福康刺来。 福康也腾空跃起双手耍矛朝她迎过去,两个人剑矛相交,铿铿锵锵,几招过后落在地上,很快纠缠到一块。 看男子比武那是看真水平,可看这两个小丫头飞来飞去的,众人只觉得那是闹脾气打架,说说笑笑的多。 苏玉衡倚在锦棚的柱子边倒是看出了一点门道,“这位顾姑娘还不错呀,是武夷山的弟子,招式花哨,容易迷糊人。” 高湛听到她的评价后,哈哈大笑,忍不住问道:“苏丫头,你上场打她,需要几招呀?” 熟知苏玉衡双手环胸,冷冷瞅了他一眼,神情慵懒道:“打你五十招吧!” “你…”高湛被她气得满脸憋红,而一旁的人都哈哈大笑。 苏玉衡言下之意,自是她不惜的跟顾灵秀那样的人动手,打高湛还差不多,而打高湛呢,也只需要五十招便可赢他。 这让襄国公府第一人的世子爷情何以堪哪! 高湛气得跺脚,真恨不得拿着银枪跟苏玉衡对决。 襄国公府军将上次见识到苏玉衡的厉害后,竟是没人不信她。 “哥,你就留点精神气,待会上场吧!”高洋拍拍他的肩一手搭在他肩上安慰道, 高湛一边讶异于高洋对他的亲昵举止,以前高洋可从将手搭他肩上的,他嫌弃自己,今日是怎么了?难不成心上人在这,高兴糊涂了。 只是高湛还是很生气,愤愤道:“高洋,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埋汰你哥呢?” 熟知高湛话音一落,坐在榻上的高翔立马狮子一吼道:“谁说她是外人!”那眼神就恨不得吞了高湛。 高湛泪流满面,他真的是捡来的。 “咳咳…”高洋立马收回放在高湛肩上的手咳得脸色发红。 高湛觑了一眼高洋,两兄弟对视一眼,难不成老爹的意思还是让高洋娶苏丫头? 二人不由自主朝苏玉衡看去,想看她什么反应,结果发现苏玉衡眯着眼看着场上比试,脸色有点不好看。 众人再看,发现功夫比较扎实却心急气躁的福康竟是被那顾灵秀给压制住了。 看来这个顾灵秀还有两下子,毕竟福康的武艺在女子当中算是翘楚,高湛这么想时,已经自动把苏玉衡排除在女子之外。 高湛眼前一晃,发现苏玉衡已经下了台阶,见她从前头的地上拿起一根棍子朝福康与顾灵秀那边走去。 此刻二人正杀到了东边角那一块,福康被顾灵秀逗得左闪右躲,忙乱不堪,却又打不到她,当福康操起长矛在她眼前一划,将顾灵秀逼得飞身退至东北角的柱子上时, 苏玉衡在这时走了过来,她瞅了一眼夹在柱子上十分得意的顾灵秀,将棍子递给福康,低声道:“你别跟她蛮干,待会拿着棍子逼近她,专打她腧穴、檀中穴、关仁穴、章门穴等位置,她功夫花哨,并没有多少杀伤力,沉住气!” 苏玉衡说完便离开了,福康得了她的指点,不由信心大增,弃掉长矛,拧着那根木棍就提气顺着柱子追上去。 如此行动吓了顾灵秀一跳,顾灵秀连忙避开她,朝地上飞去,福康也转身连忙追上去,二人再一次胶着在一起。 苏玉衡转身回高家锦棚时,抬眼正看到秦国公府锦棚里的萧翎,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目光温柔而专注,她忍不住红了脸,连忙低着头从秦家和梁家锦棚前走过。 奇怪,他刚刚的眼神里可没有丝毫诧异,难不成他刚刚看她的背影就知道是她? 苏玉衡踏步上高家那台阶时,高湛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苏丫头,你太棒了,拿着个棍子指点几下,福康就换了一个人似的,你瞧,那顾灵秀就被福康打得招架不住了!” 苏玉衡听到四周锦棚也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可见福康定是打得精彩。她转身看过去,正见福康逼近顾灵秀,棍子在她腹部飞快地敲了几下,再旋转凌空一脚,将顾灵秀给踢了出去。 顾灵秀被她一脚踢得撞到了北边的马匹弓箭处,她气愤不甘,余光瞅到弓箭时,她忽然心生一计,连忙爬起来去拿弓准备射箭,福康瞳孔一缩,惊得立马飞奔过去想去阻止,却不晓顾灵秀速度也奇快,连忙张弓一箭射了出去。 福康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从自己身旁刮过,她忍不住身子一转,伸手想去抓那箭羽,只可惜她不是苏玉衡,她抓不到。 不甘哪!明明已经赢了,却忘了要以射中红靶心为胜。 福康气得眼泪蹭蹭往外冒,倔强地咬着下唇,怔怔望着那支飞快的箭羽,恼怒不甘。 ------------ 第一百四十五章 高洋首战 (向日葵777739玉佩加更2) 顾灵秀射出那一箭后,喘着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尤其看到福康郡主露出惊愕失落的神情时,她觉得太解气了!刚刚被她打得落花流水的憋屈在这一瞬通通消散。 就是要给这个骄傲负气的小丫头教训。 只是她的笑容还没落下,却突然僵在了脸上! 那箭羽“啪”的一声砸在了四环之外! “未中红心!” 随着南边箭靶附近的判官一声高喊,一些忍不住的将士哈哈嘲笑起来。 福康在那一刻沉入冰窖的心忽然回暖,整个人惊掉了下巴,意识到顾灵秀失败后,脸上瞬间雨天被晴天,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我以为你多大本事呢?看我的!”福康扭头扬眉瞪了她一眼,转身朝自己那匹马走去,将那弓箭拿起来,然后昂然张弓毫不犹豫唰的一箭射了出去。 她气势凌凌哪里是顾灵秀可比。 不负众望,正中红心!赢得满堂喝彩。 顾灵秀松了手里的弓,神情呆滞了。谁都没办法理解那种到手的猎物却被人抢掉的痛楚。她觉得心一下子凉透了底! 福康大胜哪里还忍得住不讽刺她几句,拿着那根木棍子闪着小身板就走到了她身边,围着她打了一个转。 “哎哟哟,我拿着长矛怕欺负你,临时换了个木棍,谁知道你连个玩具都打不过,我也是没办法了!”福康故意阴阳怪气地刺了她几句,然后扭头牵着马儿趾高气昂地走了。走到一半,想起苏玉衡,便将那马儿丢给那卫士,自己屁颠颠地朝高家锦棚跑去。 顾灵秀被她气得面红耳赤,跺了跺脚,只差没哭悻悻地回到了南陈的锦棚里。 陈允章派最后一个人上场时,福康已经跑了过来,拉着苏玉衡的手乐得直蹦,“苏玉衡,你太棒了,谢谢你今天教我,让我出了一口恶气!那女的嘴皮子特别能说,上次在曲礼楼把我气个半死,我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苏玉衡被她晃得有些无语,但也觉得福康很可爱,刚刚也是没办法,实在不忍心看她被人打趴下。 “要不你认个师吧?”苏玉衡一本正经道, “才不!”福康俏着脸蛋飞了个嗔怒的眼神,“你认我做姐姐还差不多!” “那绝对不可能!”苏玉衡懒懒道。 一旁的高湛凑了个头过来,嫌弃的拧起福康的袖子道:“能把你爪子拿开吗?你再晃你的傻气就传递给她了,她待会可是要上场的!” 福康大怒,气呼呼地松开苏玉衡,扬起小粉拳就向高湛捶去,“谁说我傻了,我刚刚赢了呢,你才是傻子,你跟高洋就不是一个娘生的!”她追着高湛满锦棚跑, “是不是一个娘无所谓,是一个爹就行了!”高翔乐呵呵地往嘴里塞了一个果子。 熟知福康忽然停住了,然后认真看了一眼高翔,再看了一眼高湛,然后扭头一眼再看了高洋。 “也不像!” “噗!”高翔一口果子屑吐了出来,“死丫头,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抽死你!” “哈哈!”福康惹怒了高翔再也不敢待在锦棚,朝苏玉衡笑着招招手就往她爹那边跑去。 苏玉衡摇摇头十分无语。 而这最后一场南陈还是败了下来。 最后以七对三结束第一场比试。 端王见自己女儿露脸得胜,万分开心,结束时,站出来宽慰了南陈几句,直言南陈典章文物四海闻名,才子佳人遍地,等到斗诗会再一展风采。陈允章想想也是,拱手一礼,倒也没太失落。反正能有三个名额,他相信他们南陈在斗诗会上,可以以一敌十。 这样一来,第二场比试便是襄国公府与西梁了。 隔着一个空旷的大草地,高翔都闻到了梁乃遥算计的味道,甚至还看到了他唇角勾起的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苏玉衡自然看出梁乃遥藏了兵,她对西梁有一定了解,西梁最让人肝胆生寒的是司空王谦,他可是不世出的名将,祖父和爹爹都曾赞赏过他,只是王谦已多年不上战场,这个人就像消失了般,隐匿在川蜀的崇山峻岭中。 至于其他军将,也有好几个悍勇之辈,但真正从武艺值得一提的只有剑梅山庄的弟子。 苏玉衡寻思盘算时,发现高洋已经抬步往下头走去。她一愣,有些意外。 今日高洋打头阵? 那么对方会派谁呢? 梁乃遥见一袭黑衫的高洋姿态优雅地走了出来,愣了一下后还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高洋在京城的影响力实在是高过高湛,他一出来,呐喊助威声此起彼伏,便是那边的几个姑娘也都擦亮了眼睛纷纷起身看了过来。 梁乃遥忽然故意侧眼看着碧莹,“高洋来了,你要出手吗?” 熟知碧莹闻言瞪了他一眼,不悦道:“师兄,你这话我可不爱听,高洋不会跟女人动手的,而且我今日只是见大师兄来了,过来看他而已,我可不会给你帮忙。”说着人已经走下台阶。 高洋看到她出来时,眉头明显一皱,而碧莹只是冲他笑了笑,然后从旁边绕到北边的草地旁看着高洋。 碧莹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没有让他为难,高洋还是很欣慰。 而这边梁乃遥身后走出来一个人,那人一袭褐衫一物未带步履淡然朝高洋走来。 “高公子,请指教!”话音一落,他唇角一勾,掌风排山倒海朝高洋袭来。 高洋眼眸一闪没想到他毫无预料出手,也使出一招擒拿手朝他攻过去。 四周的看客不免惊诧起来,敢情这两人要赤手空拳地打。 这边高湛和苏玉衡目不转睛地盯着场面的情形,高湛不知道怎么回事,高洋出场竟然比他本人出场还让他紧张。 “这人什么来头啊,既不像武将,又不像剑眉山庄的剑客?”高湛猫着个脑袋看着场上。 苏玉衡神情比他还凝重,因为她总觉得这个人的手法似曾相识,这个人她没见过,可那套掌风却感觉好像在哪领略过,只是她完全记不起来了。 “他确实是剑梅山庄的弟子!”苏玉衡道, “啊?”高家锦棚里的武将纷纷望着她, “剑梅山庄虽以剑闻名天下,可门派内也有一小脉不使剑,却是御剑于气,掌风凌凌如剑意,无形胜有形。”苏玉衡解释道, 众人闻言心里不由起了疙瘩,感觉这个西梁不好对付。 便是场上的高洋,似乎也被那人浑厚的掌风给压制得无计可施,只能不停试探。 高湛看得急出了汗,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洒在地上,苏玉衡皱着眉瞥了一眼,见他跟前一排豆大的汗珠,她无语地摇摇头,只是心里却觉得高湛这哥哥对高洋是真心地好,她忽然想她那四个哥哥了。 高翔面无表情地看着场面,依旧该吃吃该喝喝,他知道今日是场恶战,昨夜梁乃遥跟他说让高湛小心的话,他没有告诉高湛,怕反而乱了高湛的部署,他知道今日梁乃遥必有出其不意的地方。 西梁有剑梅山庄在,空凭武艺高家真的不一定拼得过,可论上战场,高翔自信西梁除了王谦出马,其他人都不是他对手。要是梁乃遥身后屏风内都是剑梅山庄的高手,高翔也是没有办法的。 恰在这时,苏玉衡忽然眼前一亮,她发现高洋一反开始被那人压制的局面,渐渐越打越有节奏,招招狠辣,干脆利落,一眨眼功夫将他逼上了西南角的柱子。 苏玉衡失笑,原来高洋也有心思诡异的时候,她猜测高洋最开始是在试探对方的功夫,故意露出破绽,让对方上钩,这会他抓到那人特点后,开始以快打慢,将那人铸建的那股绵劲的风墙给攻破。 那人被高洋逼上柱子后,感觉到身后高洋跟了过来,他突然飞快地转身,朝北边放弓箭的地方飞去,今日西梁必须拿下更多的斗诗会名额。 高洋眼疾心跳,往柱子上猛剁一脚,整个人如黑旋风般追过去,那人在落地时,高洋一爪抓过去,如果他拿弓箭势必会被高洋捉住,无奈之下,那人身子一转只得往东边角退开来。 不打得对方毫无招架之力,实在不是高洋的作风。 而锦棚里,几乎都在给高洋喝彩。高湛见高洋反守为攻,脸色立即好看了,他发誓他自己上阵杀敌都没看高洋比武紧张,内心深处,他不想高洋在任何时候输,他知道高洋性子傲气。 高湛指着高洋对苏玉衡乐呵呵说道:“瞧,他功夫是我教的。”一脸求表扬的样子。他可从来没有从苏玉衡口中听到过一句好话,她跟当年那个丫头一模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把他气得吐血,高湛想努力得到苏玉衡的夸奖。 不是苏玉衡不给面子,她什么眼力劲呀,啧啧嘴鄙夷地看着高湛,“别说他武功是你教的,你哪怕说他刚刚喝的茶是你端的我都不信!” “噗!”一旁的高翔闻言哈哈大笑, 高湛气得七窍冒烟,囧这个脸,不肯认输地问道:“为什么呀?” 苏玉衡笑眯眯道:“因为高洋很讲究,他很嫌弃你的粗犷,你端的茶他不会喝的,怕一不小心掉了汗珠。”苏玉衡指了指高湛跟前那一地的汗。 高湛觉得自己鼻孔冒出的气可以烧掉脸上的胡子,气呼呼围着高翔的坐塌打了一圈,回来后叉腰瞪着苏玉衡道:“苏丫头,你答应我,待会结束比试,你要拿着银莲跟我比试一场!” 苏玉衡没有理会他,而且神色一凛,指着场上说道:“快看!” 高湛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正见高洋把那人打得往那排弓箭撞过去后,那人顺手掏来一柄弓上箭射去,而高洋也在同一时刻拿起弓箭扬箭一发。 双箭齐发! 一时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绝没想到,在这最后决胜负的时候,高洋居然给对方机会出箭。 规矩早定,倘若同时出箭,先入红心为胜。 那么现在呢? 苏玉衡不由望向那草地上迎风而立,身姿挺拔的人影,然而在这样焦灼的一刻,他却将目光向她投来,微笑而昂然。 她看到了他微扬的唇角那抹自信的风采!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丫头太可气了 高洋没有让人失望,他的箭擦着西梁那人的箭一同射去,在快中靶心时,他的箭因力道更足,先入靶心,而那人的箭因慢一步砸在箭柄上弹了出去! 太棒了! 全场卫士齐齐剁着手中的枪矛给他喝彩。 而高洋自始至终都看着苏玉衡,是的,为了这些,他习射好久,自上次在萧家寿宴上看到苏玉衡连发三箭挡住福康的箭后,他也开始刻苦习练。她那么优秀,他也要更努力才是。 所幸,今日没有让她失望,他看到了箭入靶心时,她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她靠在锦棚边缘的柱子上,阳光照射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她的笑容是那么璀璨,那么暖他的心。 尽管所有赞和的人中,她是最安静的一个,可那么多人的欢呼声比不上她一人的微笑。 苏玉衡看到那一幕,摇头失笑,她似乎感觉到些了什么。 今日的高洋让她刮目相看,不得不说,此前在苏玉衡的心底,高洋就是个世家公子,些许人品不错,各方面也很优秀,可没有让她觉得真心赞赏的地方,而此时,高洋这一场比试,让她由衷认可。 赞赏的不是高洋射箭技术多么好,而是他在场上跟敌人对抗时,胸有谋略,知道怎么去试探别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这份心计让苏玉衡意外。假以时日,他再多上战场历练历练,些许他比高湛更优秀。 高湛这个人,苏玉衡对他一直有个评价,他心思不够狠。刚刚高洋这一次出手,让苏玉衡看到了高洋身上很多品质,一些适合在战场厮杀的品质,他出手毫不犹豫,果断又狠辣。 这一点很难得! 至于最后那双箭齐发,苏玉衡总觉得高洋是故意的。 而这时,场上的高洋望了她许久,抬步朝她走来,他忍不住想要看到她迎接自己时的笑容。只是他刚一迈步,身后却传来碧莹的声音。 “高洋,你太厉害了!”碧莹第一次激动地跟个小姑娘一样难掩兴奋。 高洋朝她淡淡一笑,然后往高家锦棚走去。碧莹立马跟了过来。 高洋目光一直落在苏玉衡身上,而他上台阶时,却发现他哥站在锦棚口抑制不住笑着夸他。 高洋皱了皱眉。 他那咋咋呼呼的哥挡住了苏玉衡。 “公子真棒!”锦棚里高家的将士都予以称赞,高洋淡淡一笑不太上心。高翔也站起来拍了拍高洋的肩,“不错,不错,你小子前阵子骑射还没这么好呢?怎么突然长进这么大,那力道和速度都控制得很好!” 高湛很不客气地从高洋身后拍了他一掌,戳穿道:“哎哟,爹呀,你儿子高洋是学苏丫头呢!” 高洋这一瞬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他拳头窸窣作响,他恨不得现在一拳锤死他哥。 苏玉衡不以为然,爽朗一笑,将目光放在场上,“襄国公,人家梁乃遥等你出人呢!” 高翔这才正色来,点了一名军将让他上去。 而对面的梁乃遥则有些咬牙切齿, “本王还以为高洋是个绣花枕头呢,没想到深藏不露呀!” 他眸光犀利地朝一旁一个军将看了一眼,那人点点头然后提着一把偃月刀大步阔去。 这一场几乎是武将对打,就跟平日战场那般,二人骑着马中规中矩地打,最终高家军将不敌西梁这名将士输了。 接下来三场,几乎是你夺一分,我抢回一局,双方咬得很紧。 直到第六局时,西梁这次先出人手。 众人只见一白衣的男子,白带束发,朗目星眉,手执一把长剑,如踏祥云般轻轻飘入阵中,颇有一番世外之姿。 尹剑平! 剑梅山庄第二代首席弟子尹剑平! 苏玉衡忍不住唏嘘一声,心情有些难以平复,脑子里不禁想起她曾在剑阁跟他对阵的情形。 只可惜锦棚四周的人几乎无人认识他,一个个伸着脖子打量,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 唯独萧翎失笑一声,跟秦世连道:“这回梁乃遥是下血本了,将剑梅山庄第二代首席弟子尹剑平给叫了过来。” 众人方恍然大悟,虽然见过尹剑平的人不多,可听过他名字的不在少数,剑梅山庄这些年渐渐有成为江湖第一大门派的趋势,身为年轻一带的领头人,尹剑平一直很受关注。今日出现在四国求亲比武的场上,还真是让人意外。 “高翔只能让高湛出场,否则没有赢的机会!”秦世连道, 不晓一旁一个军将接话,“既然这个尹剑平很厉害,不如干脆让一局,让高湛打一场有把握的战?” 秦少游忍不住冷冷扫了那人一眼,“男子汉大丈夫,避战算什么英雄,人家尹剑平率先出来,表明了就是挑战高湛,高湛要是不上场,比输了还让人耻笑!” 萧翎却是歪了歪身子,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秦少游话音一落,场上的尹剑平拱手朝高家锦棚道:“在下西梁尹剑平,见过襄国公,还请国公爷点将应战吧!” 尹剑平真不愧是一带首席弟子,声音郎朗如洪钟,彬彬有礼,气度不凡。 高湛二话不说,拿起他的银枪就准备上去,却被苏玉衡抬手一挡。 “高湛,他武艺极为高强,你不是他的对手!”苏玉衡极为认真道。 苏玉衡如此直白的话让高湛大感没有面子,一双眼珠要瞪出来,指着苏玉衡跟高翔道:“爹,你瞧瞧这丫头太气人了!” 苏玉衡见他要跳起来,失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功夫不是一个路子上的,这一局我上!” 苏玉衡望了望场上那人,唇角一扬,眼中绽放出犀利的光彩。 “诶?”高湛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苏丫头,你从来都没有见我动手过,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功夫不是一个路子的呀?” “…….”苏玉衡身子一僵,苦笑一声,有些不自然道:“多少还是听说过的。” 高湛还要再说什么时,高翔沉声喝道:“就让苏丫头上!” 高湛闷闷地摸了摸鼻子,目光落在苏玉衡放在一旁的包裹时,立马把那包裹捧上来给苏玉衡:“嘿嘿,你是不是要用双枪莲花了?” 苏玉衡很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用这个怕吓着他!” “……”高湛瞬间脸肿成了猪肝。 “噗!”高翔一口茶喷了出来,惊愕地望着苏玉衡。 她这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再说了,双枪莲花不是用来对付他的!” “那你还要对付谁呀!”高湛觉得自己心里承受能力有点弱。 苏玉衡冷峭一笑,望鲜卑慕容氏的锦棚瞄了一眼,然后对他说道:“把你银枪给我!”说完不待高湛反应,苏玉衡从他手中抽出银枪,大步朝讲武场走去! 高湛左手一空,右手拧着那个包裹,眨眨眼有点懵,然而很快,一人把他的包裹给抢了过去。 高湛瞬间反应过来,伸手掐住了包裹,“给我!” 高洋冷冷瞥着他,“让我拿着!” “这东西曾经是我的!”高湛每次暗夜想着银莲不在了,就忍不住伤感,今日好不容易重逢就让他抱一会嘛。 “你待会要上场,给我抱!”高洋死活不肯给他, 七丫头的东西,他可不要别人拿着。 兄弟傲娇这会苏玉衡已经走在了尹剑平面前。 多年未见,尹剑平似乎还是当年那般模样,衣带飘飘,似山间道人。 尹剑平看到苏玉衡时,微微错愕,眼前这个小公子,看着纤瘦,便是那面庞也太清秀了些,眼波如泓泉一般,里头竟是闪过一丝伤感。 尹剑平自然诧异高翔居然派出来一个俊俏的小伙子来迎战,看着都像没断奶般。只是他从不是多话的人,知道高翔这么安排必然有他的理由。 便是四周锦棚有人看到出来一个系蓝飘带的小家伙时,也都愣住了,有些人忍不住咋舌,暗道高湛避战,非大丈夫所为。 唯独萧翎看到苏玉衡的身影时,眸光一锐,瞬间站了起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小丫头把他那天说的话都当耳边风了!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技惊四座 萧翎脸色不好看,那是尹剑平,不是哪个随随便便可以对付的人,另外,他很奇怪她今天怎么站在高家的锦棚内,他在这边这么久,她都没过来看他,不知为何,此刻见她站在场上跟别人交手,他心里痒痒的,真恨不得立马把她抓回来。 庆之和东成纷纷立在他两侧,庆之压低声音道:“公子,怎么办?” 东成也轻声道:“公子,要不要我…” “算了!”萧翎沉声截住了他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望着那个鲜活的小身影飞舞着银枪已经开始跟尹剑平交手,从不皱眉的萧七公子忍不住蹙了眉。他刚刚真该把她揪到自己身边来的。 秦少游见从不失态的萧翎突然反应这么大,他不由起身朝那个人靛蓝衣衫的人儿打量去,看了几招后,他机械般地转过头来愣愣地问萧翎:“她该不是苏玉衡吧?” 萧翎苦笑一声,摇摇头坐了下来,眼神可是丝毫没离那英姿飒爽的小丫头。 秦少游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也跟着坐在锦杌上,说道:“她怎么谁都敢打呀,那可是尹剑平呀,年轻一辈,江湖上响当当的剑术第一高手!” 虽然秦少游真心觉得苏玉衡功夫十分要好,可她的功夫真正的用场是战场而不是跟一个江湖顶尖高手纯拼武艺。 纯粹比武,战场上再厉害的人都不是江湖人的对手。 “我倒不担心她输!”他就怕她受伤,哪怕是磕着碰着他都心疼,要万一尹剑平的剑不长眼伤了她一下,他怕自己忍不住要教训尹剑平。他从来是个公允理性的人,这小丫头完全在挑战他的底线。 “只要尹剑平不用太乙十八式,他就赢不她!”萧翎对苏玉衡的功夫再了解不过,同样,他也十分清楚剑梅山庄的各门绝学。 秦少游有些懵懂地点头,这就是萧翎让他服帖的地方,萧翎什么都知道,他很奇怪的是,萧翎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子,即便一个旮旯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奇异的事他都能娓娓道来,秦少游不得不把他当妖怪。 而场上苏玉衡已经拿着银枪跟尹剑平过了十来招了。 她刚刚说“不用银枪是怕吓着尹剑平”是真的说大话,纯比武艺,尹剑平在她之上,可真正打起来尹剑平不见得打得过她,因为她出招狠且准,尹剑平功夫虽然极高,可杀招很少,不轻易伤人。 当尹剑平以剑御气形成一股绵密的风朝她扑来时,苏玉衡身子一个螺旋转,将银枪在身上旋转一圈,聚成一股旋风对准尹剑平的风墙中心冲去。 似乎天地间的灵气都聚集在二人周身般,时而短兵相接,时而大开大合,这是高手的较量。 尹剑平见她气势如洪,双脚一飞,整个人飘飘如仙往后退,而苏玉衡也为了避开他那股风劲,展开双手徐徐退开。 一个夹在东北角的阙顶兽头上如白鹤,一个悬在西南角的阙柱上巧身如燕。 霎时四周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二人刚刚短暂的交锋已经打出今日最高水平。 众人这才惊叹高翔老谋深算,藏着这等高手,难怪不让高湛出手呢。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功夫极为精湛,能与江湖年轻一代剑术第一高手打得平风秋色,便是高湛也远不及呀。 尹剑平望着对面那个神采飞扬的小家伙,满脸苦笑,看年纪还没十五岁,她却能跟自己打成平手,这等造诣实属天生之才。如若真的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必须用太乙十八式,可他堂堂剑梅山庄第二代首席弟子来参加比武已经有诟病之处,再用绝学太乙十八式打一个毛头小子,实在有失身份。 尹剑平不再迟疑提剑如鱼跃般朝苏玉衡飞去,苏玉衡昂首一笑,眼中发出奇异的光彩,这一幕让她想起了当年与他的剑阁之战,二人在阁顶交手也是这般情景。 好,尹剑平,今日再让你败一次! 苏玉衡往兽头上蹬一脚,用比尹剑平更快的速度迎了过去,二人一个使剑,一个用银枪,很快在空中纠缠在一块。 众人压根看不清人,只见一道白影和一道蓝影在空中交织,忽闪忽现,再就是兵器相接的响亮声,二人从空中纠缠了好一会,又不约而同往北边摆着长弓的方向边打边飞去。 二人落地时,苏玉衡银枪一扫,将尹剑平逼开,伸手扯出一支箭,然而很快尹剑平的剑意已经逼到她身后,苏玉衡没来得及去拿弓,只得偏身一闪,再挥银枪如花去抵挡他刺过来那一剑。 尹剑平御太极于剑气中,在苏玉衡跟前摆出了一个剑阵,苏玉衡只看到他的剑如影子般在眼前变出无数个幻影。 苏玉衡提起银枪对准正中攻去,却不晓尹剑平掌风往她额前一扫,苏玉衡只得仰头,而这时她的银枪已经插入那如一堵墙的剑阵中,因刚刚这一干扰,未能一以贯之,却是僵持住了。 尹剑平的剑正悬在苏玉衡银枪的上头,便以此幻化如无数个剑影,钳制住了苏玉衡的银枪。尹剑平如果此时一退,苏玉衡的银枪必须顺势往他胸口袭去,而苏玉衡如果退,那片剑影则会将她震退开来,因此而受内伤。 二人僵持之际,便是萧翎都忍不住站了起来,盯着这边,第一次为难上了。一边不想她受伤,可一边却无论如何不能出手。这个时候让尹剑平收手,君子不为。 众人似都屏住了呼吸声,人人绷着弦看着他们二人,高湛和高洋真的急出了一身汗,刚刚碧莹已经告诉他们,尹剑平内功深厚,只要苏玉衡不使出快招,这样比功力是比不过他的。 有一言不发担心的,有急得跳墙的,还有忍不住跑出来呐喊的,福康看得惊心动魄,从锦棚跑到网格处抓着网绳对着苏玉衡大喊,“加油,再加把力,打赢他!” 便是尹剑平也为难地看着苏玉衡,只要她稍稍收住攻势,他可以退下来不让她受伤。 尹剑平自认为在内功方面要高过眼前这个家伙,僵持下去,对她可没好处。只是他却发现那个小家伙眼神出奇得亮,唇角始终勾着笑容,似乎一点不担心。 恰在此时,尹剑平惊讶地发现苏玉衡右手依旧紧紧扣着银枪,身子往前微微一倾,将银枪往前送了一寸,而右脚却伸了出去。 众人无不惊诧地盯着她的动作,待看清她的右脚勾住了一把弓,全场都揪住了心。 她要干什么? 而韩婉茹在那一瞬间,站了起来,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揪着手帕死死盯着那个纤细的身影。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只见她以极缓的速度将那弓给勾了过来,让弓弦渐渐落在她左脚的旁边,随即她左脚稍稍挪了挪踩住弓弦,右脚拉住弓,倒挂过来,她身子缓缓前倾,再腾出左手将抽出的那支箭放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她这是要倒挂金钩,用脚射箭吗? 便是对面的尹剑平也惊愕地看着她完成一系列动作,再去看那人儿,只见她始终含笑地望着自己,眼底一片流光溢彩,让他忍不住心噗通跳了下。 然而苏玉衡头部渐渐放低,将整个上身的力都压在银枪上,这样既能射箭还能抵住尹剑平的剑势。 她右手按住银枪尾部,左手撑在银枪上,借力让自己双脚渐渐腾空,而尹剑平那边却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倘若这个时候松手,确实可以阻挡她射箭,可他也会败退下去而受内伤,无奈之下,尹剑平苦笑不已,竟是只能加大功力继续顶住她的枪头。 这就是苏玉衡的聪明之处,任何对战不是纯拼武艺,还要用智谋,借力运力无不可。 苏玉衡借着尹剑平的力双脚渐渐腾空,同时用力撑开长弓,她头部压在弓下,对准红心,她眯了眯眼,唇角笑意不减,眸中绽放一道精光,左脚略松,哗的一声,箭射了出去,这一瞬间她为了稳住身形,左脚继续踩着弓弦,脑袋从弓内伸出来,长弓落地时,她人已经重新稳住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顺着那枚箭羽朝箭靶飞去。 “啪!”的一声,大家的心跟着惊得一跳! 正中红心! 全场哗然!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出事 就在这一刻,苏玉衡与尹剑平相视一笑,二人同时收住功力,场上那剑拔弩张的紧迫感终于消失,二人同时吁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对方,尹剑平是惊叹,苏玉衡是浅笑。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后,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内心的惊骇。 她居然用脚射箭! 四周无数个天天用手射箭的人忍不住抖了抖手,刚刚太过紧张,以至于此刻许多人才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汗,脊背生凉。 真是闻所未闻呀! 众人无不震惊喟叹,不可思议,唯有韩婉茹怔怔看着她,眼角滑出一滴泪珠。 那些年,她经常看着小丫头在讲武场练习用脚射箭,她还忍不住跑过去问她,“射箭都是手的,你干嘛要用脚?” 小丫头笑眯眯回道:“要是哪一天手腾不出来呢,就可以用脚了啦!” 她以为这个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有这等本事,却不晓今日能重见那精湛之技。 尹剑平收住剑朝苏玉衡拱手一礼,“小公子年纪轻轻,有如此造诣,让人叹为观止,尹某甘拜下风!” 苏玉衡连忙欠身还礼,“尹兄不必谦虚,是你谦让了,如若你使出太乙十八式,我是赢不了你的!” 尹剑平微微错愕,奇怪她怎么知道这些,失笑一声,再一拜退出去了。 苏玉衡转身时,本能地往萧翎所在的位置看去,却见他目光怔怔,似有怒色,苏玉衡眼珠儿一溜达,拍了拍脑袋,完了,又要被骂了! 她暗暗咬着下唇,无视那灼灼逼人的视线,硬着头皮回到了高家锦棚。 高家锦棚此刻几乎沸腾了! 高湛对着那个走上台阶的人影激动得手舞足蹈,他张开双掌深深有种想抬着她往上丢的冲动,一如他们一帮武将庆贺胜利时的情景。 可他拼命告诉自己她是个姑娘,而且还是高洋的心上人,他要这么做了,估计会被高洋一脚踢得屁股朝天。 高洋这一次完全忍不了了,一掌把碍事的他哥给挥开,在苏玉衡迈步上来那一刻,站在了她正对面,他轻笑地望着她,温柔道:“辛苦你了!” 苏玉衡还没答话。被推得踉跄一脚的高湛伸着脖子回来凑上来道:“苏丫头,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没使出来啊,赶紧告诉我们,省得每次被你弄得一惊一乍,下巴都粘不住了!” “哈哈!”众将大笑。 苏玉衡淡淡一笑,并无太多表情,高家这边几乎高兴得热血沸腾时,对面梁乃遥的锦棚里,气氛则为之一凝。 尹剑平进来时,没有丝毫愧色,只是含笑道:“师弟,抱歉,没能给你拿下一局。” 梁乃遥自是失落的,他绝没有想到有人能打过尹剑平。虽然他知道尹剑平出手都会留有余地,可刚刚那个小伙子实在是太让人惊艳了。他冲尹剑平苦苦一笑,“还是多谢师兄出手,放心我还有后招。” 梁乃遥这边继续排兵布阵时,慕容玦眯着眼望着远处的苏玉衡,神情复杂,他竟是不知道那个小丫头功夫高到如此地步,能与尹剑平打成平手,与当年的霄云不相上下呀。 慕容玦头一次觉得一个人在他面前像个谜团般,他怎么看都看不透她。不过没什么,她还有东西在他手上。他从不失信,可这一次他要利用那枚玉佩好好跟那个丫头接触一下。 慕容玦暗暗改变主意时,高翔已经派出了第八人。 些许是苏玉衡惊艳的一战让高家军将滋生了骄傲的情绪,接下来两场高家都输了,高家将几乎傻眼。 最后一人出场前,高家胜四场,梁乃遥居然胜了五场。形势十分严峻,这最后一战必须赢,赢了才能平手,可输了那就是彻底输了。 就剩世子爷高湛,众人纷纷看向他,带着期待和崇敬的目光。 高翔站了起来,叉着熊腰,望着对面的梁乃遥,苦笑道:“梁乃遥真是稳扎稳打呀,他这次请的都是高手。高湛….”高翔望向神情无比轻松拿着银枪还在抖腿的大儿子。 “嗯?”高湛毫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 高翔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担忧,有些哑声道:“湛儿,你小心点…” 这句话在心里煎熬了许久,还是说了出来。 高湛“哎”了一声,拍了拍高翔手臂道:“爹,瞧你担心这样,尹剑平都出来了,梁乃遥还能请谁呀?总不至于把剑梅山庄的庄主给请来吧!” 说完他大笑一声,昂首挺胸地往讲武场上走去。 高翔望着高湛威武雄壮的背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细心的高洋觉察出他爹的情绪,轻声问道:“爹,你怎么了?” 高翔摸了摸他的头,没说什么坐下了。 而苏玉衡也不知道跟碧莹讨论什么,等到西梁锦棚里走出来一个人时,苏玉衡方才把视线投了过去。 只见那人穿着一件黑色布衫,大约四十来岁,普普通通,甚至其貌不扬,走路姿势懒洋洋的,好像对什么都不上心。待那人走至讲武场中抬头过来,苏玉衡看清那张脸时,整个人都镇住了! 曲飞扬! 他怎么在这里? 曲飞扬曾是爷爷身边一个得力的属下,因当年被毒蛇所咬,爷爷无意中救了他的性命,他才奉爷爷为主,除了爷爷的话,他谁的帐都不买。 他诡变多才,在战场上善出奇兵,有“黑旋风”之称,只是他性格乖戾,做事不择手段,爹爹不太喜欢他,不肯爷爷用他。 后来爷爷无奈只得把他遣走。只是他妹妹曲非烟却喜欢爹爹,一直想给爹爹做妾,爹爹没有接纳,可饶是如此,曲非烟却一直跟着杜家军出征。前阵子她问这个人时,听清远说曲非烟知道爹爹被斩后,她自杀殉情。 曲飞扬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苏玉衡忽然有点不安,她担忧地看着高湛,有点后悔刚刚阻止高湛打尹剑平。 而这个时候同样震惊的是萧翎,一旁的秦少游忽然发现他神色不对劲,不由警惕地望着场上的高湛,“小七,怎么了?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萧翎掩下眉睫,略略叹了一口气。曲飞扬当年在杜家时间不长,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多,今日出现在这,他不怕曲飞扬被认出来,他怕的是他生出事端。 “那个人武艺高强,心狠手辣,高湛恐怕……”萧翎抬眉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动手的二人,无奈道:“恐怕有危险!” 要是别人把高湛打败便打败了,可曲飞扬他真的没把握,此人极不好控制。 听他这么一说,秦世连和秦少游均沉了脸色。 “高家今日真的遇上大麻烦了!”秦世连叹道。 秦世连这么说时,萧翎忽然望了一眼对面的慕容玦,高家麻烦确实大,那么秦家呢? 萧翎还在忧思时,忽然听到容九惊呼一声,“哎呀,那人太狠了,偷袭了高湛的腋下!” 萧翎闻言迅速看去,只见高湛挥着银枪已经退了开来,他看得出高湛的左肩在抖,显然伤的不轻。 一时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凝重,那可是高湛哪,与秦少游齐名的人物,被誉为一时双雄。二人可是北睿武艺最为高强的战将,刚刚只短短交手十招,在对方没拿武器的情况下,居然被袭了。 很多人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纷纷盯着场上的局面,四周锦棚内,只听到沉沉的呼吸声。 高湛挥去额头的一把汗,脸色有些难看,却发现对方意态悠闲,胡子呼呼,冷笑着。 这个人身材不高大,长得极为壮实,他刚刚拳头挥过来时,气势太足了,高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最开始见他没拿武器,高湛并没太尽全力,可交手后才知道对方的身手极端老辣,让他后背生凉。 他稳住气后,忽然眯着眼睛,飞快地舞着银枪如旋风般向曲飞扬罩去,曲飞扬见他来势汹汹,身子矫健如豹,翻了几个跟斗躲了过去。 他奔至北边摆放弓箭的地方,在架子上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刀,然后目眦尽裂咬牙切齿地拿着刀朝高湛杀来,他左砍右砍,跟眼前什么看不到般,把郁结了三年多的愤怒悉数往高湛身上招呼而去! 高湛见他杀气腾腾,跟自己是他的仇人般,心下大骇,几度拿着银枪想去抵挡,发现曲飞扬杀红了眼般,整个人如旋风般朝他滚来,高湛只得飞身往阙柱上逃去,不晓那人看似跟头豹子样,轻功极好,三两下咧开嘴阴戾的笑着追了上来。 苏玉衡焦急得不得了,便是高洋和高翔都惊出了一身冷汗。眼见高湛被他追得无所遁地,众人无计可施。人人都觉得那个人跟疯子一样,不可理喻。甚至很多将士都骂他,嚷嚷着让他停下来,可曲飞扬无动于衷。 二人枪刀对打,从柱子上打到地上,从地上在飞到空中,看似无止无休。 可苏玉衡看出来了,高湛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曲飞扬只能用凶狠来形容。就在二人飞跃至上空时,曲飞扬突然加大气力猛地朝高湛的银枪砍了一刀,高湛受力往下坠去,曲飞扬飞快一脚朝高湛的胸口蹬过去。 高湛口吐一口鲜血身子砸在了地上。 “哥!” “世子!” 高洋和高家将惊骇地朝场上奔去,却见曲飞扬拿着刀飞身跃起继续朝高湛砍来。 “住手!” 随着一声尖锐的厉喝,一柄长矛如离剑般气贯如虹朝曲飞扬戳去,紧接着,苏玉衡一个箭步飘身而去,再施掌力,那长矛便直直砸在了曲飞扬跟前,长矛柄反弹刮起一阵劲风让曲飞扬生生住了手。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喜欢他呀 曲飞扬猛地抬头朝来人看去,只见苏玉衡翩翩落地,利索地拔起长矛耍了一个双枪莲花的招式,那长矛便朝曲飞扬跃去,从他左肩到背再到右肩绕了一个圈,再又回到了苏玉衡手中。 苏玉衡执矛背身在后,神色凄厉地盯着他,满目纠结,他太狠了,可她又不忍,他到底是杜府的旧人。 都说杜家过后,再无高手,而曲飞扬就是其中之一。这世上能把高湛打成这样,只有他曲飞扬,再无第二人。 “七丫头!”高洋一边扶起高湛,一边焦急地唤她,生怕曲飞扬再伤她, 所有人都以为曲飞扬要跟苏玉衡打起来时,偏偏曲飞扬如个木头般痴痴地望着苏玉衡,眼中的恨意褪去,反倒流露出前所未有的伤感。 这个手法太熟悉了,当年有一次他在杜家讲武场跟一头狮子打架时,他一怒之下曾举起刀要把那狮子砍死,也是一个鲜活娇俏的身影,拿着一把银枪砸在了他刀下止住了他,再而把银枪呼啦啦一转,将他全身拍打了个遍,一如此刻的苏玉衡。 世上还有人跟霄云小姐有一样的本事吗? 当年老爷子收留了他和妹妹,他就天天跟着老爷子,他知道她是老爷子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她年纪轻轻给北睿立下了多少功劳,而最终呢? 她还不照样死在了屠刀之下,还有老爷子,不也尸骨无存吗? 还有…还有他那可怜的妹妹,这世唯一的亲人… 他忽然在苏玉衡眼底看到了哀痛和不忍,他目色霎时温和下来。 “这一切跟高湛无关,你不该对他下狠手!”苏玉衡将满目凄楚掩在目下,说完转身跟随高洋去查探高湛的伤势。 曲飞扬震惊了,她那话是什么意思?她难不成知道什么?为什么觉得她的眼神那么熟悉呢! 可苏玉衡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他在一名卫士的提醒下,轻轻松松射了一箭,转身回到了西梁的锦棚。 许多人注意到曲飞扬不费吹灰之力地拉了拉那弓弦,懒懒地看了一眼那箭靶,然后稍一用力,正中红心,这人如此儿戏的举止让人郁愤的同时也不免惊叹,他功夫实在太厉害了。 第二场比试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结束,西梁六胜,襄国公府四胜。梁乃遥大大吁了一口气。旁边锦棚的陈允章忍不住拍了案几,嘴里喋喋不休地骂着高翔。 “不就个西梁嘛,去了西川才三年的西梁呀,高翔你怎么就打不过呢?”陈允章愤愤地朝着高家的锦棚吼道。 有些许高家将士听到后想要反驳却被人拉住了。 已是午时,端王宣布用了午膳稍做休息再进行第三场比试。 只是高湛受伤,端王心里十分不好受,派了太医过来给他看伤势。高家的人哪有心思吃东西呀。弄了一张宽榻来,把高湛放在榻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他。 高湛虽然胸口气闷,喘气都累得慌,可他也是输人不输阵,强笑着跟大家说道:“你们别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受点伤没什么….不过那中年老头….功夫也太诡异了些…” 他还要再说什么,坐在小墩上给他把脉的苏玉衡冷喝一声,“你给我闭嘴!” “…….”生生把高湛接下来的话给堵在了嗓子口,他讪讪地朝众将委屈地瞄了一眼,众人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出噗嗤一笑,锦棚里的气氛才好了些。 高翔也坐在他的塌旁,看着他,心里很愧疚。高湛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这样吐血是第一次,他十分心疼,可高洋没这么好的忍耐力,他冷沉沉地看着高湛,几乎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找那人报仇。 苏玉衡把过脉之后,没说什么,提笔写下一张方子,让人赶紧去抓药。 “国公爷,找人送高湛回去休息吧!”苏玉衡有点担忧跟高翔说道, 高翔眉头一皱,听苏玉衡这意思,高湛伤势不轻,他正要吩咐时,却见高湛急着道:“别,我还要看下午的比试呢!” 苏玉衡瞪了他一眼,“那老实点别动。” 高湛生怕苏玉衡真的把他送回家,于是乖乖闭嘴不做声了。 高翔见状,忽然咧嘴一笑,心里那颗沉沉的石头也落下了般。他十分有趣地看着苏玉衡教训自己的大儿子小儿子,总觉得这丫头三言两语就把他两个最难管教的儿子给治得服服帖帖,说话比他可管用多了。 哎呀,真想替高洋把她娶进来! 苏玉衡一本正经地跟那太医嘱咐要拿什么颜色的药材时,忽然有侍卫禀报道:“国公爷,萧七公子拜访!” 苏玉衡听到这句话后,两眼有些抓瞎,扭头看去,正见萧翎一如往常般挂着笑容走了进来。 众人稍稍见礼。 萧翎目光在苏玉衡身上划过,见她居然坐在了高湛的塌旁,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他对着有点傻愣的苏玉衡说道:“苏姑娘,还请让一下!” 苏玉衡“哦”了一声,以为他要探望高湛,便连忙起身。 其实她哪里碍事,他只是不喜欢小丫头坐在别的男子塌旁而已。 嘴里虽说让苏玉衡让开,等苏玉衡起身让开后,他步子似乎也没动,只是看向榻上的高湛,“在下有一些极好的膏药,来送给世子疗伤。” 高翔连忙拱手称谢,“多谢七公子!” 庆之于是递上两瓶药给一旁服侍高湛的侍从,“这两瓶都是川蜀名医桑明先生的药,这一瓶外敷在伤口处,这一瓶是药丸,专治内伤,每日三颗,吃了后十天可愈!” 十天就能好了? “果真?”高翔忍不住惊讶地问出来, 刚刚瞅着高湛这情形,他估摸至少得躺个把月以上,这会听说十天能好,不仅他,整个锦棚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喜。 萧翎含笑道:“在下久病,曾特去川蜀拜访过桑明老先生,这么多年来,我也只用他的药,绝对药到病除!” “多谢七公子!”高翔有些激动再次施礼,萧翎欠身一笑。 便是高湛也强撑着说道:“劳动七公子,愧不敢当!” 高湛这话倒是让萧翎有些内疚,怎么说呢?杜家的事就是他的事,杜家人把仇恨发泄在他身上,让高湛受了重伤不说还失了面子,萧翎于心不忍。 他偏头瞅了一眼苏玉衡,见她眼中也露出难过和内疚,一时心里有些不好受。 “还请世子好好养伤,这点小事不必挂在心上!”萧翎宽慰道。 想起刚刚那场对决,高翔犹自纳闷,“说来我都不知道西梁出了这等厉害人物,难不成是王谦的部下?”西梁是高翔最熟悉的对手,自然对西梁的情况十分清楚。 萧翎意味深长地说道:“国公爷放心,不管此人是不是王谦的人,我想他应该不会成为高家的对手!” 苏玉衡深深看了一眼萧翎,难不成他连曲飞扬都认识? 高翔虽然觉得萧翎这话含着太多他不能读懂的信息,可他却觉得十分可信,萧翎这人天生有种魅力,一种让人信服的魅力。 这种感觉他也只有在当年“玉面郎君”杜兆明的身上感受到过。 萧翎随即没说什么,只说让高湛好好养伤,便转身出了里间,苏玉衡自然跟着走了出来。 二人到外间时,萧翎望着她,没说话,可眼神却明摆着质问,满眼写着“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嗔怒之外,自然是深不见底的温柔。幸好她没事。 苏玉衡低了头,哪敢跟他对视呀,她觉得自己现在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正当此时,早注意到二人眼神交流的高洋抬步走了出来。 “萧公子,还有什么事找七丫头吗?”高洋走了过来,冷冷道。 萧翎听到高洋那句“七丫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现在有很多话想跟苏玉衡说,可无奈这讲武场找不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而且大庭广众的,他也不好直接带苏玉衡走。 他瞅着小丫头眼神四处在转,一边不好意思,一边还一副知错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暗暗吁了一口气后,下了台阶往秦家那边走去。 苏玉衡猜测萧翎想教训她,结果被高洋给搅合了,她还在为自己逃脱一劫而暗暗高兴呢,却发现高洋已经站在了她跟前。 高洋神色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七丫头,你如实跟我说,你跟他什么关系?”高洋声音压得极低有些沙哑。 这话还是让已经走到梁家锦棚前的萧翎听到了,他不由止住了脚步,侧耳等待苏玉衡的回答,跟随他一路的庆之和东成自然也听到了,二人相视一眼跟着停了下来。 苏玉衡眨眨眼,抬头望着高洋,见他眼底卷着一片浓郁的情绪,目光真挚而强烈,让她有点不自在。 “我喜欢他呀….”她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声音又轻又柔。 高洋怔住了,不由退了两步,眼中渐渐聚起一片凄楚,一颗心跳得慌乱不堪。 而外边的萧七公子听到这句话后,唇角弯弯一翘,露出了明亮而又甜蜜的笑容,眼神温柔地如三月的一池春水。 ------------ 第一百五十章 生死之诺 午后的阳光似乎更为刺眼,天气也有些燥热。一名将士拿着铜角从左至右从右至左高昂的吹起比试的号角,声音浑厚敞亮,响彻云霄。锦棚四周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等着这第三场秦国公府与鲜卑慕容氏的比试。 秦世连淡淡地看着秦少游道:“第一局就由…” 他话没说完,却发现慕容氏锦棚旁的一条隔道里闪出一人一骑,自是慕容氏三皇子慕容钺。 慕容钺拿着一把长戟淡淡地望着秦少游。 秦世连苦笑一笑,拍了拍秦少游的肩,温和道:“去吧!” 慕容钺先出来,显然是挑战秦少游,秦少游是个热血汉子,哪有避战的道理,秦世连座下还有四大名将,并不需要秦少游压阵。秦少游二话不说,看了一眼坐着的萧翎,拿着他的偃月刀昂扬走出。 见这对交手多年的老对手,战场上最为瞩目的雄鹰一同出现,四周锦棚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慕容钺一旁不是多话之人,秦少游也是,二人性子其实十分相像,可今日慕容钺似乎有话要说, “秦世子,我慕容钺五岁上战场,与你虽交手只三年,可此前与杜家对阵有十年多,当年与杜家兄弟互有胜负,便是霄云,我在她手里也从来没讨过好。” 秦少游听着觉得有点奇怪,不明白慕容钺要说什么。 “你秦少游算是跟着杜家兄弟长大的,也是这北睿唯一可以称得上对手的人。” 秦少游见慕容钺眸光似乎越来越凌厉,轻轻哼了一声道:“所以呢?” “所以今日…你我来个生死之战如何?打得痛痛快快,倘若你输了,不再染指北境,倘若我输了,我本人再也不南掠一步!”慕容钺微眯着眼,唇角扯出一丝很绝的笑容。 秦少游定定望着他,全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慕容钺和慕容玦来北睿压根不是为了求亲,可能目标还是秦国公府。他是铁铮铮的汉子,人家跑上门来挑战,焉有不应之理? “好!”秦少游爽快道。 这个赌局他愿意接受,慕容钺是鲜卑的中流砥柱,而他秦家却不只他一个人,他们还有很多军将,就算输了他也不怕。秦少游从来没把自己想得多重要。 而慕容钺却不这么认为,秦少游是秦世连唯一的儿子,他若输了,秦世连十指烧心。而以秦少游马首是瞻的秦国公府众将因精神支柱塌掉,而导致秦国公府势衰,将来鲜卑再无敌手。 听到这句话后萧翎心生警钟,他眯着眼望向对面的慕容玦,看到了他一丝鬼魅的冷笑。 慕容钺这话太蹊跷了,萧翎思绪飞快翻转,慕容钺这个人是稳当持重之人,像这样轻而易举许下他个人再不南侵诺言的事实在是诡异。些许是鲜卑出了什么重大变故让慕容钺不得不想办法解决掉秦国公府的威胁。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慕容钺和慕容玦今日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赢得这场比试。 这样一来,秦少游危险了! 萧翎苦笑一声,暗暗摇头,秦家今日才真是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慕容玦到底还有什么后手呢?萧翎摸着手中那串奇楠沉香珠,苦思冥想。 这时场上的二人已经交手了好些招,二人均是军中高手,当年秦少游经常厮混在杜家,对慕容钺这个人再熟悉不过。二人就像相生相克的一对雄鹰。各自对对方的招式都十分熟悉,知道这一招下去,后面再使什么招。 以至于二人都交手了五十招,慕容钺的长戟也没割到秦少游的衣角,秦少游的偃月刀也没靠近慕容钺一步。 便是那两匹赤血宝马也比一旁的马灵敏些,二人飞打上去时,马儿总会注意到主人的形势,迅速在他即将落下的地方去接住。如此一来,倒是给众人奉献出了一场十分精彩的决斗。 自慕容钺上场后,苏玉衡一直站在高家锦棚口离那盆花最近的地方,她时不时瞄了一眼那花,时刻注意着慕容玦的动静,看这盆花到底有什么玄机。 苏玉衡此刻的心情十分焦灼,不用说秦少游和慕容钺这两个人她熟悉得不得了,便是那两匹马都让她苦笑不已,因为那两匹马都是她送的。 有一年她大哥奔袭西域,缴获了好几匹品种最佳的赤血宝马,她自己留下一匹红得最艳的赤血宝马,另外把其中一匹“黑金”送给了慕容钺,慕容钺那次高兴得跟个小孩子一样,就差没抱着她转了,还是一旁的慕容玦给阻止了。 再把一匹“紫金”送给秦少游,秦少游为此给她买了三个多月的梅干扣肉饼子,每天准时准点送到她练习的讲武场。有一次二哥还笑话秦少游,“你干脆以身相许算了,反正想许给我妹妹的人多得是,不多你一个!” 秦少游当场脸憋红得跟猪肝一样,把那个饼子飞快递给她后,灰溜溜地跑了。那事被爹娘知道后,二哥被骂得凄惨无比,爹爹气他败坏妹妹名声,让他在讲武场上跪了一夜。说来也奇怪,有玉面郎君之称的爹爹,儿子倒是没有一个像他的,唯独大哥还有些他的风采。 苏玉衡望着那两匹汗血宝马痴痴地笑了起来。高洋自苏玉衡中午说出那句话后,就一个人站在锦棚另一边,不吭声也不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苏玉衡不太在意,她不想高洋在她身上浪费精力。 而这时,秦少游与慕容钺打得十分激烈,二人在空中各翻一个跟斗,双脚对碰,纷纷退了开来,黑金和紫金也连忙跑去接住了各自的主人。 二人似刚热个身般,又回到了起初的状态。 只是秦少游正要提刀再出招时,却惊讶地发现慕容家的锦棚里出来两个人,二人跑出来后迅速分列慕容钺五步远的位置。 萧翎瞬间站了起来,他眉心一跳,注意三人的步调,隐隐有种布阵的感觉,果不其然,很快慕容氏的锦棚里再出来了几人,陆续站在慕容钺那半边的各个位置。 萧翎暗暗观察那几人的脚步、方位,待看到第七个人踩在东南角方位时,他豁然开朗。 “所有人听命!” 他低声一喝,秦家锦棚里的将士忽然神色肃整如在中军主帐听后施令般,个个目光如炬,气势昂然。 “对方摆的乾元九宫阵,九人护卫正中主帅一对一突击。你们待会要咬住对方的人,全力保护秦世子。”萧翎吩咐道, “明白!”众将齐应。 “好,前锋由容九出阵,你的任务是抵挡少游的正面攻击!” “是!” “左晨去少游右上,盯准那个耍铁链的,再策应前锋!” “明白!” 萧翎每吩咐一个,便下去一个,等到对方乾元九宫阵已经摆好时,萧翎已经布下了以防守为主的五军阵。今日鲜卑来者不善,锐气太甚,先防再攻。 “最后一个….”萧翎扫了一眼还剩下的军将,虽然看到了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可这些人都不太懂军阵,他有些担心。 还有最后一个位置,稳住整个局面的西南角,这个位置可攻可守,是秦少游后方基地,十分重要,萧翎有些犹豫,等到他突然往前站一步,往西南角那个位置看去,赫然发现一个神采奕奕的身影已经自觉地站在了西南角。 苏玉衡! 萧翎那一刻觉得有种心心相惜的感动。 她一定是看出来慕容玦的布阵了,她总是那么聪明。 萧翎望着她暖暖一笑,觉得这个小丫头填满了他整个心。 谁都没想到,鲜卑慕容氏同时出来十人,以军阵取代个人来决定今日的胜负! 而让人十分惊诧的是,在慕容氏突然袭击时,秦国公府居然也迅速地排出了应对之阵,看来有高人指点哪! 慕容玦此刻才注意到对面那个排兵布阵的月白衫男子,只见他举止清雅,笑容和煦,慵懒中透着一股子笑睨天下的风采。 他是谁? ------------ 第一百五十一章 霄云在世 苏玉衡的心情比所有人都沉重,她已经看出鲜卑的意图,刚刚慕容钺与秦少游的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出所料,慕容两兄弟今日是对秦少游下手。她心里忽然很恨慕容玦,他说过不算计她的,可今日呢,逼着她带来了一盆不知什么玄机的花。 苏玉衡几乎是咬着牙望了一眼身后的那盆静静散发着奇异味道的花。再一次回头盯着场上的局势。最先交手的是两阵的先锋,全场唯独两军主帅骑马,慕容钺和秦少游几乎是跃身在众人头顶对阵。 等到前方三个位置的人动起来后,后面的人很快动起来了,苏玉衡却没有动,今日她是守阵之人不是攻击之人。她要盯住场面的局势在最需要她出手时出手。 然而对方东南角那人显然看出了苏玉衡的意图,拧着两个铜陀螺就朝她招呼而来。高洋心里还是紧了弦,脑门冒汗地看着她一个纤瘦的小丫头跟一个凶神恶煞的莽汉对打,要说不心疼是假的。他对她的感情,不是她说一句她喜欢别人就可以消散。 高洋见她与那人打得难舍难分,看着她身子矫健利落,时而飞起时而在地上旋转,一颗心跟着就上蹿下跳。一旁的高翔见他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出手,摇头失笑。 “洋儿,你别激动,好好看着,不管怎么样,这是双方的比试,十人对十人,哪怕其中一方只剩一人,也不许替人上。这是规矩!”高翔道。 高洋闻言知道自己有些失态,稍稍松了松拳头。 碧莹要还没看出高洋的心思,就真的是瞎了眼。今日苏玉衡在高家锦棚,她就注意到高洋压根看都没看她一眼,一双眼睛不是盯着讲武场就是在苏玉衡身上。 场上虽然看似混乱,可实则各有章法。慕容家进攻十分激烈,几乎不择手段,每一招每一式不亚于生死搏斗。这让秦世连很不安。 “七公子,今日多亏有你!”秦世连跟随萧翎一道站着关注场上局势,觉得萧翎比他还操心。 萧翎洒笑一声,“此话为时尚早,不骗世叔,慕容玦一定有后手,我刚刚一直在注意面生那人,发现他一双眼睛十分锐利,跟廖嘉打的时候,还关注场上局势,此人恐怕是今日之大敌。” 他知道慕容玦要对秦少游下手,可他不知道慕容玦有什么暗箭,暗箭难防啊。他刚刚得意叮嘱了廖嘉,还让边上的瞿越协助盯着,可到底不是他本人出手,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直接指挥秦家的将士呢。 场上这场激斗持续了约两刻钟,这样下去显然不行。 “七公子可有破局之招?”秦世连问道,这些年秦家在对付鲜卑的策略上,几乎事事都问萧翎的意见。 萧翎笑着回道:“不着急,慕容氏显然不是为了求亲而来,至于进斗诗会名额多少,他们已经不在乎,那么咱们只能跟他耗,等着他先稳不住。” 不说端王那边,便是萧家锦棚里的姑娘们都坐不住了,压根看不懂场上的局势。 萧宸左看右看指着在最南边的苏玉衡跟独孤靖儿道:“我觉得那个穿靛蓝色衣衫的是玉衡妹妹吧?” 她这么一说,好些个姑娘望了去,苏玉衡现在在京城已经是名声响彻。夸的占一半,诋毁的占一半。崔家长房的大小姐崔云岫睃了一眼苏玉衡便道:“这位苏姑娘我也是有耳闻的。” 崔云岫说着指了指对面崔家锦棚的崔璕,“我们六房那位这阵子一直闹着让爹娘去苏家提亲呢!” 独孤靖儿早知道崔璕喜欢苏玉衡的事,自是不用问,其他好几个姑娘都问起苏玉衡与崔璕的事。崔云岫便把当初苏玉衡追着崔璕到处跑还给他写信的事都说了。 “说来也奇怪,此前我那堂哥对她弃若敝履,今年不知道怎么的,竟是心心念念非娶她不可,这事在咱们崔家六房天天闹得不可开交呢!”崔云岫瞥着嘴道。 卫家那姑娘冷哼一声,“像她这样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女子,也不知道我那表哥高洋和崔璕是怎么看得上她的。” 独孤靖儿和萧宸闻言眉头皱了起来,萧宸立马反驳道:“卫妹妹,你这话可就不对了,玉衡妹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端庄大方,武艺高强自是我们不能仰望的,可她也会吟诗作画,上次她送了一副《江山别话》,气势磅礴,浑若天成,完全不像个女子作的画,如果你不信,改日你来我府上瞧。” 那卫姑娘闻言瞄着眼睛冷冷叹了一口气,“萧姐姐,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我不喜欢她,不管她本事多大,整天学着当年的霄云郡主算什么,我看她是野心之辈!” 独孤靖儿闻言不禁皱眉,冷喝一声:“住嘴!” 听到她这么诋毁苏玉衡,她竟是胸口起伏,十分恼怒。霄云郡主虽然备受爱戴,可终究是被冠上反叛之后的名头。卫小姐这么说苏玉衡,是有意挑事,要被有心人听去了,苏玉衡不知道多大的麻烦呢。 即便她知道萧翎与苏玉衡心意相投,她也确实羡慕甚至嫉妒,可她也不会蠢到怪罪苏玉衡,感情这种事谁都勉强不来。她依旧愿意维护她。 独孤靖儿一向温婉,性子和善,今日突然发怒,让那卫姑娘红了眼,她立马嘤嘤泣道:“独孤姐姐你….” 卫姑娘就算心里再恨,可对独孤靖儿是半个字都不敢说,谁都知道她将来是做皇后的人。要是得罪了她,卫家满门将来都会遭殃。 独孤靖儿压下心头的怒火,冷斥道:“妹妹说话可要小心了,这等给人招罪的话不要再乱说,我独孤靖儿以人格担保,玉衡妹妹雅量高阔,霁月风光,不是你们所说那种无理取闹的狭隘之人。” 萧翎那样的男子,都倾心于她,不说她跟苏玉衡相处甚多,便是从不见面,可一定觉得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不然,萧翎怎么喜欢她呢,还为她在洛河摆下那样精妙的阵法,只为告诉她他喜欢她,越想独孤靖儿也忍不住流了眼泪。 她一席话后,锦棚用屏风隔着专给姑娘的小隔间内静悄悄,再无人敢说苏玉衡半个字不好。 锦棚安静下来后,场面的形势也突发一变。 慕容氏隐在阵中那竹青色衣衫的矮壮男子突然跃起,拿着一把细剑往正跟慕容钺交锋的秦少游奔去。 “小心!” 场内场外许多人都异口同声提醒秦少游。 秦少游正骑在马上,用他的偃月刀压住慕容钺的长戟,原本慕容钺快被他压回去,那人突袭而来,秦少游分了心,慕容钺立马反压,秦少游见那细剑朝自己刺来,竟是分身乏术,急得满头大汗。 原本咬着那人的廖嘉被那人一脚踢出去,其他人都被人缠着,危急时刻竟是谁都抽不出手。 显然这竹青色衣衫的人是对方压阵之人,可北睿的阵中也有压阵之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道银光闪耀天际,一朵银莲忽如游龙般席卷而来朝那人腋下袭去! 那人细剑尖划过秦少游的左臂,自己也被银莲给震了出去,痛呼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苏玉衡危急时刻,使出银莲,一朵飞向那对阵之人,一朵则救了秦少游。 可秦少游被人这么一袭,被慕容钺压制得更厉害,慕容钺瞳孔大张,一边惊骇地看着那渐渐收回去的银莲,一边断喝一声,趁着秦少游受伤之际,他手腕一转,将秦少游给搅得飞了起来。 秦少游飞身往西南角的阙柱逆飞而上,慕容钺瞬间提戟跟了过去。 然而场上无人去注意秦少游和慕容钺,反倒一个个惊呆了般地望着那两朵飞舞如蛇的银莲。 时隔三年,在这四国比武的场合,竟然再现当年霄云郡主名震四海的双枪莲花。所有人都恍惚不语。慕容玦起身了,他缓缓往前走两步,望着苏玉衡一人对阵两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太不可思议了,那张脸是再陌生不过的脸,可刚刚那一招一式,俨然霄云在世。他现在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心在哪,只觉得浑身忽冷忽热,眼前一切都不真实了。 ------------ 第一百五十二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好似在梦游的何止慕容玦一人,韩婉茹整个人凝滞了,她不知不觉地往前面走,走着走着忽然笑了,笑得很凄美。 霄云回来了,霄云回来看她了,一定是的,她怕她太寂寞,所以回来看她一眼。韩婉茹忽然疯了一样,站在锦棚最前的台阶上,朝着老天爷作揖。 一定要她多留一段时间,求你,求你,不是幻觉,不是幻觉…她这样念叨着。 只是众人觉得震惊甚至惊悚时,场上的对决更为激烈了,很多人都以为回到了三年前的战场,那个与霄云郡主并肩作战或者与她交手的战场。 可以看得出,自苏玉衡使出双枪莲花后,鲜卑的汉子们似乎更激动了,除了那个被苏玉衡击伤的人外,其他人人如猎豹般激发着体内最大的热情。 这一幕让萧翎深深担忧,他不由朝正在半空对阵的秦少游看去,虽然那人细剑只碰触了他一下,可他依旧是受伤了,这点伤本来不算什么,可他的对手是慕容钺。 只见慕容钺也跟发了疯般,毫不留情地朝秦少游砍去。而秦少游呢,他感觉到自己左臂有点发烧,身体似乎越来越没力气。 眼见他状态明显下滑,萧翎大喝一声:“不好!” “怎么了?”秦世连虽然看出秦少游不对劲,可他不知道是因什么缘故,刚刚那点剑伤只轻微碰触了一下,应该不会造成大的妨碍。 萧翎第一次急得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我猜那剑上有毒,少游一定是中毒了!” 然而萧翎话音一落,渐渐冒虚汗的秦少游被慕容钺一脚踢了下去,整个人摔在西南角那盆花旁。慕容钺在同一时间落在了自己那批黑金马上。 而此时此刻,鲜卑那些汉子出其不意地将慕容钺围成了一个圈,任何靠近之人都得到了绝命的反抗。 这是生与死的搏斗! 苏玉衡正背对着秦少游和慕容钺与其他二人交手,听到秦少游痛呼一声后,她猛地回头。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她突然注意到慕容钺座下的黑金鼻子乱吸,眼睛发红发红的,它似受了猛烈地刺激般,朝天嗷叫一声,整个身子发了疯。 不对,是那盆花的作用! 苏玉衡满心大骇,一边奋力一击将那个缠着她的人给甩开一边朝秦少游飞奔而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那黑金突然双脚腾空猛地将慕容钺给甩开,抬脚朝地上的秦少游罩去! 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刻,许多人都朝这一个角落逼来,秦家的将士没想到鲜卑今日不择手段,个个携带暗器,受伤者甚多,被堵在外头施救不及。便是萧翎在发现秦少游不对劲时,也派了东成前去救他。 离西南角位置最近的高洋同时飞身而出。 可所有人都太远了,苏玉衡满目凄厉。 慕容玦啊,慕容玦,他利用她的手来害秦少游,马蹄若踏下,秦少游就算不死双腿必定残废! 她恨他,恨慕容玦,恨慕容钺,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卑鄙的事! “啊!”苏玉衡悲愤地嗷鸣一声,离秦少游最近的她左手银莲对准马蹄杀去! 就在马蹄即将踏下那一瞬,马儿撕裂嗓子嗷叫一声,前蹄被苏玉衡银莲正中的薄薄刀片给割破,黑金整个马身往后仰去。 慕容氏的围堵计划失败! 所有人惊出了一声冷汗。 东成和高洋奔过来后连忙扶起已经昏迷的秦少游,而苏玉衡悲愤交加挥起银莲朝慕容钺杀去! 慕容钺本被马儿甩得飞上了高家锦棚顶,这一下轮到苏玉衡杀红眼般,拼命地拿着银莲朝他招呼而去。慕容钺几乎左闪右躲,从锦棚上退飞到西北角的柱子上,苏玉衡咬得很紧,立马跟过去。 “慕容钺,你接招啊,我告诉你,你今日不出手,我让你死在这!”苏玉衡满目痛恨,厉喝一声。 全场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苏玉衡呐喊助威! 是的,慕容氏今天太阴狠了,谁都没想到他们压根不是为了求亲,布了这个局就是为杀秦少游。刚刚明明是十人对十人,却没想到他们个个带着暗器,就是为了以一对二钳制大家对秦少游的保护。如若不是在场上打的人压根不知道他们人人暗藏玄机。 当秦家将带着极端愤怒在地上反攻时,苏玉衡拿着银莲与慕容钺在四个柱子上交锋。 萧翎嘱咐庆之和东成照看秦少游,把毒逼出,自己则望着对面的慕容玦咬牙切齿。 秦少游是秦国公府的支柱,在秦家最脆弱的地方致命一击,以摧毁整个秦国公府的信心和士气。这是慕容玦和慕容钺今日的目的。真是阴狠毒辣。 他内心暗暗发誓,慕容玦竟敢以如此卑鄙的手段暗害秦少游,在他回鲜卑之前,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恰在这时,庆之安顿好秦少游后,突然一个黑衣侍卫闪了进来,递给庆之一个纸条,庆之看了后立马来到前面萧翎的身边。他低声道:“公子,咱们的密探有结果了!” 负手而立的萧翎立马侧头看了过来。 庆之靠在他耳边低声跟他禀报:“慕容老皇帝病重,此事一直被隐瞒,除了心腹,其他人不得而知,可近日已经有人暗暗看出门道,朝中局势有些不稳,此外,鲜卑大后方给上京提供粮食的雀州发生了瘟疫。开始以为是伤寒症状,咱们的密探没有特别注意,直到两日前有一夜之间死了不少人,才有察觉不正常,瘟疫约莫早有,只是消息一直被大皇子慕容恺给压下来了。” 萧翎闻言眸光闪过一丝冷峭,“原来如此,一边老皇帝病危,一边粮食出现危机,难怪今日在这痛下杀手,一旦少游出事,秦国公必然伤心欲绝,秦国公府军将也会信心大失,这样在他们危急的时刻,也不怕北睿进攻鲜卑。” 只是他知道,恐怕还不止于此。 萧翎明白慕容玦和慕容钺的打算后,豁然开朗,有此良机,怎可错失,他要好好利用下让鲜卑元气大伤,以报今日之仇。 此时他下了一步台阶,抬头往打得热火朝天的苏玉衡与慕容钺看去。 只见苏玉衡双手灵动,身子上下左右旋转如蝶,至于她手里的双枪莲花,以前所未有的凌厉攻势席卷慕容钺,时不时将慕容钺包围在正中,慕容钺拿着长戟上蹿下跳,左右逃遁,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他不停地在四个柱子间轮回飘闪,苏玉衡就跟着用银莲在身后追。 那个小丫头此刻就像有无穷无尽使不完的力气,无穷无尽发泄不出的愤怒般,舞着银莲如银色旋风在半空杀得慕容钺狼狈不堪。 银莲看着像朵莲花,可它是用南海绡银真丝制作而成,又韧又峭,火烧不红,刀砍不断,尤其是银莲正中花心里暗藏锋利的薄刃,杀伤力极强,但凡被银莲撞上的人,必定伤的体无完肤。 锦棚内的人纷纷探出脑袋望着四个柱子,为苏玉衡大声喝彩。 众人压根看不清具体招式,只看到半空中两条银龙交织成一股旋风,速度奇快,一轮又一轮得在上空翻转。时不时那慕容钺就被她的银龙淹没不见。不知道的,还以为刮起了银色暴风呢! 众人惊叹,也亏得是慕容钺,不然谁能逃出那气贯如虹的双枪莲花。 萧翎满目惊艳,她已经把那双枪莲花舞到极致了。 这不是慕容钺第一次与双枪莲花交手,本不该如此狼狈,只是今日一来他自己对银莲的出现而震惊,心里一时调整不过来,二来苏玉衡气势太甚,将银莲已经舞得炉火纯青,大气磅礴。 他真的怀疑她就是杜霄云! 可苏玉衡实在是太气愤,慕容玦和慕容钺今日的行为简直无耻到极点,慕容玦既然躲在锦棚里,那么她没法让慕容钺完好无缺地落地。 她可是从不肯吃亏的霄云郡主! 就在苏玉衡气势凌凌,杀气腾腾地在慕容氏上方的锦棚翻转时,慕容钺突然干脆地将长戟往她丢来,自己则从锦棚上直接往西南角的柱子逃窜而去。 苏玉衡站在锦棚边缘上大怒,“慕容钺,你受死!” 随着一声雪亮的断喝,苏玉衡忽然双掌摩擦如轮,将那两条长长飞舞的银龙交互在一起,她再用力猛推,两条银龙如锁链般搅在一起,飞快地朝慕容钺的背后袭去! 见此情景,被打得躺在地上的鲜卑将士中一人,突然提起一柄长矛朝空中的银龙射去。 苏玉衡见状,飞身一跃,人至半空中时,一脚将那长矛给踢掉,而与其同时,双龙合一的银莲撞到了慕容钺后背,慕容钺惨叫一声,猛地吐了一口血,整个人摔落下来。 “赢了!” 所有人几乎都跳起来大呼。 便是飘在半空再无任何借力的苏玉衡仰身徐徐往下落,身子娇俏如蓝蝶,嫣然一笑,眸光悸动似有光。她俨然成了蓝天的一部分,是今日最美的风景。 所有人望着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惊艳的笑容。 只是,恰在此时,那个着竹青色衣衫的压阵男子拿着一柄早已准备好的短矛对准半空正要飘下的苏玉衡杀去! 霎时,慕容钺和慕容玦同时嘶吼一声! “不要!” “不要!” 即便那是早就安排好的杀招,可谁都不想用它来杀那个将银莲舞得精彩绝伦的人儿。 不是杜霄云还能有谁?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般,眼睁睁看着那柄短矛朝那半空的娇人儿飞去。 时间似乎停止在这一刻! 苏玉衡身子飘如清羽,微微侧头,面容含笑,透过那柄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矛头,她看到了萧翎,那个让人魂牵梦绕的男子,两世欠了他太多太多,她眼中盈出了泪珠。 萧翎哥哥…以为这一世可以与你相伴,却不晓又要生离死别… 那剧毒的箭头在她模糊的泪眼中越来越近。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恨不能与君相随。 还会再有来世吗? 她闭上了双眼,泪滴滑出眼眶…….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以后乖乖听话 她像一只断线的风筝,承载着两世的爱恨情仇,飘飘荡荡。 更像一缕游魂,支离破碎,这一刻,想是梦开始的地方,上苍却偏偏关了她的窗。 苏玉衡这股悲哀的情绪似乎感染到所有人,许许多多人在此刻内心忍不住喊出了一个名字。 霄云郡主…… 忍不住闭上眼不敢看那美丽的蝶儿被击碎! 只当还有人不死心强睁着眼等待奇迹发生时,奇迹真的出现了。只见“啾”的一声一支黑色箭羽破空而出,以超乎寻常的诡异速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那短矛的矛头直直飙去! “叮”,一道脆耳的声音载着惊喜响彻所有人的心头,短矛被那箭羽强势压住转了方向往地上砸去! 与此同时,一道月白身影如离箭般朝半空那飘若无力的人儿掠去。 箭羽擦过矛头的声音将苏玉衡给惊醒,她侧头一瞧,已经看不到那矛头只见一个满目悲伤的人影朝她飞来。 他漆黑如墨玉的眸底翻滚着汹涌的波涛,似浪花般将她淹没。 那滴眼泪来不及掉下,她的身子落入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 他接过她,看到了那滴水亮的泪珠在白皙的面庞上溜着圈,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他情不自禁哑声唤道, 霄云…. 苏玉衡笑颜如花,跟一朵娇俏的花儿无比美艳动人。 淳风哥哥… 太惊险了! 韩婉茹看到她安全了身子瘫软下去,昏厥在地。 便是其他人那颗梗在喉咙的心终于回落下来,直到这时,许多人才开始回想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不少人把目光回移到秦家锦棚下那被丢弃的长弓,方才意识到那个张弓射箭击落短矛,并飞身接过苏玉衡的人是谁! 萧七公子萧翎! 速度太快了! 太震撼了!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他能射出一支在半空转变方向的箭矢,这力道眼力判断力无一不是顶尖水准,一支箭羽居然遏制住一个短矛,这速度和力道该有多大,甚至很多有资历的老将无端想起二十五年前,穆仁皇帝在其他三国会盟展旗下,一箭连破六箭射中红心,技惊四座,从而瓦解了攻打中原三国联盟的事。 萧家的人无不目瞪口呆,那是小七吗?是那个弱不禁风的,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呵护着的小七吗? 他刚刚飞身过去时,众人只觉得刮过去一阵劲风,一眨眼发现他已经接住了苏玉衡。他的功夫已经高到这种令人惊悚的程度吗? 只是大家还没来得及合拢下巴,从西梁锦棚里飙出一把大刀,那柄大刀直劈到那偷袭汉子的胸口,那人肚子挺了两下口冒鲜血当场毙命。 大家不由惊出一声冷汗,朝那砸死鲜卑汉子的人看去,却惊诧地发现,他是刚刚击败高湛的曲飞扬。 自双枪莲花出现,曲飞扬便认定了苏玉衡是杜霄云,虽然他说不出理由来,可就是觉得她是霄云郡主,这鲜卑阴险小人差点让她死了,他就没忍住扔出去了一把刀。 以至于梁乃遥没被刚刚萧翎诡异的功夫给吓到,反倒被他给吓呆了。 萧翎不理会身后众人的喧闹,他静静地抱她在怀里,落地后,二人便站在了东南角的阙柱下面。 苏玉衡只觉得自己呼吸快要窒息了,萧翎把她紧紧箍在他怀里,甚至那双手都在发抖。 她没有办法理解萧翎此刻的心情。他现在恨不得把她揉到他骨血里,他的心跳得太快,身子还在抖,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在梦里走了一遭。他摸着她的头到脖颈再到背,摩挲着,一再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失去她。 那颗心哪,就跟在油锅里浸了一道刚刚被拧出来般,太不踏实了。他现在只想带她走,远走高飞,远离一切纷扰,远离一切危险,每天与她闲看花开花落,淡看云卷云舒。 “呵….”他靠着她的发顶,留下了两滴清泪。 苏玉衡听到他抽泣的一声,吓得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抬着泪眼去看他,却见他泪光盈眼,此刻他不是那个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手中的萧七公子,只是一个怕失去心爱之人的普通男子,他眼底流淌着的是悲伤是慌张甚至无助。 “萧翎哥哥….对不起….”苏玉衡忽然就大哭起来。 她什么委屈都可以受,她什么困难都不怕,可刚刚萧翎那悲伤到极致的眼神吓坏了她。 她知道,他也被她吓坏了,他怕再一次失去她,好不容易活过来,他怕她永远消失了。 她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断断续续抽泣着跟他承诺, “对不起,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做危险的事….我听话….听话…”她跟个三岁小孩般,泣不成声,小身板不停地颤抖,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听话…以后都乖乖的…你别伤心了…” 萧翎抱紧了她娇俏的身子,听到她这跟孩子许诺不再贪玩般的声音,含泪失笑。 “此话当真?以后做任何事,都得我准许,可否?”他靠着她的发丝,目光怔怔,几乎是低声呢喃。 “嗯嗯,你不让我的事情我再也不做了!我一定乖乖听话!” 她的声音很着急也不小,便是萧翎身后不远处的慕容玦和慕容钺都听到了,甚至慕容氏兄弟后面的高洋也听到了。 慕容钺被两名将士搀扶着,口中鲜血不止,后背伤口也惨不忍睹,可他强撑着,他要看清她,她到底是谁? 鲜卑慕容氏一贯强硬,用明着对阵的方法来挫北睿的士气,让别人看到鲜卑的不可战胜,只可惜他们失败了。 同样,苏玉衡也很强硬,慕容钺和慕容玦差点害死秦少游,她也用血淋淋的事实给了鲜卑兄弟教训。 萧翎的情绪在最初的激动和伤心过去后,渐渐稳定了下来,警惕如他,怎么不知道身后站了人。 萧翎缓缓将苏玉衡拉出怀抱,是以安慰之笑,然后转身。 慕容钺和慕容玦在他转身那一刻纷纷朝他身后那人儿看去,可也只是一瞬,看到了她垂目含泪懵懂的样子,然后视线便被萧翎挡住了! 萧翎一手负后,拉住小丫头的手,一边状似微笑地看着慕容兄弟二人:“慕容氏三兄弟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在下算是领教高招了!”他的声音不冷不热。 慕容钺已十分虚弱,自然说不出话,慕容玦欠身一礼,笑容依旧冷魅,“萧七公子才是技惊四座,乃人中龙凤!” “在下本以为今日能与二皇子好好斗阵,却没想到二皇子弄此阴险手段,实在让人胆寒。”萧翎眼底温度冷如玄冰。 慕容玦哼笑一声,不以为意,他没说话,承认嘛,这显然是认罪,可不承认呢,他确实是这么做的,现在计划没有成功,秦少游虽然受了点伤,可比起慕容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并且他们可还死了个悍将,简直得不偿失。 不过慕容玦不是暴戾之人,并没有露出太多情绪。他而是歪了歪头,看向萧翎身边的苏玉衡,却见苏玉衡的脸似乎已经靠在萧翎背上,压根没有说话的欲望。 “这位姑娘…”慕容玦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只是萧翎背后的那人无任何动静,萧翎紧紧握着她,冷冷一笑道:“她不是阁下所想之人,霄云郡主的双枪莲花也是他人所教,而她恰好也遇到了名师,便学了过来。” 苏玉衡脑袋抵在萧翎后背,靠着他觉得心里很踏实很安心,她什么话都没听到,只是想着自己还活着,刚刚她何尝不是绝望伤心,大仇未报,就这么死了,她也不甘哪! 现在真正还活着时,她很珍惜这种活着的感觉,她要珍惜他,她以后都要乖乖的听他的话。她现在谁都不想理,什么话都不想说,就想跟他在一起。 萧翎这么说后,慕容玦和慕容钺只能黯然神伤,目光只能看到苏玉衡一个侧影,更何况再傻二人也看出了萧翎与她的情意,哪有再打搅的道理。 于是兄弟俩就这么离开了。 没事,她还要找他要玉佩的。慕容玦这么想。 萧翎瞅了一眼不远处呆滞了神情的高洋,他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看着苏玉衡。 “记住你刚刚说的话!”萧翎嗔了她一眼。 苏玉衡抬头朝他嘻嘻一笑,点头如拨浪鼓,再配上那双水灵灵的单眼皮大眼睛,让萧翎心神荡漾。谁都想不到刚刚那个舞着双枪莲花风采绝世的霄云郡主,在萧翎面前就跟个小孩子般,娇俏可爱。 正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不过一物降一物!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还有我 端王原本因此事震怒,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按照规矩,慕容氏并未射箭如红心,因此取消斗诗会资格,本想怒斥几句,可人家慕容钺受了重伤,一名大将死在讲武场,若真的再加斥责,也怕惹怒慕容氏,毕竟两国关系不是儿戏,故而算是草草作罢。 在武都卫的组织下,讲武场的人渐渐散去,萧翎带着苏玉衡进入秦家锦棚时,秦少游已经无碍了,慕容氏还不敢明目张胆毒死秦少游,那只是点迷药。 萧翎冲他微微一笑,“少游,抱歉,不是故意瞒你!”萧翎指的是自己有武艺的事。 秦少游洒笑一声,连连摆手,“小七,你跟我还客气!”他没有看到萧翎刚刚那惊世一举,只是后来听了他爹说起,现在满锦棚的秦家将士都无比崇拜地望着萧翎。 秦少游却是认真地打量起了苏玉衡,眼中闪烁着激动,他朝苏玉衡郑重一拜,“苏姑娘,多谢你救命之恩!” 苏玉衡昂扬一笑,璀璨如莲,如男儿打扮的她负手在后,自有一股洒脱豪气的风流。 “应该的!”都是同袍战友,苏玉衡淡笑道。好像刚刚哭哭啼啼闹着说以后乖的事是过眼云烟。 秦少游望着她情不自禁道:“你真的很像霄云!” 苏玉衡神色一僵,哑然失笑。 随后众人不必多言,相继出锦棚。今日苏玉衡正好是小吏打扮,萧翎干脆把她当自己的小厮带在身边。等到他们出锦棚时,发现萧家人都在等他,便是独孤靖儿也站在萧宸身旁定定望着萧翎。 萧谰言等人神情有些复杂难言,再次喊“小七”的时候,萧谰言都感觉道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真实。他突然觉得自己不了解这个侄儿,以前虽然不常见他,可至少在他心里,萧翎是个病弱的需要关爱的孩子。 可今日呢,有那么一身奇高的功夫在身,并且站在秦家锦棚里,给秦家排兵布阵,这些无论如何跟他们以前所接触到的小七完全不一样。他们内心没办法接受一个整天游山玩水的小七突然变成心思深沉的诡谲之辈。 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们不知道的。父亲萧衍整日不是在藏书阁就是在萧翎的明悟阁,他们到底在忙些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忽然觉得他们自始至终没有真正了解萧翎,觉得他十分陌生。 萧翎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依旧笑容满面给萧谰言欠身行礼,“大伯,咱们回去吧!” 即便心里万千情绪,可萧谰言还是本能地关切问道:“小七,你刚刚没事吧。”他前阵子可昏迷咳血呢,突然使出那么大力气救人,不知道会不会旧病复发。 萧翎歉意一笑,望着他目光真挚而清澈,“大伯,放心吧,我好着呢!”即便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解释,可眼神似乎在告诉他们“他永远是他们的小七”。 萧谰言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疼,见他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连忙笑着对萧家众人招呼道:“好啦,好啦,咱们赶紧回去吧!” 萧宸望着苏玉衡,眼神都在发亮,连忙走了过来,低声跟她说道:“玉衡妹妹,你做我的马车吧!”今日除了少数人之外,大家并不知道这个惊才艳艳的人是苏玉衡。 苏玉衡本要答应,熟知萧翎笑着婉拒,“不必了,她做我的马车便可!” 萧宸闻言低头一笑,明白了她七哥的意思,虽然觉得一个未嫁女子坐一个男子的马车有些不太好,可这种事发生了如谪仙的七哥身上,萧宸总觉得顺理成章。于是苏玉衡只得尴尬地朝萧宸嘟嘟嘴,然后跟萧翎上了马车。 萧家马车缓缓朝城中驶去时,高家最后留下来处置事宜的高洋望着马车的背影许久许久。 萧萧车辘转,环佩声喋喋,落霞洒城关,双双鹧鸪归。 直到在马车里,萧翎才毫无顾忌地发泄自己的情绪,他狠狠抱着苏玉衡,头部埋在她柔软细腻的脖颈上,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 他呼吸的热气萦绕在她耳边,扰得她一阵又一阵的酥麻娇软。她觉得他的怀抱就是桎梏,令人窒息的桎梏,可她愿意把自己交给他,愿意臣服于他的掌控。 萧翎突然一个翻身将苏玉衡压在身下,目光逡巡着她惊慌失措的面容,见她白润润的脸庞,透着些许红晕,尤其是那鲜唇更是翘起诱人的弧度,勾起他心底最深沉的欲念。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俯身下去,舌尖撬开她紧抿着的唇瓣,几乎是啃咬一般倾泻着他的慌张他的生气。 她怎么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她有没有想过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他,她有没有想过,她若万一有事,他还能经受住再一次吐血吗? 失而复得后再失去,他萧翎自问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和打击。 苏玉衡完全被他禁锢得一丝动弹之力都没有,就感觉他在用舌尖蹂躏自己,整个身子软趴趴的,忍不住发生一点点软糯的声音。 而恰恰是这样的呼吸声,摧毁着他所有的理智和坚忍。 他不知道自己到何时才停止,等到那颗心终于安放了下来,他方才放开她,可又怕担心她般,把她轻轻地抱在怀里。 “对不起….”他知道自己刚刚粗鲁了,可他不后悔。 他像呵护一个极致宝贝般轻轻安抚她,声音温柔至极,好像声音大一点就吓到了她般。 苏玉衡娇软无力地瘫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眼神水亮水亮的,唇角还悄悄一勾,浅浅的笑着。她感受到自己前所未有地被珍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击中,从心底涌上的暖流席卷全身。 苏玉衡应该是太累了,而刚刚又被萧翎吻得快要窒息,结果歪在他怀里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马车进城后,庆之便与萧家的马车队伍分开了,直接往苏家方向驶去,得到萧翎的吩咐要缓慢行驶,故而这辆马车竟是跟行人走路的速度不相上下。 萧翎望着小丫头如婴儿般的睡容就忍不住想笑,以至于自己不由自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好好睡。 走着走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边传来庆之的声音,“公子,有人挡路。” 萧翎闻言眸光一眯,知道来人一定有蹊跷,不然庆之不会停下来向他请示。 他轻轻将苏玉衡放在软榻上,然后把一条薄薄的被子搭在她胸口,自己起身掀帘走了出来。 站在马车上他已经看清来人。 曲飞扬! 此刻太阳已经下了山,天空昏暗模糊,映着曲飞扬的脸晦暗不明。 萧翎走了下来,到了他跟前,东成站在萧翎身旁,警惕地望着他。 曲飞扬眼神却在马车上那打转,见萧翎出来,他先是拱手一礼,从不给人面子的曲飞扬这时给萧翎行礼,只为他刚刚救了苏玉衡。 “这位公子,我想见郡主!”曲飞扬开门见山道。 “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萧翎目光有点模糊不清,神情有些冷峭。 “让我见郡主一面吧!”曲飞扬坚持着,他这个人讲道理也不讲道理,对了他的路数,他便执拗地坚持,若不对,饶是对方说破口舌也没用。可今日他该死的就是觉得那个人是杜霄云。 萧翎知道自己再辩解也无用,便失笑道:“曲将军,不是我不肯,而是她累得睡着了,有什么话你跟我说一样的!” 曲飞扬闻言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一来萧翎已看出自己的身份,那么此人必定与杜家有重大关联,二来,他这么说无意于承认马车里头那人便是霄云郡主。 能再见杜家故人,曲飞扬神情难掩激动,便有些哽咽道:“我其实没什么要说的….就是想见郡主一面….” ------------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是什么人都能跟我比 即便当年曲飞扬被杜兆明不喜,被迫离开杜府,可那里却是唯一一个给他家的感觉的地方,离开那些年,他也没少暗中给杜家办事,杜老爷子别说赶走他,就是杀了他他都无二话。这下知道霄云还活着,心中憋了好久的情绪就忍不住发泄了出来。 萧翎暗暗叹了一口气,曲飞扬这个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如果你不介意,听我的安排!”萧翎淡淡道, 曲飞扬抬眼望着他,上下审视了他一眼问道:“敢问公子是何人?” 萧翎闻言勾出了一抹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悬在眼前道:“你可认得此物?” 曲飞扬瞄了一眼,瞳孔猛缩,眸光犀利一闪道:“这是杜老爷子的令牌,杜家将见此令牌,无人敢违抗命令!” “是,我是霄云的未婚夫,杜老爷子死前将这令牌给了我,杜家的事便是我的事,你想为杜家报仇,这个事我来做,只是你在京城多有不便,怕人认出你来,我建议去一个地方先待着,他日我萧淳风承诺,定让你再次堂堂正正上战场!”萧翎一字一句道, 曲飞扬闻言心中不由涌上一股豪情,能跟其他杜家将一样在战场肆意奔腾是他此生最大的抱负,只可惜他当年离开杜家后,便四处漂流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想着昔日的战友亲人都死在屠刀之下,他内心悲愤不已。 他擦了一把眼泪,望着萧翎诚恳问道:“去哪里?” “萧关!”萧翎勾了勾唇角,缓缓一笑,“萧关外是鲜卑通往西域互通有无的要道,我要你守住萧关的同时,控制那条要道,掐住鲜卑的命脉,一旦鲜卑有异动,你便是最大的助力。” 曲飞扬想都没想毫不犹豫道:“好!” 萧翎温和一笑,“明日巳时初刻,西城门外的长亭内,会有人来找你,送你一道去萧关,其他事我都会打点好!” 曲飞扬不再多说,朝着萧翎一拜,又忍不住深深忘了一眼马车。 “还望公子好好照顾郡主!”他轻声道, 萧翎失笑,望了一眼马车,又对他说道:“我刚刚说了,她是我的未婚妻,你去吧,我会时刻与你保持联络!” “好!”曲飞扬再不多言,转身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巷子中。 萧翎望着他消失在转角,不由大大舒了一口气,太好了! 有曲飞扬在,鲜卑没人奈何得他,曲飞扬心思诡谲,出其不意,手段又狠辣,他去做这件事简直是在鲜卑侧面插了一把刀,一把时时刻刻要鲜卑命的刀。 这也算是今日最大的收获了,这个收获远远胜于千军万马。 萧翎让马车在苏府外转了三个圈,苏玉衡才迷迷糊糊醒来,醒来时她没注意萧翎,却是看到马车内软榻下方跪着两个姑娘,二人身着藕荷色衣衫,一个插着一只金钗,一个用一只银簪挽发。 苏玉衡好奇地看向萧翎,“她们是谁?要做什么?” 萧翎摸了摸她的头,宠溺地笑道:“刚刚不是承诺以后都不冒险了吗?她们二人是我为你培养的侍卫,今后让她们保护你,也省得你身边就几个什么都不知道还碍事的丫头!” 苏玉衡第一反应是拒绝,她不是找不到女侍卫,她杜家还存活下来的暗卫中就有,只是她一旦习惯了一个人,就不想接受其他人。囹之现在在天牢照顾她哥哥,等到她救出哥哥,囹之就可以回到她身边。 至于萧翎所说的“碍事”的丫头,自然是锦娆,可锦娆是原主的贴身丫鬟,在苏家可谓是百事通,她还是喜欢带着锦娆的。 苏玉衡知道现在拒绝,萧翎必然生气,反正不要白不要嘛。 只是苏玉衡还是有顾虑的,毕竟十三骑的事需要保密,如果这两个人听萧翎的,她用着可忐忑,苏玉衡昂着个下巴,嘟着个俏嘴,眼珠冲着萧翎转遛一圈又一圈。 萧翎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点了点她的鼻头,笑着道:“你呀,我说了,她们是我为你培养的,今后你怎么用我一挂不管,而且你是她们的主子,她们只听你的话,只是一条,你可以用她们跟我联系。有什么事让她们告诉我就行了。” “嗯嗯!”苏玉衡这才爽快答应了。 因今日是偷偷外出,让锦娆和瞿妈妈给她告病掩饰,故而她没有从正门入,带着两个丫头飞上屋顶进的澜水阁,苏玉衡嘱咐陈妈妈给她们俩安排个身份。陈妈妈和瞿妈妈虽然有些无奈,可二人渐渐习惯苏玉衡这种做事风格,也只能顺着她。 比武过后,南陈和西梁以及京城贵公子小姐们都开始为斗诗会准备。 斗诗会分上午和下午两场,上午是四国才子佳人斗诗,即献诗品评,相互选择对手对对子,再根据现场主判官要求作诗,上午那一场没有任何门槛,只要携诗便可入。宁王坐阵,不少想表现一二的姑娘和公子都想过来展露才华。 南陈和西梁的才子也趁此机会了解了北睿人物风度,这场斗诗会算是最为融洽的一次聚会了。凡表现出彩的宁王都给了赏赐。可谓是主雅客欢。 下午的比试才是真正选驸马的比赛盛会。晗月公主因是皇帝最小的女儿,在宫中备受各宫宠爱,此次给她的选亲大会得到各宫的重视。皇帝下了诏书,由皇后、独孤贵妃,晗月公主的生母郁妃三位后宫妃子坐阵现场,亲自观看比试。 按照武选的结果,南陈有三个名额,西梁有六个名额,原本鲜卑慕容氏也要参与,只是鲜卑既然无求亲的想法,在讲武场又出了那样的事,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文选。后来皇帝采纳众臣的意见,也给北睿名门公子一个机会,倘若有谁能在最后胜出,皇帝愿意将公主下嫁。 此道诏书一出,全京城的百姓都激动了,很多嬉皮笑脸的风流才子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一举夺魁抱得美人归。 故而上午的斗诗会,宁王还真把其中三位出彩的公子挑出来参加下午的比试。 曲礼楼张灯结彩,宾客盈座。 下午的比试在曲礼楼二楼的敞间举行,敞间北边是主位,南边是正对大街的敞阁,左右则是垂珠帘的雅间。 在皇后娘娘驾临前,曲礼楼的一众事务依旧由宁王主持。宁王看似温润,可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他爱热闹,故而这一次依旧把京城许多身份不一般的贵公子给请了来。 韩彦筠便是其中之一,韩彦筠没去观看四国比武,后来知道秦少游受伤,去秦府看他倒是听说了详情,一想到苏玉衡,他神情忍不住黯然。今日他受邀过来,先随宁王、秦少游、高洋等人在宁王的雅间坐着。 独孤靖儿、萧宸等名门小姐和受邀来的夫人也聚在一个大雅间等候宫中贵人的到来。 今日福康郡主用过午膳后便驾着马车亲自去苏府把苏玉衡给接了来。苏玉衡恰好跟安允贤在一道说笑,于是便都一起过来了。福康郡主拉着苏玉衡来到二楼敞厅时,正巧遇到刚刚抵达的南陈使团,顾灵秀自然在其中。 顾灵秀今日打扮得极为精致,梳了一个高髻,珠翠插满发髻,再兼之她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的,一袭紫红色长衫华贵逼人,倒比一国公主还气派。 福康一见到顾灵秀就看不顺眼,尤其是她那副作派让她反感。福康仗着自己在讲武场上胜了她,就优哉游哉地踱步过来,眯着眼笑道:“哎哟哟,顾灵秀你比武可是输了我的,今日你还好意思来挑战吗?” 顾灵秀慵懒地翻了一个白眼,哼笑道:“你不过是被人指点才赢了我,算不得什么,有本事待会我们文选见分晓。当然了,我听说福康郡主不谙诗书,约莫你是比不赢的。” “你….”福康被她说得怒气直往外冒,瞪着她道:“哼,你别嚣张,萧宸姐姐说好待会跟你斗诗的!” 说着福康边拉着苏玉衡准备去雅间歇着,顾灵秀这才注意到福康身边那位高挑的女子。 只见她穿了一件艾绿色流云纹的裙衫,袖口紧致,目光沉静,慵懒似对什么都不在意。 顾灵秀认出了她,“你是那日指点福康郡主后来耍双枪莲花那个?”不仅如此,她还是那日给萧七公子治病那个丫头。顾灵秀忽然脸色就凝重起来。 “对,就是她!”福康冷傲地看着她,立马趾高气扬。不得不说,今日福康之所以把苏玉衡给请来,除了是她母妃端王妃的要求外,还想让她打压打压顾灵秀气焰。 苏玉衡淡淡抬眉懒懒瞥了她一眼没做声。 双枪莲花可是霄云郡主的绝技,这个姑娘竟然耍得那么惊艳,让顾灵秀内心十分震撼,不由生出了比试的心思。 “这位姑娘,待会可否与我比试一场?”顾灵秀大声说道,眸光凌凌给人以逼迫感。 便是已经达到雅间侯着的人都听到了,一时两边雅间有很多双耳朵在等着苏玉衡的回复。 苏玉衡自问活了两世,跟她比试过的男子不计其数,可女子却没有一个。不是大家对她避而远之,而是压根就知道比不过。 苏玉衡懒懒地往前走了两步,眼神扫过曲礼楼四周,最后落在顾灵秀身上,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 “这位姑娘,不是什么人都能跟我比的。”也学着她的语气道。 她这话说完,便是雅间内那么多的贵人都忍不住唏嘘了,暗道此人言语太过轻浮。 苏玉衡一句话把顾灵秀给噎住。 “我堂堂南陈宰相之女,难不成还没资格跟你比?”顾灵秀眼珠快凸出来了。 苏玉衡摆摆手不耐烦道:“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耐,这样吧,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答出来了,我就答应跟你比!” 顾灵秀不由眸光一眯,沉声问道:“什么问题?” 福康因去接苏玉衡过来,已经是来得最晚的一批了,故而此时雅间内几乎都坐满了人,人人竖着耳朵听这个胆大的姑娘到底要提什么问题。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怎么还穿那件衣衫! 苏玉衡装模作样咳了咳,寻思了一会,然后歪着头看向顾灵秀,“我听闻建康玄武湖上的皇家藏书院收集了海内历朝历代的珍贵古籍,顾小姐身为宰相之女,定是去过的。” 苏玉衡这么说时,顾灵秀脸色不好看,皇家藏书院专属皇家,一旁是不许别人看的,可她爹把持南陈朝政,她想去就去,苏玉衡这话暗指她爹权势滔天。不过她虽然不舒服也没说,而是等着她的下文。 “敢问姑娘,皇家藏书院摆在顶层最北边最上层书架的第一本书是什么?”苏玉衡眨着天真的眸子认真问道。 “……”顾灵秀眼珠儿瞪出来了,这是什么问题? “咳咳….” 雅间里传来无数咳嗽的声音。 这小丫头太刁难人了吧,怎么问出这么刁钻的问题?宁王最喜欢这些才子佳人的拷问,他轻声问旁边诸位公子,“你们可有人知道?” 众人纷纷苦笑,默不作声。 高洋和韩彦筠均听出那个声音是苏玉衡,唯独二人没去想她问题的答案,只是隔着珠帘望着那个傲气的人儿。 韩彦筠觉得自己那堵心墙似乎要崩塌了,除了相貌,她简直就是霄云本人。甚至很多次他幻想中把霄云的相貌替上去,他觉得没有丝毫不同的地方。 虽然知道她现在跟萧翎情意相投,可依旧克制不住去想她,想听她的声音,想知道她的事。这就像他本是沉疴在身,明明知道那是毒药,可就是忍不住想吃。 顾灵秀觉得苏玉衡这完全是在戏弄她,“姑娘,我看你是不敢比吧!” 苏玉衡眨着眼睛一本正经问道,“我看你是不知道吧!” “…….”顾灵秀气结, 福康可解气了,她突然发现苏玉衡不但功夫厉害,气人的本事也绝对顶尖。 顾灵秀没办法,苦思冥想了一会,无奈道:“我觉得你是故意为难我,我承认我确实去过那里,可我一个闺阁小姐的也不至于爬到那么高的书架上去看那第一本书放着什么呀?” 福康撇撇嘴,都好意思跑到北睿来当使臣,这也不是个闺阁小姐做的事呀? 苏玉衡无奈耸耸肩:“看吧,你就是不知道,可为什么从来没去过皇家藏书院的我,却知道呢?” 该死的,她偏偏一副纳闷的样子。 雅间内已经有很多人忍不住笑出了声,顾灵秀觉得自己脸快崩不住了,“好吧,你说,到底是什么书?”她觉得自己胸口快气炸了。 大家纷纷侧耳听,想看苏玉衡说出什么答案。 苏玉衡头仰着,眼珠儿转遛着,叹叹气道:“你们南陈以儒学治国,皇家藏书院自然以经史子集来摆列藏书,经学中排在第一位置的是易类书,故而,这放在最顶层最北边最上层书架的书自然是易经第一书《子夏易传》呀!” 苏玉衡丢了她一个连三岁小孩都懂你却不知道的嫌弃眼神。 “…….”全场语塞。 沉默片刻后,雅间里再次传来一阵阵咳嗽声。 这原本是个想都不用想的问题,可偏偏被苏玉衡一本正经问出来,众人便绕了弯子。许多刚刚被苏玉衡困住的才子佳人忍不住想吐血,这个小丫头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 福康第一个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哎哟喂,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南陈第一才女,怎么连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都不知道。” 顾灵秀简直被苏玉衡气得面红耳赤,“你….你强词夺理!” “我不跟你开玩笑,我只问你你到底答应不答应比试?”顾灵秀快气哭了。 苏玉衡摇头晃脑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做了个无辜脸道:“你没答出来自然没资格跟我比!”说完摇摇头拉着安允贤趾高气昂的走了。 南陈皇帝见她时,还跟她客客气气,一个宰相之女也好意思跟她比试,她半点兴趣都没有。 “…”顾灵秀指着她,太…太嚣张了!她自问她在建康横行霸道都没她这么嚣张。 只是苏玉衡转身没走两步,迎面却看到一个人从楼梯处走了上来。 只见他穿了一件天蓝色蜀锦长衫,腰间系带处有点窄,两肩处也紧绷紧绷的,这不重要,可那下头明显短了一截,都露出里边的中衣裤腿,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么丢人现眼的衣衫为什么要穿在俊逸如仙的萧七公子身上! “萧…萧七公子!”福康舌头都在打结,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苏玉衡一个惊醒,瞬间奔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住萧翎的手臂把他往离楼梯口最近的一个房间一推,然后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福康只觉得眼前刮过一阵风,然后苏玉衡连带萧翎就消失在一间屋子里。苏玉衡这一举动,把福康跟安允贤吓了一大跳。 安允贤张着嘴一直没合拢,“不对呀,这衣衫有点面熟呀…”她再望向那个被关上的小间。 天哪,别告诉她说,这件衣衫不是苏玉衡给她爹做的,而是给萧七公子萧翎做的。 “噢!”安允贤双手捂住嘴,眼珠瞪得大大的,生怕自己忍不住说出这个秘密,可捂了一会后,她实在忍不住拼命笑了起来。难怪穿得这么不伦不类,原来被她改小了呀。 里头萧翎被苏玉衡推进来后,发现这是个小杂物间,险些站不稳,里头堆了不少东西,萧翎只能被迫反手撑在墙壁上。 苏玉衡叉着腰狠狠瞪着他, “说,你为什么还穿着这衣衫出来丢人现眼!”她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苏玉衡觉得萧翎在跟她耍小孩子脾气。 萧翎对她的生气不以为意,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记得那日在茶馆我说的话么?” 茶馆?什么话?苏玉衡回忆着,好像走之前他说“她要是不重新做一件,他就把这件衣衫穿到斗诗会来”。 想起来之后苏玉衡更气了:“我当你说得玩呢,你还真敢穿来?” 萧翎勾了勾唇角,玩味一笑:“我萧翎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苏玉衡语塞,望着他欲哭无泪,她不忍去瞅那身衣衫,而是昂着头保持只看到那张脸的高度。 她摸了摸压根不存在的刘海,哭求道:“那个…还是脱了吧。” 萧翎有恃无恐,伸手道:“拿你做的衣衫来换。” 苏玉衡气结,才想起那日她早就做好了衣衫,只是后来忘了这回事,于是她扭头悄悄开门然后伸出个脑袋,发现外头除了东成和庆之外,只有萧翎给她的两个丫头在,她朝其中一个招招手,等她过来便吩咐道:“若云,你去洛河南街安氏布艺店把我上次做的衣衫拿过来,要快,我限你一刻钟回来!” “是!”若云二话不说立马下了楼。 扭头回来后,苏玉衡瞪着萧翎,怒斥:“你等着,待在这别出去!”太丢脸了!说完她就准备走。 “我渴了….”萧翎淡淡道, 苏玉衡僵硬地扭头过来睃了他一眼,然后闷闷地去给他弄杯茶来。 萧翎喝完后,把杯子往旁边一放。 “我困了…”他又道, 你大爷的,苏玉衡要翻白眼了,咬牙切齿道:“你是来曲礼楼睡觉的吗?” 萧翎凝望着她,目光清澈而明亮,没有说话。 苏玉衡发现自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刚刚让顾灵秀受的气悉数在萧翎这受了回来。 苏玉衡环顾四周一眼,发现这储物间本窄小,尤其各个角落里都堆着窗帘席毯之类,两个人就在中间那狭小的空间站着,呼吸都觉得闷,他还想休息? “你到底要怎么样?”苏玉衡投降。 话音一落,一只手把她的腰给勾住将她拉入怀抱,她的唇很快被他封住。 萧翎这个吻霸道而深入,吻得苏玉衡喘不过气起来。 “这是惩罚你对我的事总不上心!”萧翎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苏玉衡脸上浮现一朵红晕,红色渐渐蔓延至耳根,她一边羞恼,一边愧疚,她确实总因各种事而忽视了他。倒是他事事都以她为先。 她就这样完全抬不起头来,直到若云敲了敲门把衣衫递进来,苏玉衡才忙借机逃出去了。 等到萧翎出来之后,来客全部已经坐在了敞厅等待后宫三位皇妃的到来。 很快,隔着珠帘,众人便见最北边的宽间内坐着四个主子。 正中穿着大红宫装已经年老色衰却的是皇后娘娘,好在依旧气度雍容。她左边那位面容白皙,保养得很好的妃子则是宁王的生母独孤贵妃。右边那位满目愁容相貌秀丽的女子则是晗月公主母妃郁妃娘娘。 她身侧坐着一位打扮素雅,着白底红梅花裙衫的则是晗月公主了。晗月公主淡淡抬眉往站在厅中准备请安的众人扫去。直到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无论在哪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离人感的男子,她眼眸才渗出了浅浅的笑意。 十三弟答应了她,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参加比试,这一次希望自己能如愿。晗月揪紧了手帕望着垂首漠然的韩彦筠如此作想。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前朝皇后 1200钻石加更 宁王带着三国使臣和众位臣工公子先给皇后娘娘请安。鲜卑慕容氏虽然不参加文选,可慕容玦还是来观看比试,确切地说他是来看苏玉衡。 “儿臣给母后请安,给两位母妃请安!”宁王先带着众人请安。三国使臣也稍稍欠身行礼。 “皇儿免礼,三国使臣远道而来,我等深宫妇人甚是高兴,各位使臣勿要拘束,今日名为比试,实为以文会客,大家尽兴便好!”皇后温和慈善说着。 “谢皇后娘娘!”众人回礼。 这边女眷在竹阳公主带领下也给皇后等三位宫妃请了安,皇后倒显得熟稔很多,多说了几句,大家躬身应下。 只是皇后发现一贯不出现在人前的端王妃也来了,还特地关照了一句。 “弟妹这次怎的有雅兴过来了?”皇后十分高兴,皇后虽然无子,可她一直很宽心,也不搬弄是非,公正公允,将后宫打量得井井有条,便是各宫妃子都很服她,皇帝也十分信任她。 皇后自然知道端王妃的旧事,也知道皇帝跟端王关系不那么融洽,她少不得做个中间人,拉拢些兄弟间的关系。 韩婉茹略略一笑,轻声回道:“回皇后娘娘,妾身就是想出来开开眼界。”她没有多说,也不想说客气话,她今日就是来看那个小姑娘的,她让福康把她带过来了。 皇后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暗想端王舍得放她出来,又对着一旁的侍从吩咐道:“端王妃在这,你们都好生侍候着,给个单独的雅间!” 管事的闻言眉头一锁,有些为难,二楼雅间不多,今日来客又甚多,都是权贵之人,几乎不可能给谁单独雅间,可皇后发话自然只能应允,想来待会得调和调和。 “遵命!” “皇儿,比试由你安排,这就开始吧!”最后皇后下了指令。 宁王拱手领命,随即宁王便转身跟着众人道:“按照规矩,西梁有六个名额,南陈有三个名额,还请两国使臣去雅间准备!” “是!”梁乃遥和陈允章带着各自使团,互带敌意地瞅了各自一眼进了雅间。慕容玦也带着自己的随从回到了自己雅间,只是进去前看了一眼萧翎和苏玉衡。而苏玉衡也正好看着他,慕容玦冷冷勾了勾唇角,便进去了。 苏玉衡忽然有点不安,总觉得慕容玦不会那么痛快地把碧莹的玉佩给她。 随即宁王扫了剩下的北睿公子一眼,笑着说道:“本王在上午已经挑选出三位公子应试,按照父皇的要求,还差两位,本王便准备在众公子中选两位!” 宁王话音一落,许多人都紧了心,有期望自己被选上的,也有不希望掺和的。尤其晗月公主心跳得很厉害,睁着眼睛望着韩彦筠。 宁王见众人有些躁动,温和的目光在大家身上扫了一眼,继续道:“我看诸位也有不少人还没定亲,我父皇既然开了御口,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这么一说,有些人更戚戚然了。 宁王忽然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本王决定了,就让状元郎韩彦筠和高洋来加入比试!” 宁王话音一落,韩彦筠和高洋同时抬眼盯着前方,满脸不可置信。 要说这底下站了这么多人,最不想参加的恐怕就是韩彦筠和高洋了,偏偏宁王点了他们俩。 韩彦筠忽然面冷如霜,从脚底都生出一股凉意,他特别不喜欢别人在他婚事上指手画脚,这是他的禁忌,任何人都不行, 只是待他要开口拒绝时,宁王似乎早就觉察到他的心思,立马开口堵话道:“这也是我父皇的意思。” 这话一说,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看来晗月公主如果不和亲便是嫁给他们俩其中一位了。 宁王这句话生生把韩彦筠和高洋的话堵在肚子里。 不答应就是抗旨。 哎,那就答应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待会装作不会被淘汰呗。高洋和韩彦筠都这么想。于是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 “好,那请诸位先回雅间,待主判官和曲礼楼准备妥当,咱们正式开始!” 宁王吩咐完,众人谢礼开始回到事先安排的雅间。 刚刚听到皇后要给端王妃一个单独的雅间,于是萧大夫人带着萧宸主动凑到独孤家和卫家那一个雅间。竹阳公主又安排两家挤在自己的雅间里,于是韩婉茹在福康的搀扶下有了一个单独的雅间。 无论是在当年的杜家还是现在的端王府,韩婉茹都是被宠惯了的人,几乎从来没看过人脸色,皇后这么做明摆着为难了其他人,她也没推辞,因为她确实不想跟别人坐在一起。 苏玉衡就跟在福康身后,缓缓进了雅间。她望着韩婉茹那柔柔弱弱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分,刚刚听福康说那日她看到自己遇险时,晕倒了。苏玉衡心疼得呀,她现在又想靠近她,可又觉得自己脚步灌了铅似的,无论如何挪不动。 这时韩婉茹已经坐了下来,一抬眼就看到苏玉衡呆呆地站在珠帘边垂目不言。 福康知道自己母妃今日就是来见苏玉衡的,于是拉着呆滞的苏玉衡走到韩婉茹跟前,笑着说道:“玉衡妹妹,你快给我母妃请安,她可喜欢你了!”这几日她都在福康耳边唠叨着,问她苏玉衡的各种事情,然后福康把认识苏玉衡以来的所有事都跟她说了。 苏玉衡听到那个“可喜欢你了”,心里猛地一跳,依旧不敢抬头看韩婉茹,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她真相。 韩婉茹见苏玉衡依旧一动不动的,便主动伸手拉住了她,“孩子,来坐在我右边。” 说着牵着苏玉衡手坐在了她坐塌旁,福康也跟着一道坐在了苏玉衡旁边。 韩婉茹满心眼里喜欢她,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的脸色,尤其那双眨巴眨巴的眼睛,水灵灵的,她特喜欢。 “孩子,你怎么会双枪莲花?”韩婉茹直接问道,她没有拐弯抹角的习惯,或者她从来不懂那一套。杜家当年的后院就是她一个主子,如今端王府后院也是一样,端王娶了她后,把以前的小妾都遣走了,府上都是她做主。 苏玉衡不敢与她对视,就是怕自己的眼神泄露自己的情绪,此刻听到她和言细语就像当初一样,她忍不住心中悲痛起来,她强制压下自己的情绪。 “曾在隆中拜了师,学习锁链之类的武器,上次高世子把银莲拿出来,我就赢回来了。”苏玉衡冷淡淡地说着。 虽然感受到她有点冷漠,可韩婉茹并没有不高兴,就是使劲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搓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一种习惯,她与小霄云之间的习惯。 苏玉衡在那一刻眼泪蹦了出来,突然甩开她的手冲了出去。 韩婉茹和福康目瞪口呆,韩婉茹望着自己的双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福康十分尴尬,苏玉衡的性子就是这样,她也管不了她,她望着自己母妃跟个小姑娘单纯地眨眼,只是面色似乎苍白得很,她又心疼,就坐过去抱着她,“母妃…”这样安慰她。 对面三国使臣和公子席的人开始准备时,萧夫人和独孤夫人那个雅间挤满了人十分热闹,姑娘们凑一堆,夫人们也有说有笑的。 “今日的主判官是谁?”国子监祭酒家的卫夫人问道, 上郡阀门李家的夫人瞅了一眼萧夫人说道:“主判官是谁不知道,可我知道今日比试的题可都是太傅他老人家出的!” 众人于是都望向萧夫人和独孤夫人,好些人热闹地笑道:“哎呀呀,难得请得动萧太傅,我都对今日比试的题好奇呢?” “嘿嘿,我就看今日谁有这个福分娶到晗月公主了!”卫夫人接过话。 “我听说郁妃娘娘托皇后娘娘找明泉庵的青冥师太,给晗月公主算姻缘卦,还被青冥师太给拒绝了!”李夫人忽然压低声音跟众位夫人说道, 夫人们凑在一块就喜欢聊着各自八卦消息。 卫夫人惊得睁大眼睛,声音也极低,“不是吧,青冥师太连皇后娘娘的旨意也敢推辞?” 一时里头几位夫人都面面相觑,显然是想不到,上次得罪舒贵妃胆子已经很大了,居然连皇后也敢得罪。明泉庵里的人是都不想活了吗? 眼见众人议论纷纷,独孤夫人和萧夫人相视一眼,却是苦笑不已。 最终独孤夫人缓缓开口道:“你们也不想想这明泉庵里住着谁?那位可是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的人。” “谁?”几位夫人都忍不住问道。 萧夫人擒着茶杯浅浅抿了一口道:“吉贞公主!” 她话音一落,所有夫人都变了色,一时恍然大悟。 吉贞公主,当朝陛下嫡长女,陛下登基之前,她是前朝穆仁皇帝的皇后! 陛下坐了女婿的江山后,封这位前朝皇后为吉贞公主,可公主压根不受封号,直接出家为尼,便是二十年来一直住在明泉庵,从未踏出半步。 有她在明泉庵,别说是皇后,圣上驾临,约莫都是自讨无趣。 ------------ 第一百五十八章 骑马难下的韩彦筠 后来听说萧家几位公子和秦家坐着的雅间比较空,萧大夫人便与独孤夫人带着萧宸和独孤靖儿去了那边。她们进去时,发现萧谰言、独孤穆、萧澈、萧翎以及秦少游都在里头。还意外的注意到苏玉衡和安允贤也坐在角落里。 萧宸和独孤靖儿过去跟她打招呼时,苏玉衡还在发怔,是安允贤推了她一把才发觉,几位姑娘相互见礼才坐在一块。 独孤靖儿暗暗朝那边的萧翎看了一眼,见他一贯清俊高雅的模样,正跟萧澈在谈笑风生。 萧大夫人一进来就打趣秦少游,“少游,我说宁王殿下刚刚怎么没看上你呀,不然你也可以挣挣娶公主的脸面!” 一说娶媳妇这种事,秦少游脸色就黑了。独孤夫人见状也添油加醋,“嫂子还说呢,前日他娘遇见我,还让我给物色物色,这不我都看上好几家的姑娘,过几日去秦家说媒!” 秦少游唰的一下就站起来了,愤愤地就想要出去。 “少游这是气不过,要出去应战么?”萧翎在他身后笑着道, “……”秦少游无语了,萧翎一句话让他生生坐了回来。 因为他发现十四位比试的人先后从雅间出来。 敞厅正中摆了十四个小案加小杌子,而皇后宽间的左边都摆了一个案几和锦杌。 等到十四个人选已经坐好后,便有一羽扇纶巾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袭白衫,白色丝带束发,十分儒雅,宛如诸葛在世。 通过珠帘看清来人的萧澈第一个激动道:“三伯回来了!难道祖父将主判官的事交予了三伯主持?” 来人自是萧衍的第三个儿子萧云鹤,人如其名,闲云野鹤,萧谰言代表萧家入仕朝堂,他便布教天下,游历四方。萧衍下一代的子侄中,萧云鹤名声最响,许多人都说他最像萧衍,有乃父之风。 萧云鹤一到场,还引起了一阵骚动,便是那坐着的几位公子中,也有人似是他的学生,还行了大礼。萧云鹤先给皇后等人行礼,方才转身跟对着两边的雅间拱了拱手,“在下萧云鹤,受父亲之托来主持今日文选,题目已由父亲拟好,在下只是判对错而已。”算是打招呼。 他不是啰嗦之人,便笑着对十四位比试者道:“那么咱们便开始吧!” “是!”堂下十四人行礼后纷纷坐下。 萧云鹤摸了摸胡子,朗声说道:“咱们第一关便是听琴辨音,待会会有一些乐师在对面的敞阁演奏一首曲子,各位仔细听,听完后写下你听到的乐器,写对七种以上者可留下来,可若错了一个便淘汰!” 众人一听到这规则便紧张起来。萧云鹤开口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今日比什么,而坐在这里的十四人中并不是都通音律,自然心里有点慌,要是第一轮就被淘汰还是很没面子的。 萧云鹤话音一落,敞阁那边便落下一个帷幕,紧接着大家听得一些脚步声,一盏茶功夫,便有一缕琴声率先响起,随后也有一些其他乐器伴奏而来。 众人无不侧耳倾听,以记下自己所听到的乐器类别,便是雅间里的人也在仔细辨别。 开始是一段琴音,后来乐器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听得陈允章头都大了。他急得在雅间内走来走去,他可只有三个人哪,虽说这三个人是他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可写错一个便淘汰,这让他也抹了一把冷汗。 今日规则改变给了梁乃遥很大的压力,他感觉自己在武选的努力白费了,鲜卑无论入多少名额,他都有把握把他们比下去,可如果北睿才子加入的话,这个局面就难说了。当梁乃遥看到韩彦筠和高洋参加时,已经满头大汗。 高洋琴棋书画行不行,他不清楚,可韩彦筠的名声他是了解的呀,那是十三岁便中状元的大才子,而且他也耳闻晗月公主曾差点就许给韩彦筠,他总担心这一次突然让北睿才子加入,是皇帝故意给韩彦筠下的套,没准韩彦筠就是内定的驸马人选。 梁乃遥觉得自己现在腰瘆得慌,以至于很少乱阵脚的他听到那越来越激昂的曲子时,他忍不住跟陈允章一样来来回回踱步。 只是正当他干着急时,曲礼楼给各雅间倒水的侍女进来了,而那个侍女进来时,眸光深深瞥了梁乃遥一眼,梁乃遥是个聪明人,瞬间惊醒,觉得那个眼神别有深意。 果然那个侍女走过来第一个给他倒茶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殿下,我家蓝姑娘说了,请殿下放心,待会正确答案会送到您的人手中。” 梁乃遥心下大喜,低声问道:“原来今日来演奏的是蓝沁姑娘?” “正是!”侍女低着头又给别人倒茶去了。 梁乃遥大大松了一口气,真是天助我也。蓝沁可是他在北睿京城的情报联络人,他怎么都没想到,今日找人演奏乐曲偏偏请了蓝沁。 雅间内许多人都在猜,听着听着萧宸便道:“我好像听到了羌笛和洞箫。” 独孤靖儿摇摇头,“不是洞箫,是排箫。” 萧宸闻言忽然问向萧澈,“大哥,你听出了几种?” 萧澈笑着道:“祖父这题可是难倒了我,我只听出了十种!” 萧澈说只听出十种时,屋子里大部分人纷纷咋舌,大家能听出七八种就不错了,他听出了十种,还在这说难倒了他,众人摇头不想说话。 萧翎忽然望向苏玉衡,笑着问道:“苏姑娘听出了几种?”他发现她情绪有点不对劲。 苏玉衡抬了抬头,有点茫然道:“啊,我没听。” 萧翎失笑,有点担心,却也不再多问,不用想,一定是与韩婉茹有关。 这时,萧宸冲着萧翎笑道:“七哥,你跟祖父待着的时间长,音律又好,你听出了多少?” 众人纷纷望向他。 萧翎抿了一口茶,望着外头那些给众才子倒茶的侍女,注意到有一个侍女袖口落了一个小纸条到西梁一个男子手中,他微微眯了眼笑道:“应该是十三种乐器吧!” “哦…”众人惊叹。 萧翎再看苏玉衡时,发现她眉头紧锁盯着场上的一个人,他顺着她视线看去,发现她也注意到了那个侍女在作弊。 “你们可知今日是什么人在演奏?”苏玉衡突然问道, 她话音一落,琴声戛然而止,场上的才子们已经开始提笔写下各自的答案。 “妹妹别着急,待会揭晓答案时,应该会出来见礼的!”萧宸说道。 场上的比试之人正在搔首寻思,写好了的,就把自己的答案呈上去。 等到萧云鹤把所有人的答案都拆开看后,场上的气氛凝结了,人人都在等待他宣布第一轮的结果。 萧云鹤看完后,笑了笑,拿着羽扇扇了扇后朗声说道:“我就不念名字了,大家看看便知!” 他一说完,众人身后的帷幕也自然升了上去,露出了十三个乐师。 其中正中那个是一个身着亮蓝色长裙的漂亮女子,只见她温柔含笑,朝众人示意。 “哇,原来是蓝乐坊的乐师,那正中的是京城第一名妓蓝沁姑娘呢!”萧宸第一个叫出了口,看到是十三个人,又对萧翎抛了一个笑眼:“七哥,你猜对了!” 萧翎失笑不以为然,他天天跟萧衍待在一起,时不时便讨论乐理,能不知道吗? 苏玉衡看着那些乐师,眉头皱的更深了,萧家不可能泄题,只有可能是这些乐师有人给西梁人递送了答案,既然他们是一个乐坊的,难不成是蓝沁?她将一道冷冽的目光投向那浅浅笑着的妩媚女子。 只是苏玉衡还没来得及多想,场上便哀声哉道了。 “天哪,居然有十三种乐器,我可只答对了四种呢!” “我虽然写了十种,可我错了两个!” 好些个公子垂头丧气地离席回雅间。 让众人讶异的是这第一局竟然淘汰了八人了,目前厅中只剩了六人。 陈允章瞅了场上局势,忍不住想砸杯子,场上他只剩一人了。这第一局就这么难,后面岂不更难。 剩下的除了西梁三人,南陈一人,便只有韩彦筠和北睿一位唤作刘诞的公子。 高洋哼笑了一声,很洒脱地离场了,他本来就不太懂这些乐器,他去雅间之前,对着韩彦筠说道:“韩公子,咱们北睿才子的声誉可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可一定要坚持到底呀!” “是呀,是呀,你可是我们的状元郎呀!” 立马雅间内外都有人附和,韩彦筠望着高洋离去的背影苦笑不已。 他刚刚之所以没故意写错,实在是觉得自己精通音律,这道题不答出来太失面子,二来,他没想到这一道题就淘汰了这么多人。此刻他后悔不已,早该不该管那状元郎的名声,写错下场就对了。 这下倒好了,北睿就剩他和另外一位公子,要真的让南陈和西梁给比下去。也太损北睿颜面了。他望着刘诞苦笑,拱手道:“刘公子,还请你多多出力!” 谁知刘诞心虚得不得了,擦着汗道:“韩公子,在下是侥幸呀,这曲子我之前好像听过,不然我一定是淘汰的。” 韩彦筠:“……”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韩表哥何去何从 里头的晗月公主喜得都不知道手往哪放,还是她母妃嗔了她一眼,她才能勉强克制。 等到场上只剩六人时,萧云鹤抽出其中一人的答案,跟众人说道:“敢问李仁是哪位?” “我我我!”立马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举起手, 众人纷纷朝那人看去,只见他身形矮瘦,月牙眉,唇角自然翘起,不笑都觉得他是在笑,要是笑,就觉得不正经了。 萧云鹤冲他微微一笑,“李贤侄可是全部猜对了呀,可喜可贺!” 李仁一副惊诧的样子,“难道就我一人全部猜对?” 恰在这时,萧翎和苏玉衡同时看向西梁另一个拿到纸条的人,那人也留下了,显然是作弊的缘故,可这个李仁全部猜对,还真是让人叹服了。 萧云鹤笑容满面地点头,全场惊讶。 韩彦筠没能全部猜对,这西梁一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全部猜对了? 有人不死心地问道:“先生,敢问韩公子猜对了多少呀?” 萧云鹤笑眯眯回道:“不多不少,正好七种!” 众人郁闷了,到底是真的只听出七种呢还是只写了七种,大家去瞅韩彦筠的神色,却看不出半点端倪。 “好了,诸位,咱们第二轮比试开始!”萧云鹤朝身后一个书童点了点头,众人便见那书童在一块高高的坐屏上挂出来了一个卷轴。 众人探头看去,正见卷轴上写着一首诗。 “春晚落花余碧草, 夜凉低月半梧桐。 人随雁远边城暮, 雨映疏帘绣阁空。” 等到众人看完之后,萧云鹤解释道:“这第二题就是这首诗,至于我要考什么,我不说,大家各自猜吧,然后写下你的答案,如若你的答案与我考题相对应,便可留下来。” “哎哟,这题有趣!”雅间内已有人激动出声。 “该不会是猜谜底吧?” “还是说是猜这首诗是谁写的?” “或者领悟这首诗暗含的意思?” 一时里里外外议论不止,很多人觉得自己好像看出了门道,可又觉得没这么简单。 韩彦筠细细读了几遍后,便已经猜到了萧云鹤要考什么,他忍不住歪了身子向一旁的刘诞问道:“刘公子,这诗你可看明白了?” 刘诞怕别人听到,冲着他压低声音道:“我已经猜出来了,是打一器物。” 韩彦筠闻言不禁赧然,默默不作声了。 怎么办?难道他真的要坚持到最后一轮吗? 犹豫好久之后,他写下了自己的答案,好吧,为了北睿的面子,先入第三局,等到最后一局,无论如何都得输。 剩下六位写好答案后相继送了上去。 雅间内,安允贤问苏玉衡道:“七妹妹,这是什么诗?谜底是什么?” 熟知苏玉衡摇摇头,低声道:“这是回文诗,从最后一个字倒着念,又是一首完全不一样的事!” “哦….原来如此,害我苦思冥想以为是猜谜呢!”安允贤拍拍胸口压惊道。 而厅上萧云鹤只是扫了一眼六份答案便知道胜负,他起身朝众人拱了手道:“很遗憾,过了第二轮的只有两个人!” “!!!”众人震惊了。 这不是很简单的猜谜的题吗?雅间里很多人都猜出来了,这些千挑万选的才子不至于没答对吧。 这意味着接下来有一国已经淘汰了,梁乃遥和陈允章都很紧张,纷纷站到了珠帘门口望着萧云鹤,只希望从他口中听到自己人的名字。 “那两个人是谁呀?”有人问道。 萧云鹤淡淡一笑,“便是西梁的李仁” 听到这个名字后,梁乃遥大大松了一口气,而陈允章心则崩的紧了,跟他一样紧张的则是上方珠帘里的晗月公主。她几乎是掐着自己手掌心,痴痴望着韩彦筠。 “和韩彦筠!” “嚯……”许多北睿的人笑出了声,韩大状元总算入最后一轮了。 陈允章闻言两眼一翻身子软了下去,还是身后的侍从连忙给扶了起来。 太丢脸了,号称人杰地灵,才子佳人如满天繁星的南陈竟然没有比过西梁? 那个李仁是个什么来头呀?陈允章真恨不得掐死他。 “这首诗是回文诗,答案便是把它完全倒过来。”萧云鹤解释道, “空阁绣帘疏映雨, 暮城边远雁随人。 桐梧半月低凉夜, 草碧余花落晚春。” 众人按照他说的倒着念后,果然发现又是一首诗,不由叹为观止,真不愧是萧太傅出的题,闻所未闻,难度也太大了。 这下不由更佩服那剩下的两个人,韩彦筠嘛,人家是少年状元,可这个李仁一个笑面虎而已,他怎么也有这等才能呀。 一直看热闹的慕容玦忽然隔帘对着梁乃遥喊道:“敢问西梁三王爷,这位李仁是何方神圣?”慕容玦算看出来,梁乃遥为了求亲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这个李仁看着普通,可他觉得不简单。 梁乃遥没回答,坐在厅中的李仁听到了,站了起来,对着慕容玦的雅间望去,见到一个黑衣人影靠在里头的坐塌上,慵懒闲适。 他嘶笑一声,露出了有些发黄的两排牙齿,啧啧道:“怎么了?各位不服是吗?真是不好意思,在下并非什么身份尊贵的人士,我西梁举贤不避出身,量才授职,陛下与王司空视贤才如命,举国欣欣向荣,南陈有皇家藏书院,我西梁也有广纳海内珍籍的青天阁,而我呢,恰恰是青天阁内一名文吏,整日以书为伴,颇有所得,今日才来参加这四国文选。” 他话音一落,众人啧啧不休,居然只是个文吏,竟然就被西梁王爷带到这北睿来当使臣,还才华惊人,一时众人对西梁有些刮目相看了。 “哈哈!”萧云鹤摸了摸胡子,朝他拱手道:“李贤侄这等畅游书海的兴致正是我读书人的典范哪,好生佩服!” 李仁忙还大礼,“学生不敢!”他虽有些不羁,可面对这萧云鹤还是十分恭敬的。 梁乃遥见自己的人大大长了西梁的脸面,不由出来朝萧云鹤拱手施礼,“谢先生夸奖!” 萧云鹤还礼笑而不语。 进去之前,梁乃遥深深看了一眼李仁,连他自己都很惊讶李仁的才学,这个人可不是他的人,司空王谦给他下达娶回晗月公主的命令,同时把这个人推荐给了他。 雅间内众人也对西梁近些年的文武并进有所感慨,唯独萧宸闷闷不乐,她突然意识到韩彦筠已经走到最后一轮了,如果他再赢一局,那就是驸马! 想到这萧宸忽然有些不开心,觉得心里堵得慌,手指在袖笼里掐着肉,有些六神无主,她突然就希望李仁能更厉害一点,赢下韩彦筠,她就想这么自私一会。 独孤靖儿觉察到她局促不安,伸手握住了她袖下那拽的紧紧的拳头。 “宸儿…”独孤靖儿有些担忧,她是个很细腻敏感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萧宸的心思, 萧宸本是个坚强的姑娘,一个人在时什么事都可以承担,可独孤靖儿这一安慰,她反倒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姐姐…”她稍稍歪着头靠在独孤靖儿的肩上, 独孤靖儿抱着她,又怕别人看出萧宸的不对劲,装作跟她窃窃私语的样子,只是萧宸身子这么一偏,独孤靖儿侧身一抬眼,目光恰好也落在了不远处的萧翎身上,心头涌上一股怅然。 难道她们姐妹俩都要不如意吗? 苏玉衡忽然走在珠帘边,望着韩彦筠的身影,心情有些复杂。 一边她希望韩彦筠能找到归宿,不要被她耽搁下去,可另一边她不希望韩彦筠做皇家的驸马,那是杜家的仇人! 最后一局,表哥,你何去何从? ------------ 第一百六十章 赢到最后 雅间内心思各异时,敞厅内却空荡荡的只坐了两个人,韩彦筠面容如霜,看不出什么表情,确切的说,看不出一丝欣喜。倒是李仁还跟他聊了好几句,开着玩笑,只得了韩彦筠淡淡一笑。 上头皇后坐在的宽间里,几位妃子都小声说起了话。 “这下,如果晗月不嫁去西梁,便是嫁给韩家的公子了,都是极好的事!”独孤贵妃欠身跟皇后说道,言语间十分尊重,独孤贵妃年纪不到四十,可这个皇后已经五十多了。 皇后歪着脑袋笑眯眯跟她说道:“你错了,郁妃呀是想把她晗丫头嫁给韩彦筠呢!” 当今皇后也并非是皇帝原配,皇帝最先的妻子乃是吉贞公主的母亲,先皇后只生下了吉贞公主便早逝,皇帝续娶了现在的皇后。 独孤贵妃闻言立马虚打了下自己的嘴:“瞧臣妾,都忘了这事了!”说着递上一个果子给皇后:“您尝尝,臣妾吃着挺好吃。” 皇后接了过来送入口中,嚼了几下连连点头。 外头最后一轮比试已经开始了。 众人只见萧云鹤的书童在坐屏上又挂出了一幅画。 萧云鹤走了下来,指着那幅画跟韩彦筠和李仁说道:“这是西晋倪宽先生的画作,敢问两位,可知道此人?” 韩彦筠起身拱手答道:“倪宽先生擅长山水画,他用笔强健有力,画风浑厚端庄,气势壮阔,有雄奇险峻之感,是位山水画的顶级大师。” “不错,”李仁也跟着站了起来,笑着道:“听闻倪宽先生性疏野,嗜酒好道,是位隐逸人物,每作一幅画不留名。世人皆难判断其真迹!” 萧云鹤抚了抚胡须,笑眯眯道:“两位贤侄说的不错,可也不尽然,”萧云鹤指着那画道:“这幅画叫《溪山行旅图》,是倪宽先生的真迹无疑,其实倪宽先生并非不留名,而是他每作一幅画便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极为隐秘的位置,很少有人能找得到,而这幅画的落款,我父亲寻了三天三夜….” 萧云鹤笑得意味深长,“所以今日就请二位来找这落款,谁找到了我把这幅画送给谁!” “哇……”雅间内响起一片唏嘘声。 萧太傅都找了三天三夜,难不成指望韩彦筠和李仁在这短短时间内就能找出来? 李仁眼巴巴地问道:“先生,要是我二人谁都找不出来,难道要在这过夜吗?” 他话音一落,众人均笑出了声。 萧云鹤摇摇头道:“这是机遇,要是开始找到了方向,很快就能找到。我听我父亲说,我家那小七侄儿,只费了一刻钟便找到了!” “啊?”不少人朝萧七公子的雅间看去,而萧家雅间内,众人无不惊悚地望着萧翎, 苏玉衡忍不住第一个问道:“你怎么找到的?” 安允贤还傻傻地说:“萧七公子,那落款在哪呢?” 萧翎摇头失笑,“三伯说得对,这是缘分。”他说缘分二字时,目光落在苏玉衡身上。苏玉衡觉得他目光有些发烫,连忙避开。 萧翎翘了翘唇角,其实那幅画里有玄机,并非这么简单。 “那要是他们俩都没找到怎么办?”雅间内有人问出话来。 萧太傅找了三天三夜,谁知道韩彦筠和李仁有没有萧翎那个运气,要是今日找不到呢? 萧云鹤抚着胡须说道:“每人限时两刻钟,各自写下答案,离正确位置最近的人为胜!” “好!”众人这才满意,不然今日别想等到结果了,毕竟这不仅关乎晗月公主驸马人选还关乎北睿才子名声。 “两位谁先来?”萧云鹤问韩彦筠和李仁。 韩彦筠冲李仁拱手道:“如若李兄不介意,在下先来!” “好!”李仁还礼道,说完便背身过去,不看韩彦筠寻找的过程。 于是韩彦筠在瞩目之下,走到了那幅画前,因这幅画有两人高,在展示过后,那侍童就把画摊在了两个拼在一起的长案上。 韩彦筠围绕那幅画仔细打了两个圈,他是想先找出来的,至于找出来后写不写上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是韩彦筠根据历来落款的习惯,将许多可疑地方找了一遍,居然没找到,等到他上下左右再仔细寻了一遭后,他确信自己找不到了。 怎么办?如果知道正确答案再造假容易,可现在他压根不知道落款在哪,这个答案要怎么写,要是李仁也没找出来,自己答案又恰好比他接近呢?岂不自己真的要娶晗月公主? 不可能,他决不能娶她,她可是皇家的公主,他难道将来称呼那个杀了杜家满门的凶手为“父皇”吗?一想到这韩彦筠忽然遍体生寒。 他冷着脸随意写了一个答案递给了萧云鹤。 于是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韩彦筠递上的那个纸条,再望着萧云鹤的神情,试图找到一丝迹象。 晗月公主睁大了美目,侧着头伸着脖子,只见萧云鹤摊开纸条淡淡瞅了一眼,眉头耸了耸,好像没有太多表情。 晗月不由慌了,到底怎么样? 萧云鹤眯着眼笑了笑,道:“公子的答案先留下来吧!” 全场惊讶!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韩彦筠没猜对? 晗月公主一颗心跌入了冰窖,她身子一歪坐到了地上,还是身边的宫人给扶住了,她的手在地毯上慌张地乱摸。 怎么办?怎么办?还有没有办法? 见四周气氛凝结了般,萧云鹤笑着宽慰道:“等李贤侄看过后,咱们才能见分晓!” 是啊,是啊,萧太傅找了三天三夜,韩彦筠都没能成功,那个嬉皮笑脸的李仁怎么会找对呢?晗月公主这样安慰自己。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李仁,恨不得他立马上来找落款,好让大家悬的心放下来。 梁乃遥十分激动,他不由站起身来看着一步一步走向前去的李仁,他觉得胜利在向他招手,但又怕自己空欢喜一场,逼着自己摒弃那个高兴的念头。 李仁就在鸦雀无声中,走上了台阶,来到了那副画前。 韩彦筠就站在台阶下不远处,静静看着李仁的动作,他希望李仁找出来。既然是诚心嫁公主,让人家白跑一趟多不好。 全场寂静无声,人人目光随着李仁围着那幅画转了一圈又一圈,看得不少人额头都冒汗了。总觉得一颗心上蹿下跳。 除了西梁的雅间外,所有人都希望李仁输,要是韩大状元都败在他手里,意味着在做几乎全部都比不上这位李仁了,众人脸上无光。 晗月公主透过珠帘痴痴望着韩彦筠的侧影,只见他站在右边那颗红柱子下,身姿挺拔,面庞温润,任何时候,他总是那般静谧如画,她做梦都想嫁给他,太想了,想得发疯。 现在,她觉得是自己离他最近的时候,好像伸手再够一够,就够到了他般。她忽然凄美地笑了,笑得失魂落魄,老天,请给她这一次机会,不要再折磨她了。 李仁仔细探查了一番后,他站在画前,从全局俯瞰这幅图。他总觉得这幅画好像暗藏着什么东西,有那么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努力想去抓到却发现抓不到。 萧云鹤从他这神情看来,猜测应该是没找到。 两刻钟时间到时,李仁提笔写下了自己的答案。 然后,除了极少数几人外,绝大部分人都从雅间内走了出来,等到这最后的结果。 萧翎的雅间里,除了他坐着的外,其他人都眼巴巴地站在珠帘边望着外面的萧云鹤。其实不想韩彦筠娶晗月公主的,何止萧宸和苏玉衡,便是一直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韩彦筠背影的福康,也万分不想。 她扭头看向已经呆滞的韩婉茹,“母妃,你说韩表哥会娶晗月吗?” 韩婉茹脸上如蒙了一层清霜般,声音低沉得可怕,“不会的,他不会的。”她愿意折辱,可他有一身傲骨,他不会的。 晗月公主刚刚从锦杌上摔下来后,干脆席地而坐,她心砰砰跳得很快,垂着头闭眼静静地等待结果。 终于,萧云鹤看了一眼李仁的答案后,开口道,“很遗憾,两位都没找到落款!” “奥…….”一时众人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李仁也没找对那就好,韩彦筠还有机会。 梁乃遥悬了一颗心,立马掀开珠帘,站在雅间外等着最终答案。 “那我便只能根据二人的答案,判断谁离得更近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 要嫁萧七公子 大章节 所有人屏气凝神,敞厅内寂静的有些压抑,落针可闻。 只见萧云鹤看着手上的答案,又瞅着那幅画,来回数次,最终他长长吁了一口气。 萧宸和苏玉衡都紧张地盯着他那张嘴,生怕那里吐出“韩彦筠”的名字。 萧云鹤微微眯着眼,目测了下二人答案离那真正落款的距离,开口道:“离得更近的是….” “李仁!” 什么?众人眼眉一跳,满堂之人均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这么说,赢到最后的是西梁,晗月公主要和亲西梁? 梁乃遥瞬间哈哈大笑,敞厅内有恭贺的,有埋怨的,顿时议论纷纷,嘈杂不已。 而晗月公主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刻,晕了过去,郁妃哭救不及。 皇后和独孤贵妃相视一眼,甚为无奈。众目睽睽之下,谁都别想改变结果。 至于萧家的雅间内,萧宸忍不住跳了起来,抱着独孤靖儿喜极而泣,“太好了!” 萧大夫人和萧谰言被她的举止给吓到了,二人面面相觑,难不成宸儿喜欢上了韩彦筠? 萧翎注意到二老神色时,笑着说道:“韩公子,年少成名,风采斐然,可为佳婿!”他说这句话时,目光看向了苏玉衡,他希望她心里不再对韩彦筠有什么想法。 正见苏玉衡舒了一口气,朝他投来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萧翎目光灼灼,唇角翘了翘。 萧大夫人和萧谰言听到萧翎这句话后,相视一眼,陷入了沉思。 堂内还是有人忍不住问了出来,“敢问先生,到底那落款在哪呀?”大家还是不太相信韩彦筠没有比过李仁,总觉得要问出答案后,自己去量一下才行。 许多人都吵着要萧云鹤说出答案。 这时宁王终于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对众人说道:“请各位静一静,萧先生既然说是李仁,那绝对就是李仁胜了最后一局,先生雅量高洁,怎会弄虚作假呢,大家不要质疑了。” 这话倒是说的实在,萧云鹤到底是北睿之人,怎么着都不会去偏袒一个西梁人。 只是大家还是很不甘哪,北睿才子哪愿承认自己输给了偏安一隅的西梁。 “现在先生可否揭晓答案?”有人问道, “这个…”萧云鹤失笑,有些为难,“在下说过,倘若是答对的,就把这幅画相赠,可既然没人答对,我若公布答案的话….”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道响亮的女声打断了他。 “今日比试我南陈不服!” 众人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纷纷循声看去,正见一袭亮紫色长裙的顾灵秀走了出来。 顾灵秀快步走到前边,朝里头的皇后娘娘款款行礼道:“娘娘,今日我南陈虽然输了求亲的比试,可我此次前来,就是想跟北睿的才女求教一二,还望娘娘准许!” 皇后闻言眯了眼,她早知道顾灵秀这次来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拿到台面上来说,不管如何,顾灵秀开口挑衅,北睿没有拒绝的道理。 皇后只能应允,“此事我也有耳闻,我听说萧家的宸丫头已经应了你的挑战!” “正是!”顾灵秀明眸一抬,光彩绽现,丝毫不掩锋芒。 皇后微微皱眉,知道这个小丫头气势太甚,暗想得有人拿得住她才行。 “顾姑娘远道而来,哪有不应之理,我给你这个机会!”皇后淡淡笑着道。 “多谢娘娘!”顾灵秀俯身一礼,旋即又道:“娘娘,既然是比试得有彩头不是?” 皇后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抬了眉道:“你说吧,想要什么彩头?” 顾灵秀心下一喜,不由转身直直望向萧翎所在的雅间,她忽然在前边的台阶上来回踱步,高声说道:“我南陈一心想跟北睿结亲,虽然求娶公主不成,可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意思?北睿的朝臣和公子们均听得云里雾里。 陈允章娶不到公主,难不成….难不成她顾灵秀想嫁到北睿来? 众人被这个可怕的念头给吓到了。 雅间里的几位姑娘总觉得顾灵秀这话听着不舒服,瘆得慌。 只听见她扯出了一丝冷笑继续道:“所以…我今日在这摆擂台,如果我赢了,”她故意卖了关子,丝丝笑意透过那冷傲的眼眸射了出来。 突然转身跟皇后利落道:“彩头便是萧七公子!” “!!!” 全场震惊,气氛凝滞了片刻后,厅内几乎沸腾了,瞬间咳嗽的咳嗽,嘻笑的嘻笑,乱作一团。 萧云鹤面楼惊愕,便是萧家雅间内,萧宸、独孤靖儿和苏玉衡听到这句话后,三人同时站起了来。 “可耻,看我去教训她!”萧宸第一个没忍住望外头奔去,独孤靖儿也气不过,竟然敢把萧翎当彩头,太可恶了,她跟着敛裙掀帘出去。紧接着萧家的人也都纷纷涌了出去,居然明目张胆把他们家的宝贝小七当彩头,萧谰言和萧夫人不能忍了。 苏玉衡把牙咬碎了后,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一团火在窜,最后一个大步迈了出去。 她快气疯了,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跟她抢未婚夫,看不把她打得满地找牙。苏玉衡觉得自己压根不想去跟她比什么,她抡起袖子,现在就想上去教训顾灵秀一顿。 安允贤跟在身后苦苦拉着她,“玉衡妹妹,你别着急,咱们冷静点!”自知道苏玉衡给萧翎做衣衫后,就知道他们俩心意相通。 “没法冷静!”苏玉衡想要去甩开她,却被安允贤抱住了,好在几乎所有人都冒了出来,她被堵在外头,压根没人注意这里有个人已经完全不能忍。 “我现在就把她打回南陈,让她再也出不了门!”苏玉衡眉头都直了, 堂堂霄云郡主的未婚夫竟然有人敢抢? “你淡定点,见机行事!”安允贤怕她闹出什么事来,紧紧抱住这个浑身上下怒气腾腾的小身影。 秦少游见苏玉衡一副干架的样子,十分好奇往外走,“我要去看看热闹。” 于是整个雅间内,突然空气被抽走般,只留下了主人公萧翎以及庆之和东成。 东成吞了一口水,压住自己内心的洪荒之力,看向萧翎,想等公子示下,却惊讶地发现,萧翎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拿着个扇子扇得优哉游哉。 东成神情有点崩塌了,连忙站在他跟前,见鬼似的盯着萧翎问道:“公子,您怎么不着急呢?要万一皇后娘娘答应她,她赢了,下了旨意让您娶她怎么办?” “那也得她赢啊?”萧翎挑眉道, “咳咳,她要真赢了呢?”东成不死心,总觉得萧翎不该这么淡定,他不是喜欢苏姑娘吗? “不会啊,”萧翎继续扇着扇,一本正经道:“我有未婚妻啊,我未婚妻会保护我的,你瞧…”萧翎指着外面还在使劲跟安允贤挣扎的苏玉衡道:“交给苏姑娘就好了!” 他无比气定神闲。 “……”东成嘴皮抽了抽,公子脸皮什么时候厚到这种地步,还让人家姑娘给挡在前头。 外头的顾灵秀已经被一众不满嘲笑鄙视的声音给淹没了,这南陈宰相之女也太不要脸了吧,居然明目张胆地把人家萧七公子当彩头。 “大家安静一下!”宁王觉得自己头都大了,这要不小心把人家萧太傅最宝贝的孙子给卖了,太傅会不会去皇宫找他父皇算账哪! “母后,萧七公子是太傅最宠爱的孙子,还望母后深思!”宁王立马跟皇后说明情况。 场上渐渐安静下来,等着皇后的决断。 见宁王这么一说,顾灵秀立马反驳道:“怎么,宁王殿下是觉得北睿没人比得过我是么?” “……”一贯温和的宁王脸上浮起了怒色,觉得这个顾灵秀太咄咄逼人了。 萧宸忍不住对着顾灵秀喝道:“顾姑娘,你要比就比,别拿我七哥说事!” 顾灵秀扭头见萧宸、独孤靖儿还有崔家和卫家两位姑娘都站在了前头,就连福康也扒开众人,走在了前头。她越发得意了,不禁弯了弯唇角,再次转身跟皇后道:“皇后娘娘,您瞧,你们北睿的姑娘都站出来了呢,既然大家有意比试,您何不成全了我们,再者嘛,我们南陈是真的有心与北睿通好,我一人挑战这么多姑娘,让萧七公子娶我,北睿也不亏呀!” “……”众人纷纷无语了,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皇后闻言不禁有些为难,拒绝嘛,显得好像底气不足,怕比不过她似的,可答应吗?还不知道萧家人怎么想。 她不由看向萧云鹤,问道:“萧三先生,你们家小七可有婚配?” 萧云鹤苦着脸扭头看着拱手走过来的萧谰言,萧谰言连忙跟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小七确实没有婚配,只是…” “他多大了?”皇后忽然来了兴趣, “二十了….”萧谰言越说心里越没谱, 果然皇后突然神色一亮,“我想起来了,他可是你们家那个动不动请太医的病弱公子?他是不是身子不太好一直没娶妻?” 萧谰言更苦笑了,皇后口中的病弱公子前几日在南郊讲武场可是技惊四座呢! “正是!”他无奈答道。 皇后闻言点点头,她悄悄跟身边的独孤贵妃道:“你说,太傅家这么个宝贝孙子,一直没娶妻,定然是怕人嫌弃他身子不好,要不咱们趁这个机会给他定下一门婚事,了太傅一桩心事?” 独孤贵妃刚刚听了自己儿子语气,知道他不想让皇后答应,可皇后有了这个想法,又有顾灵秀在那苦苦相逼,不答应显得北睿没底气,即便答应了她,北睿也有的是姑娘能比过她,斟酌过后,独孤贵妃轻声道:“臣妾觉得可行!” 有了她的支持,皇后立马挂上了笑容,对着众人道:“好了,顾姑娘有此雅意,咱们作为主人不好推辞,如若顾姑娘赢了,我便试着跟太傅说一声,只要太傅答应,便可将你许配给萧家七公子!” “好!”顾灵秀大喜,虽然皇后这话留有余地,可已经是北睿最大的让步,萧太傅重信誉,只要她赢了,太傅一定会答应这门婚事的。 皇后发话了,堂下再无人敢吱声,便是萧谰言和萧云鹤也只得苦笑一声作罢。 皇后再一次看向萧云鹤,说道:“萧三先生,既然七公子是你府上的,人家姑娘又有意结亲,这个出题之人还是由你来做吧,你继续担任主判官!” 萧云鹤微微一笑,“臣遵旨!”随即又对众人说道:“既然这次比试跟我们家小七有关,那么我也做一回主,今日的考题依旧是这倪宽先生幅画,谁能找到落款算赢,而我同时也把这幅画赠与她!” 萧云鹤这么一说,有些明眼人便知道了萧家的态度,刚刚韩彦筠和李仁都没找出来,这些小姑娘能找到吗?萧家明显是变着法子在拒婚,不过也好,煞煞这个顾灵秀的威风。 人群中立马有人接话了,“倪宽先生的画是稀世珍宝,这算不算是萧七公子的聘礼呀?”有人开玩笑道。 “…”萧云鹤笑着没做声, 然而众人身后一雅间内,传来一道醇和的声音,“便当在下的聘礼吧!” ------------ 第一百六十二章 肺气炸了 赢了,那幅画就当聘礼? 萧七公子这话什么意思?谁赢了他就娶谁吗?这挺刺激的,看一帮男人求娶公主没有看一帮姑娘求嫁公子来得刺激。于是众人再一次拭目以待,等着看好戏了。 独孤靖儿忽然就慌了起来,她本已不抱希望,可这个时候突然有个机会放在她面前,她忍不住伸了伸手想够一下。 皇后娘娘确实有意让赢了的姑娘与萧家定下婚事,又怕一些本想挑战的姑娘听了萧翎的话后反倒不好意思了,于是笑着宽慰道:“北睿的姑娘们,南陈顾姑娘开了这个口,大家便洒洒脱脱应战吧!” “是!”站在前排的好几位姑娘款款行了一礼。 顾灵秀见自己心愿终于达成,精神气倍儿满,今日南陈输掉的面子,她要挣回来。 她朝萧云鹤稍稍施礼道:“先生,灵秀还有一个请求,还望先生答应。” “请说!”萧云鹤扬扇示意, 顾灵秀扫了一眼下边几位姑娘道:“今日是我一人对阵北睿这么多人,未免人数过多我得有个筛选。” 她这么一说,底下北睿的姑娘脸色瞬间不好看了,难不成跟她比还得讲究资格? “切”福康第一个斜了她一眼。 “姑娘有什么话痛痛快快说出来吧!”萧宸实在是不满顾灵秀扭扭捏捏的作派。 顾灵秀缓缓抬眉,带着一股子慵懒的味道,“各位姑娘跟我一道参加萧先生的比试前,先得过我这一关。我写了一首诗,猜中谜底者方可有资格跟我比试!” 她话一说完,北睿姑娘无不冷眼相待。 “……”太嚣张了! 萧宸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倒是独孤靖儿一直面色清冷地看着她,眼底满是不屑,这样的女人要真的赢了比试,萧翎也不会要她的。 “先生可答应?”顾灵秀一道冷冽的眸光扫向萧云鹤。 萧云鹤觉得她说的是事实,她摆擂台,自然是得先过她那关。 “姑娘的要求我应允!” “好,那敢问哪些姑娘准备应战呀?”顾灵秀说着人已经在一个案几后坐了下来。她朝身边的侍女看了一眼,那侍女便递上了一个卷轴。 眼见姑娘们要开始比试,其他人等乐呵呵地退了几步,曲礼楼的侍从给搬来了不少锦杌,众人便纷纷坐在四周观看。各家的夫人们见自己姑娘要挑战顾灵秀,自然也都坐在一旁。 等到其他人退下后,敞厅正中还站着五位姑娘,除了萧宸和独孤靖儿外,就只有卫家的卫巧思,崔家的崔云岫和李家的李香君。皆是北睿京城最有名的女子。 顾灵秀瞅了这五人后,忽然朝退后几步的福康勾了唇角道:“福康郡主,你怎么不来参加呀?” 福康冷哼了一声道:“你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我还跟你比什么?” “……”顾灵秀瞬间气红了脸,又觉得小不忍则乱大谋,不想跟她斗嘴皮子,便冲独孤靖儿等五人道:“你们谁先来?” “我来!”卫巧思第一个站了出来。她今日着了一件鹅黄色的小碎花长裙,上罩一件浅紫色的断臂,袖口绣的都是花瓣纹,头上插着一支金色嵌红宝石步摇,看着十分鲜艳俏丽。 “好,你先看我的题,把谜底写出来,答对再入下一轮。”顾灵秀已经把那卷轴给摊了开来。 其他四位姑娘则在台阶下侯着。 卫巧思低着头仔细默读了几遍,竟然没看出里头的门道来,不禁有些骇然了,看来这个顾灵秀还真有些本事,她可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呀,还是连比试资格都没有,岂不太失面子了。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写下一个自己认为最有可能是正确答案的谜底。她写好递给了顾灵秀。 熟知顾灵秀抬了抬眼皮瞄了一眼,立即翻了一个白眼,冷笑一声,“我还当这洛阳城的贵姝人人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卫祭酒家的姑娘连这么简单的谜底都猜不出来?” 她话音一落,卫巧思立马站了起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怎…怎么可能?你是故意的吧?”在顾灵秀强大的气势下,她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顾灵秀把自己的诗和卫巧思的答案往一旁的萧云鹤眼前一送,“让萧先生看看不就得了?” 一时所有人都看着萧云鹤,尤其在场的卫祭酒卫杞和卫夫人,更是神色十分紧张,自己女儿第一个上场就被淘汰实太失颜面。 萧云鹤稍稍瞅了一眼,便沉了沉脸色,说道:“卫姑娘确实答错了!” “额…….”众人纷纷咋舌,多少有些难以接受,卫巧思好歹是京城最有名的姑娘之一,连顾灵秀的一个谜底都没猜出来,难道这个南陈宰相之女真的技冠群芳吗? 卫巧思闻言面红耳赤的,眼泪很快就盈了出来,转身走了下来,就朝她母亲怀里奔去。 “卫妹妹,你别难过,这个顾灵秀定然是故意找了难题来为难咱们,我就不信了,她本事能有多大。”崔云岫第二个走了上去,她一抬步,惯常与她形影不离的李家大小姐李香君也忙跟了过去,“姐姐,我跟你一起!” 于是两位姑娘同时走上了台阶坐到了顾灵秀对面,二人均低头仔细默读那首诗,各自思索着谜底。 李家和崔家可都是几百年的阀门,他们养姑娘必得饱读诗书。 只是让众人焦急的是她们两位姑娘坐上去了好一会,好像也没看出谜底来。 李香君性子胆小,抬头冲着萧云鹤眨眨眼道:“先生,我不会。” 萧云鹤失笑,示意她下去,于是李香君就这么下场了,她倒宽心,没觉得不好意思。 上头如坐针毡的崔云岫则咬着下唇,额头都渗出了细汗,最终她也羞愤地摇摇头,“我不知道。”说完十分不好意思地退下了。 这时萧宸方有些紧张,如果她们三人看了半天都看不出一点门道,可见这个题十分难,她先独孤靖儿一步走了上去。 还未坐下时,便已经开始读诗,她发现这是一首五言,左读右读她觉得十分简单,看不出什么玄机,不像一般的猜谜诗。 细细想了一会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提笔写下了答案。萧宸没把答案给顾灵秀而是直接递给萧云鹤,萧云鹤瞅了一眼抚着胡须笑道:“宸儿不错。” 看来是猜对了。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果不愧是太傅家的孙女,要连她都猜不对的话,今日大家都从曲礼楼跳下去算了。 独孤靖儿上去时,众人心里轻松多了,而独孤靖儿身为京城第一明姝自然不负众望,没多久就猜出了谜底。 顾灵秀见这首绝难的诗没能难倒萧宸和独孤靖儿,自然还是有些失望的。 她站起来冲着底下还有些没有上场的姑娘道:“还有没有要挑战的呀?如果没有,那么下一轮就只有我们三人了。” “慢!”人群后终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顾灵秀抬头一看,见苏玉衡从后边走了出来,她勾起了唇角。 她总算出现了! 萧翎跟她关系匪浅,不打败她,顾灵秀心里不甘。 苏玉衡大步走在厅正中,懒懒得看着她,压根不想靠近她,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上前就揍了她几拳,上辈子连跟她说个不字的人都没有,这辈子居然有人欺负到头上要抢她未婚夫,苏玉衡觉得肺都气炸了。 “你把那首诗展开,让我瞧瞧!”苏玉衡歪着头,冷冷地发号施令, 身后不远的高洋和韩彦筠见她这傲娇的模样均失笑不已。 顾灵秀觉得苏玉衡身上有一股冷冽的气势,那种感觉不像一个闺阁姑娘身上该有的气质,反倒像纵横疆场将军身上那种的威严与高傲。 她冲身边的侍女道:“你提起来吧。” 熟知苏玉衡立马打断她道:“慢点,我说的是让你提!” “你…”顾灵秀气得眼冒金星,她凭什么指挥她,可顾灵秀等着苏玉衡时,发现她一脸你不提她就不比的样子。 苏玉衡刚刚闷了一肚子气,不好好煞煞她的气焰怎么行,又不能真正当着皇后和陈允章的面打她一顿,只能这样气她了。 顾灵秀本受不了苏玉衡这么冷傲,可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把她给引诱了出来,便忍气吞声将案几上那卷轴给提了起来,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看清楚她的谜面是什么。 苏玉衡瞅了一眼,读了一遍。 “何乃万里来, 可非炫其才。 增学助玄机, 土人如子稀。” 读完她便懒懒地耸了耸眉,她虽然不常吟诗作赋,可最爱读一些有玄机的诗,这类诗她读了一遍,便知道是一首离合诗。 前两句字首“何”和“可”能分离出“人”,后两句“曾”和“土”可分离出“曾”,二字相合为“僧”字。 许多在场的公子还没读完,苏玉衡便干脆利落回道:“谜底是个‘僧’字!” 顾灵秀惊诧,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苏玉衡丢了她一脸“稀松平常”的表情,不惜的看她,反是对萧云鹤恭敬说道:“萧先生,请开始第二轮吧!”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不会放弃七公子 萧云鹤赞赏地点点头,于是说道:“请四位姑娘站在厅下,背过身去。从顾姑娘开始,按刚刚猜诗谜的先后顺序来找落款,因时候不早了,咱们限时一刻钟。” 侍童再一次将那幅画摊在那长长的案几上,随即苏玉衡等三人背身过去,顾灵秀开始围着那幅画开始寻找。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认,她压根没找到。她不甘心,决心再找了一遍。这第二遍她找了一些不太注意的地方,最后她在那溪山岩石的山涧中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点什么,于是她提笔把自己的答案写了下来,交给萧云鹤。 刚刚韩彦筠和李仁都没猜对,她倒也没压力,大不了最后看距离远近比输赢便是。 等到萧云鹤看了一眼,顾灵秀满怀期待问道,“先生,这个答案可对?” 萧云鹤微笑着道:“顾姑娘,你这并非准确答案,但若后面没人猜对,你的位置最接近的话,还有机会赢。” 顾灵秀权当自己的答案已经靠近了正确位置,不由有了期待,福了福身,便下了台阶,站在一旁等候。 第二个上来的是萧宸,不得不说,她虽然是萧家人,可她祖父这幅画她压根就没看到过,她要是找不到出来的话,还真有点丢萧家的脸。 她凭着自己对书画的了解,如韩彦筠一般,先找一些可能落款的地方,可找了一会没找到,旋即又仔细找了几遍,等到她三伯提醒时间到了时,她方才停下来,写下了自己以为的正确答案。 众人很好奇地望着萧云鹤,总觉得萧宸能找到的可能性最大,便忍不住问道:“先生,萧姑娘可找对了?” 萧云鹤苦笑一声,摇摇头,“暂且先留下来吧!” 萧宸失望地嘟了嘟嘴,只得退了下去,见萧宸都没找对,顾灵秀越发有信心了。 独孤靖儿面含清霜地走了上去,表面看来她很镇静,可内心实在很紧张,倘若她找对了,这幅画可就是萧翎的聘礼。 一定要找对,独孤靖儿望着那幅画,没有像别人那样去细细寻找,反倒俯瞰全画,她刚刚注意到韩彦筠和李仁都仔仔细细找了,既然仔细找找不到,那不如粗得看。 独孤靖儿站在画面南边,苦苦思索。她想着这样看一幅画什么地方容易是死角? 右下角,对,最不容易去注意的是右下角,她于是对准右下角那片树丛慢条斯理地一个一个角落看去,最后在一棵树枝上似乎看到了什么,她觉得那样是落款,她把自己的答案写了下来,交给自己的三舅舅。 萧云鹤看了答案后,朝她温和一笑,“靖儿的答案也可以先留下来!” 独孤靖儿闻言目光一怔,竟是十分失落,没找对吗?她怎么觉得明明就是那呢? 独孤靖儿下来时,面色有些苍白,她怔怔望着苏玉衡,从她脸上看到了安慰的笑容,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心如刀割,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机会了。 她眼角竟是忍不住闪出了泪花,低着头有些哽咽道:“玉衡妹妹,该你了。” 是啊,该她了,些许一切注定就是她的。 苏玉衡与她擦肩而过时,独孤靖儿发现萧翎从雅间走了出来。 只见他穿着一件月白长衫,身姿修长伟仪,俊朗的面容上挂着让人心神安宁的微笑,只要他往那一站,好像天地的精华灵气都汇聚在他一人身上般,其他人都因此失了光彩。 “靖儿”忽然耳边一道低低的声音喝来,独孤靖儿惊了心看去,正见自己母亲冷眼瞪着她,她知道自己失态,便低着头回到了独孤夫人身边。 与萧翎一道从雅间走出来的,还有两人,慕容玦和端王妃韩婉茹。 这两个专门来看望苏玉衡,且试图在她身上找到霄云郡主痕迹的人。 日头快下山了,她应该是最后一个寻找落款的人,如果她找不出来,这幅画的谜底今日就别想揭开了。虽然许多人对她不抱希望,可还是自然而然地将她围在了正中靠前的位置。 苏玉衡走上去时,安允贤陪着她在一旁看着。 苏玉衡一开始并没有钻到画里去寻找,她对那侍童说道,“可否请你把画给挂起来!” 那侍童看了一眼萧云鹤,萧云鹤含笑应允,于是侍童用个杆子将画给挂在了坐屏上。 苏玉衡这才站在画前,上下左右大致浏览。她发现这幅画的重头戏是正中靠上的山头,高山岩石顶上浓密地画着许多苔藓和矮树。一条山涧从岩石中飞奔而下直落到底下的深潭中,潭上蒙蒙水雾可见溅起了不少水花。 而深潭左右各有一块小山头,左边是小山头,右边是块大山头,大山头上有一片浓密的树林。 “中上头,左下抬脚,重心落在右脚上!”她默念着,缩着瞳孔寻思,脑子里居然浮现起一副星象图。 对了! 她眸光一绽, 她曾在爷爷送给萧翎那本《祁川遗书》里曾看到过这副星象图。 原来如此,难怪萧翎那么短时间内就找到了。 苏玉衡一时茅塞顿开,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脑子里的画面与眼前这画重叠,隐藏着的这个点就出来了。 是的,这个星象图最耀眼的一颗星星就在右下树林中,她默念着那个尺寸交界的地方,手指一点一点移动,最后落在一棵树往上翘的枝条唯一一片垂下的树叶上! 对,答案就在这里! 所有人看着她渐渐屈膝下去,好像发现了什么,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不会真的被她找到了吧? 便是刚刚找过的韩彦筠和李仁都忍不住跟着她往那个地方瞄? 苏玉衡在那个位置看到了两个十分浅看着像树叶轮廓的两个字“倪宽”! 太隐秘了! 萧云鹤从苏玉衡最开始要求把画挂起来时,就觉得这个姑娘不一样,等到注意她眸光时昏时亮就已经觉得这姑娘参透玄机了。 他的目光随着苏玉衡的手指移动到那个点后,萧云鹤哑然一笑,这个姑娘不简单。 “我知道答案了!”苏玉衡眯着眼看到那个模模糊糊“倪宽”二字的落款后,偏头望向萧云鹤。 那两个字实在太像树叶,如果不是有了预断,压根就找不到。 萧云鹤满脸惊讶地点头,认真地打量了她两眼,方欣慰道:“这幅画归姑娘所有!” “哇啊哦!”雅间内沸腾了。 倪宽的画,听说好的仿作都万金难买,别说是真迹了,他的真迹几乎绝迹。而这个小姑娘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了落款,众人不得不惊奇了。 “多谢!”苏玉衡拱手一拜带着安允贤退到了一旁。 众人呆滞了片刻后,忍不住大声抚掌,“这位姑娘,你是怎么找到的?快给大家说说!” 萧云鹤也赞赏地望向她,“姑娘,可否将你的方法告诉大伙?” 苏玉衡淡淡一笑,手指着中上、左下和右下三个位置,将这幅画与星象图跟大家仔仔细细说了,还把自己测算的交点位置也告诉大家,众人方才恍然大悟。 许多人忍不住朝她拱手一拜,“姑娘真是大才,我等拜服!” 有认出她来的公子说道:“苏姑娘何止懂天文阵法,武艺也十分高强呢,上次还打败了襄国公!” “哦,原来是那位姑娘呀!”一时众人都想起了她是谁。 原来是那位会耍双枪莲花的姑娘,只是碍着皇家人在场,无人敢细说而已。 苏玉衡扭头傲气地瞅了一眼萧翎,对着萧云鹤说道:“快把画给我!” 这是萧翎的聘礼! 一时许多人都想起刚刚萧翎说的话,又怕自己多嘴,只是冲着二人笑了。 萧云鹤亲自取下画,卷好系好袋子又将它放入一个紫色的卷筒中,双手递给苏玉衡,浓浓的黑须一抖一抖,别有意味道:“苏姑娘,这画便是你的了!” 苏玉衡翘了唇角,正伸手要接,突然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梗在中间,把那画往上方一抛! 原来那顾灵秀实在气不过趁机偷袭。 苏玉衡唇角一勾,冷冷一笑。 就怕你不动手呢! 顾灵秀伸出手后,身子跃起,再次伸手去抢那画卷。 在霄云郡主面前动手,简直是班门弄斧。 苏玉衡压根没跟她去抢,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捏了东西,手指一弹。 顾灵秀的手快碰触到那画卷时,画卷被弹得往她身后飞去。 顾灵秀大惊,落地后连忙转身提气一跃,再去抓那画卷。 眼见顾灵秀已经抓住了那画卷,苏玉衡一个箭步,闪身过去落在她身后。在顾灵秀落地时,她右脚将一个锦杌给踢了过去。 顾灵秀恰好踩在了那锦杌边缘,她身子一滑,往前扑去,画卷撞在前面一根柱子上,失脱她的手,反弹过来,苏玉衡眼角弯弯,伸手接住了。 顾灵秀撞到柱子上时,气得浑身发颤,“苏玉衡!” 转身立即朝她扑来,又要去抢她手中的画卷。 苏玉衡压根不退缩,她一手负后,一手伸出去,反倒把画卷给送过去。 顾灵秀双手伸过来时,苏玉衡把画卷送去她左脸边。 顾灵秀连忙回手去拿,苏玉衡手一抖将画卷往她脸上一拍。等到顾灵秀抓到自己脸上时,她又把画卷拍了她右边的脸,如此数次。 顾灵秀气得七窍生烟,连连往后退,“苏玉衡…” 熟知苏玉衡欺身上去,速度越来越快,啪啪打脸,“我让你来北睿嚣张,我让你打萧翎的主意!我让你抢我的画!” 我杜霄云的未婚夫是你觊觎得了的! 顾灵秀被她凌厉的拍打打得完全说不出话,众人只听得到她尖厉短促的哭声。 原本大家觉得顾灵秀得寸进尺,蛮横无理,对苏玉衡教训她喜闻乐见。 可现在见顾灵秀毫无招架之力,满脸被打得通红,不消说那些在一旁苦苦劝说的南陈使臣,便是北睿的人也看不下去了。 “苏姑娘,快快住手!”萧云鹤苦笑着喊道。 苏玉衡这才收了手,抱着那画卷转身神气地走回了萧云鹤身边。 “玉衡妹妹,你太厉害了!”福康痛快得竖了个拇指。便是刚刚被顾灵秀气过的几位姑娘纷纷觉得解气。 苏玉衡一脸淡淡的样子,撇嘴嫌弃道:“这卷筒脏了!”说着把那卷筒不经意往倒在地上大哭的顾灵秀那边丢去。 里头的皇后被外头乱糟糟的场景弄得哭笑不得,刚刚本想发话,又觉得压压那个嚣张的南陈丫头也好。 苏玉衡将那画筒丢了后,直接把画卷插入自己的袖中,宝贝得很。 后边的萧翎望着小丫头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一边的顾灵秀要多气愤有多气愤,她甩开侍女的手,爬了起来,胸口憋着一团火,恶毒地瞪了苏玉衡一眼后,又痴痴地望着站在最后的萧翎,委屈地哽咽道:“萧七公子,我不会放弃的!” 苏玉衡闻言瞬间变了脸色,扭头瞪着她大怒道:“你必须放弃!” “为什么呀?”顾灵秀撒泼般冲她气呼呼问道, “因为他是我…”苏玉衡一句“他是我未婚夫”还没说完,却被又一个更大的声音给盖住了, “因为你是敌国宰相之女!” 众人往声音来处望去,正见高洋负手而立,冷冷看着顾灵秀与苏玉衡的方向。 ------------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诉衷情 苏玉衡朝他眨眨眼,有些莫名,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帮她。 高洋并不是为了帮她,而是他预料到苏玉衡要说什么话,他怕她那句话当众说出来,自己便再也没有机会。 而这时,上方的皇后娘娘开口道:“这位姑娘,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苏玉衡连忙收敛神色,心暗暗紧了紧,将画给安允贤拿着,自己缓缓走了上去,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按照规矩,跪在了珠帘外。 “臣女苏玉衡见过皇后娘娘!”声音清清冷冷,似带着一股寒意。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皇后微笑着开口道, 苏玉衡咬了咬牙,逼迫自己收敛住眸中的冷意,抬头垂目。 皇后和独孤贵妃一块儿打量她,皇后仔细瞅了瞅还跟独孤贵妃唠叨道:“这丫头乍一眼看去,没什么,可仔细看着,觉得那双眼睛长得真好看,单眼皮,水汪汪的,很讨喜!” “确实,这模样没的说,越看越漂亮!”独孤贵妃也夸赞道, 站在珠帘外不远处的萧谰言和萧云鹤有些汗颜,难不成这皇后还真关心上小七的婚事不成。 “你是哪家的姑娘?”皇后再问。 苏玉衡淡淡回道:“臣女是南苏家的姑娘,父亲在昭文馆任学士!” 一听到她父亲的职位,皇后脸色忽然黯淡了下来,昭文馆的学士实在不值一提,跟萧家比差远了。 便是外间不少人知道她家世太弱后,也忍不住有惋惜之色,北苏家还能上得了台面,这南苏家实在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地方,众人无不好奇南苏那样闷声不响的门户怎么能养出这么出色的姑娘来。 这位苏姑娘真的不是捡来的? 居然有人脑子里冒出了这样奇异的念头。 皇后顿了顿后,方缓声开口道:“苏姑娘今日表现尤佳,我会有赏赐于你!” “多谢皇后娘娘!”苏玉衡说完便退下了。 “好了,今日的比试可谓是精彩纷呈,各国才子佳人都大展才华,我心甚慰,我和两位宫妃也都开了眼界,辛苦了萧先生,也辛苦了三国使臣,至于西梁的三王爷…”皇后着重点到他, 梁乃遥立即上前朝她拱手,“请皇后娘娘吩咐。” “你好生等待陛下旨意吧!” “是!” 皇后一席话说完,跟着来的皇宫大长秋李公公便尖着嗓子高声道:“皇后娘娘起驾回宫!” “恭送娘娘!”众人一概行礼。 等到宫中皇妃离开后,宁王安排三国使臣离开,其他各家权贵也相继离去。 只是走得比较晚的韩彦筠在下楼梯处时,忽然有一个人递给他一张纸条,那人什么都没说就匆匆消失了。 韩彦筠十分诧异,他拆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一行秀丽的字迹:“想要杜霄云的遗物,便在一刻钟后来畅水园拿!” 韩彦筠眉心一锁,觉得十分古怪,这人到底是谁?谁要约他见面? 韩彦筠虽然犹疑不已,可看到纸条上“杜霄云”三字,他就发现自己毫无抵抗之力,那三个字就像魔力般吸引着他去。 曲礼楼东侧有一个小型园林,因曲礼楼经常用来接待来朝的外宾,偶有需要游玩休憩之所,故而在曲礼楼之西,仿照江南园林建了一处小园子,名叫畅水园。听说还特地请了南陈吴郡园林的匠人所建,里头甚有江南的风味。 曲礼楼散尽时,已是华灯初上,晕黄的八角福结黄纱宫灯挂满了畅水园的游廊,宫灯纱面上都绣着一些双鱼戏莲,百子求福,梅兰竹菊等各色图样,十分精美。 暖暖的灯光照射在湖面上,泛起一片波光粼粼。 畅水园四角皆有水榭,水榭贴着湖面有一排水廊,水廊旁正有几朵睡莲扑在水面,晚间一些水珠滚在睡莲上,霎时可爱。 韩彦筠走到畅水园的长廊上时,正见西北口的水榭上背对着他蹲着一个姑娘。只见那姑娘穿着一条白底红梅长裙,正蹲在水榭的水廊上,戏水耍莲呢! 韩彦筠忽然觉得这个影子有些熟悉,他抬步走了过去,从后边绕上了水榭后,又下了台阶来到水廊之上。 “姑娘,是你留下信条让我来这的吗?”韩彦筠淡淡问道,眉宇间说不出的清冷, 晗月公主听到他的声音后,喜极而泣,连忙起身转过头来,一脸激动地望着他,“韩公子…”她的声音温柔得吓人,如这夜水般让人荡漾。 韩彦筠看清她的面容时,霎时一怔,“晗月公主?” 虽然韩彦筠一直没把这位公主放在眼里,可架不住还是见过几面,对她有些印象,难怪刚刚见她觉得这穿着熟悉,原来刚刚在曲礼楼里,好像有见过,原来约他相见的是晗月公主。 “对,是我,是我想见你!”特别想,想得已经发疯了,后半句她在自己内心说着。 晗月公主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韩彦筠,好像见到一个许久未归的丈夫般,神情说不出的欣喜和激动。 知道是她后,韩彦筠脸色更冷了,“公主找在下有何事?”声音更冰冷。 晗月公主既然今日约了他来,便不准备全身而退,刚刚知道自己很可能远嫁西梁后,她便做了这个大胆的决定,她不管后果,她只知道她不尝试一次,她宁愿死。 “你可曾记得,我父皇差点把我许配给了你!”晗月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些他,望着他明润如玉的面庞,只觉得韩彦筠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男子,她再也看不到别人。 韩彦筠闻言眉头一皱,那事他自然知道,只是却没有放在心上,而且都过去了好些年了,她现在都要和亲西梁,提着旧事干嘛。 “公主到底何意?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在下还要回去!”说着韩彦筠便要走, 晗月一惊,没忍住走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臂,“彦筠…”她急忙哽咽唤道, 韩彦筠神色一变,就要去甩开她,“公主请注意自己的言行!”他声音已经透着一股子凌厉。 可晗月公主哪里肯放,见他对自己这么狠心,泪如雨下,恳求道:“彦筠,你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韩彦筠才知道晗月公主是故意以霄云诱他过来,跟一个即将远嫁的公主私下见面,要是被人发现,恐怕韩家又是满门遭祸。韩彦筠使劲推开她的手,厉声斥责道:“我与公主素不相识,公主没有什么话是需要对我说的。”说完人已经抬步走上台阶。 “你再走一步,我跳下去!” 身后传来晗月尖锐带哭腔的声音,韩彦筠霎时顿住了脚步,他烦闷不已,一时有些局促不安。 晗月见他终于站住了,不由露出了凄美的笑容,喃喃说道:“彦筠,自从上次父皇有意将我许配给你后,我心里便只有你一人,这么多年来,无论母妃和父皇想让我嫁谁我都不愿意,因为我只喜欢你韩彦筠!” “呜呜…”晗月抽泣不已,望着那孤寂的背影,心里又疼惜他。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杜霄云,我知道你爱她,可你知道吗?那些年你在京城带着她逛花灯的时候,我就跟在你们二人后面,你不顾生死要跟她上战场时,我偷偷出宫去城门处送你,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彦筠,呜呜呜….” 晗月苦苦诉说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委屈,今日她终于有机会说给他听,她什么都不想顾及了,哪怕只能跟他在一起一天,也好过跟别人在一起一辈子。 韩彦筠听了她这席话漠然片刻后,眼泪无声流淌,是啊,那些年他和霄云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美好,是多么无忧无虑,只可惜,他们一个成了断头鬼,一个苟延残喘。 “忘了她好不好?她已经死了,彦筠,答应我跟我在一起好吗,我去求父皇,让他拒绝西梁,或者你带我远走高飞?彦筠….求你,我真的不能嫁给别人,我会活不下去的!”晗月公主嘶声力竭地哭着,她抱着自己的胸口,望着韩彦筠的背影,苦苦抽泣。 韩彦筠闻言掩下眉睫,旋即仰头逼自己把泪水吞下去,头也不回道:“我想你是糊涂了!”说完已经大步离去。 “彦筠别走!”晗月公主急急叫他,却眼睁睁看着他出了水榭顺着游廊往外走。 “我这叫跳下去!”晗月公主见他脚步奇快,嘶叫一声,什么都顾不得了,转身朝水里一跃,跳了下去。 听到这响亮的噗通一声,韩彦筠瞬间止住了脚步,他侧身往水榭那边看去,正见晗月已经落在水里,拼命地扑打着水面,溅起一片又一片水花。 他瞪大了眼眸,一时纠结不已。 救还是不救? 救恐怕会有麻烦,不救….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韩彦筠四下望了一眼,“有人吗?这里有人落水了!”他大声呼唤,只可惜他不知道晗月公主早已把人都给支开了。 见无人应答他,韩彦筠不由心急如焚,再朝水中望去,却见晗月公主扑打水花越来越小,似乎有些撑不住了。 无奈之下,韩彦筠狠狠叹了一口气,转身朝水榭飞奔而去,直上水廊噗通一声跳下去,朝她游过去后,抱住了晗月越来越沉的身子。 好在这片水域比较浅,韩彦筠脚能着地,他踩着水中的石头,抱着她开始往水廊走。 晗月公主呛得有些晕乎乎,可大体意识还是清醒的,她抱着韩彦筠的脖子,贪婪地望着他俊美的容颜,忍不住倚在他怀里,略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幸福笑容。 好想时光永远停在这一刻!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吻你,是我对你的惩罚 (二章合一) 靠近水廊后,韩彦筠把她往水廊上一放,连忙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然后喘着气,不顾浑身湿漉漉的,爬山水廊就要离开。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晗月怎肯放手,她忽然使出全身力气,狠狠扑过去抱住了韩彦筠,死命巴着他道:“彦筠,你已经抱了我,你我之间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不能不管我!” 韩彦筠闻言气得面红耳赤,“你简直太…”太无耻了,可他如此温润的一个人,忍着没骂出口,他奋力把她推开。 “彦筠…”晗月又哭又闹,“你别走,我要走我今天真的就死在这里!” 韩彦筠站了起来,水滴顺着他的袖子一滴滴掉在木板上,很快水廊上湿了一片,他狠狠地瞪着她,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他绝难想象这是一个公主做出来的事。 晗月头发都湿了,发丝凌乱地布在脸上,她倔强地望着他,满眼不肯屈服。 她知道他是君子,她掐住了他这一点,她不要嫁去西梁,绝对不要。她要利用今日逼韩彦筠娶她。 “我救了你一次,仁至义尽,如果你要寻死,随你!”韩彦筠再看她一眼,提着湿漉漉的蔽膝往上头走,只可惜待他踏上台阶一步时, 正对着水榭的西北角的角门外忽然涌进了几个打着灯笼的太监和宫女。 “晗月在哪?你们快给我找!” 郁妃带着一群人焦急地寻找,只是她说完这句话,便看到了站在水榭水廊上的韩彦筠,郁妃登时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全身冰冷。 不仅她,所有来寻找的宫人都看到了。 郁妃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把这个事压下去,可她知道已经做不到了,她刚刚发现晗月不见了之后,已经喊了今日当值曲礼楼的武都卫帮忙寻找。 就在郁妃进来后,紧接着后面有十来个擒着把火,身着铠甲的武都卫士风风火火地踏步进来! 郁妃惊愕片刻后,瞬间带着人上了水榭奔了过去,正见晗月与韩彦筠浑身湿漉漉的,而晗月痴痴地望着韩彦筠,是半刻都不想移开眼,至于韩彦筠呢,他面若寒霜,闭了闭眼,目视地面,什么都没说。 “怎么回事?”郁妃觉得自己现在恨不得一头撞死, 晗月依旧跪坐在地上,十分镇静地跟她说道:“母妃,我与彦筠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他刚刚抱了我…” “晗月公主!”韩彦筠偏头怒喝了一声,她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她跳水逼他,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晗月不理会韩彦筠的愤怒,继续道:“母妃,您去求父皇吧,我现在不能嫁去西梁了,我只能嫁给彦筠!” “你给我闭嘴!”郁妃被自己的嬷嬷扶着,只差要晕过去, 晗月太糊涂了,她太单纯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她算计这么个小技俩就可以得偿所愿吗? 郁妃拿自己心肝宝贝女儿没办法,她对着韩彦筠怒道:“韩公子,晗月糊涂你也糊涂吗?你什么要来见她?你明知道她马上就要嫁去西梁?你有没有想过陛下知道后,如何处置你?” 韩彦筠已经被晗月气得说不出话来,对于郁妃这无端的指控,他半个字都不想申辩。他觉得这对母女简直无理取闹,果然皇家的人每一个好东西。 一些捕风捉影的假消息就可以让他举起屠刀杀了杜府满门,今日呢,什么都不问,就把一切罪责推在别人身上,韩彦筠觉得自己没有辩解的必要,跟她们多说一句话都让他恶心,皇帝就算是杀了他,他都不可能娶晗月。 郁妃见他压根不吱声,完全是冒犯自己,不由更气了,“韩彦筠,你简直胆大妄为,你败坏公主名声,你该当何罪?” 熟知已经忍了许久许久,忍了三年多再也不想忍下去的韩彦筠忽然冷冷抬眼,眸光如冬日里的冰凌,一字一句道:“要杀要剐随你便!” “你……”郁妃指着他,气得唇齿发白,“你太放肆了!” “来人!”郁妃怒喝道,便是那只金步摇都颤的厉害。 “在!” “把韩彦筠给抓起来,以亵渎公主之罪押下去!”郁妃发号施令。 “是!”身后的四个太监立马奔了过来,双双擒住韩彦筠。 晗月此时才发现事情没有按照预想当中的发展,不由着急了,“不,母妃,你别抓他…事情不是这样的,母妃…” 无论晗月怎么说,郁妃半字不理,呵斥一声,四个太监就把韩彦筠带下去了。 晗月跪在郁妃面前苦苦哀求,眼睁睁看着韩彦筠被带走,晗月急得哭了起来,跪在地上蠕动着,“娘…娘,你不能这样对女儿,刚刚是他救了我,是我逼他的,你不能抓他!” 郁妃何尝不知道,她心力交瘁地摇头,觉得自己女儿太傻了,她怎么会这么天真呢? 她真的以为她父皇平日里宠她就什么都可以答应她吗? 不可能的,在江山面前,在朝局面前,这些后宫的女人,儿女的婚姻都只是牺牲品,只是他稳固江山的工具。 不管韩彦筠是否有非分之想,抑或是被晗月逼迫,今日他与晗月私下见面且碰过她,他便是亵渎公主。郁妃知道现在说什么晗月都不会听她的, 郁妃强行把哭晕了的晗月公主带回了皇宫。 武都卫随着四个太监把韩彦筠押去了离曲礼楼最近的宣政门角楼里。武都卫瞎管京城巡逻,可曲礼楼的管辖权在负责皇宫守卫的卫尉手里,故而武都卫把韩彦筠移交了宣政门城门校尉。 苏玉衡与萧翎先后离开曲礼楼后,萧翎又折了几条巷子追上了她,二人选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弃了马车,散步着朝苏家的方向走去。 庆之等随从则牵着两辆马车跟在后头。 萧翎知道苏玉衡把那卷筒给丢了后,他便在把自己马车里寻了一个装着古画的紫檀盒子,他递给苏玉衡道:“你把那画放这盒子吧!” 萧翎瞅了瞅她右手那鼓囊囊的袖管,眼里溢出了嗔笑。 熟知苏玉衡偏头过去,双手背在身后,压根就不理他。 萧翎边跟着她走,边侧头望着小丫头白皙的面容,轻声道:“怎么了?我有得罪你吗?” “哼!”苏玉衡眼睛一丢,没理他,继续昂着个小脑袋望着西边残余的落霞。 太阳已经沉了下去,入秋的晚风有些凉,小巷子两边都是坊居,此刻这里已经看不到行人,想来都已经回了家里。西边一个院子里的新树伸出了几个枝条,三只小鸟扑哧扑哧,压得那还有些稚嫩的枝条一抖一抖的,苏玉衡和萧翎走近后,鸟儿呼啦啦展翅飞向了模模糊糊的苍穹。 萧翎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今天除了穿了那件不合身的衣衫外,好像没有别的地方得罪她,而且她明明在那小杂物间教训了他的。当然萧七公子绝不会承认最后实际是自己反惩罚了她。 “霄云,我可不记得你有生闷气的时候,谁得罪了你,你都是风风火火去教训一顿的,今日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从下马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刻,你可看都没看我一眼。”萧翎不满得询问。 苏玉衡闻言立即站住了,朝着他气呼呼瞪了一眼,“谁让你到处沾惹是非,惹得人家姑娘要嫁你,哼!”苏玉衡说完又开始大步朝前面走。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气,前世皇帝放话要把晗月公主许配给韩彦筠时,只听说韩彦筠跟她青梅竹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一世呢,独孤靖儿天天惦记着萧翎不说,来了个上不了台面的顾灵秀,还当众把他当彩头,苏玉衡只恨自己今天没把顾灵秀那口牙给打下来。 结果萧翎呢,他不但不生气,反倒说把这幅画当聘礼,惹得顾灵秀最后还跟她抢画。气死了,气死了! 见那浑身冒着怒气的小丫头走得越来越快,萧翎总算明白了,这丫头性子还是这么霸道。他忙加快脚步,伸手拉住她左手。 “好了,霄云,我错了,我认错,随你惩罚!”萧七公子认错态度很好。 他拉着她站住,眸光温柔地注视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感受到她的脉搏,一如他此刻的心。 苏玉衡冷冷瞥着他,“知道自己错在哪吗?”她学着他教训自己的语气说道。 萧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连摇头,然后一本正经地点头,“知道!” “哼,我问你,要是我没找到落款呢,你这聘礼是不是要给别人了!”苏玉衡将自己鼓囊囊的袖管伸到他前面,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你,让你下次再惹事!”不等萧翎答她,她昂着下巴道。 萧翎把小指勾住檀木盒上的一个系带,腾出左手又去握住她的右手,牵着她,温柔地笑道:“傻丫头,除了你爷爷外,那本书就你和我看过,除了你,别人都找不出来,要不是知道只有你能找出来,我又怎会说这是聘礼呢?” 他目光浅浅掠过她的袖管,又柔柔地落在她面庞上,他说“聘礼”两字时,声音十分地轻,似羽毛般刮过她的心,心底瞬间流过一阵酥酥麻麻的暖流。 苏玉衡只觉得他目光可以腻死人,她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脸上飞过一朵朵红霞,看得萧翎忍不住目光迷惘,有些心醉。 他松了她的左手,右手伸出去把她袖管里的画给缓缓掏出来,苏玉衡只觉得那画摩擦着肌肤让她脸烧得更红,萧翎唇角勾出优美的弧度,眼睛看着她,手下动作不停。 等到把那画全部抽出来,他又自顾自把画放进紫檀方形盒里。 系好后,双手奉上,声音温柔而又坚定,“给你!”目光牢牢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娇俏的表情。 苏玉衡没看他,只是低着头把画给接下过来,背到身后双手拿稳。 萧翎忽然俯身,靠近了些她,压低声音问道:“你刚刚不是说要惩罚我的吗?我接受惩罚。”呢喃似风,唇角弯了弯,是不怀好意的笑。 苏玉衡抬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翘着嘴望着他,“你想要什么样的惩罚啊?”她有点懵,她刚刚只是随口说一声而已,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惩罚他。 萧翎笑意更深了,负手过去,身子又弯了下来。 眼见那张俊逸的面庞在自己眼前放得越来越大,苏玉衡忍不住脑子往后仰了仰,紧张道:“你干嘛?” 萧翎一本正经道:“让你惩罚我呀,就跟我今日在曲礼楼惩罚你那样!”他微眯着眼,目光在她娇嫩诱人的双唇上划过,喉结不自觉动了动。 苏玉衡瞬间羞红了脸,他今日吻了她,难道…她也要吻他以示惩罚吗? 话说这真的是惩罚他吗? 苏玉衡黑啾啾的眼珠儿瞪得大大的。 可是,霄云郡主天不怕地不怕,难不成怕他调戏不成? 哼,谁怕谁! “闭上眼!”苏玉衡气呼呼地发号施令,声音还是有点细微的颤抖和紧张。 萧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真的就闭上了眼,只不过他忽然直起了身子。 “……”苏玉衡瞅着那张突然远离了她的脸,双颊鼓囊囊的。 离得这么远,怎么“惩罚”嘛! 苏玉衡觉得羞愤不堪,她突然想起后面还有人来着,她便侧头看去,正见庆之等人不知何时已经背身过去。 这下脸羞得更厉害了,今天出门没带锦娆,就带了若云若雪姐妹。这些可都是萧翎训练出来的人,这会眼力劲好得很。 苏玉衡回头气鼓鼓瞪着萧翎,心里有点打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哦。 她于是往前迈了一小步,几乎已经快擦着他的衣角,她在轻轻踮着脚,偏偏萧翎故意仰了仰身子,她够了第一下没够着,气鼓鼓地站了回来。 可以不“惩罚”了吗?她眨着眼睛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临阵脱逃的经历? 然后再一次,她又踮起了脚,眼瞅着一点一滴靠近了他那双唇,心砰砰跳得十分快,眨巴眨巴着眼睛,一脸看毒药的犹豫模样看着他的唇,她就这样停在了他唇部下方。 闭眼了许久仍然等不到动静的萧翎,内心实则已经苦笑不已,这是实打实的惩罚! 直到听到她软糯糯的呼吸声,他心里又痒痒的,她要是再没动静,他觉得他忍不了。 结果下一瞬,他的下颚被什么顶了一下,紧接着一片软软的唇蜻蜓点水似地在他唇瓣刮过,然后飞快地消失了! “哎哟!”他吃痛地睁开眼,正见小丫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萧翎捂着下颚,哭笑不得,所有情绪都郁结在胸口,不上不下,好不难受。 天哪,她怎么…连这个都不会,看来…严重缺乏教育! 不过….该死的,为什么觉得心里这么甜呢!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唯一能救他的是谁? (二合一) 用过晚膳后,皇帝褚孝仁正在日常处理政事的明光殿,听宁王跟他禀报今日文选的始末,知道西梁取胜后,他也没有太多表情。 在外人面前让人如沐春风的宁王,跪在自己父皇跟前时,却有些战战兢兢,他试问自己出身皇族,看惯了勾心斗角,别人使个眼色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他唯独猜不透他的父皇。 喜怒不形于色,天底下做得最好的恐怕是他父皇吧。 褚孝仁靠在蟠龙鎏金坐塌上,歪着身子眼皮有一搭有没一搭抬着。鲜卑慕容氏别有目的,南陈是来凑热闹的,无论是陈允章还是那个顾灵秀,都太失脸面。倒是西梁诚意求亲,将晗月公主和亲西梁,也算是对这么多年恩怨的一个了结吧。 褚孝仁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至于答应让韩彦筠参加比试的事,完全是为了给晗月一个机会。他对晗月到底是不一样的,因为…她靠着他撒娇时,让他想起了他最出色的女儿,他的第一个孩子,吉贞。 只是褚孝仁无论如何没想到,紧接着武都卫一个校尉和宣政门的城门校尉联袂而来,将刚刚发生了畅水园的事禀报给了他。 褚孝仁那一瞬将坐塌旁的一个小案全部掀了出去,气得直奔郁妃所住的望春宫。 褚孝仁进去时,郁妃带着宫人都跪在厅内,他大步踏上正厅,还没开口说话,却听得里头帷幔后传来一阵阵哭骂声。 “你们把他放出来,是他救了我!”晗月在里面边摔东西边哭。 “我不要嫁去西梁,你们都没良心,压根不考虑我的感受,呜呜呜….” 听到前一句话,褚孝仁抖着白须还犹疑了下,可听到后一句他简直火冒八丈,直接一脚把跪在他跟前的郁妃给踹开。 “你教的好女儿!”他冷喝一声,径直往里头走去。 里头的晗月听到这个声音后,一下子止住了哭声。 她父皇来了! 褚孝仁进去时,见晗月把里头宽阁内的摆设快砸了个干净,便是好几个宫女跪在四周想靠近不敢靠近。知道皇帝进来后,全部朝着他的方向伏地而跪。 “父皇….”晗月也跪在地上,她抬着水亮亮的眼眸瞅了一眼褚孝仁,被他眸底的冰冷吓得低下了头。 “朕只问你,今日的事是你的主意,还是韩彦筠的主意?”褚孝仁一步一步踏了过来,俯身下去,盯着她,眸底翻腾着晗月看不懂的情绪。 晗月被他盯得打了一个冷颤,“父皇…是女儿,是我我落下了水,他救了我….” 褚孝仁嘴皮一扯,面露阴戾,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啊…”晗月痛叫一声,被他甩得扑到了一旁,捂着脸痛哭,就连嘴角都出了血。 “今日西梁赢下文选,你便是嫁给梁乃遥无疑,你竟然做出这等无耻之事,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个女儿!”褚孝仁刚刚用尽力气甩她一巴掌,此刻竟是全身虚脱般,累得直喘气。 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连忙扶着他,躬着背,大气不敢出。 “父皇…您如果为女儿的名声着想,您就让我嫁给韩彦筠!”晗月倔强地撑在地上坐了起来。 褚孝仁呲牙冷哼一声,“你个下作的东西,居然这么不择手段,我告诉你,你必须和亲!” 晗月是铁了心不肯嫁西梁,平日她父皇都很宠她,今日居然还动手打她,她越发觉得委屈,尖锐地哭着,摇头道:“我不,父皇我告诉你,你要是让我嫁去西梁,我就死给你看!” 褚孝仁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觉得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竟是一把甩开太监的手,蹲了下来,盯着晗月,“晗月呀,你这是在威胁你父皇吗?” 他的声音幽凉凉的,听得让人瘆得慌。 “你父皇我活了六十多岁…从来没有人成功威胁过我,晗月,你以为你可以吗?”他凹陷的眼眶里嵌着一双矍铄的眼眸,漆灰深不见底。 褚孝仁忽然脸拉得更长,十分阴戾,声音阴沉得让人可怕,“我一直以为你是有两分像她的,现在看来我错了,为了个男人不惜不要自己名声,你没有哪一点比得上她,亏我宠了你这么多年,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脑海中忽然想起那个二十年未见的女儿,他深深记得当年她一袭白衣从这乾阳宫走出去时,眼神是那么高傲那么孤冷,似看透世间沧桑,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 她迎风站在乾元宫最前的台阶上,衣袂飘飘,风采决然,“如果你还是这洛阳城的主人,我便不会踏入洛阳城一步,我会在西山上看着你,等着你死!”说完,她昂首挺胸大步离开! 她永远那么高傲,那么坚强,她的丈夫身死塞外尸骨无存,没有压垮她的脊梁,她那襁褓里的婴儿被烧死,她将所有恨吞入肚子里,不肯留下一滴眼泪。 他犹然记得那一夜,她站在火堆里,望着他冷冷说道:“你放心,我的眼泪会留到你死的那天再流!” 她是有多恨他呀。 褚孝仁苦苦笑了一声,目光重新聚焦在晗月身上,“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晗月你尽管一试!” 说完褚孝仁眼睛聚起一股怒意,站了起来,退了两步,大喝道:“来人!” “奴婢在!” 褚孝仁的眼神忽明忽暗,一字一句厉声道:“传朕的旨意,幽禁韩家,以大不敬之罪,三日后,将韩彦筠于午门处斩!” “是…”首领太监应了一声, 褚孝仁不惜的再看了一眼晗月,转身搭着太监的手大步离去。 什么? 晗月呼吸凝滞了,一股凉意从头顶冷到脚心,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发抖。 等到反应过来后,她趴在地上使劲往外头爬,嘶声力竭地哭喊:“父皇,父皇,我错了,我错了,您别杀他啊,是我的错….父皇….女儿跟他之间没什么,是我故意的,父皇,呜呜…彦筠….” 晗月的声音回荡在冷冷清清的望春宫,只可惜再没有人搭理她。 皇帝的旨意迅速传递了出去,韩彦筠很快被卫士押去了刑部天牢,而羽林卫也齐齐出动,直奔韩府,将韩家上下包围了遍。 远山侯韩竹青躺在病榻上听到这从天而降的祸事后,竟是没有丝毫奇怪,脸上反倒了有一股苍白的释然。 等了三年,该来的终于来了。 韩彦筠被几个差役押着进入刑部天牢时,他往“冰”字号牢房的方向望了一眼,他忽然冲那领头的差役露出了微笑:“这位义士,我三日后便要死了,你可否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 那人身子闪了闪,上下扫了一眼韩彦筠,觉得这个公子气度不凡,让人心生好感,便懒懒问道:“你要干什么呀?” 韩彦筠拱手道:“冰字号牢房里,住着我一位故友,我想跟他道个别!” 即便在这乌烟瘴气的天牢里,韩彦筠没有丝毫落魄,反倒是扬起了明亮的笑容,那笑容似在憧憬着什么。 那差役皱了皱眉,往冷字号牢房方向看了一眼,那边只关了一个人,他沉默了一会,还是点点头。 韩彦筠大喜,朝他再拜,便往那个方向迈去。 韩彦筠一直走到那条道的尽头,那边阴冷阴冷的,他进去时没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望着最里头的一间牢房,见里头有个人穿着一身洗白破旧的白衫,头发虽有凌乱但大体过得去。那人静静地闭目,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歇息。 牢房的灯光忽明忽暗,在他脸上罩下了一片阴影。 见到他模样还算周全,韩彦筠放下心来,看来端王还真是想了不少办法。 韩彦筠自然不知道这是囹之照顾的结果。 他正想开口唤人,却发现那人忽然眼皮一抬,一道锐利的光芒射了出来。 即便是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三年,也没磨去他身为战场猎鹰的敏锐,早在韩彦筠往这走时,他就已经醒了过来。 待看清来人是韩彦筠时,他连忙撑着被折磨了三年的身子,站了起来,左脚用力缓缓拖着右脚往外面迈。 “杜大哥…”韩彦筠微笑着开口, “彦筠….”他酸涩的声音从喉咙挤了出来,正是杜兆明与韩婉茹的长子,霄云郡主的大哥杜笙。 “你怎么来了…” 杜笙话还没说完,目光落在韩彦筠手上那镣铐时,神色瞬间冷如寒冰,他撑在牢房的木棍门上,死死盯着他,用眼神质问韩彦筠发生了什么事。 韩彦筠安慰一笑,“杜大哥,没什么事,只不过找些借口要对韩家下手而已,你别担心,就算真的有事,我也愿意去陪霄云。” 杜笙闻言将头埋在两根木棍之间,半天没发出一点声响。 那差役等了一会,怕被上头人说便嚷了几声,催促韩彦筠离开。 韩彦筠没再多说,潇洒地转身走开,他步子迈的极为坚定,腰板挺得很直,好像他并不是赴死,而是迎向光明。 杜笙埋下的头再也没能抬起来,他悲愤不已,蹲在地上忍不住抽泣出声。 萧翎回到萧府后,意外地发现萧衍在他书房面色凝重地等着他。 “出什么事了?”萧翎见他脸色不对劲,立即走了过去,隔着案桌坐到了萧衍对面。 萧衍沉沉叹了一口气,将刚刚收到的消息告诉了萧翎。 萧翎闻言神色立即冰冷如霜,他很少失态,可听到皇帝对韩家的处置后,他几乎是呲着牙冷笑出声。 “不消说,这晗月公主一定是不想远嫁西梁,使了法子诱韩彦筠去见她,逼韩彦筠下水救她。韩彦筠是背了黑锅。”萧翎垂着眼将路恨掩在眉睫之下。 “是,彦筠就是太君子了些,反受其累。”萧衍无奈道, “不!”萧翎摇摇头,眸底闪过一丝凌厉的锋芒,“不怪他,救人没有错,是他韩彦筠身为君子的本能,他做的坦荡荡,皇帝因女儿的过错而杀他才是让天下人耻笑,晗月和亲西梁已成定局,郁妃和皇帝都知道实情,只不过是想杀他给西梁交待而已,另外” 萧翎忽然冷笑一声,“那位只不过是找了借口想动韩家,这三年来,远山侯告病在家,一副厌世的态度,皇帝早看不惯,这一次正好让他找到把柄,他便借机治罪韩家!” “唉…”萧衍无比叹息,“只有三天时间,实在不行我…” “不用!”萧翎立即打断他,“爷爷你别开口,咱们萧家一直置身事外,不理朝局,皇帝本忌惮您,您若因此事涉入,恐怕萧家后患无穷!” 萧衍垂着眉没说话,因为萧翎说得对,皇帝虽然表面对他比对谁都还好,可暗地里不知道派多少人盯着他。 谁叫他是前朝帝师呢?哼!萧衍冷哼一声。 “先让端王去想想办法吧。”萧翎意味深长道,“正好加深下他们兄弟俩的矛盾。” 萧翎说这话时,原本已经熄灯的端王府听到这个消息后,忽然灯火通明。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韩婉茹反倒没有哭哭啼啼,最先的惊吓过后,她很快镇定下来跟端王商量办法。浸润朝堂这么多年,端王何尝不明白皇帝的心思,当年他可是在他皇兄刀刃下保下了韩家,生生逼着皇帝吞下了那口气,今日再发生这样的事,端王没有把握能不能说服皇帝。 第二日天蒙蒙亮,他还是决定去皇宫找皇帝,朝堂上也有官员对于这样突出处置提出了异议,可都被皇帝给驳回了,等到下朝后,端王亲自去明光殿御书房找褚孝仁,兄弟俩开始还说得好好的,可后来不知怎的,两个人在御书房吵了起来,还听到了皇帝摔东西的声音。 最终端王黑着脸铩羽而归。 韩彦筠当晚进入天牢后,得到消息的囹之便把消息送出去给了杨清远,杨清远将此事告知苏玉衡,苏玉衡没气得掀了桌子。她知道一定是那个晗月公主愚蠢的行为导致她表哥入了狱。苏玉衡思索了一晚上,决心在第二日去找安老爷子,只是准备动身时,东成忽然给她送来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四个字“稍安勿躁”。不消说,是萧翎给她写的,他是说他在想办法吗? 苏玉衡没有再行动,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便相信他。不管怎么样,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营救韩彦筠。 只是一想起韩彦筠和韩家,她没忍住扑在炕床上大哭起来,他日,她一定要手刃仇人。 端王妃韩婉茹彻夜无眠,第二日一整天她都在等消息,端王一日未回,她知道他一定在想各种办法。因韩家突然被羽林卫幽禁的事,整个京城人心惶惶,很多人想起了三年前杜家那一次杀戮,难道皇帝终究是不肯放过韩家吗? 晚边,许多士子跪在国子监门口请愿,请求皇帝赦免韩彦筠之罪,韩彦筠少年状元,天下文人之楷模,再加之韩家人体望清峻,一直受到世人敬仰,受端王妃庇护之事虽然有人诟病,可远山侯和韩彦筠的一言一行依旧彰显着士林子弟的风采。 那一夜端王回来时,神色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第一次抱着韩婉茹,留下了心酸的泪水。 “婉茹,他杀彦筠是为了给梁乃遥交待,我明日去找梁乃遥,跟他说清楚事情经过,让他出面说话,一定能救下彦筠。”端王拍着韩婉茹的背,抚慰她,说这话时,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韩婉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反倒是这种时候,她竟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她很清楚皇帝要杀韩彦筠终究是因为杜家。 第三日上午,离韩彦筠被斩只剩一日了,端王一早直奔西梁在京城的驿馆,只可惜梁乃遥避而不见。梁乃遥是个很聪明的人,此事关乎北睿内政,他不想涉入,再者他很清楚真正想杀韩彦筠的是皇帝,他这次是来求亲的,皇帝借着给他面子的缘由,要除掉异己,他犯得着为此得罪自己的未来的岳父吗? 再说了,既然晗月公主心属韩彦筠,杀了韩彦筠以绝后患,也不是坏事。他梁乃遥必须要娶晗月入西梁,那么这个面子自然要,不然他梁乃遥岂不被陈允章给笑话了够。 午时,韩婉茹等在婉茹阁,她坐在小榻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门口,这时走进来一个嬷嬷,那个嬷嬷神情哀侧地踩着碎步走了过来,跟她低声说道:“王妃,王爷回来了….在书房。” 韩婉茹闻言眉睫一闪,没有太多意外,她本不抱什么希望。 她忽然幽幽抬眉,望着门口外的天空,那里正飞过一排大雁,她眯了眯眼,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然。 “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一个人了!” 嬷嬷闻言疑惑地望着她,韩婉茹扯了扯唇角,冷冷一笑,“备马车,我要出城!” ------------ 第一百六十八章 真正的天之骄子 1500钻石加更 韩婉茹的马车直接出了洛阳城,直奔西山上的明泉庵,青冥师太在明泉庵的前院里看到韩婉茹时,明显惊诧了下。 “王妃,您今日怎么突然来了?”青冥师太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双手合一微微欠身,她的眉眼十分慈善,笑起来眼睛弯成一缕泓泉,观之可亲。 不知为何,一看到青冥师太,韩婉茹忍不住要哭,她强忍着,恍然一笑,也欠身还了一个礼,开门见山道:“师太,我想求见娘娘,还望师太禀报!” 青冥师太闻言瞬间变了色,心下一沉,脸上难以抑制地闪过一片惊愕。 她惊愕的不是韩婉茹要见吉贞公主,她惊愕的是她的称呼。 韩婉茹称呼吉贞公主为“娘娘”?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青冥师太忽然冷笑一声,没有多问,这个称呼包含了太多太多,不需要说,她便明白,她顿了一会,目光怔怔道:“稍候”说完她便转身进去了。 韩婉茹一直在前院等着,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跟这位前朝皇后不相熟,穆仁皇帝在世时,她们见过几面,皇帝和皇后对杜家都十分得好,甚至有一次她无意中还听到穆仁皇帝称呼杜兆明为“杜老弟”。 她印象中穆仁皇帝十分高大,她没有见过他的正脸,只记得曾在讲武场上见过他,那时他迎着太阳站着,背影伟岸如山,耀眼的日光从他四周散发出来,让人忍不住景仰。 这才是天之骄子吧! 便是那那句“杜老弟”,也声如朗钟,喊完后,他豪爽一声哈哈大笑,如雷鸣响彻云霄。 那个时候她正怀着第四个儿子,她记得穆仁皇帝背对着她,在讲武场里摸着她三个儿子的头,十分喜欢的样子。那日穆仁皇帝走后,杜兆明入了屋子来,忽然就盯着她肚子,温柔地说道:“婉茹,要是这回咱们生个女儿就好了!”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她记得他以前说过无论儿子女儿他都喜欢,她摸着肚子朝他柔柔地笑着,其实她也想要个女儿,家里都是征战沙场的汉子,她一个人太孤单了,只可惜落地后,还是个儿子。 也只可惜,后来终于生了一个女儿,那个女儿也跟着上了战场。 她就在那个时候偶尔被召进宫,见过皇后几面,那个是很让人惊艳的女子,清绝脱俗,像是个从神仙殿里走出来的一样,那双眼睛特别明亮,好像是夜空中的星辰。 当时那么多位一起进宫去朝拜的夫人,她只单独留下了她,还拉着她说了好一会话。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又看着她的肚子,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皇后也怀了身孕。她总觉得皇后对她的肚子十分地好奇。出宫时,皇后还赏了一大车东西,她受宠若惊。 再后来,今上登基,皇后被封吉贞公主,远避明泉庵,她们就再也没见过。这二十年来,哪怕她时不时来明泉庵烧香拜佛,可皇后从来没有见过她。 今日她会相见吗?韩婉茹心里没有底,等了好一会,她没有看到青冥师太,不免心里有些忐忑。她开始在院子里四处走着,以消解心头的不安, 这院子栽了几棵银桂,枝叶正茂,很快就要到中秋了,约莫再过几日桂花就要开了。她仰头望着那团团绿叶,不自觉地发笑。 小霄云最喜欢吃她亲手做的桂花糕了。 正当韩婉茹陷入回忆时,身后传来青冥师太的声音。 “杜夫人,娘娘请你进去!” 听到这个称呼后,韩婉茹身子一颤,两滴泪珠从眼眶滑落。她吸了吸鼻子,将剩余的眼泪吞下去,转身过去,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明泉庵掩映在树林中的层层檐宇。 明泉庵的院子不宽却很深,确切地说是沿着山坡往上一层一层建成的,两侧均有游廊,韩婉茹便顺着游廊一个人慢慢地往上爬,直到爬到最后一阶,她忽然觉得背后袭来一卷山风,她转身一瞧,赫然发现极目过望去,那边是整个洛阳城。 她站在那用大理石铺成的宽宽前坪上,朝山前望去,山风在这里形成一个漩涡,两边的树枝哗啦啦作响。 前方暮霭沉沉,烟雾缭绕,笼罩着整个洛阳城。 韩婉茹苦苦一笑,明白了这位皇后的心思,她就是要在这看着她丈夫的江山。 她不再犹疑,转身往正门走去,直到快到门口时,看到里头背对着她,跪坐了一个青衣女子,只见那女子用木簪挽起了秀发,秀发间有斑斑银丝,脖间的领口处白色中衣夹着青衣,青衣沿着纤瘦的脊梁一直垂到地上,最后露出一双白底青面布鞋。 她目不斜视,望着那个腰板挺得很直的身影,沉沉迈步进去,跨过门槛跪到了她的身边。 “皇后娘娘….”她俯身一拜,行了一个大礼,一如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入宫拜见的情景。 拜完后韩婉茹抬头,目光不自觉地被吉贞公主前面的牌位所吸引。 “穆仁皇帝”四字印入眼帘,而这个大木牌旁还放着一个小木牌,因被一个升腾着三缕青烟的铜炉给挡住了,她只看到了第一个“穆”字,不消说,那应该是当年那个小太子的灵位吧。 吉贞公主把他们父子的牌位立在这,就是让他们看着这本属于穆家的江山。 吉贞公主终于被这个声音唤醒了,她微微侧身,一道舒和的目光扫了过来。 韩婉茹对上她的眼神,一刹那,两道目光将会,好像交错了二十年。 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这般微笑着看着自己,只是如今这笑容没有那么明亮,深如泉的眸底似有些哀色,面庞苍白而虚弱,就连呼吸都似有些不稳。 韩婉茹不知为何,眼泪汹涌而出,全身轻颤着望着她,努力稳住心绪。 “婉茹,你来了?”吉贞公主勉力笑着,声音又轻又柔,一片风就能刮走似的。 二十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当年的故人。而这个故人对于她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婉茹,我听说你后来生了一个女儿,是吗?”吉贞公主眼睛忽然亮了,期待地望着她。 韩婉茹刹那间泪水盈满眼眶,抽泣不已,微弱地点头。 吉贞公主没有哭,反倒是笑着,只是那笑意冰冷地让人遍体生寒。 “我知道,她死了,杜家人都死了!”都是被他杀死的! 吉贞公主淡淡说着, 她见韩婉茹哭得伏在地上,哭声越来越控制不住,目光似被一层烟雾笼罩了。 是呀,婉茹怎么控制得住呢?杀夫杀子之仇,跟她一样。那人杀了她丈夫,也杀了她还在襁褓里的孩子。 吉贞公主不由转身,目光落到那个小牌位上,她伸手将那小牌位拿了起来,眼神温柔可以掐出水来。 韩婉茹忽然抬头,正好看见那牌位上的三个字, 穆元沣! 元沣,寓意丰沛,风调雨顺,民富国安。这是穆仁皇帝和皇后对小太子的寄望吧。 吉贞公主抱着那个小牌位,眸光忽然幽凉而坚定,“婉茹,你放心,会有人给杜家报仇!” 韩婉茹止住哭声,惊愕地望着她,“娘娘….”她不知道吉贞公主为何突然这么说。 吉贞公主冷冽的眸光忽然越过她,落在门外那烟波浩渺的江山上,只见那苍穹中,两行鸿雁汇成一个人字,排箫直上,插入云霄。 她唇角微微一扬,黝黑的眼眸绽放出久违的神采。 “放心,十三骑会回来的,他们一定会拿回属于穆家的江山!” 她一直等着这一天! 他之所以留着她,除了怕天下人谩骂外,不就是要以她引诱那只暗骑出来吗? 不怕,万里江山终有荡涤掉污恶的那一天! (上部完)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浴火重生 韩婉茹离开明泉庵后,吉贞公主稍稍侧头,低声跟青冥师太道:“去唤青霜过来!” “是!”青冥师太立即从一偏门出了去,吉贞公主则展开一张小宣纸,挥笔飞速写下几个字,等到青霜过来后,她将纸条递给她,有些疲惫道:“你即刻送去皇宫,交给他!” 吉贞公主说这话时,看都不惜的看那纸条一眼,青霜恭恭敬敬接过去,然后飞快下山骑马直奔洛阳的皇宫乾元宫。 此时,萧翎正写好了一封信准备让东成给一个紧要人送去,庆之忽然从外头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公子,端王妃去了一趟明泉庵!” 萧翎听到这句话后,明显一愣,眼睛动了动,目光有些涣散,半晌后才沙哑开口道:“哦…她还真是聪明。”他看着手里那封信,笑了笑道:“那么我这封信就不必要了,烧了吧。”他头都没抬,把信给了庆之。 青霜拿着一块玉令,直接从西明门进了皇宫,直奔明光殿,她并没有进去见皇帝,她只是把那张纸条交给了首领太监山药。 皇帝褚孝仁正在御书房为学子请愿大发雷霆,却见山药忽然走了进来躬身在他耳边禀报道:“陛下,明泉庵来人了…” 褚孝仁听到这句话后,十分惊愕地看着山药,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清晰地看到山药深深地点了点头。 皇帝长袖一挥,示意那些跪着的官员出去,旋即山药把青霜给他的纸条递给了褚孝仁。 褚孝仁眯着眼望着山药递过来的纸条,有些发愣,脑子一片空白,直到过去了许久,方才伸手接过纸条,有老茧的手极缓地把纸条拆开。 “不许动韩家!” 五个字,如游龙走凤的五个字。 褚孝仁忽然颓然坐在了软榻上,两滴浊泪模糊了视线,那五个字似在他眼眶里打转。 二十年了,无论他派人送多少东西给她,都被她砸在明泉庵下的山路上,她母亲亲自去明泉庵见她,她也死活不见,无论皇室之人让明泉庵做任何事,她只有拒绝二字。 时隔二十年,她竟然给他写信….褚孝仁眼眶酸痛,只觉得他完全拒绝不了那个要求。 那么多人跟他求情,他越听越愤怒,端王为此跟他翻脸,他只恨不得立马杀了韩家,可吉贞这五个字,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哽咽了许久,他朝山药哑声吩咐道:“去,去传朕的旨意,让羽林卫回宫,放了韩彦筠吧” “是!”山药忙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着人拟旨去了。 释放的消息很快传遍皇宫前庭的中央官署区,朝臣愕然,尤其是刚刚那几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大臣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有人暗道是吉贞公主发了话,众臣方恍然大悟。 原本已经尘封的旧事,突然因这个二十年不再被人提起的名字,被勾了出来,引起一片唏嘘。 许多早已忘却的画面似乎也在不少朝臣心中浮现了起来,有些老臣,不由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神武盖世的穆仁皇帝。 韩彦筠自关入天牢后,内心十分平静,知道自己明日将处斩,他忽然心情就豁然开朗了。许多过不了的坎,了结不了的心事,突然都想开了。 他闭上眼,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明日过后,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也不必再有任何顾虑,那些包袱通通可以甩掉,这种感觉真好。 他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靠在墙壁上闭目歇息,享受死前最后一份宁静。 得到韩彦筠将释放的消息时,第一个驾着马车奔来刑部天牢外接他的竟然是萧宸。 谁都没办法想象萧宸自知道韩彦筠被抄斩时,心情是何等悲伤,她一个人吓得哭了两天两夜,她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心里那么在意韩彦筠,当知道这么美好的一个男子即将消失时,她心里是恐惧,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来得及跟他说她在意他,如果有机会,她萧宸一定要亲口告诉他。 于是,知道他无罪释放后,她顿觉喜从天降,哭着笑着喊上一辆马车,什么都顾不得直奔刑部天牢。 故而当韩彦筠似浴火重生般,跨过牢门后,他发现门口台阶下站着一个穿着一袭水绿色烟花长裙的姑娘,她亭亭玉立,明朗大方,脸上闪着喜悦的泪花。 韩彦筠怔住了,他一步一步走下去,站到了萧宸跟前,“萧姑娘”他神色还有些讶异。 萧宸又哭又笑,就是咬着下唇,说不出话,她很庆幸韩彦筠并没有受苦,除了头发有点凌乱外,面容还是那么明润,更重要的是她觉得韩彦筠好像不一样了。 她静静地打量他,深深望着他清澈的眼眸,他以前眼底总会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郁,而现在呢,他唇角的笑容有着一股豁达和开朗。 “韩公子,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大家都知道你没有错,你救人是天经地义的,你知道吗,还有多士子跪在国子监给你请愿呢!”萧宸焦急地宽慰他,她怕他因晗月公主的事心里有疙瘩,自知道晗月公主跳水逼韩彦筠救她后,她就彻彻底底看不起那个公主了。 韩彦筠闻言有些诧异,“难道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皇帝和郁妃为了晗月的名声,不应该把一切罪责推在他身上吗? “嗯嗯!”萧宸连忙点头。他们自是不知道当夜萧翎便吩咐人把事情真相给传播了出去,从而利用京城的舆论给皇帝制造压力。 韩彦筠闻言笑了,笑得十分明亮,如雨后的蓝天,没有一丝杂质,纯净如玉。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韩彦筠微笑着道, 萧宸被他的笑容给惊艳到了,睁着眼眸,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韩彦筠也不由定定注视着她,才注意到她的眼睫上依旧挂着一点点泪珠。 她是在为他担心吗?哭着跑来刑部天牢外是为了接他吗? 这样久违的感动,让他忽然有些心悸,萧宸有些羞涩的眼神如羽毛般刮过他的心,他注意到她的双颊已经绯红一片,他眸光似蒙上一层烟雾,有些讶然。 萧宸忽然吸了一口气,咬着牙狠狠地下定决心,然后抬眼望着他,“韩公子…我…喜欢你。”说着她两颊越来越红,快滴出血来,“我希望你快快乐乐,不再忧郁,不再伤感” 说完她咬着下唇,局促不安地低着头,然后忽然就扭头捂着脸跑开了。 韩彦筠呆若木鸡,直到她的身影从眼前闪过,眼前那片迷雾方才渐渐消散,萧宸娇俏害羞的背影越来越清晰。 他如古井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牵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他的手臂也被撞了一下,他稍稍歪了歪身子,还没来得及去瞧怎么回事。 耳边一个声音插了过来,“彦筠,还愣着干嘛?萧姑娘的话你没听明白吗?你瞧她,她都跑远了,可她马车还在这呢,你让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回家吗?” 见韩彦筠明显还在发愣,秦少游双手一推,把他往萧宸离去的方向推去,推得韩彦筠打了一个踉跄,他眨了眨眼睛,尽管内心还有些接受不过来,可脚步已经先于意念,往萧宸的方向走去。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苏玉衡眼里,此刻的她正站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早已泪如雨下。 萧翎静静地站着她身后,见她哭得稀里哗啦的,不由走近了些,微微揽住她发抖的手臂。 苏玉衡说不出清楚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激动、苦涩、释然,都有。 表哥,希望你如萧宸所说,今后快快乐乐,洒脱地活着,不要再被我所累。 她忽然哭得越来越凶,转身抱住萧翎,埋在他怀里,将自己内心的情绪悉数释放出来。 这是在跟过去告别,她与韩彦筠之间的感情彻底结束了,今后他只是她的亲人。 萧翎紧紧抱着她,轻声说道:“傻瓜,别哭了,都过去了,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会越来越好。”他抚慰着她,心情前所未有的通泰。 今日的韩彦筠,隐隐有一股豁达之气,他坚信,这一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韩彦筠已放下心中芥蒂。 萧翎送苏玉衡回苏府时,在曲礼楼二楼一个雅间内,慕容玦正在等一个人,这个人才是他来北睿的真正目的。 ------------ 第一百七十章 慕容玦的诡计 慕容玦一个人歪在凭几上,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等得有点不耐烦的他,潋滟的丹凤眼里闪过一片肃杀。 都一个时辰了,褚孝仁不至于不来吧。 这个念头刚落下,门忽然被推开,先是走进来一个拿着浮尘的太监,那太监眼睛犀利地四下一扫,直到发现屋子里只有慕容玦一人时,他方才让开一步,躬身等着身后那人进来。 褚孝仁就这样出现在了慕容玦的面前,慕容玦弯了弯唇角,即便这是他第一次见北睿皇帝褚孝仁,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褚孝仁眼神阴鸷,两条深深的法令纹让人看着就发怵,如不是慕容玦这样的人物,谁敢与他对视。 褚孝仁的身后还跟来了不少人,可他只让最先进来那个太监留在了雅间里,他在太监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方幽幽抬眉看着自顾自坐下来的慕容玦。 两个政客是来谈交易的,不必要计较这些虚礼。 “二皇子一出手,差点折了朕一名大将,哼,”褚孝仁冷哼一声,阴戾道:“说吧,你这次来到底有何目的?”他盯着慕容玦,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慕容玦歪着脑袋笑了笑,“陛下,我过来是跟您谈一笔交易!” 褚孝仁眯了眯眼,“哦?说来听听。” “我需要陛下提供三十万旦粮食,两万匹卷帛,且将北境与襄阳换防!”慕容玦极为平静道,压根不知道自己在提着多么无理甚至是可笑的要求。 “哈哈!”褚孝仁就跟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大笑了三声,然后一瞬间收敛住笑意,阴狠地瞪着他,“二皇子不是没睡醒吧?” 他说的三个要求,每一个都是痴人说梦,尤其是最后一条,他竟然提出让秦家与高家换防,让毫无与鲜卑对抗经验的高家来镇守北境,是敞开国门让鲜卑铁骑南下肆掠吗? 慕容玦依旧不急不缓地笑着,“陛下,您别着急,我之所以提出这三个要求,自然有跟这对等的条件跟您交换。” 褚孝仁扯了扯嘴皮,一副不想跟他多说的样子,“朕倒是不知道鲜卑有什么东西值得朕放弃这么多,你要是拱手相送一片江山来,还差不多。”褚孝仁甚是不屑。 慕容玦缓缓摇头,一字一句清晰道:“陛下可还记得一个人?” “谁?”褚孝仁懒懒问道, “司马南!” 听到这三个字后,褚孝仁神色大变,脸色瞬间如乌云弥漫,阴沉沉地拉下了脸,他死死盯着慕容玦,却只是从他那极美的丹凤眼里看到了一股强烈的自信。 “说清楚!”褚孝仁冷冷望着他,咬着字道。 慕容玦这才扯了扯唇角,吁了一口气,认真说道:“司马南在我手里!” “不可能!”褚孝仁忽然大声厉喝,猛拍了一下案几, 没把慕容玦吓到,可自己的手却麻了。 他见慕容玦依旧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眸光忽然缓和了下来,道:“他已经死了,当年他在青州起兵后,我派了我的长子齐王亲自带兵围剿他,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一堆火里。” 慕容玦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他是炸死,后来他逃入鲜卑境内,被我们的密探给发现了,带了回来。” 褚孝仁闻言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那一道道精光似把慕容玦给大卸八块般, “此话当真?” “当然,不然陛下以为我这次来北睿为了什么呢?我不骗你,我们现在需要粮食,而且我也跟你承诺,只要你让秦家与高家换防,三年内,我绝对不南侵!”慕容玦这回是诚心在跟褚孝仁谈条件。 褚孝仁缓缓叹了一口气,“你们鲜卑出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出了事,慕容玦怎么给出这样的承诺。 慕容玦苦笑一声,如实回道:“我们出现了瘟疫。” 褚孝仁闻言眉头一挑,冷笑出声,难怪呢?他忽然觉得心里很痛快,刚刚被慕容玦压制的那股不悦消散殆尽。 他忽然就有了底气来,神色慵懒了些,“二皇子凭什么以为朕会因为一个司马南而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呢?” 慕容玦忽然靠近了案几,幽幽望着他,“据我所知,司马南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褚孝仁看着他,没有说话,神情却越来越凝重。 慕容玦看出了褚孝仁眼神里询问的意思。 “他很可能是穆仁皇帝的十三骑!” 褚孝仁瞳孔瞬间睁大,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慕容玦很满意他的表情,“陛下,找到穆仁皇帝的那只暗骑,解除你的隐忧,不是你心里最沉的一块石头么?难道这个比不上以上三个条件?” 他说完就笑了,笑得很妖艳,与褚孝仁眼里一点一滴聚起的冷意形成鲜明对比。 褚孝仁沉默了很久,方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十三骑的事?” 慕容玦冷笑一声,忽然目光十分阴冷地盯着他,“你不就是因为十三骑的事,而杀了杜家满门么?” 也杀了霄云! 当年与杜家对峙的那些年,是慕容氏兄弟最肆意潇洒的时光。 即便他们是最强劲的对手,可也是最好的朋友。杜家过后,那种与对手心心相惜的感觉便再也没有了。 褚孝仁忽然感觉到周身一股肃杀的气息,他再次抬眼,方发现自己的侍卫太监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慕容玦。 无他,只因慕容玦刚刚射出的那记危险的目光让他心生防备。 “好,我答应你!”褚孝仁深思后开口了。 近日,陆少安那里传来的消息总让他有些不安,他隐隐觉得那只传说中的暗骑回来了,正潜伏在黑暗之处,一步一步朝他靠近,他必须尽快把十三骑给找出来,否则这个江山他坐的不安稳。 二人再商量了一些细节后,便不再多言,各自离开。 慕容玦秘密会见褚孝仁,商谈的内容虽然无人得知,可二人这踪迹还是北睿最精悍的两只密探寻查到了。庆之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将事情禀报了刚刚回到萧府的萧翎。 “你说慕容玦见了皇帝?”萧翎还是有些诧异的, “是,他们二人在曲礼楼见的面。”庆之回道。 萧翎踱步慢慢寻思,“鲜卑面临着这些困境需要解决,慕容玦一定是拿着什么东西跟褚孝仁谈条件了,无外乎让北睿进行救济。我好奇的是他手中会有什么筹码?” “嗯,属下再去派人探查!”庆之拱手道,“另外,我们的人发现慕容玦在北睿弄到了一批物资。” “好,”萧翎明眸一扬,“在他出境时,打他个措手不及,不然他当这北睿如入无人之地,没人奈何得了他。”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庆之说完退了出去。 皇帝于释放韩彦筠次日在宫中设宴招待了三国使臣,私下也好好宽慰了一番梁乃遥,梁乃遥自然生气,可褚孝仁给他允诺了一些补偿,梁乃遥是个政客,只讲利益,此事也就揭过去了。 晗月没能威胁到皇帝,可皇帝倒是以韩彦筠的性命相要挟,逼晗月跟随梁乃遥回西梁。 国宴后,三国使臣开始陆续离开京城,在慕容玦离开前一日他终于等来了苏玉衡。 苏玉衡一如上次那男装打扮带着若云若雪来到了慕容玦住的院子。 他依旧一袭黑衫站在夜色中,周身冰冷地没有一丝气息,除了那白皙的面容外,甚至看不出是一个活人。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他淡淡的笑着,这笑少了一些虚伪,少了一分邪魅,而是有些哀伤。 苏玉衡神情平静,并不想跟他交流太多,他那日在讲武场的手段霸道强硬且狠辣。现在对于她来说,他是个危险的敌人。因萧翎嘱咐不许她涉险,安老爷子便找了两拨人过来拿玉佩,可慕容玦连面都肯露,没办法,她只得亲自跑这一趟。 “把玉佩给我吧,”说完她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又道:“还是你准备又要我答应什么事再给我?”她已经失去耐心,活了两世,她最讨厌有人拿着东西威胁她,那种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太不好受了。 慕容玦忽然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一步一步靠近她,站在只隔她一步的位置,潋滟的丹凤眼里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对不起。”他忽然轻声道, 苏玉衡心下意识的一跳,抬眼望着他,见他目光十分柔和,还以为回到了以前,而这时他的手也已经伸了出来。 “给你!”他手腕一转,露出了他的掌心,掌心上有一块玉佩,是一只娇憨可爱的小牛。 她眸色霎时一动,伸手过去拿住了那玉佩,然后塞入自己的怀里,她平视他胸前,那片阴影罩在她脸上,这么近的距离,让她有些不舒服。 “谢谢!”吐完两个字,她转身离开。 慕容玦眸色一眯,看着她熟悉的脚步熟悉的背影,大步往围墙方向走,想叫住她的话溜到了嗓子眼,可他还是没有出声。 而这时,苏玉衡忽然止步,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子,侧身往慕容玦身上一丢,大声道:“这是给慕容钺的药!” 慕容玦接过那个药瓶时,惊艳的笑容霎时如碧夜荷般突然绽放,美得让人心醉。 她是霄云,只有霄云才会在乎慕容钺的伤势。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提亲 高湛歇息了这几日用了萧翎的药后,已经大好,一大早他就站在自己院子前伸展胳膊,开始摸着银枪舞出千百花样来。 高洋冷着眼迈进去时,高湛忽然往他的方向丢来一飞镖,高洋一伸手,轻飘飘地接住,从小高湛就喜欢这么锻炼高洋,以至于高洋闭着眼都可以接了。 “哥,你怎么样了?”高洋接过飞镖,往园子侧边的箭靶上一丢,走了过去。 高湛咧开嘴,露出齐整的白牙,大笑道:“哈哈,你哥我生龙活虎着呢,你瞧,我都可以舞银枪了!”说着继续舞了一个花样给高洋看。 熟知高洋翻了他一个白眼,没心情欣赏,他对一旁高湛的侍从吩咐道:“你瞧你们家世子爷面白气虚,声音短促,显然不太舒服,你还不赶紧去苏府把苏姑娘请过来给他看看!” 那侍从眨了眨眼,上下扫了一眼“面白气虚”的高湛,人家那银枪明明银龙走蛇,虎虎生威,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吗? 高洋见他愣在那没动,脸色瞬间拉了下来,抬脚朝他屁股踹过去,“你耳朵聋了吗?还不快去!” “是是是!”那侍从叫苦不迭地跑了。 高湛眼珠转遛一圈,总算明白了高洋的意图,他摸了摸下巴,笑嘻嘻道:“不对吧,高洋,你想见她就直说,干嘛借你哥我的名头啊。” 高洋白了他一眼,不想跟他说话,大步往里头走去。高湛笑眯眯跟了进去,陪着喝闷酒的高洋。 果不其然,苏玉衡接到这个消息后,拿着银针迅速朝高家赶来。 不过两刻钟,便听到门房来报,高湛一口茶噎住,“怎么来得这么快,她不会用飞的吧?”然后高湛连忙擦着下巴上的茶水,屁颠颠往一旁的床榻上跑。 高洋见他火急火燎的,登时就怒了,“你干嘛呢你,有点大将的样子好不好!”又不是让她来见你的,你激动个啥。 这么说时,高洋已经起身,因为他透过窗棂已经看到苏玉衡进入院子的身影。 高湛连忙趴到榻上躺好,“她不是来探病的嘛,我自然得装得有病呀!”说完他已经听到苏玉衡的脚步声,然后“哎哟”一声装得十分虚弱的样子。 他内心默默叹口气,这次得装得狠一点,才能制造机会让她再来呀。 苏玉衡进来时,正见高洋站在厅正中,微笑地看着自己,眼神十分明亮。 “辛苦你来跑一趟。”高洋现在已经内敛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个冷峻的少年。 苏玉衡朝他淡淡一笑,施了一礼,然后自然往侧边台阶上的榻上看去,“他怎么了?” “哦,今天早上起来他就觉得不舒服。”高洋神色很平静,没有一点说谎的慌张,领着她往高湛的榻前走去。 苏玉衡闻言眉头一皱,二话不说便走了过去,高洋亲自给她端了一个锦杌,她便坐在锦杌上探头打量高湛的神色。 高湛右眼眯出一条缝偷偷瞄着苏玉衡,嘴里哭天喊地的:“哎哟,好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起床就觉得全身咋呼呼地疼!”说完神情惧裂,忍不住痛得打滚。 苏玉衡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忙伸手按住他的右手臂,“你别动,让我把脉!” “不,不把脉!”高湛忽然就跟个小孩子一样把苏玉衡的手挥开,“你们别理我,让我痛一会!”说完背过身对着苏玉衡,继续嚎啕鬼叫去了。 “…….”苏玉衡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而一旁侯着的侍从几乎目瞪口呆,他家主子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站在苏玉衡身后的高洋顿时对高湛刮目相看,他怎么不知道他哥有表演天赋? “咳咳…”高洋咳了咳,掩饰自己的尴尬,他知道高湛怕苏玉衡把脉看出名堂,他便转个身坐在高湛的塌沿,面对着苏玉衡,温柔说道:“七丫头,要不你随便给他开一点药,先吃吃吧,到时候有什么效果我再告诉你。” 背身过去的高湛忍不住低声啧嘴,你就使劲找借口吧。 苏玉衡眉头一横,“不行,不看看他什么情况,怎么能随便开药,你让开,我给他把脉。” 高洋知道她的脾气,目光在她少女般白皙明润的面庞扫过,不自觉地别开眼,站起身来。 苏玉衡对着高湛冷喝道:“高湛我限你立刻躺好别动,别跟我大呼小叫,别让我怀疑你这么多年厮杀战场都是这么过来的。” “额……”一关乎他高世子赫赫威名,他立马就不做声了,然后乖乖躺平,朝苏玉衡委屈地眨眼。 高洋看不惯他哥跟苏玉衡撒娇,他都没有过呢,跟着冷喝一声道:“不是说眼睛不舒服吗?闭上眼!” “额……”可怜的高湛哭都没地方哭,然后装作眼睛不舒服的样子乖乖闭眼。 苏玉衡这才探脉,可把脉了好半天,也没觉得高湛怎么了。 她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哪不舒服?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湛心里打鼓,想睁开眼说话,却听见高洋接话道:“昨天晚上就有点不舒服,今天早上忽然厉害了。” 苏玉衡听得云里雾里的,转念一想,“可能是天气转凉,有点不适应吧。”说完她已经站起身来。 高洋见到她相信了,连忙点头,可突然注意到她单薄的衣衫时,眉头一凝,有些焦急道:“七丫头,昨夜都刮了风,你怎么穿的这样少,着凉了怎么办?” 高洋忽然很不开心,她身边的婆子丫头都是吃白饭的吗?怎么这么不会照顾人,可又想她母亲去世,家里姐妹为难她,一时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就连脸色都红了些,眼底太多情绪有些难以诉说,只觉得心口胀得厉害。 听到高洋这么温柔的关心,苏玉衡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别过脸去,“还好,我不觉得冷。”不得不说,前任这身子骨十分扎实,她个子高挑穿上衣衫显瘦,可她知道这具身体可结实得很。 高湛听到高洋那柔得可掐水的声音时,忍不住眯开一条缝去瞧一眼,正看到自己弟弟目光灼灼地看着人家姑娘。他突然意识到他这是在助纣为虐。他决定还是继续闭上眼睛的好。 “我看不需要开药了,多给他煮点肉汤补补,喝得身子暖和就行!”苏玉衡交待道, 高湛苦不堪言,他都快被补得精尽人亡了。 “好!”高洋答应她,他强迫自己移开眼睛,可是他完全做不到,只有看到她,他才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声。 她那莹润嫩白的两颊,跟个嫩豆腐块一样,真让人想咬一口。 “既然如此,我先走了!”苏玉衡看了一眼高湛,朝高洋施了一礼准备往外走。 “等等!”高洋见她走如风,眸色一痛,叫住了她, 苏玉衡转身看着他,奇怪道:“还有什么事?” 高洋忽然下了台阶从他刚刚坐着的坐塌上,拿起一件衣衫来,他展开衣衫递给苏玉衡,目光柔柔道:“今日变天了,你又穿得这么少,要是病了怎么办?把这个披着吧。” 苏玉衡明显一愣,发现那是一件妃色绸缎披风,红得很娇艳,里头是鹅绒,领间还有一串白绒绒的毛,看着十分温暖。她发誓她两世都没穿过这么鲜艳的衣衫,更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怕冷到穿这种里头毛茸茸的披风。 她前世有一件金丝软甲,故而她连战甲都很少穿。 “没事,不用了。”她莞尔一笑,施礼再准备走, 却被高湛叫住了,他焦急地坐了起来,“哎哟哟,苏丫头,你大老远地为了我跑了一趟,要是因为我着凉生病了,我爹要砍死我,你还是披上吧,放心这衣衫是新的,我媳妇没穿过。” 他可知道那披风是高洋昨日在商肆看到,精挑细选给她买的,刚刚苏玉衡来之前,还特地让人送了来,估摸今日是逮着了机会要给她,他自然要送弟弟一程。怕苏玉衡顾忌是高洋送的,便暗示是自己妻子的衣衫。 高湛这么一说,苏玉衡倒不好拒绝了,毕竟一件衣衫而已,推辞来推辞去,显得有些小气,再说了,她可听出来了,这是高湛妻子的衣衫,倒也没什么。她便从高洋手上接了过来。 高洋很想亲自给她系上,可迟疑了下,还是没有动手,她肯定不愿意。 等到苏玉衡自己给系上披风时,才发现高湛不知何时好端端地坐在了榻上。 苏玉衡愣住了,眉头一挑,翘着嘴道:“你不痛了?” “…….”高洋无语, “……”高湛尴尬,眼珠往梁上一翻,转瞬立马嚎啕一声,重新躺了下去,“哎呀呀,它就是好一阵歹一阵的。”说着还那眼睛偷偷瞄苏玉衡,却见她脸色冷沉冷沉的。 苏玉衡瞪了高湛一眼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觉得蹊跷,只是她无论如何想不到高家兄弟是为了见她而匡她。 高洋扶了扶额,连忙跟着她往外走,要去送她,却被苏玉衡拒绝了。 高洋就这样站在高湛书房门口静静地望着她,直到看到那红色披风的衣角消失在外边那拱形门外,他还不忍心收回视线,痴痴地望着,心揪得疼。 高湛见他那模样,才知道高洋这是魂牵梦绕了,不然从不儿戏的他怎么费了这么大周折就是为了给她送件衣衫呢。 高洋默默在他门口站了很久方离去,高湛看着着实心疼,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于是他朝高翔的书房走去。高翔如往常那帮正跟自己一些幕僚议事,高湛过来时,刚好差不多了,高翔便挥退众人,笑眯眯拍了怕高湛的肩,“怎么样?好多了嘛。”他觉得高湛精神气不错。 高湛没功夫跟他拉家常,便直接说道:“爹,你去给高洋提亲吧,那丫头还小,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 高翔笑意瞬间收起,认真地看着他,直到把高湛看得发怵了,高翔才扯着嗓子吼道:“那你丫的还愣在这干嘛?你是不是皮痒了等抽啊,”说着一脚要朝他踹去,“还不赶紧跟你媳妇张罗去!你娶了媳妇干嘛的!” 高湛就这样被高翔凶神恶煞般地赶了出去,他边哭边走,事实雄辩地证明了,他是捡来的,高洋才是亲生的。他娶媳妇难道就是为了给高洋操持婚事的吗?不太这样坑大儿子的呀!高湛边擦眼泪边往后院去。 而高洋不知道的是,他哥嫂给他张罗媒人要去提亲时,鉴于苏玉衡在讲武场和斗诗会上的惊艳出场,崔家终于被崔璕说动,也托了媒人来苏家提亲了。 故而敏宏院的卢老太太左等右盼,等着媒人上门来给她那一大箩筐及笄待嫁的孙女提亲,却没想到,等来了高家和崔家不约而同求娶苏玉衡。 ------------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家丫头谁都不嫁 大章节 崔家请的媒婆是万年县最有名的媒婆之一王大妈,高家请的媒婆是大兴县能把铁公鸡说上树的名嘴邢婶。 王大妈和邢婶关系不太好,有一次王大妈给人家公子哥说了一桩媒,本来说的好好的,姑娘家也愿意了,结果那家公子哥又看上了别人,把婚给退了,气得王大妈在坊间放出话,不让任何人给那家说媒,否则就是得罪她,而恰恰邢婶便接了人家说媒的活,从此二人形同水火。 今日王大妈和邢婶在苏家后院的敏宏院前遇见时,还皮笑肉不笑地冲对方冷笑。 两位京城有名的大媒人上门,卢氏嘴快合不拢了,自前阵子二丫头苏玉蓉出嫁后,她就开始着急已经及笄的三丫头到六丫头的婚事,天天盼着有人上门来说媒。 难怪今日门前有喜鹊叫呢,敢情一来就来了俩,而且还都是知名的,约莫这次能嫁掉两个。卢氏一边吩咐四媳妇冯氏好生招待着,一边吩咐大媳妇去把那几个愁婚事的四个丫头叫道隔壁,等着待会传唤。 那王大妈怕邢婶跟她抢人,一开口就跟卢氏说是有人看上了她们家三房的一个姑娘,卢氏一想三房刚刚及笄的只有苏玉香了,于是便把苏玉香给叫了出来。 王大妈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她,觉得十分的好,王大妈早听崔家说这婚事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她今日就是来走个过场通个气,以为卢氏把苏玉香叫出来就是崔家定的那个,故而没有多问。苏玉香一听是个崔家的公子,回到东次间时,没高兴得晕过去。 崔家可是千年门阀,嫁过去那可是个大家族,一时屋子里几个姐妹都嫉妒得要命。 王大妈就要了苏玉香的生辰八字,说是先去给崔家回个信明日带聘礼来。王大妈便先走一步。 邢婶倒是不着急,王大妈刚刚忙活时,她悄悄问了下,知道苏玉香是个庶出,高家看上的是嫡出的小姐。邢婶细问冯氏这东次间里哪个待嫁的姑娘是嫡出的,冯氏告诉她及笄待嫁的嫡小姐只有四小姐苏玉锦了。 等到王大妈火急火燎出去时,邢婶便开口了,“老夫人,我那家看上的是你们嫡出的四小姐呢!” 卢氏一听是苏玉锦,眉眼里都笑开花了,这可是她最宠的孙女,于是还故意卖了关子,“邢婶呀,不是我老婆子叼,这可是我心肝宝贝,长房的嫡女,不是好人家我可不嫁呢!” “哈哈,你放心,我这男方啊,是京城打灯笼都找不到的!”邢婶声音十分敞亮。 卢氏知道邢婶的厉害,便让贺氏把苏玉锦给叫了出来,邢婶便仔细打量了起来,她记得世子爷高湛跟她描述的时候说那丫头身量高挑,脸蛋儿白润,是苏家最漂亮的姑娘,旁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邢婶瞅了一眼苏玉锦,觉得她身量确实比较高,皮肤嘛跟鸡蛋清似的,正巧那边屋子还剩的两个丫头露出了头,邢婶眼尖比量了下,发现苏玉锦确实是最漂亮的。这下就跟卢氏点了点头。 卢氏高兴地眯了眯眼,道:“她可是我捧在手心上养的,邢婶呀,到底是哪家要咱们四丫头呀?” 邢婶手帕儿一丢,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老夫人,说出来您可别吓着,正是襄国公府让我来说媒的!” 卢氏还真就吓着了,便是贺氏和苏玉锦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卢氏十分奇怪,高洋看上的是苏玉衡,怎么邢婶又指名要了苏玉锦呢,她颤着声音问道:“敢问你是给高家哪位公子说媒呀?” “高家小公子高洋呀!”邢婶嗓子更敞亮了,高洋可是京城人人想嫁之的金龟婿呢。 “……”苏家所有人都愣住了,高洋不是喜欢苏玉衡吗?怎么来提亲的是苏玉锦呢! 卢氏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确定没弄错?” 邢婶不高兴了,“人家世子爷亲口说的,能错吗?” 卢氏不敢再质疑,她就这样战战兢兢地把苏玉锦的生辰八字告诉了邢婶,邢婶拿着先去给高家回信,约莫合适明日就来送提亲礼了。 这回真要晕过去的是苏玉锦,高洋居然派人来给她提亲了?她觉得身子都在飘,早就说嘛,苏玉衡那个丫头除了打打杀杀还懂什么?又泼辣还跟自己崔家表哥不清不楚,高家稍微打听下,就知道该娶的是她苏玉锦而不是苏玉衡。 卢氏这下是高兴坏了,今日一下子就有两个姑娘定下亲事了,可是去了她心头的一件大事呀。她还讶异于今日说亲的怎么都这么焦急,嚷嚷着明日就来送定亲礼呢。她自然不知道高家和崔家都很着急定下这门亲事。 只可惜,王大妈和邢婶折回崔家和高家,把那生辰八字名姓给奉上时,崔璕气得当场就跳了起来,还把王大妈给骂了一顿,王大妈弄清楚始末后,哭笑不得再次往苏家赶。 这其实也不完全怪王大妈,崔璕知道高家也找了媒人后,就催着王大妈过来了,只匆匆说一句“苏家早知道的,是三房我那表妹。”从而导致王大妈弄错了人。 邢婶给高湛回信时,也被高湛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是世子夫人给拦了下来,毕竟高湛咋咋呼呼的只说身量高挑最漂亮的,是个嫡出的女儿,还没来得及告诉名字,就催着邢婶出门,从而闹出了这笑话。 赶巧的是,邢婶和王大妈再一次在敏宏院门口遇上了,二人十分疑惑地看着对方,然后心下打鼓地进了卢氏的待客厅。 一进门二人便异口同声地跟卢氏说搞错了人,要说媒的是七姑娘苏玉衡。 这下是鸭子下油锅闹得不可开交。 卢氏气得一口气没上的来,被扶着倒在坐塌上晕乎乎的,而贺氏与苏玉锦跟邢婶吵了起来,苏玉锦更是拿着东西就恨不得把邢婶给打出去。而那边忍气吞声许久的许姨娘和苏玉香也忍不住了,见贺氏都骂了人,她们娘俩也把王大妈上上下下骂个遍。 邢婶和王大妈做了这么多年媒人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除了怪高家和崔家糊涂外,也只能怪自己。二人最后决定找卢氏。 “老夫人,您给句话,这可是高家,我是替国公爷的小公子高洋来求亲,这婚事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您就答应把七丫头嫁过去吧。”邢婶率先开口了。 卢氏何尝不知,只是她还没动嘴唇,王大妈立马接话了,“老夫人,高家是尊贵,可凡是得讲理,这崔家早和表妹定下了婚事,自然是让七姑娘嫁到崔家来。” 然后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地在屋子里吵了起来,再加之都呕了一肚子火,便演变成了泼妇骂街,可没把卢氏给气死。 场面越来越混乱,本来卢氏觉得这是件极为喜庆的事,结果因为个七丫头闹成这样,卢氏想不算在她头上都难。 “祖母,我不管,你要是答应把她嫁出去,我明日就剃头做姑子,我和六妹妹都被那个死丫头害死了!”苏玉锦几乎是在卢氏面前撒泼。 卢氏吓到了,便是贺氏也不痛不痒地说道:“母亲,七丫头怎么惹得崔家和高家同时来提亲了,这事急不得,另外,玉锦和玉香怎么办?她们以后怎么做人?”她自然不想卢氏答应,可不能让那丫头这么风风光光嫁出去。 许姨娘见贺氏出面了,自己却不准备做恶人,毕竟她见识过苏玉衡的手段,她只是带着女儿在那嘤嘤哭泣,博得同情。 卢氏完全被闹昏了头,她本来就没法抉择,这回听了苏玉锦和贺氏的话,更是不可能答应谁了,故而对着邢婶和王大妈说道:“两位老姐不要吵了,我们家七丫头刚满十四,还未及笄,年纪小,谁都不嫁!” 这下邢婶和王大妈傻眼了,闹了一日后,各自悻悻地回去复命。 高湛和崔璕都气得没吐血,谁都不肯让步,第二日竟是各自让媒人带上了几十箱彩礼直接到了苏府门口。南苏北苏两家人都给惊动了,苏家老爷和少爷齐聚在南苏前院,谁都不知道此事如何解决。 只是苏玉衡却全然不知,她这两天早出晚归,高家和崔家抬着聘礼在前院僵持时,苏玉衡却在安老爷子缂丝坊的密室里。 “郡主,慕容玦已经出京了,我们的密探得知他出京前曾在曲礼楼见了皇帝褚孝仁。至于商谈什么,不得而知。”安然跟苏玉衡说道。 苏玉衡冷笑一声,“两个政客还能谈什么,必当是交易,这恐怕是慕容玦来北睿的真正目的。” “嗯,慕容玦在京城购了一批物资,其中有安家的线人,得知他买了一批药品和粮食,想偷偷运出北睿。”安然有些奇怪道。 “药品?粮食?”苏玉衡仔细思索,“难不成鲜卑出什么事了?” “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跟皇帝肯定谈了什么秘密条件。”安然答道。 苏玉衡苦笑,“慕容玦哪怕在最坏的情境下,都能想办法获取最大利益,咱们没别的办法,只是死死盯着,在鲜卑与北睿边境加派些人手吧,一旦发现什么动静,也好及时通报。他总是干不出什么好事的。” 安然点点头:“郡主放心,我盯着他呢。” “好,咱们现在已经找到了猪、牛、马三块玉佩,接下来得想办法找到郭家后人!”苏玉衡道, 安然分析着,“是的,郭将军的妻眷都被没入宫中为奴,我已经派人去宫中寻查踪迹。” 苏玉衡跟安然商量完后,便干脆带着锦娆巡查了下她母亲崔氏的几家店铺。 已经午时,王大妈和邢婶依旧在苏家前院闹得不可开交,整个苏家被弄得鸡犬不宁,便是苏亦葆也十分为难,他不知道该把女儿许给哪家。卢氏哭笑不得,还有四个比苏玉衡大的丫头等着说媒呢,结果一直没动静,反倒是小的被抢着要。 苏家不安宁时,这个消息终于被庆之知道了,他连忙进去萧翎的书房准备把此时禀报于他。 此时萧翎正和他三伯萧云鹤在书房内下棋,而萧衍心情极好地在一旁看儿子和孙子对战。三人时不时有说有笑。庆之进来时,正见萧翎背对着他在下棋,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扰。 恰好萧衍注意到他神色不太好,便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庆之连忙上前,站在萧翎与萧云鹤中间,对着萧衍拱手道:“老爷子,刚刚苏家那边传来消息,高家和崔家同时派人去了苏家求娶苏七姑娘!” 萧翎闻言捏着那颗子瞬间凝滞,脸色也沉了下来,抬眼问道:“怎么回事?” 庆之则把事情大致经过说了一下,萧翎听完后眼底翻腾着怒意,闭了闭眼,寻思该怎么办。 不得不说,此刻他内心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愤怒,他的未婚妻,容不得别人肖想。 萧云鹤想了好一会,才知道这个苏七姑娘就是那日在斗诗会上赢得了那幅画的姑娘,再看萧翎黑沉的脸色,才知道万事皆不在心上的小七竟是真的对一个姑娘动了心。 萧衍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须,十分淡定,笑了笑道:“翎儿,要不爷爷也派人去凑个热闹?” 萧云鹤差点噎住气,“父亲…”他觉得自己父亲好像不是这么儿戏的人。 萧翎闻言脸色不禁有些发红,不太好意思道:“爷爷,她还小,刚满十四岁,还没及笄呢!”他不知道高洋和崔璕都急到这份上了。 他费了好大劲他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有了主意后,抬眼看着萧衍道:“爷爷,还请你进宫一趟吧!”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拜见皇后 苏玉衡在外面把肚子给喂饱了,方才带着几个丫头回府,只是她准备从侧门进去时,忽然发现大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她奇怪地带着丫头往正门口走。 锦娆率先跑了过去,跟门口狮子雕旁的一个管马的小厮道:“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人?”她发现门口站满了人,还能看到里头也黑压压的人头。 那小厮指着门口一穿着黑色纹袍带着高帽的太监道:“宫里来人了,说是要宣咱们府上一位姑娘觐见。” “什么?”锦娆万般诧异,“是哪位姑娘?” 她话音一落,正听见门口来宣旨的太监很无语地跟苏家人解释:“就是上次那位在斗诗会上击败了南陈宰相之女的那个姑娘?” 苏家人更懵了,他们压根不知道苏家有谁去过斗诗会,还什么南陈宰相之女,这种国宴是南苏家姑娘可以去的地方吗?以至于北苏一个来调和高家和崔家媒人老爷,弱弱地问道:“公公,您确定不是走错了地方?”有资格参加这种宴会的,苏家只有苏玉珏。 那太监已经不耐烦了,头一次宣旨遇到这样的事,“你们快把你们家的姑娘都请出来吧,咱家自己认,要是耽搁了皇后娘娘的召见,你们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最后南苏家大老爷苏亦仁没办法,只得着人去里头叫各位姑娘来。 而正在这时,苏玉衡缓缓从外面走了进来,侧身朝那位站在门口的公公道:“公公,您要找的人是我!” 苏玉衡施了一礼后,淡淡抬眉朝他莞尔一笑,眼神沉静,完全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姑娘。 那公公仔细看了她一眼,觉得确实是那日在斗诗会上的姑娘,瞬间眼睛亮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忙道:“对,就是你,苏姑娘,皇后娘娘口谕,宣你去东阳宫觐见!” “是!”苏玉衡欠身一礼,再朝院子中目瞪口呆的苏亦葆福了福身,便转身跟随那太监上了宫中的马车。 好在门口早有杜家暗卫,那个常日跟着苏玉衡的车夫便喊上若云若雪以及锦娆,跟在苏玉衡后面往皇宫方向走去。 前院所有苏家人都震惊了,那可是皇后啊,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他们家的七丫头竟然要被皇后召见?还有那斗诗会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看向苏亦葆,而苏亦葆只有苦笑,他好像完全掌控不了这个女儿。 便是如此,王大妈和邢婶更不肯走了,看来高家和崔家都是有眼光的,这个姑娘能得皇后青睐,谁肯让啊,于是前院继续吵翻天。 苏玉衡到皇宫西门建春门后,便只得独自一人跟着那太监往里头走去,锦娆等人都在外头侯着。 那内侍领着她顺着深深的宫墙径直往后宫走去,最后曲曲绕绕,越过不少宫殿园林,在皇后的东阳宫门口停了下来。 她抬头凝望着“东阳宫”三字篆书,目光蒙上一层水雾,前世她只来过这东阳宫一次,便是被封为霄云郡主那一日,她来皇后宫中谢恩。 “苏姑娘,娘娘等着你呢!”前头的太监见她站在门口不走,便提醒了一句,苏玉衡低头一笑,跟着他进去了。 随后那太监领着她来到了东阳宫皇后待客的偏厅,苏玉衡一直低着头双手合在腹前,跟在太监的后面碎步往前面走。 待到正中位置,她便俯身跪下去,刚刚余光注意到,这里不只一个人,除了皇后之位,应该还有其他妃嫔。 “娘娘,苏姑娘到了!”那太监回旨道, 苏玉衡立马再拜,“臣女苏玉衡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听到这干净利落的声音,身子还晃了一下,不知为何,便觉得这个声音给人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好丫头,快起来吧!”皇后和善地唤道, “是!”苏玉衡便站了起来,也不抬头,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台阶前。 余光注意到左右两边好几位妃子都指着她说着什么。 只听见皇后娘娘道:“各位妹妹,这个小丫头就是那日把那南陈的顾姑娘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 “哎哟,真的吗?看起来这么瘦,还这么厉害呀,可是给我北睿长脸了!”一个稍有些年轻的声音爽利地说道。 “那还不算什么,她还把萧三先生那幅画给赢回去了呢?可见是个文武通才!”皇后笑着说道。 席上有一人听到“文武通才”这个评价时,目光有人恍然,这个评价只曾给过一个女子,便是已故的霄云郡主。 “臣妾看皇后娘娘挺喜欢这个姑娘的。”那嘴巧的妃子继续讨好皇后道, 皇后笑着,“可不是,本宫无一儿半女,见到这样乖巧听话还有本事的孩子就喜欢。”皇后望着苏玉衡目色渐渐柔和起来。 只见她着了一身淡蓝色裙衫,一件小小的绣莲花纹短臂,挽了一个随云髻,一支碧玉簪子插在发髻上,簪尾镶着银色流苏,身子高挑如竹,双颊水嫩如鸡蛋清,单眼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跟会说话似的,像个瓷娃娃一样,真是越看越喜欢。 那巧嘴的妃子顺着皇后的视线看去,发现皇后眉眼里盛着慈爱,似有憧憬之意,她便半开玩笑地道:“娘娘这么喜欢这个丫头,不如赏她个恩典,让她常常进宫来陪伴您就是!” 皇后笑了笑没做声,她无儿无女已经很多年了,后宫里那么多妃子生了孩子,她都没有抱养过,难不成要认一个身份卑微的臣女之女为义女不成?她要是想要女儿多少女儿要不来呀。 可恰在这时,忽然一位娘娘出声了。 “说来我也一直想要个女儿却不得,心里很遗憾,两次见了这个苏姑娘,觉得十分欢喜,也很投眼缘,皇后娘娘,臣妾想收她为义女,您看可不可以?” 说话之人正是独孤贵妃,那日她就注意到了苏玉衡,而今日她得知太傅萧衍特请旨拜见皇后,表明萧家承领皇后盛意,将来让萧家七公子娶那日胜出的苏家姑娘。皇后这才召了她进宫。 既然这位姑娘迟早要嫁入萧家,她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收她为义女,如果她的义女嫁去了萧家,那么在世人眼里,萧家与宁王关系便不一般了。 独孤贵妃此言一出,众妃都有些诧异,一向高傲的独孤贵妃要认一个家世不显的臣工之女为义女,这太出人意料了吧,除了皇后外,其他妃子皆不知道她打了什么主意。 皇后名如明镜,只是她一向心宽,不爱插手这些夺嫡之事,在皇帝没有表露真正意图之前,皇后不会随意去袒护哪个皇子。同样,独孤贵妃这个做法,她也不好去反对,毕竟也要看萧家买不买这个账。 “你问我做什么,你应该问人家姑娘!”皇后朝苏玉衡努了努嘴,缓缓地笑着,看着她眼中有深意。 独孤贵妃便探视地问苏玉衡,“苏丫头,你可愿意?” 这只是个象征性地问一问而已,她不认为一个臣工之女有胆子拒绝她,否则她有的是办法让她不能嫁去萧家。 苏玉衡闻言眯了眯眼,心下犯难,从进来她便没有抬眼始终恪守礼节,垂目不言,此时才知道除了皇后外,还有独孤贵妃在场。 怎么办? 让她认一个皇妃为义母,还不如现在拿把刀杀了她,她性子刚烈,从不肯吃亏,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委曲求全。可如果真正当面拒绝,后果不容乐观,她虽看似冷静,可内心实则已焦急不已。 便是在场的皇妃见她没有立刻应允,已经诧异了。 “苏姑娘,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还不赶紧答应咯?”刚刚最先开口的那个妃子提醒她道,她咬字比较缓慢清晰,暗含警示意味。 可苏玉衡还没有动,恰在她为难之际,忽然她发现目光下方出了一双鸳鸯绣面鞋,紧接着她看着那人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跟皇后和独孤贵妃说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还真是抱歉了,这孩子已经认妾身为义母!” 苏玉衡浑身一颤,纤指抖得十分厉害,她的掌心是那么温暖柔和,甚至还能感受到她细腻光滑的肌肤。她的声音温柔地像清风,在她耳帘徜徉,她的心跟着要被抽出来一样。 太让人情不自禁了,太享受了,她浑身就跟要烧起来一样,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甚至以为回到了七年前,那人也这样拉着她的手跟皇后请安。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叫一声杜夫人 韩婉茹一说完,所有人纷纷交换了眼神,又看着她,“王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都没听说呢?”那伶牙俐齿的妃子问道。 便是独孤贵妃先前脸色沉下去后,听到韩婉茹的话,神色好了一些,也等着她的解释。 韩婉茹换了一只手握着她,再伸手揽住她的肩,轻声解释道:“几个月前,她曾跟福康比过武,福康输得心服口服,硬要认她做妹妹,有一次还把她带来了府上,我也十分喜欢她,便问了她双亲,才知道她母亲去世了一年,她年纪小小的,还带着弟弟,操持自己那一房的事,想着别人家跟她这般大的孩子,还在母亲怀里撒娇呢,她却要掌家,我心疼得不得了,便认下她做女儿。不瞒皇后娘娘,前几日我之所以去那斗诗会,便是想看看她而已。” 韩婉茹这般仔细解释,众人再没有不信的,毕竟她讲的都是实情,而且韩婉茹的性子大家都十分清楚,看着柔善实则冷傲,从不说恭维的话,也不说假话。 “我说呢,难怪她傻傻地站在那,就是不吭声,今日幸好你来了,否则咱们要为难这孩子了!”皇后失笑道,认了一个母亲,哪里能再认母亲的。 独孤贵妃闻言终于舒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道:“看来我和王妃还真是性情相投,居然都喜欢上这丫头了,不过我今日既然开了这口,今后断然也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以后我也当她是自己女儿一样的。” 独孤贵妃话音一落,却有一装饰华贵的妃子接了话道:“王妃妹妹也才进宫不过两次,独孤妹妹就跟她性情相投了吗?” 苏玉衡闻言吸了吸鼻子,止住哭意,稍稍抬眼看去,见这妃子年纪跟皇后差不多,又坐在皇后左下首,独孤贵妃坐在右下首,可见她位份应是介于皇后和独孤贵妃之间,那不是齐王生母舒贵妃还能是谁? 只是听着舒贵妃这语气似乎跟独孤贵妃不太合。 舒贵妃与独孤贵妃是死对手,人尽皆知,舒贵妃长子齐王本应该是太子最佳人选,可偏偏独孤贵妃和十三子宁王十分受宠,俨然有夺嫡之势,是以这两位娘娘在宫中形同水火。 再加之这次三国来访本是由齐王为主宁王为辅来做接待,结果上次齐王在曲礼楼摆洗尘宴接待三国使臣时,出了徐国公府那事,丢了北睿的面子,齐王被皇帝骂了一顿,耳后比武由端王压阵,斗诗会由宁王主持,没齐王什么事,最后宁王还得了皇帝嘉奖,舒贵妃只觉得打脸,故而心里早窝了一肚子火,见到独孤贵妃都忍不住想刺她几句。 韩婉茹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褪了下去,她不喜欢别人夹枪带棒相互斗嘴时扯上她。 独孤贵妃内心早已怒火中烧,可脸上的笑容却十分完美,“姐姐说笑了,性情相投这事可与接触时间无关的,妹妹我和王妃都喜欢这孩子,可见是对了眼缘,再说了,姐姐跟王妃早就相识,也不见得性情就相投呀?” 舒贵妃脸色瞬间拉了下去,“我怎么就跟王妃性情不投了?妹妹这是离间我们的关系么?” “哪里哪里,妹妹我只是听说姐姐向青冥师太求平安经不得,想托王妃去要,却被王妃拒绝而一直耿耿于怀呢!”独孤贵妃皮笑肉不笑道。 明泉庵对皇室中人只买端王妃的帐,端王妃早知青冥师太的意思,故而皇宫妃子求她办事时,她也一概拒绝,没少因此得罪人,舒贵妃便是其中之一。 舒贵妃见独孤贵妃明目张胆挑拨她和韩婉茹,不由气得面色潮红,正瞪着眼睛要骂时,皇后沉声说道:“好啦,今日叫各位妹妹来,是让大家来瞧瞧这个文武双全的丫头,不是来斗嘴的。妹妹们就少说几句吧。” 舒贵妃咬着牙别过脸去,她确实不待见韩婉茹,可她更看不惯独孤贵妃。 韩婉茹闻言却是波澜不惊,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不耐烦,她实在不喜欢跟这些后宫妃子相处,每说一句话都绕上很多圈,甚至一不小心就落入她们的陷阱。 独孤贵妃被皇后斥责没有不好意思,看着苏玉衡很快脸上又溢开了笑容,顺手从手腕上退下一个玉镯子,朝苏玉衡招手道:“孩子,快过来,我打心眼里喜欢你,这镯子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有了端王妃和萧家那两层关系,独孤贵妃更得对她示好了。 苏玉衡自然不想要,她稍稍测了测头,即便没有与韩婉茹对视,可这明显是问她的意思。 韩婉茹嗔笑了一声,轻轻把她往独孤贵妃那方向一推,“傻丫头,还不快过去谢谢贵妃娘娘!”她语气十分亲昵,就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苏玉衡神色一动,有些心酸,这才缓步走到独孤贵妃跟前,跪在了她面前,独孤贵妃伸手拉住她手腕,亲手给她戴了上去。苏玉衡只得俯身一拜给她行了礼:“臣女多谢贵妃娘娘抬爱!” 既然苏玉衡是端王妃的义女,其他妃子没有干坐着的道理,便是舒贵妃也象征性的给了一对耳环,其他妃子也纷纷送了各种金银首饰,以至于从来不爱戴各自饰品的苏玉衡,今日发髻被插了好几只簪子,手里也戴上了几只镯子,还有送她项链的。苏玉衡简直哭笑不得,有种跟着娘亲出来拜年的错觉。 等礼收得差不多了,皇后最后特地跟韩婉茹说道:“王妃妹妹,中秋前一日正是独孤妹妹的寿辰,往年陛下都把她的寿宴与中秋家宴放在一块举行,端王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参加中秋家宴了,这回你带着福康和这丫头一块来可好?” 韩婉茹闻言眉头稍稍一紧,皇后这话让她有些为难,端王与皇帝不合,她又不喜欢皇家人,故而除了祭祖,她和端王从不参加宫宴,只让福康和福永过来,而这一次端王因韩彦筠的事跟皇帝闹得很僵,皇后没明说显然是想让她跟端王过来,以缓和他们兄弟俩的关系。 再加之都让她带苏玉衡来,可见是示好了。她实在不好拒绝,最后只得道:“妾身领命。” 皇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随后韩婉茹便带着苏玉衡退下了。 自刚刚韩婉茹握住她的手后,便再也没有放下来,二人在宫人的引导下慢慢朝外走,一路上韩婉茹指着皇宫里的景致跟她说笑,苏玉衡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韩婉茹今日的举动太让她惊诧了,皇后为什么会召见她,而韩婉茹为什么也恰好在那?难道她不该解释一下吗? 正当苏玉衡边走边思忖的片刻,警觉性极高的她忽然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她凝神一瞧,赫然发现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正以奇快的速度朝韩婉茹身上罩来! 苏玉衡身子一闪挡在韩婉茹跟前,藏在腰间的匕首往前一弹,正对那白猫的喉咙,白猫喵叫了一声,身子吃痛摔了下去。 韩婉茹和一旁的内侍还惊魂未定地瞅着那只在地上痛得打滚的白猫。 那内侍见韩婉茹受惊,对着那猫窜出来的方向喝道:“哪里来的畜生,挡了王妃的道,谁看这猫的,还不赶快滚出来!” 宫里的猫狗玩意儿都有专人看管,内侍自然是觉得有人失职才出现了这猫乱窜的情形。 只是内侍话音一落,一个声音从侧面一棵树下冷飘飘地传来。“它是我的猫,怎么?你也让我滚出来么?” 那内侍循声一望,发现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妃子,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奴才该死,不知道是柳妃娘娘您的猫,冒犯了您,还请恕罪!” 苏玉衡不由眯眼瞧了那柳妃一眼,发现她年纪与韩婉茹差不多,看着也十分年轻,尤其那对眼睛十分妩媚,横波流转,带着一股子锐气。 紧接着那柳妃身边的侍女惊叫一声跑了出来,连忙抱住那白猫,带着哭腔道:“娘娘,白猫嘴里流血了,怎么办?没准活不成了!” 柳妃没有搭理她,冷冽的目光越过苏玉衡落在韩婉茹身上,忽然就大惊小怪道:“哎哟哟,这不是杜夫人吗?”声音尖锐得很。 她此言一出,苏玉衡当场色变。 只见柳妃慵懒地摸了摸自己的梅花簪,不痛不痒继续道:“哎哟,瞧我这记性,现在应该叫端王妃了!” 她把端王妃三字咬得极重,妩媚的眼眸里盛满了讽刺的冷笑。 即便苏玉衡没有回头瞧韩婉茹的神色,可也感受到她呼吸一凝,苏玉衡不由犯嘀咕了。 柳妃到底是何人?为何她对娘亲有很浓的敌意呢?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母爱如水 (上章有修改,用的是暗器不是匕首,匕首不能带进宫的) (上章有修改,用的是暗器不是匕首,匕首不能带进宫的) 韩婉茹面色无波地看着柳妃,眼神有些不屑,“原来是柳妃娘娘,幸会。”她微昂着头,淡淡说道, 她的品级可是比柳妃还高,她是正一品王妃,柳妃是正三品宫妃,柳妃见到她该行礼。 只是柳妃自动忽视了这一点,见韩婉茹没有因自己的话而受刺激,便又看向苏玉衡,对付一个小丫头,她可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便眸光冷峭道:“你是何人?竟敢伤我白猫?” 柳妃显然跟韩婉茹有过节,苏玉衡哪里肯给她好脸色,便冷冷道:“你的白猫朝我窜来,我不挡它,难不成白白让她抓我脸不成?” 柳妃眉头一蹙,讶异于一个小丫头竟敢跟她用这种语气说话,便作色厉声道:“放肆,我是陛下宫妃,你是何人,竟敢不下跪给我行礼,还如此倨傲,来人给我教训她!” “慢着!”韩婉茹冷喝了一声,这语气倒让苏玉衡愣了下,跟刚刚的温柔判若两人。 “柳妃娘娘,我品级比你高,怎么也不见你给我行礼,无礼之人倒是还先怪上别人了?”韩婉茹神色清冷道,虽然她一贯柔善,可也不是任人欺负,尤其她还敢斥苏玉衡,韩婉茹更气了,任何一个母亲在孩子面前都是最强大的。她既认了苏玉衡为义女,自然是把她当亲生女儿。 她说完还把苏玉衡往她身后一拉,一贯冲在最前面的苏玉衡还有些不适应。 柳妃冷哼一声,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她平生最恨的人便是韩婉茹了,见了她没骂她就算最大的功德,还给她行礼那是痴人做梦。 她不想跟韩婉茹纠结这个事,瞥了一眼那恹恹的白猫,忽然阴狠地瞪着苏玉衡,“大胆,你竟然对一只猫下如此狠手,可见心肠歹毒,皇宫中不许你这样的人进来,来人去把此事禀报前庭羽林卫,好好调查下她的来历,别让什么心存诡邪心思之人入了宫!” “是!”一旁柳妃的内侍躬身要走。 “慢着!”韩婉茹这次是真的动了怒,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冰寒,“柳妃娘娘,她是我女儿,是奉皇后旨意入宫觐见,你这是质疑皇后娘娘随意让人进出?还是…这后宫已经是柳妃娘娘来做主了?”韩婉茹忽然往前迈一步逼近柳妃。 柳妃闻言神色大变,韩婉茹这帽子扣得太大了,倘若这话被皇帝和皇后知道,恐怕她落不了好下场,一时脸色惨白,惊骇不语。 韩婉茹不是一贯温柔怕事吗?什么时候嘴皮子变得这么厉害了? 便是苏玉衡都大吃一惊,她可从来没见过她娘摆过脸色,以前在杜家时对下人都是和颜悦色,阖府无人不喜欢她,与京城贵夫人相交,脸上从没少过笑容,今日面对着柳妃竟是言辞如此犀利,还真让苏玉衡刮目相看。 尤其她刚刚那句“她是我女儿”听得苏玉衡心神震动。 韩婉茹面对柳妃的咄咄逼人,出奇地平静,下巴微昂,眉目稍垂,似乎并不想看柳妃。 见柳妃怔在那不说话,韩婉茹不想再搭理她,拉着苏玉衡便往外走。等到韩婉茹的背影走远,柳妃才缓过劲来,气得直跺脚。 刚刚抱着那白猫的宫女,小心翼翼地跟她说道:“娘娘,这白猫死了!” “什么?”柳妃柳眉惊皱,连忙往她怀里一瞧,赫然发现那白猫已经瘫软,身体的温度渐渐褪去,嘴角还留有血迹。 柳妃恶狠狠瞪着苏玉衡消失的方向,“你们刚刚看清了吗?她到底用什么伤的白猫?” 其中那内侍稍稍抬眉,道:“奴婢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可她没有抓到白猫便让它死了,可见一定是用了什么暗器!” “给我找,看着四周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是!” 于是原本藏在树后的几个小太监纷纷闪了出来,在刚刚这边石径四周仔细寻找。只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东西。 最后柳妃盯着那只死去的猫露出了阴狠的笑容,她忽然伸手把那猫给抱了起来,慵懒道:“怕什么?她让我损失一只猫,我定然要让她那所谓义女不得好死!” 说完又把那猫丢给那个宫女,“去,把这只猫送去太医院,让他们查证是什么东西伤了它!” “是!”立马有一个太监和宫女便抱着白猫朝太医院方向走去。 柳妃则望着韩婉茹消失的方向冷笑,“韩婉茹啊韩婉茹,你不是还要带她来参加中秋宫宴吗?届时让你们母女有去无回!”说完她便扶着一个太监的手优雅地走了。 这边韩婉茹带着苏玉衡继续往建春门走去,一路上韩婉茹丝毫没受柳妃的事所影响,依旧有说有笑,苏玉衡却是按捺不住了。 “刚刚那柳妃是什么人?她跟你有过节吗?”苏玉衡终于开口。 熟知韩婉茹闻言眼神出奇地亮,止住脚步盯着她,惊喜道:“你总算愿意跟我说话了!” “……”苏玉衡无语凝噎,目光在她面庞飞快扫过,又别开了,那是这个世上最溺爱的目光,她不敢对视,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韩婉茹压根忘了苏玉衡问什么,见她肯跟她说话,高高兴兴拉着她的手出了宫门。 直到出了建春门,王府的人很快就上来接韩婉茹,苏玉衡知道该跟她分开,稍稍抽手,不晓韩婉茹反握住她的手,哄着孩子般轻声道:“跟我去一趟王府。” 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欣喜。 从来不强迫别人的韩婉茹这一次不等苏玉衡答应,便拉着她往马车上走。 苏玉衡目光怔怔,除了她柔雅的声音和熟悉的背影,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于是就这样被韩婉茹拉着上了王府马车。 坐上马车后,韩婉茹便拉着她一道坐在那软榻上,软榻上放着一方小案,上头都放着点心,苏玉衡稍稍侧眼发现小案上放了七八碟精致的点心,而韩婉茹睁着单纯的眸子在犹豫拿哪样。 苏玉衡哭笑不得,目光又落在那只死活被握着的手上,她怎么会在马车里准备这么多点心,看着像早准备好的。 这时听见她纠结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柔柔地说道:“我觉得这些点心都好吃,那就一样一样尝吧。”说着她就伸手拿了一块栗子糕然后笑眯眯地递至苏玉衡嘴边,“来,乖,张嘴,尝一尝,很好吃的。” 苏玉衡眼眶一酸,还是低着头没说话,她怎么把自己当三岁小孩似的,还要喂不成吗? 苏玉衡瞅了瞅那块栗子糕,嘴唇还是没动。 韩婉茹见状又坐近了,秀美精致的面容上挂着甜甜的笑,“不要怕,是我亲手做的,很好吃的。” 她的声音像纤指一样拨动着苏玉衡的心弦,一听到她说“亲手做的”,她眉睫微颤,忍不住张开嘴,韩婉茹眼神亮了亮,很满意地把糕点送入她口中,看着她小口嚼了嚼,然后右手去拿布巾给她擦了擦。 她又继续兴奋地道:“那咱们再尝尝这胡桃酥!” 说着又给苏玉衡递了一块,苏玉衡有些无语了,韩婉茹见她又不动,然后又小声嘟着嘴道:“这个也是我亲手做的。”声音娇气像少女。 苏玉衡总对“亲手”两个字无招架之力,于是讷讷地再次张开嘴,韩婉茹又高高兴兴给她喂了进去。 如此反复,苏玉衡快绷不住了,可一听到她拿着糕点跟她撒娇般求吃的声音,苏玉衡就抵挡不住。娘亲就是这样,前世她每次出征回来,她就高高兴兴拉着她把她准备的吃的给尝个遍,再把她绣的衣衫给试个遍,她方才满意,好像这样才能弥补她等候儿女丈夫回来的空虚。 她常听爹爹说,女人是水做的,也只有看到她娘的时候,她才认可这个说话。 等到苏玉衡被她彻彻底底喂饱了,那点心也都吃完了。苏玉衡斜了一眼那空空的碟子,深深有种韩婉茹被她当小猪喂的错觉。 只听见韩婉茹继续欣喜地问道:“怎么样,你都喜欢吗?” 苏玉衡没看她,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韩婉茹闻言秀眉皱了皱,有些不高兴道:“都喜欢那就是都不喜欢,只可惜桂花还没开,等桂花开了,我给你做桂花糕吃!” 苏玉衡闻言鼻头一酸,一股强烈的热流从内里涌上眼眶,两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打转,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现在看到韩婉茹这番模样,让她想起前世的事,她才意识到她陪她的时间太少太少,一时心口揪得痛,那股恨意被内疚和怜惜所代替。 韩婉茹忽然就抱住了她,直到此刻她才松了那只手,双臂揽住苏玉衡,将她搂在怀里,“孩子,别怕,以后我就是你亲娘,娘一定保护你,以后谁都别想欺负你!” 是,就像刚刚那样,挡在她面前,给她遮风挡雨。苏玉衡倒在她肩上无声地淌泪,觉得太熟悉却又让她陌生。 韩婉茹最后把她带入了端王府,福康早听到通报便在二门迎了她们进来,见到苏玉衡时她还十分欢喜,两个人一左一右跟着韩婉茹进了婉茹阁。 韩婉茹一坐下便拉着两个孩子站在跟前,她笑着跟福康道:“福康,你不是天天嚷着要她叫你姐姐吗,现在呀,她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妹妹了!” “真的吗?”福康眼珠儿睁得圆圆的,看着苏玉衡。 苏玉衡一副无奈又淡淡的样子,想去挠挠头,一只手把韩婉茹牵住,一只手被福康拉着。 “当然是真的,刚刚母亲在宫里已经认她做义女。”韩婉茹望着苏玉衡,脸上是再也抑制不住地笑容。 “太好了!”福康使劲晃了晃苏玉衡的手,然后板着个脸道:“苏玉衡,快叫姐姐!” 苏玉衡懒懒瞅了她一眼,丢出两个字:“不叫!” “不行,你必须叫!”福康大怒,伸手就往她腰间袭去,苏玉衡一个转身闪了开来,福康再次欺身上去,于是两人在韩婉茹的里阁内开始了猫捉老鼠。 “你给我站住,你必须叫姐姐!” “你做梦!”苏玉衡气定神闲道, “你都认我母妃作娘了,我就是你姐姐!” “打过我再说!” 到处都是二人大呼小叫的声音,便是韩婉茹绣的一片屏风都快被福康给撞到了。一旁的嬷嬷心惊肉跳的,可韩婉茹却是捂着肚子不停地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从来没有这么开心,不知为何,抱着那个丫头的时候,她觉得像抱着霄云。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没良心的小丫头 无论福康怎么胡搅蛮缠,苏玉衡自岿然不动,最后福康叉着腰气呼呼地对着悬在梁上如一只蝴蝶的苏玉衡嚷嚷道:“我不管,反正我从今往后,见人就说你是我妹妹!” 然而福康还真不用担心这件事不被人知道,她们二人在韩婉茹身边嬉戏时,宫里那个传旨的太监再次去到了苏府。 这一次是带着皇后懿旨去的,是皇后对她在斗诗会上的惊艳表现给予的正式褒奖。又鉴于韩婉茹收了她为义女,皇后的赏赐丰厚了一层。苏府前院还在为求亲而头疼时,众人便见皇后的赏赐一盒盒抬入了苏府。 等到众人跪着接旨了后,那公公忽然扫了一眼前院那满满的聘礼,很奇怪地问道:“你们这是闹什么呢?” 苏亦葆作为苏玉衡的父亲自然起身回话,“回公公,有两家想求娶小女,现在正僵持不下呢。” “哦”那公公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然后问道:“是哪两家呀?” “是襄国公府和崔家!”苏亦葆脑门顶着汗道, 公公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说道:“咱家奉劝各位别瞎忙活了,刚刚在皇后娘娘的宫里,端王妃已经认了苏七姑娘为义女,想要求亲的人,还是先问问王妃的意思吧。”说完他不理会众人惊愕的目光,带着小太监转身走了。 这下不仅是苏亦葆,便是卢氏、贺氏等人都差点昏厥了,一旦端王妃认她为义女,今后苏玉衡的事恐怕通通都得她做主! 王大妈和邢婶这下是再待不下去,纷纷带着各自的人把聘礼都给抬了回去。而崔璕和高湛则气个半死。世子夫人最后只得宽慰他,说是找机会去端王府拜访询问王妃的意思。高湛想想只得如此,他暗道此事高洋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指不定会把他打去哪国呢。 韩婉茹想留苏玉衡用晚膳,苏玉衡念着苏家前院好像因为什么事闹起来了,有点不放心便先回去了。饶是如此,韩婉茹还是找了个妥帖的嬷嬷吩咐了几句送她回去。 等到苏玉衡走后,韩婉茹方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跟福康说了,意思是不让她说漏嘴。 福康十分诧异道:“母妃,您常日从不进宫的,今日怎么会去给皇后请安呢?” 韩婉茹笑了笑没说话,皇后那边自然以为她是因为义女入宫而跟着一道去的,却不晓她是收到了一个人的信条才去的皇宫。现在回想下,那人还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苏玉衡是王府一个掌事嬷嬷亲自送回去的,那位韩嬷嬷是韩婉茹改嫁端王府后,韩家送过去的,这位嬷嬷顺道去了敏宏院,将王妃的意思给传达了,还把苏府后院的女人们都给提点了一番,意思再明白不过,今后苏玉衡可就是端王妃的女儿,让苏家的人别在对她的事指手画脚。故而苏玉衡回到苏府时,明面上谁都不敢对她有二话,至于那闹糟糟提亲那事,众人也只得压住不提。 直到夜里,陈妈妈方把提亲的事大致跟苏玉衡说了,苏玉衡苦笑不已,累了一天收拾好准备歇息时,她突然听到屋顶传来一片箫声。 是萧翎! 苏玉衡心神微荡,来不及去多想,悄悄喊醒守夜的若雪,让她看着,自己则随手披上一件披风,便出了房间朝屋顶掠去。 果不其然,上了屋顶后,她见澜水阁侧边那最高的屋檐上站着一位挺拔男子,只见他披着一件银色披风,对月而望,月光洒落在他身上,莹莹清辉,四周似乎有一股灵气环绕,飘逸如仙。 苏玉衡稍稍提气,凭风掠去,萧翎自有感应,放下竹箫,偏身含笑凝望着她。 苏玉衡踏上他那片屋檐方停下来,睁着亮晶晶地眸子望着他,“你怎么来了?”她自己都没发觉,语气带着点娇嗔,似赌气怪他才来,又似惊喜他终于出现了。 晚边听陈妈妈说提亲之事,她才知道那事闹了两日,她不信一向神通广大的萧七公子连这个事都不知道。这么一想,她便负手而立,俏着脑袋望着他。 别人都来给她提亲了,他怎么无动于衷。 萧翎走了两步,伸手将她负在身后的手给拉了过来,握在自己掌心,轻声道:“你冷吗?怎么穿了这么厚的披风?” 苏玉衡低头瞅了瞅自己这毛茸茸一片,才意识自己随手拿了高洋给她那件妃色披风,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没回答我呢?”她傲气道, 萧翎失笑,伸手点了点她莹亮的鼻头,目光温柔而专注,嗓音低沉得吓人,“我的未婚妻都快被人抢跑了,我能不来吗?” 一听到这话,苏玉衡脸色盈着怒气,歪着头不看他,冷冷道:“已经跑了,我决定让我父亲挑一个!” 萧翎闻言笑意退下,瞬间绷了脸,伸手将她腰身搂了过来,贴在自己身上,咬牙道:“你敢?你都收下了我的聘礼!” “哼,那是我赢回来的!”苏玉衡立即反驳,只是身子被他禁锢,二人贴的太近,甚至都感受他身体的温度,她脸色大囧,双手推着他的胸膛,小眼神在四处乱撞。 不晓萧翎听了这话更气,突然右手一转,将她打横抱起。 “啊”苏玉衡惊呼一声,吓得搂住他的脖子,又怕被别人听到,生生紧抿着唇,双眼睁得大大的瞪着他,便是那张小脸都红彤彤的,借着月色,萧翎还能看到一丝红晕。 他狡黠地笑道:“那我现在就把你抱走,我看你父亲挑了人娶谁去?” 苏玉衡恼羞成怒,开始挣扎,“你放开我,我已经生气了,要不是今日皇后诏我入宫,我娘亲认了我,现在高家和崔家的聘礼还在前院呢!” 她就跟一只发怒的小猫,眼神像爪子狠狠刮着萧翎。 萧翎眯着眼盯着她,觉得自己身体有一股燥热,他重重吐了一口气,压下那凌乱的心绪,用自己额头去抵着她的小脑袋,低声道:“小丫头,你以为是谁让皇后召见你的,你以为是谁让你娘亲入宫的?今后你的婚事是你娘说了算,苏府那老太太再也奈何不了你,我苦心孤诣,给你解决内忧外患,你倒是吃里扒外,我怎么养了这么一只没良心的小猫,嗯?” 萧翎这么说时,渐渐蹲了下来,自己靠在了檐脊上,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即便口口质问她,恨她恨得牙痒痒,可手臂却越用力。 小丫头太过分了,竟然还敢跟别人跑。 她不知道他给她操多少心,他想了这法子,一来逼退高洋和崔璕的求婚,二来让苏府内院的女人不再敢拿捏她,三来让她们母女的关系更进一步,他知道苏玉衡心里对韩婉茹有芥蒂,可韩婉茹是逼迫不已,他不想苏玉衡将来孤苦伶仃有母不能认。 苏玉衡闻言这才明白了里情,嘟着嘴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一番认错的样子,才意识到萧翎总是在暗地里给她遮风挡雨,一如前世,让她做什么都很安心,无后顾之忧。 萧翎目光忽然落在她的披风上,问道:“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么红艳的衣衫?” 苏玉衡眨了眨眼回道:“哦,这是上次给高湛看病,那日风大,他把世子夫人的衣衫给我穿了。”说完自己也懊恼,刚刚一时没注意,怎么偏偏拿了这件。 萧翎闻言眉头瞬间皱起,脸上浮上薄薄怒意,“高湛的病早好了,你是什么时候去的?高洋在吗?”萧翎稍稍作想,便觉得这件事有隐情。 苏玉衡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吓人,支支吾吾地把事情大致说了下。说到这衣衫是从高洋手中接过时,萧翎绷着脸伸手把她的系带给解开,然后把披风抽了出来,扬手一丢,把所有怒意给宣泄了出去。 苏玉衡被他一气呵成的动作给吓到了。 萧翎低头一瞧,却发现苏玉衡披风底下是薄薄一层衣衫,那窈窕的曲线若隐若现,他狠狠吸了一口气,飞快地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卸下来,披在她身上,更加抱紧她,一双眼睛在夜里分外明亮而深邃,“小丫头,你再敢傻乎乎接别人的东西,你看我不把那人手给剁了!” 高洋那点主意还能瞒得了他吗? 还有,她怎么穿得这样少就跑出来了? 萧翎只觉得现在满身熬着怒火,恨不得把苏玉衡给吃了。 上次在讲武场承诺过做什么事都会经他允许,她完全忘得一干二净,被高洋骗去给高湛看病不说,还找过慕容玦,这些事都掂量着他不知道呢! 他必须要惩罚她,狠狠地惩罚!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迅速俯身下去,含住了那片娇软,压根不管她愿不愿意,破齿而入,将她搅得个天翻地覆。似乎抱着她还不够,他将她放在那披风上面,翻身上去,霸道不容反抗地极尽缠绵。 直到苏玉衡被他吻得完全不能呼吸,他才放开她,他抬眼注视着她,见她嘴唇完全肿得不成样子,那眼眸更是波光潋滟,似蒙着一层水雾,迷离而诱人,他方才狠狠咬了下唇埋在她肩颈处,闭着眼声音沙哑而呢喃: “别这么看着我….”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入宫赴宴 苏玉衡裹着萧翎的披风回到房间后,似乎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见肿了许多,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她悄悄爬上床,把整个身子埋在被子里,拧着小粉拳砸着被子有些恼羞成怒。 即便不是第一次被他吻,可被他压在身下却是第一次,她甚至还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现在想想她都恨不得撞墙。她就在这样胡思乱想中沉沉睡下了。 谁知萧翎回到明悟阁后,犹自不解气,进了自己屋子便对跟在身后的庆之道:“去,你着人把各种面料各种颜色的披风和衣衫都给我做一套,做好后送去苏府!” 庆之低头抿嘴一笑,应了一声退出去了。 萧翎边脱下外衫边褪去靴子,心里还在生闷气,他竟然让他的小丫头沦落到穿别人衣衫的地步?简直是奇耻大辱! 还有若雪和若云两个丫头怎么办事的,让她们跟在她身边就是伺候她吃穿住行,那小丫头糊涂,她们也糊涂吗? 随即他又对东成说道:“你去提点下若云和若雪,以后再出现这种错误,让她们滚回去!” “是!”东成也立即退了出去。 萧翎还是不解气,愣是逼着自己写了好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方才歇息。 夜里躺在榻上时,他辗转反侧。 小丫头呀,你快及笄吧,及笄后我来娶你! 他觉得自己快忍不下去了,不把她绑在身边不放心。 如此安稳地过去了几日,苏玉衡也操持着中秋的事。中秋前这十来天,福康有事没事来苏府接她去王府玩,苏玉衡都板着脸说忙。 可福康一说她母妃想她,她又绷着个脸忍不住跟着去了,到了王府,韩婉茹就让她试她绣的鞋以及给她做的衣衫,总要把苏玉衡弄得妥妥帖帖才让她出门。苏玉衡也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明明看着她来气,可又对于她为自己忙活儿而窃喜。 八月十四那日上午,苏玉衡听门房传报说端王府送来了十几箱子东西,她便纳闷,于是带着丫头和陈妈妈去垂花门外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在那看到了庆之。 苏玉衡发愣,眼睁睁看着庆之指挥着好些个着靛蓝仆从服侍的小厮抬着一箱箱东西往三房送。 她很奇怪庆之怎么会顶着端王府的名头过来了,她悄悄站在垂花门里头那花园石径问庆之道:“你忙活什么?” 庆之很无辜道:“公子吩咐在下给姑娘您做了春夏秋冬各种面料各种样式不同颜色衣衫各一套!” “…….”苏玉衡满头黑线,再瞅着那源源不断被抬进去的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聘礼呢。 萧七公子怎么这么较真! “公子说今后只许您穿他给做的衣衫!”庆之硬着头皮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苏玉衡俏着脸瞪了他一眼。 “公子说若云和若雪会监督的!”庆之继续面无表情道, 苏玉衡白了他一眼,指着门口,“你可以走了!” 未来萧七夫人的话怎能不听,于是庆之乖乖地转身朝外面去。 苏玉衡很无语地摇头往三房走,余光却发现苏玉香和苏玉锦等人站在不远处的花厅上望着这边,那艳羡嫉妒的目光都快戳穿了她的脸庞,她无暇理会这些人,径自回去了。 回到三房,陈妈妈一边给那些抬送箱子的小厮打赏,瞿妈妈则招呼几个丫头来收拾这些箱笼,苏玉衡屋子的正厅摆不下了,连外头走廊上都摆了五六箱, 苏玉衡不得不感慨萧七公子吃起醋来也太要命了,该不会把整个洛阳城的商肆给搬空了吧。 里头瞿妈妈一个个箱子看去,发现那箱子上都贴好了纸签,分不同季节和样式装着。都不用收拾,直接存放下来就行了。 锦娆好奇还愣是打开其中一箱,发现里头还焚了香,再俯身一闻,闻到了缕缕清香,似乎都清洗过,只用穿就好了。直赞端王府的人办事太利落。一屋子丫头婆子大惊小怪了好一会。 苏玉衡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萧翎的箱子,便有人来报端王府的马车来接她去王府,准备参加晚上的宫宴。 不消说韩婉茹一定是准备亲自打扮她,只是她又惦记着刚刚萧翎托庆之说的话,于是一个个箱子看过去,最后她自己挑了两身衣衫带着大丫头锦娆,和若雪若云两个二等丫头出门了。 马车走到一半时,杨清远悄悄从马车窗口给她塞进来一个小包裹,说是安老爷子听说她要进宫赴宴,给她捎来的。 苏玉衡接过后,打开那外面一层卷帛,里边是一个系着绸带的牛皮图纸,她很好奇,打开一瞧,还真被那图纸给吓到了。 竟是皇宫布局图以及各处密道的图纸! 太震撼了! 十三骑果不愧是十三骑,安家身为穆仁皇帝负责搜集情报的暗骑,竟然连皇宫的密道图都给弄到了,这等本事无人能及。看来褚孝仁忧惧惶恐是有缘由的,这只暗骑太厉害了,且超乎褚孝仁预料的可怕。 拿着这张图纸兵攻皇宫都不在话下。 苏玉衡博闻强识,仔细把那图纸来回看了几遍便记住了,她对地图有着天然的敏锐力,当年杜家对抗鲜卑,很多山川地形图都是靠她画下来的,她想着安老爷子应该还有存根,便把这幅图给毁了。 进了端王府后,已是午膳时间,韩婉茹先带着她和福康用了膳,才开始给二人拾掇,给福康打扮时,一个嬷嬷仔细跟苏玉衡讲述宫中用宴的规矩,苏玉衡大体听进去了几句。 福康人如其名,长得一张娃娃脸,十分讨喜,韩婉茹便给她梳了个双丫髻,发髻上两边各别了一个坠着银流苏镶红宝石的花钿,额前梳着整齐的刘海,再配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鲜活跳脱。 苏玉衡听完规矩双手环胸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就你这模样还好意思让我叫你姐姐!” “哼!”福康总说不过她,对着韩婉茹撒娇道:“母妃,你待会也把她打扮成我这样,再给她穿个腰裙,我看别人不把她当十岁娃娃来着!” 韩婉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秀眼横波朝苏玉衡瞄去,见那张面容比福康还精致还耐看,忍不住朝她招手,“过来,娘亲给你打扮!” 苏玉衡便讷讷地低着头任她拉着自己坐在铜镜前,然后看着她亲手给自己梳发。 苏玉衡一直不敢正脸看韩婉茹,此刻透过这铜镜竟是可以毫无顾忌地打量她,见她浅笑着给她梳头,捋着那一撮撮如绸缎般的长发,容静而安详。即便她面庞还是那般白皙,可眼下还是有些乌青,眼眶也陷下去了一些,双颊还有些露骨,显然消瘦了不少。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躺在她怀里撒娇时,还会亲她莹润的双颊,苏玉衡眼眶一酸仰着眼将涌出的泪珠吞下去,等到稍稍平静,她便闭上眼不去看她。 直到过去了许久,她感受到韩婉茹双手搭在她肩上,轻声说道:“快睁开眼瞧瞧你自己!” 苏玉衡方抬眼,闭眼了一会还有些模糊,等到适应光线后,方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福康也站在另一边望着镜子里的她。 面皎若莹月,眉秀如远黛,目滟似横波,唇红如胭脂。 可谓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便是福康在这一瞬也凝了呼吸! “玉衡妹妹,你真是…太美了,我以前只觉得你英气勃勃,这回母妃给你稍稍上了妆,才知道你竟然也可以如此妩媚动人,”福康痴痴地说道,“我要是男子必要娶你的…” 苏玉衡闻言耸了耸肩,将福康搭在她肩上的手给摞掉。 “你要是男子早被我打趴下了,打不过我的男子我是不会嫁的!”苏玉衡很神气道, 韩婉茹不知是不是望着她想到了霄云,轻轻吻上了她的发梢,十分满足道:“起来,娘亲给你换衣衫!” 韩婉茹给她搭配了一件石榴红素面小褙子,青色云纹月白绣红梅的褶裙,便是那一对镂空掐丝红宝石耳坠,配上那鲜艳欲滴的红唇,再是打眼不过,可配上那裙子,又是亮而不艳,清尘不染,落落大方。 韩婉茹左看右看十分满意,才带着二人出了门。 宫中宴饮的规矩,女客先去后宫拜会皇后,男客倒是可以晚一点。韩婉茹派人跟端王知会了一声,便带着两个女儿先走。 端王前阵子跟皇帝吵了架,以他的脾气是铁定不去的,只是韩婉茹开口了,别说让他去参加宫宴,就是去东边泰山跑一趟他都不会眨眼睛,知道她带着两个孩子开开心心出了门,端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才让人去喊福永郡王,说是再晚一点便进宫。 韩婉茹一行人抵达后宫时,已是下午申时三刻。这时宫里已经十分热闹,到处张灯结彩。 只是谁都不知道,这股炫声震天的欢乐下有一股暗潮在涌动。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深陷迷局 韩婉茹三人被内侍迎到了正琪殿,这是宫里专用接待外命妇的宫殿,韩婉茹带着二人和两个嬷嬷进去时,发现里头已经坐满了人。苏玉衡一眼就看到了独孤靖儿和萧宸。 若只是中秋家宴定然不会请外命妇,既然是独孤贵妃的三十六岁寿宴,独孤家的人自然要来庆贺,便也一道请了京城最为尊贵的几个世家。 除了独孤夫人带着独孤靖儿,萧大夫人带着萧宸外,崔家的山阳公主带着崔云岫,李家夫人带着李香君,还有几位嫁出宫的公主各自带着女儿,总之正琪殿的偏厅里坐满了人。 有这么多贵眷在这,自然有好几位宫妃在此招待。苏玉衡一眼就认出了柳妃,还有上次见过那位口齿伶俐的钥妃。 见端王妃进来,几乎所有人都起身跟她见礼,毕竟韩婉茹从没有参加过这等盛大的宫宴。韩婉茹也并没有露出生涩之意,稍稍含笑欠身还礼。 萧宸和独孤靖儿见苏玉衡也来了,连忙过来跟她打招呼,二人先是给韩婉茹行了礼。 “萧宸见过王妃!”萧宸郑重地给韩婉茹福礼。 从不对外人感兴趣的韩婉茹,竟是深深看了萧宸一眼,上下打量了下她。不为别的,她已知萧宸去刑部天牢接韩彦筠的事,知道这位姑娘对韩彦筠有意,她也想看看萧宸是否为良配。 萧宸这样的姑娘即便不用多接触,爽朗大方的气韵一眼就能瞧出来,她十分喜欢,还特地退下了一只镯子送给她。萧宸心下大喜,脸也不禁红了,她知道韩彦筠的婚事得端王妃做主,心下也不免嘀咕,韩婉茹这意思是认可了她? 当然韩婉茹也没少独孤靖儿的见面礼,自是送了她一副珍珠项链,独孤靖儿也欠身接下。在内侍的引导下,韩婉茹坐在了左边下首的位置,苏玉衡和福康坐在她身后。 厅里的各位夫人小姐几乎坐了一圈。 宫女给她们奉茶之后,便听到太监传唤,“舒贵妃娘娘、独孤贵妃娘娘到!” 想来是知道人到齐了,两位最尊贵的贵妃过来接见。 众人又是见礼一番,方坐下来闲聊喝茶。 恰在这时,柳妃娘娘忽然走到韩婉茹跟前,声音透亮慵懒道:“王妃,刚刚皇后娘娘交待,说是你来了后,让我请你去备宴厅,听听那些排演的乐曲如何,娘娘说王妃最懂音律,弹得一手好古筝,让王妃给把把关,怕不好惹陛下不高兴!” 这种事不好推脱,韩婉茹只得起身颔首,随即对着福康道:“照顾好你妹妹,别乱跑!” 福康点点头。韩婉茹带上一个嬷嬷,留下一个嬷嬷照看二人,便跟在柳妃身后走了。苏玉衡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心,谁知道那个柳妃耍什么花招,该不会是借着皇后的名头故意为难她娘吧。 舒贵妃还在跟萧大夫人聊着一些儿女家常,各家夫人和小姐在宫中可不敢多话,舒贵妃和独孤贵妃问几句,便答几句。 独孤贵妃见韩婉茹被叫走了,福康和苏玉衡坐在那无所事事,忽然有了主意,道:“咱们这些做娘的在这聊家里长短,倒是拘了这些姑娘们了,正好东海小国扶苏上贡了几盆秋日开的牡丹,现在正是秋菊盛开的时候,牡丹和菊花争奇斗艳的情景,你们一定都没见过。” 她一说完,侧厅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想来都十分惊讶好奇。 独孤贵妃说着对自己身边一个姑姑说道:“春蓉,你带着这些姑娘们去花房赏花吧。” 好些姑娘本不想坐在这,听了这话,没有不高兴的,纷纷起身赶着要去看秋日牡丹。 福康也起了兴,连忙拉着苏玉衡道:“玉衡妹妹,你瞧独孤姐姐和萧宸朝咱们招手,咱们也去吧。” 她说这话时,萧宸和独孤靖儿已经走到了跟前。 苏玉衡闻言心下苦笑,扶苏国的秋日牡丹她早见过,甚至不谦虚的说,扶苏之所以现在年年上贡,还是她的功劳,那一年她带兵深入海域追击扶苏海军,两日两夜没有与岸上军营联系,也是萧翎为她没合眼的那一次,她把扶苏国打得彻彻底底臣服了,扶苏国什么好东西没送给过她呀。她不甚在意。 另外,她实在担心韩婉茹,便没有心思去,所以摇摇头道:“我不感兴趣,你们去吧。” 福康闻言连嘴巴都垮了下来,想着她母妃交待她照顾苏玉衡的,她不去她自然也不好去。 苏玉衡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催着她道:“你去吧,我就坐在这哪都不走,没什么事的。” 福康又实在想去赏花,便吩咐了她几句,跟着萧宸她们一道去了。福康性子有些跋扈,在宫中也曾得罪了不少人,留下的那嬷嬷不太放心便跟着照看去了。 苏玉衡一个人低着头闭目沉思,脑子里竟是把皇宫这地图都给过了一遍。 独孤贵妃怕她无聊,还特地吩咐宫女给她送了点心。 等过了一会,忽然来了一个宫女对苏玉衡说道:“苏姑娘,福康郡主刚刚饿了,在隔壁茶房吃东西呢,她让奴婢喊您过去!” 宫女说得十分真切,苏玉衡没有觉得任何不对劲,自然起身跟着她往隔壁茶房走,每一座宫殿的西梢间都是准备膳食点心和茶水的茶房,有些小主子们经常去茶房偷吃东西,福康性子跳脱,有端王爷宠着,她在宫中也是个无法无天的,苏玉衡还曾听她说过她打小郡主和小郡王的事。 苏玉衡跟着宫女出了后厅,便沿着长廊往尽头的茶水间走,一路上便看到太监宫女进进出出,苏玉衡跟着进去后,发现里头许多宫女太监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她四下扫了一眼没看到福康的影子,见东北角那架子后似乎还有人,还听到了说笑的声音,她以为福康在那,便朝那边走。 结果人走到那架子处时,忽然一个太监往她身上撞了下,虽然撞得不重,苏玉衡还是皱了眉。 “对不起,奴才该死,奴才不是故意的,还请主子原谅!” 那太监端着一盘点心,使劲朝她赔罪,苏玉衡只是打量了他一眼,见是个年轻的太监,即便他躬着身子,可苏玉衡还是稍稍看清了他的面容,十分清秀。 想到宫里的太监宫女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主子给杖毙,她不禁心生同情,朝他摆摆手道:“没事,你去忙吧!” 那太监千恩万谢地走了。苏玉衡没太在意,她再转身往那架子后看时,发现已经没人了。 苏玉衡心下一紧,福康不在这! 她连忙扭头寻找那刚刚领她来的宫女,发现已经不见踪影。苏玉衡惊了心,不禁心生疑窦,想都没细想,沉着脸连忙离开茶水房。出了茶水房后,她四下寻了那宫女一遭,还是没有看到,于是便回到了侧厅,这个时候她发现福康等人都回来了。 “玉衡妹妹,你去哪了?”福康瞅见她焦急地走了过来,连忙拉着她的手坐在了刚刚的位置。 苏玉衡这下心底有些不安,那宫女把她引过去到底是何目的? 她刚刚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经手,对方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她前世不怎么进宫,实在不懂这后宫里的弯弯翘翘。 福康见她没有回答自己,脸色又有些沉郁,便担心道:“玉衡妹妹,你怎么了?你刚刚去哪了,我一进来不见你人,还吓了一跳呢!” 苏玉衡担忧地看着她,只是摇摇头,“没去哪,就是在外面晃了晃。” 她现在还不知道对方设了什么局。 正巧这时,舒贵妃见夫人小姐都回来了,便道:“今日一早咱们御膳房的厨子新制了桂花酿,听说桂花酿伴着这些酥饼吃味道最好,快去传上来给各位夫人小姐尝尝。” 一女官领命而去,不一会便有宫女和太监鱼贯而入,各自捧着一盘子小蝶和青花瓷碗进来,并一一呈给各位夫人和小姐。 随后便有宫中的侍立的宫女拿着银针给试菜,试完无误后,便可以享用。苏玉衡捧着一碗粘稠如冰肌的桂花酿,轻轻闻了闻,鼻尖被桂花香萦绕,她喜欢吃桂花酿,还真就一口给喝了,其他夫人和小姐尝了后,都交口称赞。 “既然大家都喜欢,那我也尝尝!”舒贵妃笑着道,于是她身边的姑姑拿着银针就给她试毒,这是宫里任何一宫娘娘用膳前的必备程序。 只是那姑姑将银针搅下后,那银针瞬间变成了黑色,她一时吓得惊呼了一声, “娘娘,这碗桂花酿里有毒!”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的心漏了一拍,纷纷抬眼看着舒贵妃那碗桂花酿,又各自看着自己手里那碗,一时人心惶惶,手都在颤,即便刚刚试过银针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再试了下才安心,但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喝了。 苏玉衡眉心一跳,暗道不好。 舒贵妃和独孤贵妃瞬间都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独孤贵妃第一个出了声, 一时所有在场的宫女太监都跪在了地上,“奴婢等不知!” 舒贵妃长了一张四方脸,再加之年老色衰,皮肤已经松弛了下来,如此眯着眼抿着唇时,样子十分的骇人。 是谁想害她? 她自然而然第一个想到了独孤贵妃,可跟独孤贵妃交手了许多年,她又觉得独孤贵妃不像是这么冲动之人,如果真的想害她不会这么容易被试出来。 还是有人利用她作祟? 舒贵妃从女官手中接过那银针,仔细瞧了一眼便对自己身边的人吩咐道:“隽娘,你现在立刻封锁正琪殿,查所有出入茶水间的人员,李力,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瞧瞧,看是下了什么毒!” 那叫李力的太监立马退了出去,而那个隽娘狭长的细眼扫了这侧厅一眼,随后转身吩咐今日当值的羽林卫封锁正琪殿,她自己则亲自去茶水间盘查去了。 侧厅内的气氛为之凝滞,人人都悬了心大气不敢出,独孤夫人与独孤贵妃相视了一眼,暗暗担心,独孤贵妃对着自己身边一女官道:“你去将此事告诉皇后娘!” 独孤贵妃与舒贵妃在后宫斗了很多年,她怕舒贵妃闹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有皇后在场至少有个公论。 独孤贵妃派人出去时,正好韩婉茹和柳妃回来了。二人刚刚在外面时已经听到这边被封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匆匆走了进来。韩婉茹连忙走到苏玉衡和福康身边,拉着二人的手轻声关切道:“你们还好吧。” 这就是她不想入宫的原因之一,宫里女人多,无时无刻没有勾心斗角,而在这么重要的宫宴上,有人给皇贵妃下毒,简直是骇人听闻,她怕吓着两个孩子,揽着二人的肩抚慰她们。 苏玉衡脸色不太好看,她一定是被人算计了。她不由抬眼朝柳妃冷瞧去,正见她勾了勾唇角,一副嘲笑的样子看着这边。苏玉衡心下苦笑,原来她把娘亲支走,是为了算计她! 苏玉衡还是没有着急,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暂且静观其变。 而这时,皇后已经匆匆赶来,她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脸色只能用黑锅底来形容。 皇后问清楚什么情况后,一边让自己身边的掌事女官闵袖去盘查,一边让大长秋霍东讯问跪在厅下的宫女太监。 那些呈送膳食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吓得在地上瑟瑟发抖,谁都不知道那毒到底是在哪个环节下的。 厅内众人神色烦忧,生怕这种事惹到自己身上,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对于外命妇而言,在宫中投毒别说没害到人,只要有这种行为,视同谋反,那是满门被抄斩的大罪。 如此等候纠察的过程,十分煎熬,许多人后背渗出了汗。 等到霍东把内厅的人讯问完一无所获后,闵袖和隽娘带着十来个宫女和太监过来了。 闵袖进来便走到皇后身边,欠身说道:“娘娘,这些都是今日负责茶水点心供应的掌事宫女和太监,奴婢都询问过了,既然只有舒贵妃娘娘的碗里有毒,可见御厨和守炉的宫女没有嫌疑,青花瓷小碗也都是统一清洗过的,而舒贵妃娘娘的桂花酿是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亲自端来的,定然不会有问题,御厨师傅刚刚说桂花酿出炉被分别盛放在小碗后,需要晾一段时间味道才更好,故而很有可能是小碗放在桌子上等着被传唤时被人下了毒!” “此事归谁管?”皇后挑眉问道, 闵袖指了指跪在最侧边的三个宫女道:“是她们三人负责看侯!” 三个宫女嘤嘤哭泣,辩解道:“娘娘,奴婢们没有下毒呀!” 闵袖继续道:“奴婢刚刚和隽娘已经搜查过了,她们身上没有任何多余之物,今日也一直守在茶水房并没有出去,门口皆有守卫的太监,一应进出都有询问,但凡进出茶水间的侍从都会搜查…”闵袖说道这语气放缓了些,似有难言之隐。 皇后再是了解她不过,便幽幽抬眉,凝视她:“那…可有别的什么人进了茶水间?” 一时所有人都看向闵袖,却见她欲言又止,神情有些为难,她吁了一口气后,稍稍侧头,将视线沉沉地落在了苏玉衡身上! “刚刚听门口的太监和宫女回禀,说王妃的义女苏姑娘去过茶水间!” ------------ 第一百七十九章 众口铄金的指控 侧厅内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苏玉衡,苏玉衡因斗诗会早已在上层权贵中名声大噪,再加之端王妃收义女的事也弄得满城皆知,故而这里没有不认识她的。 只是大多数人还难以相信她一个十四岁的姑娘有胆量害一个贵妃! 韩婉茹突然间神色变得十分森寒,她将苏玉衡护在自己身后,盯着闵袖道:“姑姑说话可是要证据的,衡姐儿跟舒贵妃无冤无仇,怎会去给她下毒?” 此刻,她后悔了,她后悔带着苏玉衡和福康入宫,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想要针对她就算了,反正她也是个挂着谋反罪名而苟活的人,她怕什么都不怕死,可居然算计到她一双女儿身上,简直可恶至极。 闵袖朝端王妃福了福身,满脸歉意道:“王妃莫要生气,这是奴婢询问出来的,并非有意针对苏姑娘。”说着闵袖瞅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一个宫女。 那宫女原本朝皇后方向跪着,这回挪了挪膝盖,侧身跪向端王妃道:“王妃,奴婢确实看见苏姑娘进了茶水间,她在茶水间转了一圈走了,您不信可以问别人呀!” 不等韩婉茹问,其他几个跪着的宫女太监也纷纷附和。 这样的众口铄金让韩婉茹越发气愤,她正要开口怒驳,却见身后的苏玉衡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抬步走到了她跟前。 苏玉衡嘴角挂着淡然的笑容,轻声说道:“我确实去过茶水间,如果你们觉得是我下的毒,拿出证据来!” 她神情镇定,坦然无畏。 她从来都懂一个道理,辩解是最浪费时间的事,既然对方设计害她,定然有后手,就等着看她们下了什么套便是。 众人无不被这个小姑娘的傲然和强硬的态度给震撼住,这真是个不到十五岁丫头所说出来的话吗? “说得对,拿出证据来!”福康也气得双颊绯红,浑身发颤,她站在了苏玉衡另一边看着那些指控的宫人。 韩婉茹手指扣住了苏玉衡的掌心,那股温热夹着汗水。她有些紧张,她最怕自己保护不了她。 苏玉衡回头含笑望着她,这是重生后第一次与她对视,那目光依旧温柔如水,嵌着满满的爱意,这是她的娘亲,最爱的娘亲。苏玉衡笑了,笑得很甜,很明亮,像春日的骄阳。 韩婉茹眸中聚起的担忧,碰触到她清纯明净的笑容时,渐渐散去,幻化成一股惊喜和欣慰逐步漾开。 苏玉衡转头过来的片刻,眸光陡然变得深沉而凌厉,她倒要看这些女人要耍什么花招。 刚刚那跪着指控苏玉衡的宫女继续道:“奴婢瞅见苏姑娘进了茶水间,往架子那边走了去,后来不知怎么的,眼神四处警惕地望了几眼,然后匆匆离开了。” 众人一听脸色都黑了下来,这明显是做了亏心事的表现。 苏玉衡心下苦笑,那宫女说得都没错,只是她那时是发现自己被骗了才有的反应,不晓此刻反倒被她们当成了做贼心虚的证据。 独孤贵妃还是不相信是苏玉衡所为,她起身连忙问道:“苏姑娘,你刚刚好端端坐在这的,我记得是一个宫女喊了你,你才出去的,是不是?”她声音有些急迫,上次她在皇后宫中开始说过今后要照拂她的,现在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不想苏玉衡有事,被别人叫出去的和自己暗藏诡心进去,性质完全不一样。 苏玉衡闻言却是犹豫了,如果她说出是因福康而出去的,她怕福康为难,怕她为了袒护自己而违背初衷撒谎,就冲着上次福康在曲礼楼承认是她自己设计害徐晓妆那事,她完全对福康刮目相看,福康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丫头,她是个敢作敢当的勇女子,苏玉衡不想福康因自己而为难。 思忖过后,苏玉衡沉声道:“是我自己出去的,我觉得无聊,出去逛了逛!” “…….”独孤贵妃闻言悚然一惊,不可置信她为何弃掉一个为自己辩白的大好机会。她一时焦急不已,不知该如何接话。 “所以….真的是你下毒的吗?”皇后锁着眉,十分忧心,她可不愿是苏玉衡下的毒,这样牵扯进端王府,一个不小心会引起朝堂震动。 苏玉衡缓缓摇摇头,看着柳妃一字一句道:“那就请觉得毒是我下的人给出证据!” 众人一时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柳妃,柳妃脸上得意的笑容立刻收住,面对苏玉衡的冷笑有些不知所措。见众人都望着她,她心虚的红了脸,忙偏过头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 苏玉衡也在看向柳妃那一刻,注意到了那个撞她的太监正躬身站在柳妃身侧,目光沉静无波。苏玉衡眯了眯眼,再次确信是柳妃陷害的她。 恰在这时,李力去传唤的太医抱着药箱走了进来,他正要给皇后行礼,却被皇后抬手阻止,“你赶紧看看这碗桂花酿里是什么毒?”皇后有些焦头烂额,离晚宴开始只剩一个时辰,受邀前来的男宾应该已经到了前庭,再过不久估摸陛下就要过来了,她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想赶紧了解此事。 那太医拿着几根银针又试了试,待弄清楚后他方才拱手朝皇后道:“娘娘此毒乃是千秋草之毒。” “服用后会怎么样?”舒贵妃很关心对方要害她到什么地步。 太医眸光一沉,低头说道:“回舒贵妃娘娘,服用后醒着倒是无事,只是一旦睡下….”太医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就再也醒不来!” “什么?”舒贵妃陡然站了起来,阴狠地盯着韩婉茹和苏玉衡,指着她们手指都在发颤,“你们好狠毒的心,原来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致我于死地!端王妃,你不会是因为那日我跟你生了点嫌隙,你就指使你义女害我吧!” 韩婉茹目色清冷地盯着她,淡淡道:“你不值得我费心!”说完她便看向别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已经不想申辩。 “你…”舒贵妃一时羞怒得满脸通红,她不信这话是从韩婉茹嘴里说出来的,她忽然眼泪簌簌扑下对着皇后神情凄恻道:“娘娘,你都瞧见了,还请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 皇后头都大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一脸毫不妥协的韩婉茹,十分无奈,只得宽慰舒贵妃道:“你先坐下,我一定找出下毒之人,还你一个公道!” 说完,皇后便问太医道:“你说清楚,这种毒是怎么回事?” 太医解释道:“此毒很简单,只要下毒之人往桂花酿里放入千秋草的碎末便可,此毒拌入后,无色无味,肉眼识别不出来。” 皇后闻言缓缓起身,神色凝重地朝苏玉衡走过去,她在这个姑娘脸上看到了不该属于一个十四岁姑娘的镇定和傲然。 “苏丫头,我并非针对你,相反,我想给你一个清白,你可愿让人搜身看你身上是否携带千秋草之毒呢?”皇后殷切道, 苏玉衡翘了翘唇角,点点头:“好!” 她这么说时目光再一次落在那撞过她的太监身上,她忽然对这个太监感兴趣了,如果他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往自己身上栽赃,可见他的功夫不一般。 而那太监在这时也稍稍抬眉朝苏玉衡看过来,二人目光在空气中撞上,一个探究热烈,一个平静无波。 好角色!苏玉衡暗暗赞赏,柳妃身边有这么一个人,还真是不容小觑。 皇后见她应允,便朝闵袖看了一眼,那闵袖朝苏玉衡走来。 苏玉衡正要上前一步好让闵袖搜身,可韩婉茹却忽然拉住了她,苏玉衡回头看向她,见她满脸担忧,便示以安慰之笑:“放心,会没事的!” 韩婉茹望着她定定的笑容,眼角忽然滑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她含笑道:“好,哪怕有事,你我母女共担!” 苏玉衡目光一怔,霎时心间如有一股暖流般滑过全身。 她压根不知道她的身份,又怎会愿意与她生死与共? 娘亲呀,这难道是母女之间的本能吗? 是啊,她杜霄云的娘亲,杜兆明的妻子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倘若不是因为哥哥的缘故,不是为了给杜家留下最后一丝血脉,她恐怕早就与爹爹共赴黄泉了! 相反,恰恰因为她坚强,因为她足够勇敢,所以才会忍辱负重,承受着那么多的骂声和鄙夷而活了下来。 有的时候,活着才是真正的受罪! 苏玉衡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方才抽开手,转身过去,双臂张开给闵袖搜身。 不知为何,在宫里经历过无数次大风大浪的一品女官闵袖,一步步迈向苏玉衡时,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压力。那股压力让她不敢与之对视,她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心绪,方才轻轻地在苏玉衡身上搜查。 所有人屏气凝神望着苏玉衡,有盼着搜出来点什么的,好早点了结此事,也有担心苏玉衡被栽赃陷害的,一时心都揪在那。萧宸和独孤靖儿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心跳的很快,总觉得苏玉衡定是因风头大盛得罪了小人才遭此祸害。 如果她真的是被人陷害,那么对方肯定有后手。 果不其然,二人这么想时,闵袖从苏玉衡发髻上一只镂空的掐丝金钗里找到了一颗白色的药丸。 顿时,全场惊骇! 那毒居然藏在镂空金钗里,难怪入宫时没搜到。 太可怕了! 独孤贵妃和皇后均面色惨白,这下人证物证确凿,她是辩无可辨。独孤贵妃颓然坐了下去,无奈地闭上了眼眸。 “你真是好狠毒呀,居然把毒药藏在金钗里,无所不用其极!”柳妃适时跳出来控告她,她嘴角都是藏不住的得逞笑容。 韩婉茹和福康都变了脸色,二人纷纷抓着苏玉衡的衣袖,惶恐不安。 该怎么办?韩婉茹急得满头大汗。 而这个时候身为主人公的苏玉衡却十分淡定,她不经意中斜了那太监一眼,再一次为他的功夫所震撼,刚刚那么短的时间内他把毒药精准地弹入她的金钗,又恰到好处地撞了一下她,以掩饰行迹以防自己察觉。 不得不说,他胆大心细,柳妃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帮手在身边,还真是让人惊叹哪! “苏姑娘,你还有何话可说?”皇后十分为难地看着她,她甚至不太相信苏玉衡一个十四岁的丫头会害死一个贵妃,她是把满门的性命不当回事了吗? 可证据确凿,便是皇后也没有任何办法。舒贵妃嘲讽地笑着,嘴角暗含阴笑。 而柳妃却是眯着眼瞪着苏玉衡,问道:“小丫头,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什么人指使你的?” 柳妃这话意图再明显不过,暗指韩婉茹指使她,也想把韩婉茹给拖下水。 “你血口喷人!”福康听出她言下之意后,忍不住对着柳妃怒吼道, 柳妃霎时变了脸色,“放肆,你一个小小的郡主也敢这么跟我说话,来人,给我张嘴!” “慢着!” 苏玉衡冷喝一声,将福康拉在自己身后,继而朝舒贵妃和她身边的柳妃淡淡一笑,轻飘飘说道:“你们先别急着给我定罪!” 她幽幽一笑,扫视了一眼全厅之人,目光昂然而冷冽,“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叫真正的千秋草之毒!” ------------ 第一百八十章 峰回路转 苏玉衡最后把目光落在那腆着肥肚子的太医身上,抬袖一问:“敢问这位太医行医多少年?对毒药又有了解多少?” 即便苏玉衡毫无轻蔑之意,可这话问出来却让那太医窘红了脸,这是被一个小丫头质问了吗? “大胆,你不认罪就算了,少在这故弄玄虚!”舒贵妃忍不住喝了一声, 却不晓她话音还没落下,皇后沉了声道:“你们一个个要掌嘴要骂的,都当我这个皇后不在了吗?” 皇后此言一出,众妃齐齐站起来欠身请罪,尤其那柳妃和舒贵妃知道自己惹恼了皇后,暗暗心惊。 即便事实摆在眼前,可皇后却十分不愿看到苏玉衡成为罪人,杀了苏家满门不重要,重要的是端王府和萧家。 别人不知道这个苏姑娘的重要性,她可清楚得很,萧衍在萧家那是吭一声都无人敢说话的人物,听说长媳摆寿宴他都不曾露面,这样德高望重的老狐狸特地因为苏玉衡进宫,可见这个丫头对萧家的影响力。 要是处置了她,皇后不确定萧家和端王府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总之于朝政大为不利,身为皇后当也大局为重,她不在乎谁害了舒贵妃,她不在乎真相到底怎样,她只在乎顺顺当当地把晚宴举办好,不要掀起大波澜。 而舒贵妃和柳妃言语之间争对韩婉茹,这不是她想看到的。故而她愿意给苏玉衡机会来辩白。 “苏丫头,你想说什么?我给你机会!”皇后抬眉看着她,眼底暗含欣赏。这个丫头沉得住气,可堪大用。 苏玉衡扯了扯唇角,暗道这个皇后还算识时务。她朝皇后施了一礼便先看着闵袖道:“姑姑刚刚搜了我的身,敢问就只找到了这粒白色毒药丸吗?” 闵袖抬眼有些疑惑地望着她,再上下扫了她一眼道:“是!”她随即又对皇后道:“娘娘,奴婢恰才已经把苏姑娘身上都搜了一遍,确实只看到那粒千秋草的粉末丸!” 皇后点点头没说话。 苏玉衡转而看向那位太医道:“千秋草之毒确实可以不声不响地置人于死地,可如果单独服用千秋草,它只会让人昏昏欲睡而已!” “什么?”独孤贵妃十分惊讶,便是其他所有人也都疑惑地望着太医和苏玉衡。 柳妃忽然睁大了眼睛,眼风扫了一眼她身后那太监,却见那太监似什么都没听到般,恭敬漠然如雕塑。 柳妃不由懊恼不已,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办事的?只是眼下她又只能干着急。 这时苏玉衡围着太医打了一个转,淡淡一笑,“敢问太医你真的懂千秋草吗?” 那太医被她说的满脸通红,朝着皇后躬身道:“臣…虽略懂一二,可并不精通,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没理他,只是对苏玉衡道:“你接着说!” 苏玉衡欠身一礼,继续道:“如若真的想要激发千秋草之毒,还需一味药,这味药单独吃有利于延年益寿,可如果跟千秋草一起服用的话,那便生生相克,成了剧毒之物!” 什么? 天哪! 在场之人无不惊掉了下巴,原来是这么回事! 韩婉茹和福康均大大吁了一口气,看来苏玉衡有机会洗脱嫌疑。 这下柳妃更为惊诧了,她再一次狠厉地瞪着那太监,希望他解释点什么,可对方依旧无动于衷。 “那是味什么药?”皇后幽幽问道,此时她嗅到了更为复杂的阴谋气息,她忽然有些不安了。 苏玉衡扬了扬唇角,对皇后道:“千机,它是一种墨绿色的粉末或药丸,恳请娘娘再搜查所有内侍和宫女,看谁身上藏着‘千机’!” 所有人闻言都看向皇后,刚刚落下的那颗忐忑的心又悬了起来。 可皇后却久久望着苏玉衡没有出声,她已经不想查了,她甚至想处置那三个看管不当的宫女以封住众人之口,可眼下这局面有些难控制,这里坐着的不仅有后宫嫔妃,更多的是皇亲贵戚和朝中重臣家眷,她身为皇后不能不给众人一个交代。 而且她望着那双璀璨热烈的眼睛,退缩不了,拒绝不了。 气氛忽然压抑到只闻到呼吸声。 一瞬后,皇后有些疲惫地开口:“闵袖,你带着我的宫女全殿搜查!” “是!” 随后,主子们坐在一块神情肃穆,默不作声,而一旁皇后宫中的宫女则在一一排查。除了皇后的宫女外,其他妃子的宫女太监都被叫去一旁搜查。 那个舌尖嘴利的钥妃见场面有些尴尬,便主动倒了一杯茶给皇后,又说了几句轻巧的话安抚各位夫人小姐们。 钥妃是个十分聪明的人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平日凑堆说笑她是第一个,可刚刚殿内剑拔弩张成那样,她却半个字都不说。 皇后对于她的行为暗加赞赏,果然,有了钥妃的安抚,各位夫人的脸色好看了些。 其他人都坐着等结果,唯独韩婉茹和福康站在苏玉衡身边,各自抱着她一只胳膊,似吓坏了般,二人竟然都靠在她肩上,一个红着眼嘟着嘴满脸怒气,一个嘤嘤啜泣心疼她。 福康心里暗道待会见到端王一定要如实告诉他,让他爹知道她和母妃在宫中受了多大的委屈。 苏玉衡反倒没事人一样安慰二人,轻声道:“没事的,相信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她的安慰对福康有用,可对韩婉茹一点用都没有,她反倒哭得更伤心了,她不常在别人面前落泪,可今日苏玉衡这个小丫头那么坚强那么聪明睿智,让她想起了霄云,甚至她觉得她的小霄云回来了,她真的心疼呀。 以前那个小丫头没事赖在她怀里撒娇,可真正有危险时,她往往冲在第一个。 想起那个时候杜兆明抵不过她撒娇无奈带着她出征,恨不得拿着个绳子把她绑在身边,可小霄云知道她爹不会让她上战场,便偷偷从杜兆明的军营逃出去,跑去她哥哥们驻守的地方跟着他们对抗鲜卑。 她永远是那么无所畏惧,一如现在的苏玉衡。 韩婉茹靠在她肩头,又哭又笑。 如此过了两刻钟,大家都惶惶不已,暗想晚宴就快开始了,再查不出结果,该怎么办? 最煎熬的自然是柳妃本人,本来为了算计苏玉衡再拖上韩婉茹是天衣无缝的事,怎么现在又另有凶手了呢?那怎么办?她的计划泡汤了吗? 恰在她咬牙切齿时,那边一个声音忽然惊醒了所以人。 “娘娘,找到了!” 是闵袖。 所有人都起身望向那边,众人还没来得及问是从谁身上找到的,忽然一个宫女哗的一下身子瘫软到地上,跪着惊恐地大哭道: “奴婢冤枉啊,不是奴婢,娘娘,奴婢没想害舒贵妃娘娘啊….” 独孤贵妃看清那个宫女的身影后,整个人跌坐了下去! 那是她身边一个小宫女,名唤李瑶。 皇后半天都没缓过神来,虽然那个丫头并不是独孤贵妃最贴身的宫女,可常常跟在独孤贵妃身边,皇后是有印象的。 舒贵妃在这时“呵呵”冷笑了一声,忽然就牙呲目咧地指着独孤贵妃骂道:“我就知道是你,谁有这胆子堂而皇之地害我,独孤眉,你真是心肠歹毒呀,你想害死我就算了,还故意栽赃于一个小丫头,我说呢,你一贯高傲,居然看上一个小丫头要认她做女儿,还好端端的跟皇后娘娘建议让那丫头跟着进宫参加晚宴,原来是存了这等心思,我看你就是想利用她!” 舒贵妃这等犀利的指控让独孤贵妃忍不住涌上一口血上来! 太狠了! 她明明没有动手,是谁想害她,是谁想在她寿宴日算计她,让她背这么个大黑锅,不仅如此,还挑拨了她和端王妃以及苏玉衡的关系,真是太狠毒了! 独孤贵妃狠狠地将那股血腥吞了下去。 甚至此刻,她都怀疑舒贵妃这是监守自盗! 这是她的一招苦肉计! 丝丝入扣,让人不得不信,这个局布得太巧妙了! 如果先前大家对于苏玉衡一个小丫头会害堂堂贵妃而不解的话,那么此刻大家几乎都确定今日的凶手是独孤贵妃。独孤贵妃和舒贵妃本不合,两人的儿子又争夺太子之位,她要害舒贵妃实在是情理之中。 她一环套一环,再将这件事嫁祸于一个身世不显的小丫头,实在是再聪明不过。 只是真的是这样吗?苏玉衡不由望向那个漠然垂首的太监。 即便他眼眸一眨不眨,毫无波动,可苏玉衡还是注意到他眼角闪过一抹狠辣的光芒。 这……仅仅是开始! ------------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今夜有戏 舒贵妃对于韩婉茹最多是看不顺眼而已,可对于独孤贵妃,那是咬牙切齿地痛恨。她和长子齐王被独孤贵妃和宁王压在头上许多年,忍气吞声了这么久,今日好不容易抓到了她暗害自己的证据,舒贵妃能不好好刺她几句吗? “独孤眉,你想害我就直接拿把刀杀了我算了,何必拐弯抹角来这套!”舒贵妃十分解气地骂着。 “住嘴!”皇后听不下去了,喝了一声。 她东瞅瞅一脸惨白毫无血色的独孤贵妃,又瞄了瞄得意喘着气的舒贵妃,面色阴沉得很。 既然事情是宫内的争斗那么就好办多了,皇后不由端起了架子。 一旁的独孤夫人和独孤靖儿吓呆了,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真的是姑姑使出的计谋吗?独孤靖儿不由这么想。 苏玉衡此时思绪飞快运转,一个人是不是做了亏心事,一眼还是能看出来的,从独孤贵妃满脸的惊愕和痛恨来看,不像是她所为,况且她与舒贵妃斗了这么多年,明知道舒贵妃用膳前都会试毒,她怎么会白费心思呢?哪怕是嫁祸与她,可如果杀不了舒贵妃,一切都是徒劳。 如果知道事情会被揭露出来,而使出这个计策的话,可见幕后之人目的并非是杀人,而是挑起矛盾! 独孤贵妃和舒贵妃之间的争斗还只是暗流,并非波涛汹涌,只是今日这么一来,二人必然是水火难容。那么,他的目的是掀起这股后宫争斗吗? 苏玉衡眯了眯眼瞅向那站回柳妃身边的太监,他到底是谁?存的什么心思? 就冲柳妃对他吹鼻子瞪眼而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她就知道那个太监并非臣服于柳妃,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柳妃是想让他陷害自己和韩婉茹,可没想到被那太监反利用了这个局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事情“水落石出”后,除了独孤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好歹是后宫之争,只要不牵扯这些外命妇和小姐就得了,不然那就是抄家的大罪。 皇后沉着脸,有些犹豫不决。事情虽然是好办了些,可也不尽然。独孤贵妃和舒贵妃在后宫虽然天天暗潮汹涌勾心斗角,可真正像今日这样撕破脸害对方性命是第一次。偏巧这事还发生在独孤眉寿宴前一刻,这就有些棘手了。 独孤眉犯下这等事,今日她这寿宴怎么办?总不能把宾客都赶回去吧?就算真要处置她,届时还请得陛下来圣裁。可陛下最宠独孤眉这是满宫皆知的事。这一条路显然行不通。 既然如此,那么让那个宫女认下错担着这事就算了,今日的晚宴还得顺顺当当进行。 打定主意后,皇后最后开口道:“来人,先把那李瑶带下去,寿宴过后再审问,至于苏丫头藏千秋草之事….”皇后正迟疑之际, 舒贵妃忽然盯着苏玉衡那支金钗道:“皇后娘娘,苏丫头那只金钗好像是上次钥妃妹妹赠送给她的!” 原本还一脸轻松的钥妃听到这句话惊吓地眼珠快掉出来! “…没有…”怎么摊到她头上了? 她正要反驳,不晓柳妃冷笑一声道:“钥妃妹妹不是跟独孤贵妃关系最要好么?帮一把也是常理。”柳妃知道对付苏玉衡已无用,便干脆合着舒贵妃对付独孤眉和钥妃得了。 平日她与舒贵妃关系较好,而钥妃与独孤贵妃则比较亲密,二人也多少受了两位贵妃的影响,暗地里谁都看谁不上眼。 “你…”钥妃刮了她一眼,自个儿又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皇后哭道:“皇后娘娘,臣妾是清白的,臣妾怎么会做这种事,再说了,那金钗确实是臣妾送的,可并不代表就是臣妾把毒药放在里头的呀!” 舒贵妃这个指证非常有利于苏玉衡,福康见状连忙插嘴道:“不管是何人放的毒,总之不会是玉衡妹妹,她要真的有心害人,还会把证据放在自己发钗上等着人搜吗?” 福康这么一说,不少夫人小姐倒是点了点头,大家不相信一个小丫头会无缘无故害一个贵妃,一定是受后宫一些女人的李渊。故而对独孤贵妃要栽赃苏玉衡暗害舒贵妃的事更信了几分。 有了舒贵妃这句话,苏玉衡的嫌疑几乎被洗脱,韩婉茹跟独孤贵妃本没什么交情,她不管独孤眉利用苏玉衡是真是假,那都是她管不着的事。只要苏玉衡没事,她以后带着她远离这些肮脏的女人就好了。 独孤眉挺直了腰板坐在锦杌上,气得眼泪无声流淌。心里暗暗怒愤,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让贱人得逞! 皇后望梁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要先给苏玉衡洗脱了嫌疑,待会端王那才好交待。这倒是件好事。只是皇宫内部的争斗之事该怎么处理呢? 不管怎么样,晚宴得继续,其他事情关起门来处理,故而皇后缓缓道:“所有与之相关的宫女太监都分别关押起来,物证都留下,等晚宴结束后,再行审问!” 她话音一落,两个人同时出声, “不行!” “慢!” 一个是舒贵妃,一个是独孤贵妃。 舒贵妃恶狠狠瞪着独孤贵妃,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她犯下了这等大错,难道这寿宴还要继续吗?要是臣妾被她害死了呢?” 皇后瞬间蹙了眉,冷着脸道:“舒贵妃,今日不仅是寿宴,更是中秋团圆之宴,我不想拂了陛下的一片心意,此事容后处理。再说了,即便是独孤贵妃身边的宫女所为,也并不代表就是她做的。我说过一定查清楚给你个交待!” “…….”舒贵妃憋红了脸,如鲠在喉,咬着牙愤愤地别开眼。 独孤眉差点害死了她,她倒还要给她去祝寿?太讽刺了! 独孤贵妃面色冷如寒霜,一双眼睛也没了光彩,她缓缓开口道:“娘娘,臣妾不认这个罪,臣妾恳请娘娘现在就查清楚,我没有害她就是没有,否则今日这寿宴又怎么吃得下去!” “放肆!”皇后登时怒火就被她给勾了出来。 她在维护她的脸面,她倒好,还想逼着她辜负圣意丢下一宫客人来给她们俩收拾烂局面?真是不知好歹。 “那你说这些夫人们怎么办?陪着你吗?外面那些大臣怎么办?你要这么去回陛下吗?”皇后气得连连质问她,不管真相如何,大抵都是她们俩暗相残害的事。 独孤眉端坐着,没有吭声,不甘心哪! 她一向高傲,怎么吞得下这口气去参加寿宴。 一旁的独孤夫人与萧夫人对视了一眼,她往前一步小声跟独孤贵妃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说的没错,还是先参加了寿宴再说,事后相信皇后娘娘会还您清白的!” 独孤夫人这么说时,深深看了一眼舒贵妃,那眼神似在告诉她,这件事独孤家不会袖手旁观。 皇后闻言神色好了些。独孤贵妃也低下了头,心中实在委屈,眼底又闪出了泪花。 恰在这时,皇帝明光殿的一个太监拿着浮尘走了进来,对皇后道:“娘娘,前庭的主子们都到齐了,陛下吩咐,让您带着诸位夫人赶紧去承恩阁。” 如此一来,再无二话,皇后起身勉力笑道:“今日出了一些差错,让诸位夫人小姐受惊了,请大家随我去承恩水阁参加晚宴吧。” “诺!”众人齐齐起身,暗道终于可以离开这了。 皇后说着又看向苏玉衡和韩婉茹道:“也让王妃和苏丫头委屈了,只是寿宴后还请两位过来协助我查清此事!” 韩婉茹握着苏玉衡的手欠身点头,皇后这话是摆明为苏玉衡洗脱了罪名。 最后皇后看了一眼闵袖,那意思自然是让她留下来审问李瑶等人。闵袖点了点头。 临走时,皇后望了一眼还在抹泪的独孤贵妃,放缓了语气道:“你去补个妆,赶紧来吧。”随即她带着一众嫔妃和夫人们前往承恩阁。苏玉衡也跟韩婉茹一道出了厅。 里头只剩下独孤贵妃和钥妃。 一旁的女官连忙给独孤贵妃补妆,她却眯了眯眼,看向钥妃,“你放心,我不会让咱们背这个黑锅,你先去吧!” 钥妃擦干眼泪朝她福了福身便带着宫女先走一步。 等到独孤贵妃补好妆稳定情绪后,她在心腹宫女的搀扶下出了正琪殿往承恩阁那边走。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华灯初上,长廊上到处都是各色鲜艳华贵的宫纱灯。 只是独孤贵妃无暇去欣赏,她边走边揉着眉心,暗暗回想整个事的经过,寻找可突破的地方。 恰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侧边的一个廊下闪了出来。 “请娘娘留步!” 独孤贵妃听到这个声音,还愣了一下,抬头一瞧发现是苏玉衡。 苏玉衡略略一笑,朝她福了福身道:“娘娘,今日的事是柳妃策划的,至于舒贵妃有没有参与我不得而知,但是把那毒藏在我金钗里,最后又陷害您身边宫女的人是柳妃身边那名太监!” 独孤贵妃闻言悚然一惊,她太惊讶了,连忙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孩子,你可有证据?”她急切问道。 苏玉衡摇摇头,“我确实是被人喊出去的,那宫女引我去了茶水间,随后就不见了,我进去后,那个太监便撞了我一下,我猜他是在那个时候把毒放在了我金钗里。贵妃娘娘,您能不能洗脱冤屈我不知道,可如果要反击柳妃是可以的!” 独孤贵妃闻言嘴角冷冷一翘,“是,我会按照你提供的线索去查,至于柳妃么?”她忽然露出了阴狠的笑容,“我现在不好动舒敏那个贱人,可不代表动不了她,今夜我就让她身败名裂!” 苏玉衡淡淡一笑,没说什么,柳妃三番两次针对她娘,她何不借用独孤贵妃的手除掉她呢?她相信独孤贵妃在宫中二十年,定然对柳妃十分了解,她要对付柳妃比自己容易多了。 苏玉衡说完便告辞先走。独孤贵妃昂了昂头,心下豁然开朗,她一边吩咐自己一个宫女暗中去查探细节。自己则大步往承恩阁方向走。 柳妃跟着众人走到一片花园时,放缓了脚步,渐渐落在最后,等到别人走远后,她忽然死死盯着那个太监低吼道:“铭欢,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害那个苏玉衡的吗?你怎么弄到了独孤眉身上?” 那唤作铭欢的太监幽幽抬眉,露出了一张清秀恬静的面容,那双眼睛幽亮幽亮的,比其他任何太监都更有神采。 “娘娘,您急什么?今夜还长着呢!”他唇角略略一勾,眼底倒映出亮黄的宫灯,溢出一片星光。 ------------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中秋佳宴 承恩阁在皇宫正中之西,最初营建皇宫的工匠在洛阳城后的邙山引了一条小溪入皇宫,久而久之这条小溪越来越宽,渐而汇聚成一个湖泊,名为承恩湖。故而这座建在湖泊之上的水阁也叫承恩阁。 承恩阁有三层,阁顶有硕大福珠如玉,第一层是个敞阁,四周只挂珠帘,极为宽敞,很多时候皇宫宴饮均在这里进行。而承恩阁下边贴着水面有一露天宽榭,皆以白玉筑成,四周有白玉雕花围栏,围栏下隔一丈摆着一些盆花或团树,打扮得十分雅致漂亮。 因今日是中秋佳宴,自当赏月,故而宴席均摆在水榭上。整个承恩阁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便是承恩湖上也飘着一些莲花灯,四周水岸的树上更是装扮得如上元节般,挂着一片五颜六色的花灯。 尤其是远处水凹处的灯光,如萤火虫般,闪闪发亮。 远远望去,到处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皇后让舒贵妃领着女眷们先去就坐,她自个人则去明光殿接皇帝。 等到后宫的女眷抵达承恩阁时,前庭的男宾已经各自站在承恩阁四处赏夜景。 福康一眼就看到站在水榭上跟独孤穆聊天的端王,她站在台阶上一边扶着韩婉茹的手臂,一边摇手大喊,“父王!” 端王闻声连忙看了过来,只是他看的并非福康而是她身旁的韩婉茹,似乎只要看那个柔如水的女子,他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他自然而然抬步过去,福康拉着韩婉茹下台阶去迎接,韩婉茹朝端王淡淡一笑,旋即扭头去寻苏玉衡,却见她正和萧宸说着什么。 便先随福康下台阶去了水榭上。 端王满脸微笑地走过来,伸手拉住韩婉茹,“婉茹,你们怎么才来?你怎的在后宫里待了这么久?”端王目光温柔,比那湖面的微波还要粼粼。 一提起这事福康就怒不可赦,对着端王就拧着眉头告状道:“爹爹,你要给母妃和玉衡妹妹做主!刚刚宫里那些人污蔑玉衡妹妹和母妃…”随即她噼里啪啦地将事情经过大抵说了一遍。 端王脸色瞬间沉如锅底,他双手拉着韩婉茹,眼底又是疼惜又是愤怒,他压着怒火低声跟她允诺道:“婉茹,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受伤害,你尽管由着你的性子来!” 即便上次因韩彦筠的事他跟褚孝仁翻了脸,可他皇兄知道他的底线是韩婉茹,倘若让韩婉茹在宫中受了伤害,他会让褚孝仁吃不了兜着走。 他手里握着什么事,他相信他皇兄一清二楚。别说今日那乱七八糟的事跟韩婉茹无关,哪怕真有关,他不用出面,他皇兄想必都知道该怎么处理。 福康一听她爹这么说,顿时就很有底气,她总觉得她爹爹就是一片天,无所不能。 “婉茹,宴会后,你不需要去后宫,带着那孩子随我回去,她们自己的事自己去解决吧!”端王又道,粗眉皱起显然是不耐烦。 韩婉茹微笑着点了点头,这话她爱听,她确实不想去。 端王见她终于露出了笑容,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眉头也舒展开了,他自己些许意识不到,韩婉茹便是他所有的情绪,她皱皱眉头他都心疼。 又想着秋日的夜里风有些凉,端王忍不住握住了她的双手给她暖着。 福康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碍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准备去寻找苏玉衡,她一扭头发现苏玉衡往她们这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就转过头去跟萧宸说话了,福康便乐呵呵去凑堆。 苏玉衡此刻正站在花园通往承恩阁的拱桥上,那里夜风吹得很凉爽,恰好也能观赏到四周的风景。萧宸指着各处的花灯跟她说笑,她却没有半点欣赏美景的心情,只是痴痴地顺着萧宸指的方向望着,眼神迷离而茫然。 端王拉着韩婉茹的画面刺到了她的双眼,她的心现在硬得像冰凌,恨不得杀人。 望着望着,那些灯光倒映在水面上,星星点点跟随她的泪光闪烁。 她想她爹爹了,她也想萧翎了。 是的,他是这个世上最完美的男子,跟萧翎一样完美。人称玉面郎君的杜兆明。 武艺高强,胸有韬略,为人谦逊和善,在战场上又是杀招百出,风采斐然。 她曾听她爷爷戏言,说当年父亲及冠后,京城上门求婚的络绎不绝,许多高门大户的小姐都盼着嫁给她爹爹。杜家拒婚后,还有些调皮的小姐爬着围墙要来杜家看杜兆明射箭习武。 有一次她爹爹随穆仁皇帝出征凯旋时,无数少女少妇都涌去南门两边的茶馆酒楼,就盼着一睹玉面郎君的风采。 当年的穆仁皇帝还气鼓鼓地说她爹爹抢了他的风头呢! 她拼命回想爹爹跟娘亲在一起的画面,以将刚刚那不堪入目的景象给抹掉。 夜风拍在她脸上,刺在她心里,千疮百孔,蚀骨的痛意袭遍全身,将她所有的暖意驱逐掉,只剩下一双冰冷如霜的黑眸,在这暗夜里尤为深邃骇人。 恰在这时,礼官抵达,高声呼喊后,所有人陆续就坐。 今日既然是中秋团圆的宴会,一家便坐在一块,福康高高兴兴拉着目空无物的苏玉衡坐在了端王和韩婉茹身后。 苏玉衡便低着头垂着眼,跟一缕游魂般无依无靠。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独孤贵妃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正见拱桥处,一袭明黄色龙袍的褚孝仁左跟着皇后,右边亲自拉着独孤贵妃,三人喜气连连地走了过来。 毕竟在宫中浸润了几十年,独孤贵妃也吞下那口恶气,扬着明艳的笑容扶着褚孝仁边说笑。 “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忙躬身行礼。 “平身!” 皇帝心情似乎不错,嘴巴就没合拢过,怜爱地示意独孤眉坐在右下首,自己才跟皇后坐在了正北的主位上。 坐在左下首的舒贵妃嘴角冷冷一扯,漫不经心喝了一口茶,将满目恶恨掩在眉睫之下。 皇帝和皇后下边坐着的是几位位份高的妃嫔,妃嫔下一个台阶则坐着王爷和未分封的皇子、郡王等。端王和韩婉茹坐在左边第一个,齐王则坐在右边第一个。皇子往下则是几位大臣与家眷。 “诸位爱卿,皇儿们,今日一贺中秋团圆,二贺朕爱妃芳辰”褚孝仁这么说着时目光温柔地落向独孤贵妃,独孤贵妃娇羞地抿嘴一笑,满脸涟漪。 “朕要与诸位大饮三杯,不醉不归,来,干!”皇帝亲自举起一只三足青铜酒樽,满满地喝了一口。 “我等敬陛下,祝陛下福寿无疆,贵妃娘娘生辰安康!”众人声音嘹亮,响彻整个承恩湖。 “好!哈哈!”褚孝仁朗朗大笑,依稀有些壮年的风采。 皇帝先与众人喝完三杯,又跟皇后喝了一杯,最后亲自擒着酒杯对独孤贵妃温柔道:“来,眉儿,朕祝你一杯,只愿朕的眉儿永远这么漂亮。” 独孤贵妃闻言连忙站了起来,嘟着一张俏嘴,一脸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样子,便是眼角还有泪光,她举杯跟褚孝仁碰了碰,又盈盈拜下,极为柔媚道:“眉儿只愿陪着陛下到永远,能随时伺候陛下左右,便是最大的福分了!” 她跟褚孝仁说话时,乖巧温柔,还偶尔撒娇,明明三十八岁的人儿都显得跟十八岁的少女般,便是那模样还很娇嫩,娇俏中带着一股子妩媚,不艳不俗,褚孝仁爱极了这样的她。平日一月倒有半月歇在她那,暗地里不知多少宫妃艳羡呢。 后宫里比她漂亮的有,比她美艳的有,比她大度的也有,可集相貌、才情,性情于一身的只有她,独孤世家果然不愧是皇后世家,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不爱呢! “好!”褚孝仁喝完那杯酒,伸手握住她,很想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犹豫了下觉得于礼不合还是没有拉她,只是静静握了一会后,他忽然神秘地笑道:“眉儿,朕要送你一件礼物!” 他说完山药便举起浮尘左右一遥,旋即众人便听见水岸对面传来编钟的奏乐声,悦耳悠扬。 看来该是表演的时候了。 ------------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份重礼 编钟大气磅礴的韵律伴着水面凌凌的波光,如气息般扑鼻而来,众人瞬间沉浸在那清脆明亮的乐声中,边喝酒边聊天,场面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编钟击打到最激昂的时刻,水面上飘来一只五彩缤纷的凤凰,一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无一不被那硕大翱翔的凤凰给惊艳到。 只见那凤凰头戴金冠,展翅欲飞,通身颜色渐渐变幻,等到出现在水榭正中视野的水面上时,那两只硕大的翅膀缓缓放开,颜色竟然跟随那编钟的节拍而变,时而深紫,时而艳红,仿佛让人看到了她在空中翱翔。 而最为惊艳的还是三只翘上了天的尾巴,那羽毛成黄紫蓝三色交替变化,实在是美轮美奂,妖艳腾煌。 等到编钟乐声接近尾声时,那凤凰突然变得通体火红,忽然扑哧了一下翅膀,竟是飞上了天。 众人叹为观止,忍不住抚掌大赞。 褚孝仁极为满意地对独孤贵妃笑着道:“眉儿,你喜欢吗?” 独孤贵妃简直惊喜得眼泪都掉了出来,连忙起身跪在皇帝和皇后面前,激动道:“臣妾太喜欢了,臣妾谢谢陛下和皇后娘娘厚爱!” 这就是独孤贵妃聪明的地方,凤凰很多时候寓意于皇后,而褚孝仁今日送她凤凰,显然有些逾矩,她这么一说,倒是将皇后眼中的怒火给压去了不少。 “哈哈,快起来吧!”褚孝仁伸手去扶她,独孤贵妃纤手轻轻放在他掌心里,眼波如星光闪烁,看得褚孝仁心神一动。 褚孝仁挑了挑眉,一边示意她坐下,一边对底下众皇子道:“今日是你们母妃寿宴,你们可有准备礼物呀?” 宁王是独孤贵妃之子,自然第一个站出来,朝皇帝和皇后拱手道:“父皇,儿臣精心备下礼物,以贺母妃芳辰!” “好,快快呈上来,只要你母妃高兴了,朕必赏你!”褚孝仁脸上堆满了笑容,望着独孤贵妃跟宁王道。 “儿臣遵命!”宁王随即转身抬袖一扬,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见水面右边飘来一只小船,那是只农家过渡用的小船,普通甚至还有些简陋,船上并无宫灯,众人只能隐约看到上头坐着一个白花胡子的老者和一个年轻的姑娘。 只见那老头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小鼓一样的乐器,叮咚叮咚节奏极缓地拍打着,而那姑娘则抱着一把褪色古旧的琵琶,还没弹拨,只是抬着天真纯净的水眸望着老头。 这等画面与这艳丽缤纷的宫宴实在格格不入。 一时水榭的人都十分奇怪,纷纷望向宁王,便是皇帝探身瞄了两眼后,也皱了皱眉。 他对宁王不悦地问道:“锦宁,这就是你给你母妃的贺礼?”宁王不是一向孝顺吗?怎么弄来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贺寿? 宁王已然听出了他父皇责备的意思,连忙俯身跪在地上,却是并急着辩驳,倒是一旁的独孤贵妃已经满脸泪水,犹自站起身来,神情十分激动。 她朝皇帝一拜,哽咽道:“陛下,勿怪锦宁,这是他的孝心。” 褚孝仁被独孤贵妃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俯身去拉她,“爱妃,你这是怎么了?” 独孤贵妃接着道:“臣妾未出阁前,曾有一次跟着哥哥去秦州游玩,路上曾遇盗匪,哥哥受伤不支,差点倒下,幸好一对路过的祖孙救了臣妾和哥哥,方才幸免于难。当年我们身上的银两都已被人抢走,无法相谢,后来离开秦州后,便再也找不到那祖孙俩,臣妾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谁知道宁儿竟然一直放在心上,帮臣妾找到了这对祖孙呢!” 她说着拿着绣帕不停地擦拭眼泪。看得褚孝仁也神情悸动,他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倒是朕错怪了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见宁儿也费了不少心。贵妃也真是良善之人,一直记着这事,好!朕会重重有赏!” “多谢父皇!”宁王再拜起身。 那老头和姑娘浑然不受水榭上嘻嘻闹语影响,明明置身一片波光潋滟里,可二人那神色却似徜徉在山水画中,一派怡然自得。 很快,那老者的小鼓节奏越来越快,他的鼓很奇怪,既像小鼓又像二胡,敲打出来的乐声比鼓清脆,比二胡悠扬,伴随着清扬的鼓声,那姑娘终于纤手弄弦,一连串美丽的音符从她手下飘出勾动了众人的心弦。 “不错!” “这乐音可听着不像琵琶!”萧谰言问独孤穆, 独孤穆慨然答道:“是当地的一种器乐,约莫是祖传下来的。”这一对祖孙的出现勾起了他不少惺忪往事,他多喝了几口酒,有些难以自持。 而萧谰言则击节而拍,跟着摇头晃脑般,完全沉浸了进去。 老者与孙女这场表演有如世外之音,高山流水,给众人带来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视听享受。等那艘船渐渐漂远后,众人方回过神来,交口称赞。宁王自是得了褚孝仁的夸奖。 接下来其他皇子陆续送上贺礼。褚孝仁也一个个好生嘉奖了一番。 觥筹交错,酒杯相倾,欢声笑语,绵延不绝。 朗月当空,岂可无酒,即便平日不爱喝酒的端王,也喝了不少,韩婉茹也浅浅抿了几口,她转身朝苏玉衡看去时,却见这个小丫头正在大口灌酒,十分豪爽。 她目光一怔,痴痴地望着她,那等模样像极了霄云。 即便知道有一道灼灼的目光锁在她脸上,可她依旧没有抬头,没有比现在心情更糟的时候,娘亲近在咫尺,却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唯一活着的哥哥还在牢狱中。 更为可恶的是,仇人就坐在上方耽迷于美色,欲醉还休。可她却如一个野鬼般晾在最后,什么都不能做。 苏玉衡静静地望着上方的莹月,只见那皓月悬在上空,全身散发着柔和银亮的光彩,只要抬眼仰视她,她便会将明亮注入那些孤寂的灵魂。 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她内心宁静如潭,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人。这样月圆之夜,他也会站在明悟阁的廊前这样望月吗? 她喝下了一壶酒,可眼底却无一丝醉意,她的酒量大得吓人,当年在出使鲜卑时,她可是喝倒了慕容钺。慕容钺说来也是个奇男子,战场上威风凌凌,喝酒却是不行,远远不及慕容玦。 所以那一夜,她喝倒了慕容钺,自己去被慕容玦给灌醉了。醉倒之前她还睁着惺忪的眸子指着慕容玦道:“人不要太清醒….否则太痛苦….” 慕容玦回了她一个明艳的笑容,却是继续喝着酒没有吭声,那墨玉的眸子在深夜的笼罩下越发孤寂幽凉。 想起那些往事,苏玉衡此刻才明白慕容玦的心情,有些人不是不想醉,而是醉不了,一如现在的她。时时刻刻活在刀尖上,一醉恐怕再也醒不来。 众人皆醉我独醒,应该说的就是此时的她吧,只是这么一想时,她忽然想起那个太监,她抬眉朝右上方的柳妃身边看去,正看见铭欢目光平淡地望向水面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最后,十三个皇子只剩下齐王没有献礼。 皇长子齐王,生母是舒贵妃,舒贵妃出身并不高,原先褚孝仁还是国丈时便是他的姨娘,当年吉贞公主的母亲与舒贵妃同时怀孕,褚孝仁等着他的正妻给他生下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嫡长子,只可惜吉贞公主的母亲生产时胎死腹中,而舒贵妃却在这个时候给褚孝仁诞下了长子,等到褚孝仁践位称帝时,舒贵妃竟以育下皇长子的功劳被封贵妃。 再后来续娶的皇后一直没有生下孩子,渐而众人暗暗觉得将来的太子该是齐王,直到宁王慢慢长大并备受圣宠,齐王和宁王才渐渐暗地交锋,有争夺太子之势。 齐王经三国来朝一事,一直备受冷落和打击,今夜他决心要打一个翻身仗,故而从不善音律的他今夜备下了一份重礼。 ------------ 第一百八十四章 惊险 等到齐王最后一个出场时,明月已经升在正空,整个承恩阁如镀了一层银沙般,水面烟波浩渺,月光裹着烟波,烟波缠绕月光,你我有我,我中有你,若隐若现,有如仙境。 “父皇,儿臣今日也献上一份贺礼,恭祝父皇、母后、母妃以及诸位大臣中秋欢乐,再祝母妃生辰!” “好!难为你有心,你是诸皇子中年纪最长的,刚刚他们呈上的礼物,你母妃都十分欢喜,现在就看你的了!”褚孝仁十分欣慰道。 齐王年纪不小,已经快四十岁,褚孝仁对这个儿子感情很复杂,当年他失去胎死腹中的嫡长子,却意外获得了他,故而齐王小时候时,特别受到褚孝仁的宠爱。可随着齐王年纪越大,褚孝仁却有些捉摸不透齐王,这是他忌惮齐王的地方。 只是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儿子,褚孝仁虽然最宠宁王,可对齐王也没忽视。 齐王便拱手朗声道:“父皇,儿臣想为父皇和母妃献上一首歌舞!” “什么歌舞?” “正是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曲》!” “当真?”皇帝十分惊讶,所有人都无比期待地望着他,有些激动的甚至都站了起来。 《霓裳羽衣曲》号称宫廷乐舞之最,是三百年前一位皇帝亲自谱写,那位皇帝醉心音乐带着满庭宫妃乐妓历时半年排练出这支乐舞,这支舞在一次万国的宴会上表演,举世皆惊,被誉为乐舞的巅峰之作。 只可惜那个王朝亡国后,这支舞便失传了。 一向不爱音律的齐王既然有本事排练出《霓裳羽衣曲》?皇帝要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一旁的舒贵妃脸上终于露出了傲色,她儿子要真把这个乐舞给排练出来了,一定比宁王那个跳梁小丑般的曲目好太多,她等着她儿子惊艳所有人。 “回父皇,儿臣召集了京城各乐坊的名妓,多方探访,终于寻得了一些残本乐谱,也找到了一些传钵之人,经过三个月的研习,补缀成曲,把这支乐舞给排练了出来,今日特地献给父皇、母后和母妃。”齐王详细解释道。 “好!”褚孝仁拍了一下案几,“快快献上!”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目睹当年惊艳四国的绝世乐舞。 他话音一落,远远的承恩湖水凹处便有乐声传来,由远及近,似一股泓泉从岩缝里缓缓流出。 伴随乐声而来的,是一艘通体发光的两层画舫,游船下一层是划桨工匠之所,船尾处扬着一片高帆。而上一层却不比一般的船坞,是一个平顶,无任何遮拦,正是乐坊供乐妓表演特制的画舫。 此时的画舫上,列坐着许多乐师,双边还竖着鼓,乐师各自抱着不同乐器正在忘情地弹奏,有坐着敲磬,有站着对月吹箫者,还有如行云流水般弹奏古筝,总之形态各异,千姿百态,一时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不一会,那乐声如蓄积勃发的泉水般忽然在一个闸口出喷薄而出,霎时,一排衣着鲜艳的窈窕女子涌了出来,水袖飘飘,载歌载舞。 如一朵璀璨的明珠在湖面上散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等到那画舫最后停在水榭前,那气势磅礴的乐舞也到了最高潮,十几个身着粉红色罗衣的艳丽女子,舞着桃红长袖整齐划一,那长袖如云随着乐声节奏一收一放,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有如山峦起伏,烟云缭绕。 忽然那十几个舞女涌到正中,一层包裹着一层,状如一朵盛放的粉牡丹,舞女轻轻舞动长袖摇晃着脑袋,远处看来,正如花瓣随风飘动般,简直艳到极致,真是激动人心,匪夷所思! “漂亮!” 众人忍不住抚掌击叹! 等到那舞女齐齐仰头往后弯身时,牡丹花正中露出了一片黄色的花蕊。 “那是什么!”很多人指着那花心惊讶地问着。 然而不消回答,等到那些舞女散开后,正中那头戴黄色金冠,着蓝色罗衣的女子如灵蛇般旋动起身,最后站直的那一刻,她长袖向两边的竖鼓挥去,顿时两声清脆的鼓声响起。 “好!” “妙!” 众人一时高呼赞叹。 旋即她如蝴蝶般飘身而出,那蓝色水袖朝人群这边舞来,媚眼横波,众人的心魂就这样随着那长袖被勾了过去。 自那蓝色女子一出现,所有人都成了陪衬,她翩翩起舞,翻转着水袖舞出十几个轮轴,如夜荷绽放,美得让人窒息! “好!”褚孝仁再一次拍案大赞一声。 一旁的舒贵妃别提多高兴了,她儿子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画舫上乐音时快时缓,旋律紧凑,那女子纤细的身躯从风飘舞,长袖或左右交横,或环绕周身飞旋,整个人如一只轻灵的鸟儿在舞台上自由肆意地飞翔,体态轻柔飘忽若仙,激昂的琴声响起时,她的舞姿更兼巍峨高亢之势, 柔中带刚,既有轻盈优美的柔雅,也有铿锵昂然的气势,撼动了在场所有人。 水榭上的众人无不为她拍案叫绝,以至于慢慢的,都痴痴地望着那宛若游龙的娇姿,连酒都忘了喝。 就在她身旋如蝶,水袖双双朝宴席上舞来时,美目流盼,蓝珀里射出一道摄人心魄的眸光,勾得场上众人心神荡漾。 然而苏玉衡却在那一刻,瞳孔一缩,抬眼望着那个蓝光凌凌的女子,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同时也感觉到一股熟悉感。 这个女子她曾在哪见过? 众人望着她入天仙般朝这边翩翩掠来,都凝住了呼吸,半醉半醒中,以为蓝仙子下凡。 她轻如羽毛地飞过来,长长的水袖拂过不少侍卫的脸,让人觉得是一阵带着幽香的清风拂了过来,沉迷心醉! 好轻功! 苏玉衡暗暗赞赏,轻功想快容易,可要徐徐如风却是最高境界。 这个女子不简单! 然而警醒的不只苏玉衡一个人,羽林卫大将军秋刀在发现那个女子朝皇帝的方向飞来时,大感不妙! “放肆!” 随着他一声断喝,那女子眸光陡然一变,她尖喝了一声,一道冷冽的气息朝夜空喷去,身子在半空一个旋转,身上的蓝衣忽然炸裂开来,电石火光之中,她射出无数枚暗器,齐齐发向褚孝仁! “护驾!” 秋刀爆吼一句,挥着他的长矛挡在褚孝仁的跟前,然而还是有几枚暗器擦着他的衣角朝褚孝仁射去! “陛下!” 一旁的独孤贵妃呼救不及,而舒贵妃已经吓瘫了! 褚孝仁惊恐地望着那两枚向他刺来的暗器,眼珠儿快爆出来! 是谁要害他死! 他还凝滞着不动时,忽然一个身子扑在他身上,“啊…”一声短促的叫声响起,唤醒了在场所有人。 场上的羽林卫瞬间出动,朝皇帝这边涌来。只可惜那女子的暗器又快又准,众人忙乱不堪。很快几个内侍抱住了给皇帝挡暗器的皇后,也通通围在皇帝身边,生生为他筑起了一片肉墙。 刚刚还如痴如醉的众人,此刻吓得腿都发软,无不惊恐呆滞。 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一个蓝衣仙子变成了黑衣刺客? 自那蓝衣女子射出那些暗器后,苏玉衡便死死盯着她,心下骇涛滚滚。 那女子为什么会有她的暗器? 那可是她杜霄云的独门暗器呀! 当年她也只教给了慕容玦,难不成今夜这刺杀也是慕容玦策划的?这个女子跟慕容玦有什么关联呢? 苏玉衡拨开挡在她前面的众人,站在边沿处,密切关注着场上的动态。 那女子轻功简直无人能及,上窜下跳,左飞右掠,场上羽林卫竟然拿她毫无办法。与此同时,在她出招后,画舫的那些舞女纷纷亮出兵器朝水榭上杀过来。 一些内侍护着众王爷皇子和大臣躲在了一块,而水榭全然成为了杀戮的现场! 谁都没想到刚刚那窈窕婀娜的舞女,竟然个个出招狠辣,场上的羽林卫压根不是她们的对手。 只是这等局面只维持了短短半刻中,很快守卫在附近的暗卫飞快地奔了过来,这些都是皇宫的大内高手,个个武艺卓绝,以一当十。 那些女子招式凌厉,杀气腾腾,可这些侍卫也个个是冷血之人,一旦近身便不给任何机会,几乎一招毙命。 那为首的女子见刺杀皇帝不成,知道今夜得不了手,便大声吼道:“撤!” 只是她这个字刚喊出来,便有两个侍卫高手朝她围攻而来, 那女子见状,往腰间一拍,一柄极细的软剑闪了出来,霎时银光闪闪,在这暗夜里尤为耀眼。 她轻功虽好,可功夫却不是这些大内侍卫的对手,又何况是以一敌二,那暗卫都知道她是主谋,故而派了武艺最为高强的两个人来围猎她。 女子频频使出杀招,身上的暗器更是绵延不断,短时间内虽然二人不得近身,可长久下去她必然被擒拿。心生遁意后,女子软剑横扫,一排暗器再次射出,逼退二人后,她飞身朝后撤退。 那两个侍卫都是个中强手,其中一个先撤下的人迅速提气以更快的速度欺身上去,眼看他的双爪就要捉到那女子的脚尖, 一粒石子忽然破空而出,正中他的腋下,那侍卫吃痛一声手缩了回来。 ------------ 第一百八十五章 乱象环生 别人些许没注意,可苏玉衡却发现协助那个女子突围的是那个太监。难不成他们是一伙的?二人莫非是慕容玦的奸细? 眼见那刺客如离箭般逃去,皇帝暗卫首领大喝一声,“追!”于是立马有两个侍卫拔腿踵迹而去。 与此同时,一个俏影飞快地塌了一脚端王身前的案几,借力跟着刺客飞去。以至于没被刺客吓着的端王,被苏玉衡这突如其来的一脚给吓得心脏要跳出来。 端王吃惊地望着苏玉衡飘忽离去的背影,头一回认真审视了她,原来这丫头功夫这么好! “衡姐儿…”韩婉茹连忙站起来,焦急地望着没入夜色中的苏玉衡,担心得不得了,好端端的,她为何要插一脚? 端王见她心急如焚,连忙握着她伸出去的手臂,宽慰道:“别担心,有大内侍卫在,她不会有事的。” 那为首女子消失后,其他活着的舞女也逐渐逃窜开,总之,但凡发现自己有被抓到的危险,那些舞女便喝下舌头下的毒药自尽。可见这是一帮训练有素的杀手。 等到场上的刺客全部消失时,众人终于回过神来。 “太医!”褚孝仁第一个猛吼了出来,他抱着已经昏厥过去的皇后,眼中喷出嗜血的愤怒。刚刚要不是皇后给他挡住暗器,些许现在生死未卜的就是他。 皇后身边的嬷嬷哭哭啼啼地从皇帝手中接过皇后,一行人宣来肩舆抬着皇后去了承恩阁里头,等着太医过来救命。 羽林卫大将军秋刀留下一个中郎将守在水榭,他亲自带着侍卫追踪刺客去了。 等到这边众人稍稍稳定了些情绪,却发现皇帝一双眼睛冰寒地盯着一直站在正中的齐王。 齐王那一瞬面色惨白如纸,膝盖一软,颓然跪在地上。 自刺客出现那一刻,他大脑便一片空白,霓裳羽衣舞里头竟然出现了刺客,这些可都是他的人哪! 行刺皇帝就是谋反,是要诛九族的,上到他的母妃,下到他的孩子,整个齐王府的人命都会搭进去。 到底怎么回事?那十几个舞女可都是一直演练的那些人呀,难不成从一开始他就入了别人的圈套吗?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吗? 正当齐王惶惶颤抖时,褚孝仁在山药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齐王面前,所有人都望着褚孝仁那张阴寒的脸,那条深深的法令纹让人不寒而栗。 “是你要杀我是吗?”褚孝仁声音很平静,可却平静地吓人,让人听着脊背生凉。 “不…不”齐王慌乱地摇头,抬着头惊恐地望着褚孝仁,“父皇…不是儿臣…儿臣真的没有安排刺客,儿臣也不知道那些刺客是哪里来的…”齐王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而一旁地舒贵妃早已晕厥过去。 “不是你?”褚孝仁似乎听到天大地笑话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可他眼中无丝毫笑意,反倒是如玄冰般冷得恶寒。 “怎么不会是你呢?你已经四十岁了,可却还是只是个皇子,你天天盼着我死,你好以皇长子之尊做皇帝….不是吗?”褚孝仁恶狠狠地数落着。 “不是….父皇….”齐王涕泪纵横,已经吓得六神无主。 “我说呢,你一向不懂音律,费尽心思弄个什么《霓裳羽衣曲》,不就是想瞒人耳目。你刚刚没瞧见吗?大家都被那妖女给迷昏了头,要不是秋刀反应及时,她就是杀了朕,恐怕大家也反应不过来,不是吗!”褚孝仁说到最后时,已经是在嘶吼。 齐王眼眸一闭,泪珠如线滴在地上,他磕头如捣蒜,“儿臣没有指使她们杀父皇您啊,还请父皇抓到刺客后,彻查此事,倘若拿出让儿臣信服的证据来,儿臣绝无怨言!” 齐王话还没说完,褚孝仁抬起一脚对着他腹部猛地踢去,“大家眼睁睁地看到的事实,还要证据!”褚孝仁额前青筋毕露,爆吼一声。 齐王被他一脚给踢得滚下了台阶,吓得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萧谰言和独孤穆等重臣纷纷相视了一眼,竟是半个字都不敢说,而端王呢,半垂着眉似乎对这一幕并无太多感触。历史上为了帝位,父子残杀兄弟阋墙的事情还少吗? 他甚至有些看不起齐王,是男人就敢作敢当,那些舞女哪一个不是经他亲手挑选出来的,既然都筹备了三个月,可见预谋已久,齐王还有什么好申辩的。 然而齐王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父皇…”齐王跌滚在下面后,再一次匍匐爬上去,眼泪纵横地跪在褚孝仁跟前,哭着道:“父皇,儿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倘若儿臣真的想杀害您,怎么会在自己的人中安插刺客呢?父皇,这明明是有人想诬陷儿臣哪!” 齐王这么说时,一时抬着红彤彤地眼睛盯向一旁的宁王。 对,只有他才会这么苦心孤诣地害他,只要把他这个皇长子拉下来,还有谁敢与他争太子之位! 齐王狗急跳墙,不等褚孝仁反应,就颤着手指着宁王道:“父皇,一定是他,是褚锦宁害的儿臣,是他派人引诱儿臣排练这个乐舞,再乘机刺杀您的呀!” 宁王一听,神情大骇,连忙走了出来,跪在褚孝仁身边,“父皇…儿臣之心,日月可表,儿臣的一切都是父皇您给的,儿臣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更何况今日还是儿臣母妃地寿宴呢,父皇,还请您明察!” 即便他内心紧张不已,后背也生出了冷汗,可宁王还是表现地十分镇静。 褚孝仁原本还有那么一丝丝怀疑,可听到宁王真真切切的话后,再一次暴怒,抬脚对着齐王又是猛踢下去: “你个混账东西,还敢攀咬你弟弟!” 齐王再一次滚落了下去,褚孝仁也因使出了全身力气,自己踉跄了一步,差点就栽倒了,好在山药和羽林卫中郎将扶得及时,稳住了褚孝仁的身形,只是他原本带着的金冠却歪了,那样子阴戾可怕,狼狈不堪。 齐王仰身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他想不到自己聪明一世,却偏偏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被人暗算,导致阖府遭难,心里悲愤交加,苦不堪言。 褚孝仁暴怒之下有些失去理智,可底下那些大臣却不得不考虑齐王所说的真实性,齐王若真的有胁害皇帝的心思,又怎么会在自己的队伍里安插人?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做出这种事,除非齐王有必胜的决心。 虽然今日这场刺杀确实安排得十分精妙,可在重重侍卫中杀人难于登天。 竹阳公主母妃早逝,小的时候多亏舒贵妃照拂,故而这些年,竹阳公主几乎把舒贵妃当自己的母亲。她嫁给崔家长房嫡子吏部尚书崔元。这个时候崔元觉得自己该出来说一句话了。 崔元理了理微乱的衣衫,抖了抖衣袖,抬步走出,站在齐王身边对褚孝仁拱手道:“陛下,臣认为齐王的话也有道理,这些人虽然混在齐王贺寿的队伍里,可也不能就此断定是齐王的安排,还请陛下明察,找到确切证据后,再定罪!” 今日来赴宴地的外臣,除了萧谰言、独孤穆外,就只有崔家和李家,这四家都是当朝文臣中最为显贵的四家。崔元身为吏部尚书,他的话褚孝仁不得不认真考虑。 只是今日想要给齐王开脱实在是难,毕竟众目睽睽下,确实是齐王的人刺杀皇帝,不管能不能抓到刺客,想要给齐王定罪再容易不过。既然如此,索性等抓到刺客再现场审问,一来不冤枉了齐王,二来也让齐王心服口服。 “好!”褚孝仁走了回去,再行坐在龙塌上,对着山药吩咐道:“你即刻去找秋刀,告诉他,今夜朕就等在这,等着他抓到刺客,朕要亲自审问!” “遵旨!”山药微微躬身便带着几个侍卫迅速离去。 ------------ 第一百八十六章 被拖下水 褚孝仁那股怒火还没发泄完,而齐王又跪在底下的台阶,离着有点远,他便对着齐王喝道:“给朕跪上来!” 齐王泣泪难言,提着凌乱的衣衫跪了上去,便是齐王府的一众家眷也哭哭啼啼都跪在了齐王身旁。 水榭上突然沉默了下来,压抑得只听见呼吸声,皇帝遇刺一旦传出去,都是举朝震惊的事,又何况众人亲身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呢。 唯独要说冷静的,只有事不关己的端王府。 夜越深,月光越亮,如水洗过般,十分润白。凉风贴着水面扑打而来,好些个姑娘忍不住打了寒颤,都被各自母亲抱在怀里,人人恨不得今日都没来参加宫宴,下午在后宫已经吓了一跳,结果夜里还差点丧命,好在那刺客只专心对付皇帝及侍卫,不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只是,恰在这寂静得只听见呼吸声时,忽然一个人走了出来,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暗器上。她轻轻捡起那暗器,又左右瞧了两眼,总觉得这个形状有些熟悉。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眼神刷的一下就亮了, “陛下,臣妾知道谁是凶手!” 她突如其来的尖锐声,将众人吓了一跳,一下子所有人都疑惑地望着她。 她一个无所事事的后妃看一眼暗器就知道谁是凶手了? 几乎没有人把她的话当回事,褚孝仁不悦地抬眉瞅了她一眼,暗暗觉得她无事生非。唯独两个人对她的话起了心思。 一个是独孤贵妃,她怕柳妃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争对自己,一个则是舒贵妃,好不容易缓过来跪在地上的舒贵妃,听到柳妃的话后,露出了期冀,万一有转机呢。 柳妃不在意众人的眼神,带着点紧张和兴奋,道:“陛下,前几日臣妾那只白猫因被暗器的突袭而死,臣妾将它交给了宫中太医,太医依照伤口画出了那暗器的形状,而那个形状跟这个暗器的形状一模一样!” 听到她这句话,韩婉茹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地上去,却被端王给扶住了。 “婉茹….”他被她手臂的冰冷给吓到了,韩婉茹张着嘴惊恐地望着她,三年多了,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想要依靠端王,她抬着惊慌的眼神望着他,话被梗在喉咙口。 柳妃这么一说,大家瞬间变了神色,便是褚孝仁也坐正了些,疑惑地望着她,“接着说!” “是!”柳妃福了福身,鼓起勇气继续道:“上次端王妃带着她的义女苏玉衡进宫时,臣妾那只猫突然受了刺激不小心朝端王妃窜去,不晓那个苏玉衡忽然闪了出来,对准白猫的喉咙丢出一枚暗器,白猫口吐鲜血,当场死亡!” 褚孝仁惊呆了,他的目光越过柳妃朝底下的端王望去,便是端王也惊讶地看着柳妃又望着皇帝,继而兄弟俩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似隔山隔水。 一时那些夫人小姐再一次震惊,怎么又扯上了苏玉衡?这丫头怎么总是多灾多难的。这些萧宸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件事要是坐实了,苏玉衡便是满门抄斩! 她可是她七哥的心上人呀,该怎么办? 萧宸急忙地拉住站在她前面地萧谰言,抱着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爹爹,爹爹,怎么办?你要想想办法救她呀!” 萧谰言闻言眉头一皱,连忙背身过去挡在了萧宸跟前,死死盯着她道:“你胡说什么?倘若这是事实,她是弑君之罪,你要爹爹怎么救她?搭上整个萧家吗?” 萧宸眼泪簌簌扑下,边哭边低声道:“爹爹,可七哥喜欢她,她是七哥的心上人!” “什么?”萧谰言和萧夫人对视一眼,均愕然不语。 萧翎喜欢上了这个到处惹是生非的丫头? 萧宸拉着萧谰言的手臂,急急解释道:“爹爹,你还记得上次七哥在讲武场救下了那个人,那就是女扮男装的玉衡妹妹!” 萧谰言回想起上次萧翎那惊天一技,才相信了萧宸的话。他不由转身过来,神情凝重地望着褚孝仁,脑子里飞快地思索对策。 这时,褚孝仁摸着胡须思忖了一会,便问道:“那个丫头呢?” 端王压下心中的疑虑,淡淡回道:“她刚刚追击刺客去了!” “…….”褚孝仁悚然一惊, 她一个小丫头追踪刺客去了?这下褚孝仁对柳妃的话是完全信了,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她去追刺客干嘛?该不会是帮助那刺客逃脱吧? 褚孝仁脸色再一次沉下去,“来人!” “在!” 他身旁一个内侍和两个侍卫齐齐应声。 “你去太医院把那个太医宣来!”他眼神斜了那内侍一眼,内侍领命退下。 “你们二人迅速去寻找那个丫头,把她带过来!”他再看向侍卫。 “是!”侍卫立即飞身离去。 韩婉茹闭上双眼,紧紧掐着端王地衣衫,全身都在发抖。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如果弑君之罪成立,端王无论如何都保不了她,这比当年杜家的罪还要严重,这可是赤裸裸的杀君呀! 她忽然觉得身子都在飘,如果那个丫头死了,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她当年没能与霄云见最后一面,那是她蚀骨的痛,今日她也没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丫头死。韩婉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逼迫自己不要哭出声。端王和福康都抱住她,三人只能默默等待苏玉衡回来。 此刻的苏玉衡压根不知道水榭上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一边跟随侍卫追击那名女子,一边思索今夜这一场暗杀是怎么回事?目的何在? 显然这个女子与那个太监之间有联系,且关系十分密切,否则那个太监不会在这样危机的时刻冒险救人。 那个太监在后宫掀起了舒贵妃和独孤贵妃的争斗,那么刚刚这场未遂的刺杀又是何目的呢? 倘若这也是那名太监和女刺客的手笔,那么齐王一定是替罪羔羊。杀了皇帝,刺客的目的达到,如果杀不死,成功挑起齐王和皇帝之间的矛盾,甚至些许还会牵扯出其他什么人,总之他们都不亏。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又想要做什么?那女子与慕容玦有联系,难不成二人都是鲜卑的奸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们掀起这后宫与朝堂的血雨腥风,目的就是为了乱北睿的朝局。 苏玉衡百思不得其解,不管怎样,决不能让那个女子落在褚孝仁的手中。这个乱局也是她想要看到的。 皇宫太大,也给了女刺客逃遁的机会,她一路向西逃窜,路上大内侍卫紧追不放,后有几个舞女过来掩护,双方撕咬得很激烈,苏玉衡在外围不痛不痒地追打,眼神却是盯着那个女刺客不放松。 等到一路追杀至海春殿时,突然有三个蒙面的黑衣人加入战斗,协助那名女刺客潜逃,暗卫大骇,才意识自己被诱入了这里。双方在海春殿右殿后院的花园里打了起来。场面交给三个蒙面人和两个侍女后,那女子冷冷一笑,转身沿着长廊出了一个角门。暗中观察的苏玉衡便顺着另一边的长廊出去角门,追了上去。 海春殿有左右两座宫殿,女刺客从右殿出来便进入了左殿。 只是那女刺客还是低估了皇宫的守卫能力,就在她出左殿侧门准备进入最西边的林子逃出去时,秋刀带着四名侍卫挡住了她的去路。 “哼,你以为皇宫任由你来去吗?”秋刀冷冷一笑,眸光绽现,提剑朝女刺客杀去。 女刺客拍出软剑与他格斗了几招,见他们人手众多,知道打下去于自己不利,她便抛出一爪毒粉,秋刀等人捂眼后退。 女刺客乘机重新进入了左殿。她边沿着后廊往前面大殿里奔去,心里却是焦急不已,右殿有人在交手,左殿又来了追兵,秋刀在这,想来侍卫应该都朝这个方向来了,怎么办? 正当她躲在前殿和后殿交连的小园子的拱门处时,她眼观四方,沉着冷静地思索对策。 恰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拱门另一边传来: “蓝沁,你怎么又回来了?” ------------ 第一百八十七章 活捉刺客 蓝沁倏忽抬眉,正见铭欢从那边闪了过来,他紧张疑惑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 蓝沁喘了一口气,拧眉回道:“秋刀从后门围堵了过来!” 铭欢一听,神色陡然变得十分凝重,“是我低估了暗卫的能力,半年前我曾试探过一次,没想到他们行动力这么厉害!” 他清秀的面庞浮起了一丝深深的担忧,眸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虽然咱们的目的已达到,可若死在这,就太不值了,那狗皇帝不配!”铭欢嘴角扯出了一丝阴狠的冷笑。 正当此时,二人忽然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纷纷侧身一瞧,赫然发现一个穿着石榴红褙子的青嫩姑娘站在拱门另一边,有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 蓝沁锐利地盯着她,手中紧紧掐着那软剑,却是没有动手,因为她从这个长相极为漂亮的小姑娘眼里没有看到恶意。 铭欢却是皱了皱眉头,带有敌意防备着苏玉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嫁祸了苏玉衡,而且好像已经被她所察觉。 先前苏玉衡还怀疑二人是慕容玦的奸细,可听到铭欢那句话后,她感受到他对褚孝仁那滔天的恨意,这不是一个奸细该有的情绪。 “蓝沁姑娘上次在曲礼楼帮了梁乃遥,今日又得了慕容玦的相助,你到底是哪国的奸细?”苏玉衡故意问道。她怀疑蓝沁是双面间谍。 蓝沁听到这句话后,眼睛瞪大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玉衡,她是怎么知道的! 只是现在形势紧迫,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蓝沁短暂惊愕后,恢复如常:“姑娘如果不是来抓我们的话,问这些又做什么?你何必趟入这趟浑水?” 铭欢眯着眼已经起了杀意,让苏玉衡知道他和蓝沁在一起,他潜伏了这么多年的身份就暴露了,而现在他还远不到功成骨枯的时候。 苏玉衡借着月光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蓝沁,才注意到她脸上带了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她更为好奇了。 二人的目光就这样在深夜里交错,明明素味平生,可蓝沁讶异于一个小姑娘目光里的沉静和睿智,而苏玉衡也赞赏她高超的武艺和勇敢的布局。 “我实在好奇,你们如果不是敌国奸细,只是想杀皇帝泄私愤的话,又为何要利用齐王和宁王、两位贵妃之间的矛盾,布这么大一个局来扰乱朝纲呢!”苏玉衡负手而立,淡淡笑道。 “姑娘如果不准备插手的话,知道太多没好处!”蓝沁忧虑的看着她,她已经感受出铭欢的杀意,动手势必引来其他人,可不动手,铭欢身份就会泄露,她在犹豫。 苏玉衡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我只问一句,你们是不是敌国奸细?回答我,我救你们出去!” 蓝沁和铭欢闻言一愣,显然没想到她说这样的话,二人相视一眼,有些捉摸不透苏玉衡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蓝沁冷声回道:“不是!” 苏玉衡闻言眼眸霎时璀璨如星,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欣喜,蓝沁这话证实了她心里那股隐隐的猜测。 恰在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时,后面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玉衡眉心一凝,“来,跟我走!”说着便往前殿飞快奔去,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尾随而去。 苏玉衡带着他们推门进入前殿,随后凭借脑子里的记忆在黑暗中摸到了大殿正上方的蟠龙坐塌,按了按扶手龙头上的机关,这时坐塌被突然掀开,露出了一条密道的入口。 蓝沁和铭欢大为震惊,这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皇宫密道?这是何其隐秘的事呀,她到底是什么人? 蓝沁目光锁住苏玉衡,很想把她给看穿了。 苏玉衡没理会她的神情,而是指着那条密道道:“沿着这条密道下去,遇到第一个岔口往左走,遇到第二个岔口往右走,你会直达皇宫西北角那条小溪的入口处,你顺着小溪逃出去便可!” 苏玉衡说完见她还定定望着自己,催促道:“快走吧,再不走,我们都要被你连累了!” 听到这话蓝沁不再犹豫而是看了铭欢一眼,见铭欢朝她点点头,她便飞快钻了进去,在苏玉衡按下机关前,她扭身抬头说道:“姑娘,谢谢你!”说完顺着密道下去消失不见了。 苏玉衡这才按下按钮,让蟠龙塌恢复原状,她转身看着铭欢,因为她感受到铭欢浑身散发的冷意。 他想杀她灭口。 可她刚刚又救了蓝沁,铭欢在犹豫,杀恩人从来不是他所为,可若不杀,他的身份会泄露。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恰在铭欢下定决心捏紧拳头准备动手时,苏玉衡忽然轻飘飘说道:“你姓郭是吗?” 那声音如鬼魅般插入他的心尖,让他遍体生寒,他死死盯着苏玉衡,眸光锋利如刀刃,却没有动手,他从苏玉衡眼眸中看到了一丝哀婉和疼惜。 “你父亲在二十年前起兵被杀,郭家家眷被没入宫中为奴,郭家还有多少人活着呢?”苏玉衡眸色一痛,忍着泪水问道,可还是没忍住,一滴泪珠滑过眼眶,映出铭欢森冷阴寒的面容。 铭欢紧紧抿着唇,脑子里浮现出无数郭家女眷被折磨殆死的场景,眼眸聚起了熊熊恨火,似乎要烧了整个皇宫。 半晌过后,他才哑着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都死了….拼死保住了我一人”只可惜他也是个废人。他活着唯一的目的便是为郭家报仇,完成属于郭家的使命。 这么阴柔的几个字,苏玉衡却听出了磅礴的杀意,她掩下眉睫,抑制不住泪水肆意。 铭欢是警醒之人,很快他眯着眼一道寒光射向苏玉衡,“你是谁?” 苏玉衡已经不想跟他隐瞒,这个时候他们之间需要信任。 “旧人,跟你一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魂!”苏玉衡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眼眸冷意凝聚成寒冰。 铭欢霎时一怔,幽深的瞳孔睁得老大,沉吟一下,眼中忽然射出一记精光,透亮而鲜活。 “十三骑?”这只是铭欢的试探。 苏玉衡一震,挑眉盯着他,原来他也知道十三骑,那么蓝沁定然是蓝家之后,安老爷子查到蓝家唯一的儿子已死,难道蓝沁是蓝家的遗腹子? 太好了! “是!”苏玉衡定定点头。 铭欢闻言心下骇浪涛涛,望着她露出了明亮的笑容,久久不能平复。 只是右殿那边的厮杀声忽然越来越激烈,应该是重兵来了,想来那三个太监和两个舞女快撑不住了,他想起柳妃的暗算,忽然对苏玉衡说道:“你跟我来!” 说着二人便一道溜入了右殿,铭欢躲在一个角门指着其中一名快撑不住的舞女说道:“你去抓住那个舞女,将她带去水榭!” “我不该出现在这,我必须走了!”说完铭欢便闪入夜色中。 苏玉衡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笑了笑,正扭头过来,却发现杨清远出现在她身后。 苏玉衡早有感应,看着他低声道:“清远,你去接应蓝沁吧,她过去只要一刻钟,你也顺道看看她在宫外还有什么势力。” “好!”杨清远淡淡说道,波澜不惊地眸子没有任何一丝情绪,他凌空一跃,上了房梁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苏玉衡这才扭头过去,突然喝了一声朝那名舞女攻击而去。 不消说,这三个太监和两个舞女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那舞女本来已经不支,苏玉衡从她身后突然袭来让她毫无招架之力,苏玉衡很快将她擒住。 就在舞女准备舌头一闪喝下毒药时,苏玉衡忽然抠住她的下颚,在她耳边低声道:“铭欢让我捉的你!” 说完不等那舞女反应过来,掐住她的下颚,把她那毒药给逼得吐了出来。 舞女这一呕,面上有些僵硬,苏玉衡发现了她脸上那层人皮面具,她唰的一下撕了下来,看清舞女的面容后,她终于明白铭欢让她捉这个舞女的原因了。 苏玉衡笑了笑,重新把她的面具给带上。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弑君大罪 苏玉衡跟那暗卫打个招呼,率先带着这个舞女往水榭那边走去,那个暗卫首领不放心,嘱咐两个羽林卫跟了过去。 因秋刀下令要捉活口,故而刺客打得肆无忌惮,大内侍卫则有些束手束脚,等到秋刀寻了一遍依旧没找到蓝沁时,他带着重兵压在这右殿的后院,必须抓几个活口回去,否则交不了差。 苏玉衡就在众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下拧着那个舞女来到了水榭。 众人讶异于她一个小姑娘,长得眉目如画,清纯漂亮,居然单手拧着一个舞女昂首挺胸爽快地走了过来。一时大家被她的风姿所折服,还有好些个皇子失了神。 刚刚谁说她是凶手来着,结果人家气势凌凌地抓了一个刺客回来了! 谁都不愿意相信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是策划袭击皇帝的凶手。 韩婉茹看到她那一刻,泣泪纵横,连忙绕过案几走了出去,上了台阶迎了过去。 苏玉衡将那被绑着的舞女往地上一丢,才发现众人看着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褚孝仁眯着眼打量她,有些狐疑,但并没做声。他朝柳妃看了一眼,正见柳妃冲冲地就走了出来,站在苏玉衡跟前,指着她厉声质问道:“苏玉衡,你可算回来了。我问你,这个暗器是不是你的?” 她掌心朝苏玉衡面前一摊。 苏玉衡瞅了一眼,发现是蓝沁的暗器,心下一惊,波澜不惊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她便想到上次救韩婉茹情急之下出手杀了那只猫,一定是留下了痕迹,看来这个柳妃还有点脑子。 她交给慕容玦的这种暗器,看似像个石头,可里头藏有锋锐的刀片,切中要害则是毙命的杀器。 只是这要承认了,那她可是弑君大罪。 故而苏玉衡眨着无辜的眸子朝她否认道:“不是啊,我没有这种暗器!” “…….”柳妃虽然气急,可也知道苏玉衡不会这么容易认罪,她便把那太医画下的图纸摊开给她看,冷笑道:“你瞧,这是你上次伤我白猫留下的伤口痕迹!” 苏玉衡认真瞅了两眼,然后点了点头。 柳妃薄唇一翘,对皇帝道:“陛下,您瞧,她都承认了,她定然是跟那个女刺客有勾结,暗害了齐王殿下。陛下,臣妾觉得齐王说的话不可不信,些许殿下是被人嫁祸的!” 柳妃这么说时,她目光落在了独孤贵妃身上,皇帝顺着她的视线瞅向独孤贵妃,眼神眯了眯。 独孤眉大惊,心下已经憋了一股子怒火,这个柳妃果然是想争对她呢。 正当她站出来要说话时,不晓那柳妃继续言辞犀利道:“陛下,刚刚在后宫正琪殿时,独孤贵妃联合这个苏玉衡,往舒贵妃娘娘的碗里下了毒,差点就害死了舒贵妃姐姐!” “什么?”皇帝大惊,陡然站了起来,疑惑盯着独孤眉,下午居然还发生了这种事? “所以说,陛下您瞧,这个丫头跟那个女刺客勾结,试图行刺陛下您,再嫁祸齐王殿下,这是很可能的呀!再说了,正是独孤贵妃建议皇后娘娘让端王府带这个丫头进来的,否则她一个六品臣工之女有什么资格进这皇宫参加晚宴!” 独孤眉气得手心都快掐住一个洞来,对着她怒吼道:“你血口喷人!” 那跪在正中的齐王见形势有利于自己,立马哭喊着道:“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是冤枉的呀!” 宁王见状面色铁青地站了出来,对着褚孝仁拱手长拜,“父皇,儿臣是您的幼子,日日夜夜对您只有孺慕之情,儿臣和母妃一向恪守本分,绝不接受柳妃娘娘这等无端地指控!” “是啊,陛下,今日是臣妾的寿宴,臣妾满心欢喜,可不晓这前庭后宫竟是无数人想要争对臣妾,不管做出什么龌龊之事,都往臣妾身上推….臣妾和锦宁唯独能依靠的就是陛下您,又怎么会生出这等狼子野心呢”独孤眉跪在地上,嘤嘤啜泣,我见犹怜, 皇帝的心柔软了几分,毕竟独孤贵妃和宁王说的都对,宁王之所以在朝中备受关注,全靠他的宠爱,如果他不提携宁王,皇位继承怎么都轮不到他,可齐王不一样,齐王年纪大了,他等不及了。 “陛下,您别被独孤眉给骗了,她刚刚就是想害死臣妾呀,这会又勾结了端王府想害臣妾的儿子…陛下…”舒贵妃连忙哭着抢话道, “闭嘴!”褚孝仁爆吼一声,他听到端王府三个字时,一道寒光射过去让舒贵妃心下一抖。 褚孝仁目光再次转过来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底下的端王,却见端王完全不在意舒贵妃的指控。褚孝仁虽然怀疑心重,可他对他弟弟的脾气再了解不过,知道端王不喜欢拐弯抹角。 这样一来,人人惶惶不安,独孤穆更是额头都渗出了汗,独孤贵妃和宁王要是被攀咬上了,独孤家满门都会受牵连。 褚孝仁对水榭众人一一扫视了过去,漆灰的眼底布满了狐疑。 到底该信谁?到底谁才是凶手? 恰在这时,看了一会热闹的苏玉衡忽然仰天一笑,清脆的声音在水面回荡,驱逐了大家心中那股燥热和不安。 “陛下,柳妃娘娘,臣女刚刚点头可没承认那暗器就是我的呢!”苏玉衡翘了翘唇角,气定神闲。 她从柳妃手中扯过那张纸,对着皇帝道:“陛下,请看清楚,这是个小石头的形状,那日柳妃娘娘纵宠偷袭我义母,我顺手拿着一颗石头丢了过去,故而留下了那样的痕迹。至于今日那刺客的暗器嘛?” 苏玉衡也从地上捡起了一颗,打量了两下,轻轻一笑,伸手送出,道:“陛下,您瞧,这刺客暗器的外形跟石头一模一样。” 说完她又对柳妃说道:“难道柳妃娘娘要凭着这捕风捉影的事,便牵扯进臣女和端王府吗?还是柳妃娘娘觉得陛下不够圣明,只听你胡言乱语信口雌黄便会断案?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一心想拉入端王府!” 苏玉衡突然给柳妃扣了这么一件帽子,柳妃登时吓得魂都要没了,她连忙跟褚孝仁辩驳道:“陛下,臣妾没有这等意思,臣妾确实是看见她….” “不信可以搜我的身!”苏玉衡立马截住她的话,说着手臂都张开了。 韩婉茹略略叹了一口气,心里的担忧褪去了一大半,这孩子总是这么伶俐聪明。 皇帝闻言不由沉了脸色盯着柳妃,毕竟柳妃平日实在不像个沉稳端庄的妃子,偶尔在后宫也兴风作浪。 苏玉衡见柳妃已经有些紧张不安,她知道时候到了。 苏玉衡不给她辩驳的机会,她将跪着那舞女的面具给撕了下来,让她的脸对着柳妃,说道:“柳妃娘娘有这个闲心干扰圣听,不如先解释解释为何你的宫女成了刺客吧!” 柳妃看清那舞女的面容后,整个人瘫软了下去,用看肮脏东西的眼神,阴戾地盯着那个宫女,嘴唇发颤,“怎么会…怎么会…一定是你栽赃陷害的…”她身子缩到了一块,吓得发抖。 苏玉衡已经不想理会她,她再说什么,想必也没人信了。看来铭欢除了要算计齐王,挑起朝中矛盾外,也顺道算计了柳妃,些许柳妃在宫中没少残害郭家人。 而齐王呢?苏玉衡幽幽一笑,当年带兵斩杀郭家和蓝家起兵的人正是齐王。 褚孝仁闻言一张脸扭曲得可怕,他的后宫里都是些什么人! “去,去把所有刺客都给抓过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褚孝仁咆哮道,他倒要看看这后宫还有多少龌龊的人和事。 “陛下…不是臣妾…”柳妃在地上蠕动着,哭得不成样子。 独孤贵妃总算扬眉吐气来,她盯着那宫女,对皇帝道:“陛下,今日下午就是这个宫女把苏姑娘给引诱了出去,暗中下药之后栽赃陷害苏姑娘和臣妾!” 褚孝仁闻言忽然盯着那宫女问道:“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那面若死灰的宫女闻言心下冷笑,她早恨死了柳妃,柳妃一家在当地横行霸道,侵占良田,她和哥哥还被柳家给送来宫中做奴才,哥哥更是成了一个废人,柳妃生生让她们家绝了后。 她早跟铭欢承诺过,只要能扳倒柳妃,她宁愿粉身碎骨,今夜她不怕死,她要亲眼看着那个恶毒的女人下地狱。 宫女幽幽抬眉,斜眼看向柳妃,说道:“没错,是她指使我引诱苏姑娘去茶水间,又将毒药放在她金钗里,嫁祸于她,她还想牵扯出端王妃,她想害死端王妃。” “胡说!”柳妃嘶声力竭地反驳,说完又哭哭啼啼跟褚孝仁说道:“陛下,您别信她,臣妾跟端王妃素不相识,怎么会想着害她呢!” 偏巧这时独孤贵妃冷笑一声,她嫌恶地看了一样柳妃,又对皇帝道:“陛下,她三番两次争对端王妃和她的义女,可不是没有缘由的!” 褚孝仁寒着脸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独孤贵妃一步步逼近柳妃,得意地瞪着她,站在她身边望着褚孝仁道:“陛下,您可曾记得您曾提过柳妃肩部有一个玉兰花纹身的事?” 褚孝仁挑了挑眉,回想了下,沉吟点头,“是,朕还觉得她那朵花特别美!” 柳妃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独孤贵妃无视她的神色,继续冷幽幽道:“陛下,容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那是柳妃为一个人而刻的,只是那个人并非陛下您!” “…….” 众人无不惊骇,莫非这个柳妃心里藏着别的男人? “谁?”褚孝仁只觉得他现在肚子里窝一肚子阴戾之气,他的眼神都可以杀人。 独孤贵妃瞄着地上的柳妃道:“柳妃进宫前,曾爱慕一个男子,她们家悄悄去问过意思,却被拒绝了,可柳妃对那个男子念念不忘,而那个男子最爱玉兰花!” “他便是….”独孤贵妃有些担忧地看着韩婉茹,正见她整个人似一张纸片,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 “杜兆明!” ------------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丈母娘不高兴 “陛下,柳妃心里喜欢的那个男子是杜兆明!”独孤贵妃说道。 “什么?”褚孝仁猛地站了起来,一口血涌到了嗓子眼,他脑门一黑,颓然倒了下去。 “陛下…”山药连忙扶住他,使劲给他拍背顺气,让他缓过神来。 褚孝仁气喘吁吁,全身虚弱无力地歪在坐塌上,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柳妃, 奇耻大辱! 他要将她大卸八块!他要诛她九族!褚孝仁满身喷涌着暴戾之气。 听到那个名字后,苏玉衡一怔,反身握住了韩婉茹的手,却见她目光木然如僵尸般,毫无生气。 难怪柳妃对她娘亲有着浓浓的敌意,原来她喜欢她爹爹,求而不得,恨上了她娘亲。 众人唏嘘不已,不敢多言。 褚孝仁渐渐撑着山药站了起来,绕过长案走了下来,一步步走到柳妃和齐王身边,盯着柳妃质问:“所以你恨我,恨我杀了杜兆明是吗?所以你勾结齐王来杀害朕,是吗?” 他全身似被掏空了般,越怒声音反倒轻如毛羽,让人瘆得慌。 “父皇….不是儿臣”齐王已经哭得没有一点力气,声音暗哑无力,气若游丝。 柳妃自独孤贵妃提到那个纹身时,她便不说话了,她知道她是死路一条,脑子里便浮现起当年那个神采绝世意气风发的男子,那是她见过的最俊的男子,看他一眼,都怕亵渎了他。 褚孝仁见柳妃不说话,自当她认罪了。他直起身来,沉沉叹了一口气。 恰在这时,秋刀带着侍卫抬着刺客尸首回来了,秋刀走到褚孝仁身边,低声禀报道:“陛下,臣无能,让那个为首的女刺客逃走了,剩下的刺客也没能抓到活口,他们服毒自尽!这里头有十个舞女,三个太监!” 褚孝仁听到太监二字时,眉宇都是冷峭之意,“都是哪宫的人?” 秋刀回道:“除了这个活着的女刺客是柳妃娘娘宫里的外,死了的十个舞女中还有一个也出自柳妃娘娘宫中,其他九个都是外面的人。至于那三个太监….”秋刀瞅了一眼跪在地上做垂死状的舒贵妃道:“有两个是舒贵妃娘娘宫里的人,另外一个是柳妃娘娘宫中的人。” 苏玉衡闻言暗道铭欢这些年在宫里培植了不少势力,只是为了这一次谋杀,为了离间这对父子拿下齐王,为了掀起朝堂的诡谲风云,这些人都牺牲了。苏玉衡默默叹气。 既然慕容玦介入进来,她多少也得给点回报。 苏玉衡忽然捏着那颗暗器对褚孝仁道:“陛下,这枚暗器臣女还真的见过!” 众人闻言均看过来,只见苏玉衡继续道:“上次讲武场四国比武,臣女在场观看,鲜卑慕容氏对秦家将那一场,便有鲜卑将士朝秦家将射出这样的暗器,陛下可着人去秦家查证。” 褚孝仁闻言眉头一耸,十分疲惫地苦笑了一声,“原来还勾结了慕容玦呀!”鲜卑慕容现在面临一些困难,他们唯恐北睿不乱呢! 褚孝仁沉默了许久,仰头望着明月留下了一滴心酸的泪珠,似乎一夜白头。 “传朕旨意,将齐王押入天牢,府内所有人圈禁,着刑部和大理寺协同会审,羽林卫和武都卫全场搜查刺客!”褚孝仁沉声吩咐道。 “遵旨!”山药答。 “柳妃赐死,舒贵妃押入冷宫!” “是!” 褚孝仁说完这些沉沉吁了一口气,转身背对着众人望着巍峨的承恩殿,缓缓道:“都散了吧!” “恭送陛下!” 随后秋刀亲自带着卫士清理现场,按照旨意该抓的抓,该送走的送走。几位朝臣唏嘘了一阵各自散了。这场宫宴可谓是惊心动魄。明日又该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皇后伤势严重依旧昏迷不醒,褚孝仁着几位太医悉心照料,便让山药扶着回到了明光殿。 “去唤陆少安来!”他颓然靠在榻上,没有一丝睡意,尽管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 山药退了出去,唤一名羽林卫飞速往前庭赶,陆少安应该还在前庭夜值。朝堂上总有官员夜宿宫中以处理紧急要务。更何况刚刚发生了这样的事,陆少安应该在部署京城围堵刺客的事。 得到旨意,陆少安很快就过来了,他年过四十,长得器宇轩昂,龙骧虎步,十分有气势,看着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 “陛下!”陆少安拱手一拜, 褚孝仁指了指自己跟前的锦杌,示意他坐过来。陆少安依言坐在他跟前,浓浓的眉头看着十分精神。 “今夜的事你都知道了?”褚孝仁垂眸问道, “是!” “是齐王做的吗?”褚孝仁问的漫不经心。这些年陆少安忠心耿耿,暗地里给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他十分信赖他。 陆少安沉吟道:“如果齐王不认罪,臣觉得还得详查!” 褚孝仁挑了挑眉,疲惫道:“人先关起来,刑部和大理寺明审,你暗查!” “遵旨!” “另外,慕容玦那边的事准备怎么样了?今日那暗器可是他提供的!”褚孝仁竟是丝毫不怀疑苏玉衡的话,毕竟慕容玦这样做的动机太明显了。 “都已准备妥当,先把粮食和绢帛送入鲜卑境内,他们再把司马南给送过来,随后…咱们再换防”被逼换防简直是耻辱。陆少安语气有些犹豫。 褚孝仁冷笑一声道:“你告诉他,他差点害死了朕,朕的粮食和绢帛要减半,他要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休怪我挥兵北上!” “遵旨!”陆少安点了点头。 “去忙吧。”褚孝仁靠在榻上已经闭上了眼。 陆少安起身朝他一拜大步离去。 苏玉衡跟着韩婉茹一行人赶回端王府,韩婉茹早交待了人去苏家报信说是苏玉衡今晚歇在王府。苏玉衡也没驳韩婉茹的意思,今晚她一定吓坏了。 马车抵达端王府门口后,端王先去了前院的书房,约莫找人商讨今夜之事。苏玉衡和福康扶着韩婉茹下马车时,她发现端王府对面的照壁下站着一个人。 只见他着了一件银色披风,遗世独立地站在月光下,面庞皎皎如玉。 萧翎! 苏玉衡眸光一怔,今夜皇宫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平静,只有看到他时,她似乎才觉得有一丝依靠和安宁。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是这么依赖他了。 韩婉茹见苏玉衡痴痴地望着萧翎,眉头一皱,低喝道:“衡姐儿,这么晚了,快进去!”哪有半夜还跟陌生男子见面的,韩婉茹压根没去看那人是谁。 苏玉衡回过神来,抬着水灵灵的眸子望着韩婉茹,“我有话跟他说。” 韩婉茹看到了她眸中那份坚持,像极了霄云。霄云的性子就是这样,几乎没人能奈何得了她。 韩婉茹自然不知道眼下就出现了一个能耐她的萧翎。 韩婉茹没有点头,垂了垂眸,算是默认。 苏玉衡便冲她笑了笑,然后大步走了过去,走到了萧翎跟前。 萧翎稍稍侧身,月光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即便有些昏暗不明,可苏玉衡还是看到了他眸中的悸动。 “今夜受惊了吧!”萧翎的声音低哑而深沉。当听到那惊心动魄的诡谲之事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担心她的安危。 苏玉衡满意于他眼中深深的担忧与柔情,只要被他这么看一眼,心里就会满满的,很踏实。 苏玉衡俏着脸蛋摇摇头,“没有,清远一直都在!”苏玉衡提到清远时,不由自主往韩婉茹的方向望了一眼,原本特意压低声音怕她注意这边,结果发现韩婉茹居然虎视眈眈地瞪着二人,好像怕他们做什么出格的事般。 苏玉衡瞬间红了脸,而萧翎则满头虚汗。 “咳咳….”萧翎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逼着自己把手背过去,生怕一个不小心伸了过去被岳母看到骂他登徒子。 虽然二人抱也抱过,吻也吻过,尽管萧翎知道这不合礼数,可他完全按捺不住了。 “你可知道刺客是什么人?”萧翎轻声问道,他原本过来就是想抱抱她,看她好不好,压根不是来问正事的,可被韩婉茹“监视”着,萧翎只得摆出一副规矩的样子。 苏玉衡犹豫要不要告诉他,顿了一会,水亮的眸子一眨一眨道:“你可记得二十年前,皇帝登基时有三位将军起兵的事。” 萧翎眉头一挑,点点头,想了想后,眯着眼道:“我记得今上登基时,有好几位将军起兵,大多是齐王镇压的,齐王虽然没别的本事,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学了不少,杀敌人不行,杀自己人可厉害得很呢。他当年就是靠内奸分化把起兵给镇压下去的,你可别告诉我,是那几位将军的后人来复仇?” “嗯嗯!”苏玉衡点头道:“今日布下这局的就是郭家和蓝家的后人。” 萧翎完全明白了,深邃的眼眸底闪过一丝赞赏,“有本事,胆大心细!刺杀成功便是报仇,刺杀不成功,也会把齐王给拖下水,这些年北睿的朝堂也委实太平了些,他们这颗石头可是掀起了大波涛!” 苏玉衡嘟着嘴瞄了他一眼,“我怎么从你语气里听到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呢!” “哈哈!”萧翎噗嗤一笑,觉得她的模样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去摸她的鼻头。 只可惜手伸到一半,“咳咳….”韩婉茹严肃地咳嗽声插了过来,萧翎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顿了顿,变换了方向扶了扶额。 “……”真不愧是丈母娘呀! ------------ 第一百九十章 丈母娘看不上女婿 苏玉衡瞅着他一脸吃瘪的样子,羞怒又好笑,觉得十分解气! 萧翎是无论走到哪别人都要靠边站的人物,什么时候遇到过这么不给面子的事,苏玉衡忽然心情就很好。 萧翎讪讪地继续背过手,瞪了她一眼,一脸“你等着秋后算账”的样子。 这回苏玉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你们聊够了没有!”韩婉茹见他们你侬我侬的,完全看不下去了! 苏玉衡的笑意僵在了脸上,瞬间连耳根都发烫,然后低着头压根不敢看萧翎,她也真是的,居然当着她娘的面跟萧翎打情骂俏来。 “把那枚玉佩再借我一下!”苏玉衡尴尬地伸出手。 萧翎本想问何用,可碍于丈母娘那架势,他只得先掏出来给她,轻轻放在她手心上,忍不住想要去握住那只手,可苏玉衡收得也快,韩婉茹的眼光也很逼人。 苏玉衡握紧了玉佩便转身朝韩婉茹这边走来,她觉得自己没脸见娘亲了。 萧翎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想她想得揪得痛。 韩婉茹冷着眉瞪了萧翎一眼,然后拉着苏玉衡就往里头走。 一旁的福康捂着嘴肚皮都快笑破了。 苏玉衡跟着韩婉茹迈入府门,尽管感受到身后那道灼灼的视线,好几次想回头都忍下了。 直到王府大门关上,隔绝了萧翎的视线,他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转身上了马车。 “他是谁呀?”韩婉茹边走边沉声问道,眼神斜着苏玉衡。 这丫头胆子太大了,看样子二人这般私底下见面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然人家公子都能等到府门口来呀?越想韩婉茹便觉得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她刚刚认下她做女儿,她这动静是要急着嫁人了,她心里很不舒服,总觉得生生要被割去一块肉一样。 苏玉衡听出了她的生气,垂着头默默走着没做声,还是一旁的福康接话道:“母妃,你还记得上次玉衡妹妹在讲武场差点丧命被人救下的事吗?刚刚那个公子便是救她的萧家七公子萧翎。” 听到是上次救过苏玉衡的人,韩婉茹脸色好看了些。 “萧家的人?”她有些奇怪,这个人她可没听说过,既然没听说过肯定声名不显,至少跟韩彦筠没得比。 一提韩彦筠,京中谁不知道呀,他可是当年名满天下的少年状元! 韩婉茹觉得这个丫头的婚事她得操心起来,不能让她傻乎乎地被人骗。 已经过了子时,韩婉茹吩咐嬷嬷丫头服侍两个姑娘歇息,福康今夜和苏玉衡都睡在婉茹阁,夜里韩婉茹怕苏玉衡不习惯,等到苏玉衡洗漱完毕上塌后,韩婉茹披着一件外衫便进来了。 苏玉衡怔怔望着她含笑走来的样子,心下悸动,以前临睡前,娘亲也都会来看她。她在杜家虽然有独立的院子,可却经常住在韩婉茹隔壁的厢房,就是为了方便韩婉茹照顾她。 她晚上喜欢踢被子,韩婉茹不放心,夜里时常还来看她。 韩婉茹瞅着苏玉衡水灵灵的眼眸,坐在了她榻上,忽然就作了脸色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跟那个萧公子是怎么回事?” 苏玉衡讶然,完全没料到她娘一来就问这事,一时脸囧得通红,约莫当年爷爷把她定给萧翎的事,娘亲些许不知道,只是现在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我们没有什么关系…”苏玉衡挠了挠头,鬼使神差说道,说完就恨不得去撞墙,都被他吻过无数次了,当着她娘的面好意思说没关系?她暗道自己脸皮够厚的。 “没什么关系你们俩个半夜聊什么?”韩婉茹冷着脸道, 小丫头刚刚自看到那个男子,满眼就看不到别人了,当她眼瞎吗? “不是,我….就是…”一贯聪明的她面对韩婉茹的质问,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以前她娘亲看着她和表哥说悄悄话时,只会掩嘴偷偷笑话的。怎么现在就不高兴了呢。 “我告诉你,你才十四岁,以后不许跟外面的公子私自来往!”韩婉茹不高兴了, 苏玉衡听得头皮发麻,在苏家没人管的了她,可入了端王府,这韩婉茹约莫都要盯着她的,不过有娘亲就是不一样。 苏玉衡弱弱地点了点头。 “有些男子最会花言巧语了,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别被人给骗了!”韩婉茹觉得自己该让她灵清点。今夜苏玉衡看萧翎的眼神让她不舒服,痴傻痴傻的,她总觉得小丫头被人迷了心窍。 苏玉衡闻言差点没咬牙,她这意思是怀疑她被萧翎给骗了吗? “你的婚事我自然会为你操心!”韩婉茹继续说道,语气放缓了些。 “……”苏玉衡再次默默点头。 “那个萧七公子我听都没听说过,虽然萧太傅家的孩子应该不至于太差,可在娘亲没有打听清楚他品性前,不许你跟他来往!”韩婉茹绷着脸教训道。 “…….”苏玉衡绝望地望了她一眼, 娘亲没有看上萧翎?不是吧,萧翎可是她见过仅有能跟爹爹媲美的人物,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翎在谋略上的大局观还比爹爹要强。 就算不提萧翎的能力本事,可单看相貌气质,放眼四国,也没人比得上他呀!人家眼高于顶的南陈顾灵秀瞅了他一眼,就眼巴巴想嫁给他呢! 娘亲刚刚应该没看他吧!她的眼睛刚刚不会只盯着萧翎的手吧! 苏玉衡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严重。 她正想开口为萧翎说几句话,只听见韩婉茹继续愤愤不平道:“三更半夜明目张胆地站在王府门口等你,可见是个登徒子!” “………”苏玉衡话梗在了嗓子眼,再一次垂头,泪脸满面地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萧七公子默哀。 他苦心孤诣让她摆脱卢氏的控制,将她婚事的决定权交给了她娘亲。 这下好了,她娘亲压根看不上他。要是放到卢氏那,估计肚子都笑开了花。 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哎哟,苏玉衡内心腹诽着,十分同情萧翎。 萧七公子回到明悟阁后,还打了几个喷嚏,吓得庆之和东成以为他痼疾再犯。 萧翎摸了摸鼻子,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悻悻地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齐王刺杀皇帝的事如旋风般刮过整个京城,一时人人都感受到京城上方笼罩着一片乌云,气氛压抑得很。很多平日喜欢凑热闹的百姓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一早京城城门全部被关闭,任何人进出都得被搜查,武都卫更是带着兵器直接把京城的乐坊全部查抄。齐王府、柳家、舒家自是不在话下。人人惶惶自危。 苏玉衡起床后便惦记着蓝沁和铭欢,想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光景,用过早膳后,她便跟韩婉茹告假,说是想要去外面走走,结果被韩婉茹冷着脸拒绝了。 “我已经派人跟苏家说了,你就在王府住一阵子,一来可能会有官员来询问昨夜的事,二来有些事我要好好教你,省得你糊涂!”韩婉茹总觉得她和萧翎之间不那么简单,她不放心。 韩婉茹指着绣房里的刺绣架说道:“你跟韩嬷嬷好好学学刺绣!” “……”苏玉衡委屈地瞄了一眼那刺绣架,觉得自己比前世还憋屈,前世她好歹可以奋起反抗她娘的安排,可这一世,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让她坐在绣架前,她就乖乖坐下了。 只是她绝对没有伸手去拿针线,不然一定露馅。娘亲认得出她的针脚。 苏玉衡就这样被韩婉茹困在了绣房一上午。好在福康过来陪着她打闹了一会。 她甚至已经听到房顶杨清远的暗号了,他应该有急事找她。看来她得想法子出去。 些许韩婉茹看出了苏玉衡有别的心思,无论她找什么借口,一概回绝,气得苏玉衡要吐血。 直到午膳后,听闻韩彦筠来访,韩婉茹才丢下她去侧厅见韩彦筠。 苏玉衡这才逮着了机会,跟嬷嬷借口去净房,然后偷偷翻上房梁溜走了。 她出了王府后,便在外面跟杨清远汇合,杨清远带着她往安老爷子的缂丝店走。 “蓝沁的蓝月坊被查封,她差点遭截杀,我把她救下来带到了安老爷子那!”杨清远边走边说道。 “太好了,是咱们坦诚相待的时候!” 出乎苏玉衡意料,她来到缂丝店后面的暗室,发现不仅蓝沁在,便是铭欢也到了那里。她心下大喜,目光落在蓝沁和铭欢案前那两枚蛇佩和猴佩时,她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如此一来,已经集齐了五枚玉佩! ------------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中秋重聚 苏玉衡从怀里掏出她的马佩,跟二人的蛇佩和猴佩放在了一块,安老爷子把猪佩和碧莹的牛佩也拿了出来。一时案桌上放了五个生肖玉佩,各有特点,娇憨可爱。 蓝沁和铭欢见了后,一个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一个酸了眼眶。此刻的蓝沁没有寿宴上那股妖艳妩媚,目光清澄透亮,熠熠生辉。 “十三骑龙佩不在,以马佩为首,故而今后二位都听从郡主调遣便是!”安老爷子淡淡笑道。 苏玉衡朝蓝沁和铭欢拱手一拜,“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蓝沁和铭欢都起身回礼,见到十三骑便是见到亲人般,二人心下百感交集。 “哎?老爷子说苏姑娘是郡主?”蓝沁突然对这个称呼有问题。 安老爷子摸了摸胡须看着苏玉衡笑道:“说出来你们二位些许不信,苏姑娘便是当年的霄云郡主,杜家正是十三骑之一!” 蓝沁闻言眼眸瞪大了,霄云郡主?霄云郡主还活着? 他们二人上下扫了一眼苏玉衡,直到感受到她眸光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神采时,方叹然。 二人再拜,“见过郡主!” “不敢当,今后咱们就是兄弟姐妹,快坐下来,说说你们二人的事。”苏玉衡忙笑道。 苏玉衡亲自给三人斟茶,望着蓝沁和铭欢生笑,今后他们便是同袍战友。 蓝沁看了一眼铭欢,先开口道:“我蓝家当年死伤殆尽,唯一的哥哥也被杀,我母亲是父亲的姨娘,当年她怀着我带着父亲留下的一个包裹离开了,后来躲无可躲,娘亲只能带我寄居在妓院…” 一想到这些蓝沁哽咽了,眼中闪出了泪光,苏玉衡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劫后余生得有多困难,这种苦大家都明了 蓝沁很快稳定情绪继续道:“娘亲很坚强,为了我,为了爹爹的遗愿,她豁出去了….”说到这她实在忍不住抽泣了几声,在场三人不用多想,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七岁那年,娘亲去世了,临死前把爹爹交待的事告诉了我,我才知道自己身上有着什么样的使命。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给蓝家报仇!”蓝沁说着满是泪痕的脸上扬起了坚决的神色。 “随后我便在乐坊里学习琴乐,通过鱼龙混杂的人物,收集各道消息,久而久之,我有了自己的势力,联络上了西梁的梁乃遥和鲜卑的慕容玦,给二人做双面间谍,就是为了对付那狗皇帝!”蓝沁眼里射出憎恨的光芒。 这时铭欢接过话道:“蓝沁妹妹曾暗中派人入宫,我也是一次偶然与她的人有了交集,后来我沿着线索找到了蓝月坊,我郭家和蓝家当年是世交,两家曾有交换过信物…”铭欢说到这,语气略微顿了顿。 苏玉衡和安老爷子闻言神色一动,心里暗暗明白了意思,苏玉衡去瞧铭欢的神色时,却见他眼神淡漠如冰,似乎只是说起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蓝沁红着脸低了低头。 那一刻苏玉衡心痛如绞,垂下眼去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铭欢没有做过多停留,继续道:“我曾潜入蓝沁的房间里,看到那把古琴,便猜测她是蓝家人,后来二人便相认,决心复仇!” 他语调冰凉,简简单单说完后,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唯独几股恨意在胸口燃烧。 屋子里的空气被抽空了一般,一股秋风从窗户口奔腾了进来,让背对着窗户的蓝沁打了一个冷颤。铭欢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安老爷子第一个打破沉默,“昨夜你们俩可谓是立了大功,齐王一倒,褚孝仁犹如断了一只臂!” “是,我对二位佩服至极!”苏玉衡拱手朝二人示意。 铭欢和蓝沁相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二人为此筹备多年,终能除去大患,实属欣慰。 “所以接下来,我和蓝沁还得去制造几条铁证,让陆少安给他定罪!”铭欢淡淡笑道。 “好!” “柳妃被赐死,对你有没有牵连?”苏玉衡担心他在宫里的处境。 铭欢摇摇头,“我帮着他们找出了一些线索,现在是功臣,听山药和霍东的意思,有意把我调去内务司,这也是我的目的,这样一来,以后出宫更方便了!” “甚好!”苏玉衡点头,十三骑个个能独当一面,铭欢和蓝沁的能力有目共睹。 “那蓝姑娘你的情报网还能重新整起来吗?”苏玉衡问道, “这次大搜捕,定然会损失不少,可乐坊和妓院终究是少不了的。更何况蓝月坊没有直接参与这事,当时我是易容去引诱齐王排练那支舞,表面上看那批人都与蓝月坊无关,人都从秦州来的!等风声过去,蓝月坊还能继续开张。”蓝沁道。 “秦州?”苏玉衡忽然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看向铭欢。 铭欢扬了扬唇角,解释道:“郡主猜得没错,齐王谋反少不得一个死字,可是陆少安短时间内找不到那些乐师舞女来自哪里,等到齐王下狱被杀后,他会渐渐发现那些人来自秦州,而宁王为了寻那祖孙俩,在秦州花了很长时间,我不会给太明显的线索,我相信陆少安根据那支离破碎的线索会猜到那些人与宁王有关!” “哈哈!”安然和苏玉衡相视一笑,对二人这等心计谋略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说,你是想等齐王治罪后,再让皇帝怀疑上宁王?”安然笑道。 “正是,老皇帝疑心不是很重吗?让他去瞎忙吧!”铭欢勾出一抹冷笑,喝了一口茶不太在意。 众人心里痛快了不少,再喝上几口茶。 蓝沁擒着茶杯忽然望着那枚牛佩奇怪道:“这枚牛佩的主人是谁?” 苏玉衡和安然闻言对视了一眼,均有惋惜之色。 “沈家的后人!”安然说道。 铭欢和蓝沁立即明白了,沈家也是当年与蓝家和郭家一道起兵的。 “那位姑娘叫碧莹,她对十三骑的事一无所知,我们只是拿到了玉佩,并没有告诉她真相,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如让她快快乐乐活着吧!”苏玉衡淡淡说道。 “她在哪呢?”蓝沁忙问道,毕竟沈家与蓝家当年都是有极厚交情的。 “她现在在高家” 结果苏玉衡还没说完,一听到“高家”二字,蓝沁猛地站了起来,尖锐道:“她住在自己仇人家里!”眼中迸出了怒火。 十三骑后人无一个善与之辈,怎的碧莹这么糊涂,认贼作父。 “蓝沁,你别激动!”铭欢示意她坐下来。 苏玉衡微微叹气继续道:“高翔是奉命平叛,也不全怪他,各自立场不一样,他保住了碧莹,给沈家留下了一条血脉,也算是他的好心,蓝沁,碧莹与高家的事,她自己去解决吧。咱们不要插手,需要帮忙的时候再说。” 蓝沁坐下了好一会才能平复心情,闷闷地弃了茶喝上了酒。 不得不说,蓝沁的性子对了苏玉衡的胃口。 苏玉衡忽然问安然道:“老爷子,慕容玦那边可有动静?” 安然颔首道:“有,根据最近的情报,朝廷要跟他们做个交易,已经有大批粮食和绢帛往北运送,这些褚孝仁都瞒着朝臣,找了互市和军屯为借口。至于慕容玦到底要送什么来,暂时还不得而知,我加派了人手在那边。” “定然是见不得人的事,等到查清楚之后,要打褚孝仁和慕容玦一个措手不及,让朝臣和百姓知道褚孝仁的丑陋嘴脸!”苏玉衡横眉道, “往鲜卑送粮食和绢帛简直是耻辱!”蓝沁脸上又浮上了怒气。 铭欢冷漠地笑了笑没做声,他天天在宫里,那位皇帝是什么性情再了解不过。 “不管怎么样,十三骑创下的这片江山一定要夺回来!”苏玉衡目光越过二人落在窗棂上,透过微开的窗户看到了外面湛蓝的天空,心澄如水。 “自然是如此,只是小太子已经死了,咱们怎么办?”铭欢皱了皱眉问道。十三骑主人不在,这江山让谁坐? 安然却是笑了笑,道:“不用担心,小太子不在,还有皇后娘娘,娘娘在明泉庵,我想她一直坚守,就是等咱们回去吧,等到拿回穆家的江山,再请娘娘定夺!” “好!”蓝沁立马点头, 最后安然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来举杯朝三人道:“郡主,郭公子,蓝姑娘,今日是中秋佳节,咱们喝上一杯,祝贺十三骑团聚!” “好!”三位年轻人爽快地举杯,豪气干云,仰头饮尽。 安家眼线无处不有,安然告诉了蓝沁和铭欢联络对接的方式后,四人便散了。 知道还有伙伴跟自己一样在努力,心情便很好,蓝沁跟铭欢出去巷子后,她激动得忍不住握住了铭欢的手。 铭欢身子一僵,宁静的眸子染上了几许殷红,他猛地抽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蓝沁心头一痛,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静。 苏玉衡偷偷跑出来这会,韩婉茹正在侧厅单独跟韩彦筠叙话。 她一见到韩彦筠就想起他遭的罪,忍不住痛下泪水。姑侄俩不是母子胜似母子。 “彦筠,成家吧,好吗?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韩彦筠边抽泣边道,要是韩彦筠终身不娶,韩婉茹便觉得自己是韩家的罪人。长房嫡子不可无后,否则韩家真的要衰败下去了。 韩彦筠闻言眉心一动,淡淡垂下眸,平静的眼底依旧漾着几许淡漠。 沉默一会后,他哑声开口:“但凭姑母做主!” 声音平淡无波,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可韩婉茹还是感受到他那刻在骨子里的悲伤。 “好!”她擦干眼泪,渐渐浮起温柔的笑容,“彦筠,你觉得萧家那个丫头怎么样?” 韩彦筠闻言抿了抿嘴唇,萧宸自然是极好的,而且她对自己也有意,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这一回他没有迟疑,“好!”只是一个字,温和清浅。 他眸光闪过一丝哀色,脑子里浮现起那个鲜活如艳阳的小身影,她的笑容是春日最明媚的阳光。她走了,也带走了他的阳光。 而如今,他只能把这片阳光埋在心底,不让人碰触。 韩婉茹这下笑容更为舒心。一个男子再挂念一个女子,只要等到他拥有另一个女子后,那种感情终会淡下去的。 只是意识到那个会被遗忘的女子是霄云后,一股痛意席卷了韩婉茹全身,她觉得浑身都在痛,她会怪她吗?她在九泉之下会不会恨她?恨她嫁给了别人,还让她喜欢的表哥娶别人。 二人默默地不再说话,霄云是他们心底永远过不去的痛。 这一回韩婉茹不知道怎么的,决定亲自送韩彦筠出门,她陪着他走了好一会,二人从婉茹阁走去侧门这段路,像是在缅怀霄云,他们都知道,霄云对于韩彦筠来说,已经过去了。 韩婉茹直到看着他上了马车出了巷道才收回目光,只是她转身准备进门时,忽然听到里头的小巷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她皱了眉扭头往后面走了去,转了一个弯看清那两个身影时,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 第一百九十二章 被亲娘逮个正着! 苏玉衡想从屋顶上潜回端王府时,被萧翎逮个正着,萧翎捉住她将她拉下了屋顶,二人便站在一个隐蔽的巷子里说话。这段巷子转弯往前是端王府侧门,再转个弯往后则是端王府下人出入的后门,故而这中间一段倒是无人来。 萧翎拉着她的双手,握住她软软的柔胰,目光如水,轻声道:“我在这等了你一个时辰,你去哪了?说好了给我汇报行踪的呢?” 苏玉衡低着头翘着嘴,眨着大眼睛望着他,就是傻笑,反正也不告诉他自己去哪了。 萧翎定定望着她,发现今日她还特地梳了一个刘海,盖住了她那对英眉,一双眼睛水灵水灵的,比平日多了几分柔美和娇嫩,还有那双颊莹润透红,吹弹可破,目光每流连一处,他眼眸便燃了几分星火。 “你干嘛在这等我啊?”苏玉衡望着他俊逸出尘的面容撒娇问道,真如她娘所说,她一看到他眼里再看不到别人。他墨玉的眸色渐渐聚起的浓黑快要把她吸进去。 “今日是中秋,你说我干嘛在这等你!”萧翎浅笑道,伸出手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头,“快给我的玉佩还给我!”他渐渐靠近她,呢喃道, 苏玉衡乖乖地从怀里把玉佩掏出来还给他,“嘿嘿…”她笑着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 萧翎接过之后,将玉佩放入怀里,伸手揽住她的腰身,靠着她的发丝,嗓音沙哑问道:“今晚有空吗?月圆之夜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的声音带着磁性落在她心坎上,她红了脸,眨巴眨巴眼睛轻声回道:“今晚我…” “没空!” 一道声音从侧面喝来! 吓了二人一大跳,萧翎和苏玉衡偏头看去,正见韩婉茹怒气腾腾地走了过来。 “娘…”苏玉衡惊呼一声, 二人连忙分开了身子,不约而同把犯错的双手给背了过去。 苏玉衡扶额低下头,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又被她娘给逮个正着! 韩婉茹听到她那声“娘”后,心咯噔跳了一下,这可是她第一次叫她娘呢,只是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韩婉茹脸色又沉了下来。 萧翎最初的惊愕过去后,恢复了一贯清润如玉的模样,朝着韩婉茹躬身一拜,“伯母” 熟知韩婉茹铁青了脸瞪着他,“萧公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吗?” 她从来不喜欢摆端王妃的架子,因为她不喜欢这个身份,可今日萧翎实在把她气得太惨,谁让他喊她伯母了,她跟他熟吗? 只可惜她对萧翎一点都不熟,可萧翎却从小就见过她无数次。 萧翎挑了挑眉,有些哭笑不得,刚刚背身侯在一旁的庆之和东成听到动静立即走了过来,他们十分心疼地望着自家公子。 二人甚至忍不住埋怨地看着韩婉茹,他家公子从小到大都没人在他面前大声说过话,今日被人喝那绝对是八百年第一次,二人心里很添堵,很替自家公子委屈。 韩婉茹瞪了一眼苏玉衡道:“衡姐儿,过来!” 苏玉衡硬着头皮做贼心虚地走到了韩婉茹身边,萧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还敢看?韩婉茹被他的嚣张气死了,一股怒火窜到眉心,伸手把苏玉衡拉在自己身后,挡住了萧翎的目光。 “早闻萧家子弟个个恪守礼道,今日所见还真让我失望,萧七公子私下跟一个未婚女子拉拉扯扯,也不怕坏了她的名声吗?”韩婉茹冷冷说道。 萧翎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他跟苏玉衡在一起的事,别人都不知道,也不会传出去,他从不担心这一点,至于韩婉茹所说的恪守礼道,他承认这一点他做得不够好,他做不到,等了十八年的未婚妻,他没办法做到止乎于礼。 萧翎知道自己拐跑了人家闺女,岳母十分不高兴,只得硬着头皮道:“在下对苏姑娘…” 韩婉茹迅速截住他的话:“别跟我说你对她有情有义,那套花言巧语骗得了她骗不了我!”韩婉茹一想起他刚刚居然搂着苏玉衡,登时就把萧翎想成了那种勾引小姑娘的登徒子。 “…….”萧翎无语凝噎。 韩婉茹气不过,她决心教训一番萧翎,她先偏头对着一个嬷嬷吩咐道:“你把衡姐儿带进去,我有话跟萧七公子说!” “是!”那老嬷嬷硬拉着苏玉衡往侧门那边走,苏玉衡扭头望着萧翎,有些担心他,萧翎万分不舍,可还是冲她温柔一笑,示意她放心。 苏玉衡就这样被那个嬷嬷带离了巷子。 萧翎收回目光后,发现韩婉茹一直冷冷盯着他,甚至暗含警告之意。 这会韩婉茹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萧翎,神色清冷道:“萧七公子,你昨夜来过之后,我今日上午便让人打听了一下你,才知你常年身体不好,年过二十也未娶妻,她才多大,刚满十四岁,我知道她年纪轻,很好哄” 韩婉茹语气越来越重,听得萧翎嘴皮直抽抽,这意思是他哄骗了苏玉衡? 他其实倒还好,可庆之和东成明白韩婉茹言下之意后,气得眼珠快爆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暗示他家公子娶不到妻子来骗小姑娘吗? 东成那肥嘟嘟的双颊简直都气得发颤! 上次曲礼楼人家南陈宰相之女眼巴巴要嫁他家公子呢,端王妃那日不是在现场吗?她难道忘了这事吗? 只可惜二人不太了解韩婉茹,那一日她只关心了苏玉衡和韩彦筠,不相关的人和事她从来不放心上。 韩婉茹无视二人黑了的脸色,继续道:“你成日游山玩水,也不见有什么建树,他日怎么成家立业?你怎么让我放心把衡姐儿交给你?” 这会是真的摆了丈母娘挑女婿的架子! 萧翎听了这话只有苦笑的份,他本计划让韩婉茹认下苏玉衡后,他再提亲,萧七公子讲究完美,他希望苏玉衡出嫁时,她母亲能陪在她身边,前两日他还跟萧衍商议提亲的事,现在倒好,直接把岳母给得罪了。而且显然韩婉茹还没看上他! 哎,丈母娘眼里只有一个韩彦筠。 可萧七公子哪里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他微微翘了翘唇角,淡淡一笑,天青色的长衫配上青玉小冠,他依旧是那个散发着夺目光彩的萧七公子。 “那敢问在您眼里,什么样的人才配娶她呢?” 韩婉茹双手拢于袖中,微微昂头,不同往日的温柔娴静,带着一股傲然道:“她那么出色,想要娶她的男子,如若不是名满天下,至少也得马上封侯吧!” 韩婉茹说这句话时,目光怔了怔,她犹然记得霄云十二岁那年,高翔咋呼呼地跟杜兆明商量,说是要替高湛求娶霄云。杜兆明还没做任何反应,不晓那小丫头气势冲冲跑了进来,叉着腰对高翔说道:“哼,我杜霄云要嫁的,要么是名满天下的文雅公子,要么就得马上封侯的热血男儿,高湛符合哪一条呀?” 她那句话说完,气得高翔拿着鞭子追着她把整个讲武场跑了一圈。 这么熟悉的一句话,听得萧翎心神一动,唇角挂着恬静的笑容。 只是庆之和东成面部表情已经崩溃了。 想说韩彦筠少年状元声名远播就算了,他家公子屑于这些虚名吗?哼,二人不约而同瘪瘪嘴。 萧翎含笑朝韩婉茹一拜:“在下明白了!” 岳母大人这份傲气,萧翎十分欢喜,也很满意,他日定还有人来向苏玉衡求婚,有了韩婉茹这眼高于顶的岳母,也能给他挡住其他情敌。 说来也不能怪韩婉茹,谁叫她身边都是最优秀的人,她女儿又是放眼四国无可比肩的人物,她要求不高才怪呢。 韩婉茹怕自己刺激他太过,便放缓了语气道:“明白就好,以后不要再偷偷摸摸来见她!” 萧翎挑了挑眉没有做声,因为这一点打死他都做不到。 韩婉茹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她觉得男儿都是爱面子的,她今日这么说了,想来萧翎自惭形秽不敢再骚扰苏玉衡。 没有办法,在韩婉茹眼里,自己的宝贝女儿是最优秀的,谁都比不上。尽管韩婉茹知道苏玉衡不是杜霄云,可本能就是把她当霄云。 庆之和东成等到韩婉茹进了侧门后,二人纷纷大吐了一口气,疏解了下心里的郁闷之情。 东成指着端王府高墙,眨眨眼问萧翎道:“公子,您可别说,您就这么望而却步了?”声音还拔得老高。 萧翎不知何时手里已经捏着那串奇楠沉香珠,歪了歪身子,斜觑了一眼东成:“你家公子我什么时候听人摆布了?” 萧翎抬眼瞅了一眼围墙内端王府高耸的屋檐,淡淡道:“今晚我就要见她,你给我送信!”说完这句话,萧七公子便潇洒离开了。 ------------ 第一百九十三章 订婚 萧翎回到萧家时,萧衍正在他书房看书,东成总觉得今日公子受了委屈,便把今日韩婉茹的话都告诉了萧衍。 “老爷子,您快去给公子撑撑腰,让我们家公子在杜夫人面前长长脸!”东成表示他跟了萧翎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受气。 萧衍闻言居然哈哈大笑,完全不在意,他摸了摸胡须道:“杜夫人的夫君是玉面郎君杜兆明,女儿是名震四国的霄云郡主,母家的侄子也是少年状元,她说出这些话,完全不奇怪呀!” “可是…我们家公子才是天底下最优秀的人!”东成气呼呼道, “那是自然!”萧衍微笑着毫不迟疑,他朝东成摆摆手,安抚道:“别着急,苏丫头还能跑得了么?她定然是我们家翎儿的!” “可依着杜夫人那话,咱们家公子还得马上封个侯才能去求亲呀?”连有些后知后觉的东成都感觉到自家公子迫切想娶媳妇了,他替公子着急。 “哈哈,马上就有机会了,你别担心。”萧衍觉得东成眉头皱成了两个黑疙瘩的样子很好玩。 这时萧翎已经换了衣衫坐了过来,笑着说道:“丈母娘很难讨好是事实,庆之,我之前交待你的那件事,开始准备吧,我要给岳母送一份大礼,也算是聘礼!” “是!”庆之应了一声。 随后萧翎和萧衍便商讨起齐王入狱一事。 而端王府这边,韩婉茹进来屋子后,看了一眼在绣房跟福康说笑的苏玉衡,作色道:“衡姐儿,你给我跪下!” 她这话可是把苏玉衡和福康吓了一跳。 这三年多,福康可从来没见她母妃斥责过人,怎么今日突然让宝贝得不得了的义女下跪? 苏玉衡委屈地站了起来,嘟着嘴望着她没说话。福康拉着苏玉衡,有些奇怪地问道:“母妃,您为何突然要罚玉衡妹妹呀,今日是中秋呢!” 原本苏玉衡是想回苏府的,后来念着苏府的事都安排妥当,便想在这个时候陪着她娘亲,哪知道韩婉茹居然要罚她,这可是连前辈子都没有过的事。 苏玉衡气呼呼地嘟起了小嘴。 韩婉茹见她还不肯认错,走了过来,斥道:“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吗?”韩婉茹觉得自己的都快气晕了,她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跟个男子搂搂抱抱,这要被人瞧见,她的名声怎么办? 苏玉衡闻言低下了头,鼓囊着腮帮子,犹豫了一下就乖乖跪下了。 她明白她娘为何生气,只是她还是很难受,前世表哥也背过她呀,可娘亲看着他们俩关系好还高兴呢,现在呢,她跟萧翎说几句话她就不高兴了,说白了就是偏心嘛! 刚刚韩婉茹在外头跟萧翎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她很替萧翎委屈,可又没法跟韩婉茹解释。在娘亲眼里表哥就是最好的公子,以前她也这么认为,可这要看跟谁比,现在她觉得萧翎什么都是最好的。 韩婉茹见她一张精致的小脸盈满了怒气和不屈,又好笑又心疼。她朝福康摆摆手示意她出去,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俩了。韩婉茹竟然跪坐了她身旁,将她搂入怀里低声说道:“傻丫头,你别怪娘亲狠心,他若真的想娶你,也得有那个能力才行,不然将来你嫁过去,总不能跟着他一道靠着萧家余荫过活吧。” 苏玉衡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双手环住她,靠在她肩上什么话都没说,萧翎的事跟娘亲说不清楚。 韩婉茹还是好好教导了她一番规矩,不许苏玉衡再见萧翎。苏玉衡不置可否,打马虎眼没答应。傍晚苏家派人来接她回府,韩婉茹本该答应,可后来实在舍不得,还是拒绝了。 故而中秋之夜苏玉衡还是在韩婉茹身边度过的,只是夜里她合衣睡下时,忽然一只飞镖砸进了她的屋子,她轻手轻脚起来抽出那飞镖,将绑在上面那小纸条打开。 上面赫然是两行飘逸的行楷。 “人道中秋明月好,欲邀同赏意如何?” 苏玉衡轻轻抿嘴一笑,悄悄招来守在暗处的若雪和若云给看着,自己换了一身衣衫飞上屋顶。上去后,正见萧翎站在月光下。 端王府后院靠着一片山,山上有个小角亭,萧翎揽着她飞身朝后山的亭子顶掠去,随即二人便坐在屋顶上,赏月聊天。 韩婉茹说的话,通通被二人抛诸脑后,萧翎直接把她抱在自己怀里,有韩婉茹这么盯着,他越发珍惜这样独处的时光。 “娘亲今日罚跪了,她第一次这样罚我呢!”苏玉衡嘟着嘴跟他告状。 萧翎闻言心抽痛了一下,目光柔柔,轻轻吻了她眉心,“对不起…我给你揉揉。”说着环过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便给她揉着膝盖。 “还疼吗?”他的声音摩擦着她的耳畔, 苏玉衡觉得心里满满的幸福,缩在他怀里,摇摇头,本来就不疼,她就是生气而已,生气她娘亲偏心。 萧翎见她这模样,忽然就觉得自己心堵得慌,双手圈住她,暗哑道:“霄云,我后悔了…” 苏玉衡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定是没想到她娘亲会这样为难他,她嘻嘻地笑着没做声。 萧翎蹭了蹭她的发丝道:“放心,丈母娘的要求我会达到的!” “不要!”苏玉衡闻言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她定定望着他,伸手拇指按住了他的嘴唇,“萧翎哥哥,娘亲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不想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 萧翎轻轻地吻着她的拇指,情动之下,眼神变得迷离而微醺。 这一回苏玉衡没有任何迟疑,主动覆上了他的嘴唇,萧翎任由她笨拙地啃着自己,直到发现小丫头眨巴着眼睛,咬着他的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做后,他化被动为主动,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下去,这一吻深长而沉醉。 苏玉衡第二天还是回了苏府,她不太放心她弟弟和父亲,十六那一日,她在三房好好操办了一番,苏亦葆和苏文舟都很欢喜。 八月十六这一日,三年未踏进韩家大门的韩婉茹带着福康回了韩家,惊动了韩家上下,韩家几房的媳妇围着她又哭又笑,直到午膳后,韩婉茹在韩大夫人的陪伴下去了韩彦筠父亲韩竹青的院子。 自杜家被抄家后,韩竹青便闭门谢客,从未出过韩府,他与杜兆明是生死之交,拜把子的兄弟,也正因为此,当年他才把最疼爱的妹妹嫁给杜兆明。端王迫韩婉茹改嫁保住韩家的事,一直被他视为耻辱。他已经有三年半没有见过韩婉茹了。 当韩婉茹绰约的身影出现在他敞阁外时,隔着珠帘,他眼神不住地望着她身边那个空着的位置。以前韩婉茹回韩家时,他总能看到杜兆明站在她身边,然后伸手打帘进来,满脸微笑地唤一声:“竹青兄!” 他终究没忍住,泪流满面。 “哥哥…”韩婉茹不敢见他,就站在珠帘外,哽咽地唤了一句, 这一声勾起了韩竹青太多太多的情绪,他一时悲愤不堪,双指连弹,飞快地拨动着琴弦,泪珠一滴一滴打在琴弦上,溅起一些水花,直到最后七弦全部被弹断,他趴在琴上大哭,憋了三年的苦闷在一刻悉数发泄。 那一日兄妹二人终究没有说一句话,无声胜有声。 韩婉茹离开韩家次日,韩大夫人满心欢喜地托了媒人去萧家给韩彦筠提亲。 萧谰言和萧大夫人收到韩家的提亲后,内心是犹豫的,一来韩家这些年名声有垢,二来,韩家前阵子又惹怒了皇帝,他们担心与韩家结亲,引来皇帝对萧家的不满。 二人终究还是没当场拒绝,萧谰言为此特地找了萧衍,请示他父亲的意思,熟知萧衍听了萧谰言的分析后,当场掀了案桌,指着他骂道: “萧谰言,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势利的儿子,韩竹青是什么人物你不记得了吗?二十五年前,周边各国围困我中原,穆仁皇帝技惊四座,而韩竹青舌灿莲花,对他们进行分化瓦解,不仅如此,他还说服了好几位流民帅归顺穆仁皇帝,这等风骨,当世几人能及? 还有韩彦筠,这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人物,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婿,你竟然因顾忌杜家而不敢跟韩家结亲,我可真是白教了你!” 萧衍很少发火,这一次可是把萧谰言骂个狗血淋头,吓得萧谰言跪在地上连连告罪认错。 故而不等明日,萧家迅速派人去媒人家回了信,韩家很欢喜,择了吉日便来萧家提亲,萧宸别提多高兴了,拉着独孤靖儿在自己院子里蹦跶了好一会。如此,萧宸和韩彦筠的婚事紧锣密鼓地操办了起来。 萧家和韩家都是当世举足轻重的书香世家,萧家称第一,韩家可为第二。两家联姻,全城举目,更何况少年状元出身的韩彦筠实在是太多少女的梦中郎君,萧宸又是萧太傅家的嫡女,故而二人的婚事得到了满场百姓的祝福。 苏玉衡是在十日后才得到了这个消息,那一日福康无处诉苦,跑来苏家,哭着拉着她飞上了屋顶,然后趴在她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苏玉衡知道她心里难受,只得抱着她安慰。 “你没跟娘亲说你喜欢韩表哥吗?”苏玉衡对于这一点有些奇怪,福康不是扭捏的性子,她喜欢韩彦筠却没让韩婉茹知道,这不合情理。 福康抱着她抽泣道:“我配不上他,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的….我跟她还是差远了,天差地别…” 苏玉衡闻言眸色一痛,她口中的“她”,应该指的是自己吧。 听到韩彦筠即将娶萧宸后,苏玉衡没有想象中高兴,反倒十分伤感,她前世最依赖的表哥终究要娶别人,而她现在最依赖的人也已经不是他。 物是人非,无酒自醉。 只愿他今后岁月静好,与萧宸白头偕老。 只可惜这世间岁月静好太少。福康回去后,苏玉衡收到安老爷子的密信。 慕容玦将与褚孝仁三日后在云州交易,他们必须去阻止! 安老爷子和苏玉衡没有料到的是,在他们布局北上时,已经有好几拨人秘密赶往云州。 这又将是一场生与死的博弈。 ------------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请君入瓮 苏玉衡趁夜赶往了安家缂丝店,跟她一起抵达的还有铭欢和蓝沁。 安然神色比往常看起来凝重,“各位,我已探听清楚,慕容玦要跟褚孝仁交换的是一个人,这个人叫司马南!” 司马南? 碧莹和铭欢十分诧异地看着安然,显然对这个人不太熟悉。 苏玉衡却是呆住了,司马南死于八年前一场叛乱,当年杜家势大,褚孝仁怕尾大不掉,趁着杜家军犯了一次军纪的机会,找借口临时夺去爹爹的兵权,派人去云州接管帅印。 当时镇守在青州的司马南闻讯大为愤慨,起兵造反,鲜卑闻讯策应,乘机发兵云州。褚孝仁震惊,一边派齐王重兵镇压司马南,一边只得收回成命,让爹爹继续掌军对抗鲜卑。后来得知司马南死后,爹爹三日没有进食。 苏玉衡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道那次是不是爹爹与司马南保住兵权的计策,先故意示弱答应交出兵权,后又制造麻烦逼迫皇帝袖手。只可惜爹爹一定没料想到司马南会因此“牺牲”。 而现在看来,司马南还真没牺牲,只是不知道怎么落入鲜卑之手。 安然目光有些浑浊,忽然叹了气道:“他在青州起兵造反,被齐王镇压,我以为他被烧死了,没想到他炸死后落入了慕容玦手中!” “好,那咱们就救出他!”苏玉衡昂然道,爹爹跟司马南私交不错,她也见过司马南,无论如何,不惜代价把他给抢回来。 “好,我要去!”蓝沁接过话。 熟知安然眉头还是皱得紧巴巴的,心情十分沉重,“他是我早先就确认的十三骑,他善奇门遁甲,只是慕容玦拿他出来交换,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并以此要挟褚孝仁,否则褚孝仁不可能答应慕容玦的要求。现在我担忧的是,他在慕容玦手中这么多年,除了泄露自己身份外,还有没有透露别的事?” “……” 安然这么一说,三人都变了色,尤其是苏玉衡,神色十分难看。 “如果他泄密了….”安然忽然顿住,眉头一挑,眼中射出了一道杀机,道:“就得杀了他!” 安然见三人愕然,补充了一句,“这是规矩!” 三人漠然。 苏玉衡心里不太好受,沉默了一会道:“不管怎么样,先救人吧!” “好!”安然收住怅然的情绪,从案几上摊开了一张地图,“慕容玦派心腹高手押着司马南已经启程,约莫三日后抵达云州,咱们离云州是四日的路程,所以必须连夜出发,否则时间来不及!” 苏玉衡指着云州的位置,道:“云州已属我北睿,云州河狸镇之北属鲜卑,咱们必须在鲜卑境内抢下司马南,否则等到司马南入北睿边境,出了事慕容玦就不会认账了!” “对,陆少安已经派人北上,我猜测是一手交粮,一手交人。不想让慕容玦得逞,就必须在鲜卑境内率先救出人!”安然分析道。 “既然如此,咱们今夜就出发吗?”铭欢站起来问道, 安然看了一眼铭欢和蓝沁道:“我的人已经出发,只是郭公子你恐怕不能离开皇宫太久,蓝姑娘倒是可以跟我北上!” “好,我去!”蓝沁很爽快道。 安然看向苏玉衡,“郡主,我和蓝姑娘待会就走,你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苏玉衡有些头疼,这一趟去云州至少也得十来天,她总不能毫无预兆地就消失了,她苦笑一声道:“明日一早吧,你们先去,我带着杜家暗卫随后到!” “好,我那为郡主准备几匹千里驹,如此那我和蓝姑娘马上就出发了!”安然郑重道。 铭欢有些遗憾,拱手道:“不能跟你们并肩作战,我心愧矣,希望你们平平安安救出司马南!” 安然慨然一笑,四人拱手作别。 是夜安然带着十几名精卫与蓝沁迅速北上。而苏玉衡回府后,让杨清远召集杜家暗卫随时待命,这一夜她养精蓄锐,睡得很踏实,她的性子一贯如此,大战前总能睡得香,为的就是醒后大杀四方。 次日一早苏玉衡以韩婉茹为借口,找了一番说辞说动苏亦葆,留下一名暗卫掩护,她带上若云若雪和其他暗卫迅速北上。 苏玉衡与杨清远星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在第二日晚抵达河狸镇。 河狸镇往北十里便是鲜卑境内,那里原草繁盛,四周密林成荫。密林包围着一片草原,那草长得有人来高,草原正中则有一条官道,从鲜卑的贺原镇通达北睿的河狸镇并直抵云州。 这一条道是鲜卑通往北睿最为平坦的一条道,慕容玦之所以选择这条路线,实则是这里方便他大量运送粮食和绢帛。 八月二十九日夜,负责押送司马南的一批侍卫抵达贺原镇,为首的是一个环眼如豹拿着两个铁铜锣的矮壮男子。此人名唤奇图,是鲜卑备受器重的悍将。他带着三十来名侍卫押着一辆马车,并未进城,而是停在镇外一个歇脚的小客栈。 “将军,咱们今晚歇在这吗?”奇图一个副将问道,嘴里还砸吧砸吧地啃着羊肉。 奇图糗了糗鼻子,说道:“不,通知弟兄们,吃饱了赶路,争取凌晨就到河狸镇。省得夜长梦多,只要到了北睿境内,咱们就万事大吉了。” “好嘞!”那副将爽快地啃完最口一块肉,甩手把羊骨丢了,抹了一把嘴就跟其他人交待去了。 很快这一行人继续上路,三十个侍卫围着一辆马车轻装顺着官道往南走,首尾均有两个汉子举着火把前行。 夜风徐徐,风吹草浪,一波又一波的绿浪朝官道正中涌去,偶尔一些靠边走的汉子被草片给割到,笑了笑就跟挠痒一样。 苍穹浓黑如墨,无边无际地铺去,将一张大锅盖一样将整个草原给包裹住,四周那密林更是吹着森森寒风,寂静的诡异。 苏玉衡等人趴在西南边一个草垛之处,抬眼向北边官道入口处望着,直到在天地交接处方看到一些朦朦胧胧的亮光,苏玉衡勾了唇角,眼中聚起了一片火亮道:“来了!” 今夜的她全身黑衣劲衫,只露出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她问一旁的安然道:“老爷子,你确信慕容玦没有一起来?这么重要的交易我不信他不亲自出马。” 安然很疑惑地摇摇头,“可他确实不在这批人里,我们的人已经混到了那三十个侍卫中,确信从司马南出地牢便一直在马车里没出来。” 苏玉衡思忖一会道:“慕容玦如果没有同行,便一定在暗处,他那么聪明定知道今夜会有人动手。除了咱们之外,你可有探查到其他人?” “北睿带队来交易的是羽林卫中郎将徐谦,陆少安也亲自带人秘密潜伏在附近。”安然回道。 苏玉衡轻轻一笑,“我看陆少安也不想做这笔交易,他定会趁着司马南没有入北睿边境时,先把他抢到手,然后再毁约!” “这像皇帝的作风,只可惜慕容玦不是吃素的!”安然嗤之以鼻。 “那我们先等等,看看动静再说!”苏玉衡道, “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一旁的蓝沁低笑道。 苏玉衡与她对笑了一眼,再一次注意着官道上慕容氏的人马。 恰在这时,远远通过草缝传来一个模模糊糊的痛叫声,苏玉衡眸光一闪道:“有人动手了!” “老爷子,你认识司马南吗?”苏玉衡问安然道。 安然点头,“见过几面!” “好,你先带人靠近,瞧瞧动静,我在这守着以防还有后手!”苏玉衡说道。 “行!”说着安然朝后面招了招手,立马涌上来十来个黑衣人。 “蓝沁,你也跟过去,那一拨暗器再使一次,如果陆少安出现,他估摸会认出你来,到时他定然以为咱们是慕容玦的人!”苏玉衡冷冷笑道。 蓝沁眼睛都冒光,“这个主意好!” 旋即安然与蓝沁带着人往交手的官道那边靠近。 而苏玉衡则与杨清远带着杜家暗卫继续守在草垛上观察局势。 过了一会,二人明显听到那边厮杀声越来越多,想来双方已经大打出手。远远的,甚至看到那边燃起了一片火,刀剑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玉衡与安然约定一刻钟通报信息,可一刻钟后,苏玉衡没有收到任何讯息,她有些奇怪,道:“走,我们去看看!” 说完二人便带着人从草原里穿过去,这一片草深长深长的,稍稍躬身便看不到人在里头穿行。 等到苏玉衡和杨清远靠近官道,躲在草丛里往那明火处望去时,当场震惊! 一堆人围着安然和十个黑衣侍卫,虎视眈眈,嘴角纷纷扯出了得意的笑容。 安然则面色沉静地站在正中,并无太多惧色。而蓝沁已不知去处。 站在官道南边一个背对着苏玉衡的男子龙骧虎步,看着安然淡淡道:“你们是十三骑吧!” 是陆少安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后,苏玉衡和杨清远对视一眼,神情大骇! 坏了! 中计了! 好一个陆少安!好一个慕容玦!原来这是一招请君入瓮,故意以司马南为诱饵,引出十三骑来救他,从而一网打尽。恐怕这才是褚孝仁和慕容玦的交易。 否则褚孝仁为何不顾颜面宁愿以十五万旦粮食和绢帛换一个司马南呢? “怎么办?”这三个字在苏玉衡心中煎熬。 ------------ 第一百九十五章 风起云涌 任何时候不要怪敌人太狡猾,只能怪自己不够聪明。 苏玉衡很快平静情绪继续悄悄关注场上的形势,直到她注意到安老爷子的手指似乎有节奏的敲打时,她忽然凝神低声问杨清远,“你看看,安老爷子那手势是什么意思?” 杨清远跟安老爷子联络得多,已经把安氏传递信息的技巧给学会了,他眯着眼认真看安老爷子手势的节奏和方向,一个个手势揣摩。 “东南边,河狸镇…” 苏玉衡闻言心下一紧,望着与陆少安谈笑风生的安老爷子,心中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老爷子是让我们去救司马南,咱们走吧!” 即便再担心他,可也只能走,苏玉衡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不要掉下眼泪,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杜家暗卫往东南方向转移。 旋即杜家暗卫一路轻巧飞快地往草原东南方向奔去,十几人在一个转弯处跨过官道继续往东南方向潜行。大约一刻钟后,苏玉衡见到前方有亮光,她示意大家速度缓了下来,匍匐在地上透过缝隙往那光亮处瞧去。 原来十丈开外是一片空地,空地南边则是一片树林,那空地上似乎燃有火把,灯火通明。隐隐预约看到不少人影在那穿梭,苏玉衡不敢吱声,朝大家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众人跟着她匍匐前进。 带到了一个可看清外面形势的地方,她方才停了下来,接着火把的光亮,她看清南北两边站着两拨人马,右边的一批人个个穿着铁甲,为首的人苏玉衡见过,是上次在宫宴上保护皇帝的羽林卫中郎将徐谦。 而左边那一行人,为首的那人尽管被人挡着没看清面容,可看到那垂在膝盖上那块熟悉的墨玉时,可知是慕容玦。 只要慕容玦在此,司马南肯定在这,苏玉衡再一次睁大眼睛在慕容玦附近四处扫视,最显眼的是那个环眼如豹的矮壮汉子,她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在站得远一些的位置,看到一个着白旧衣衫的男子,只见他有气无力地垂着头,满头白发将他整张脸包裹住,压根看不清他的样子。 如果没猜错那定然是司马南。 徐谦腰间挂着一把大刀,他手扶刀柄对着慕容玦说道:“二皇子殿下,粮食就在后边,让你的人来接手吧!” 慕容玦早看到徐谦身后有两排看不到尽头的马车,每辆马车上载着堆积如山的麻袋。 慕容玦狭长的凤眼眯了眯,挥了一下手,他身后便有百来个将士陆续过去接手那些马车,随后牵着马车一辆辆往鲜卑境内走。 其中还有一个将士打开了其中一个麻袋瞧了瞧,随即朝慕容玦点点头。 徐谦不耐烦地瞅了一眼,目光落在司马南身上,“该把司马南交给我了吧!” 慕容玦歪着头淡淡一笑,“别着急!”他要看着马车全部入鲜卑境内,他才放心。徐谦就这样冷这个脸继续等。 这边苏玉衡气得咬牙切齿,“太可恶了,让慕容玦奸计得逞,那么多粮食可以够他们吃很久的了,简直是耻辱!” 苏玉衡真恨不得把那粮食给抢回来。原本计划在他们交换之前抢回司马南,届时陆少安肯定不会给粮食,哪知道慕容玦和陆少安相互勾结请君入瓮呢,这样一来,只能力求救回司马南。 等到所有马车皆入鲜卑境内后,慕容玦才朝司马南身边一人使了个脸色,那人把司马南往前面一推。 旋即司马南带着沉重的铁镣,一步一步极缓地往徐谦的方向迈去。 他的每一步都似踏在所有人心尖上,众人的心随着他的脚步一跳一跳。除了风儿吹打着树枝的声音,这个通明的空地上只剩呼吸声。 徐谦很紧张,死死盯着司马南。陆少安一再嘱咐他要确认司马南的身份,徐谦盯着那个一步步靠近的白影,见那凌乱的白发间露出了一点黝黑的影子。 等到司马南离他十步远时,徐谦突然开口道:“司马南,抬起你的头!”他要确认身份,他以前见过司马南,还有些印象。 司马南身后的慕容玦只是淡淡的笑着,褚孝仁和陆少安都很狡猾,就是怕他做手脚,才故意压着第三个条件。 这意味着司马南入了北睿境内后,他依旧不能有任何举动,否则高家和秦家还不能换防。瘟疫越来越严重,而通往西域的商业要道也经常被阻,他不能大意。这一次他只能诚心做交换。 司马南听到徐谦的声音后,身子一顿,拖着镣铐站住了,他缓缓抬眉,露出一双如鹰隼的眼睛,那里头骇人的寒光让徐谦不寒而栗。 也仅仅是这一眼,徐谦从他嘴巴处看到了一条刀疤,他确认这个人是司马南。 “过来吧!”这回徐谦的语气缓了一些。 徐谦所在的位置正是树林边缘,树林与草原空地隔着一条小水沟,而这条小水沟正是两国的边境线。徐谦正站在水沟南边。 再有五步远司马南便入了北睿境内,届时一切责任就在徐谦身上了。 司马南盯着徐谦一动不动,脚步沉缓地往前挪,就在他右脚跨了过去,抬起左脚准备落地时,从慕容玦身侧的草原里骤然射出一排暗器。 “不好!” “保护司马南!” 眼睁睁看着那排暗器朝自己方向射来,徐谦大吼了一声,一时他身后许多侍卫中了暗器。而他大手一挥将司马南护在自己披风内。 场上突发其变,便是慕容玦也愣住了! “慕容玦,你出尔反尔!”徐谦边怒吼,而他身后许多将士朝慕容玦杀去! 慕容玦身边的侍卫很快将他护在中心,可他拧了眉心,有人使用他的暗器杀人! 他还来不及反应,紧接着,一个窈窕的黑色身影飞了出来,继续朝徐谦的方向射出暗器,再又一个矫健的黑衣人影飞跃而出,对准徐谦的胸腔就是一脚,将徐谦给蹬开。 与此同时,从鲜卑境内的草原内飞出十来个黑衣人,悉数朝司马南奔去。 苏玉衡和杨清远各自提着司马南一只胳膊飞速朝密林里跑。被瞪在地上的徐谦气得眼睛发红。 一边指挥一半的将士去追司马南,一边让剩下的人去对付慕容玦。 很显然,这个偷袭的人跟上次宫宴上的刺客使用了同样的暗器,定然是慕容玦的人。 慕容玦一眼就认出射暗器的人是蓝沁,他气得头冒青烟。待他犹豫要不要去追司马南时,徐谦的将士举着火把往那还没全牵走的马车上丢去。 与其毁掉,也不能让慕容玦拿到粮食。 慕容玦大骇,连呼要保住粮食,只是让他惊讶的是,那些火把一碰到那大麻袋,火苗瞬间窜起,很快在风力的推波助澜下,一辆马车的火苗迅速窜到另一辆马车,渐成燎原之势。 “不好,殿下,那不是粮食,那是淋过灯油的稻草!”一个眼尖的鲜卑将士喊了出来。 慕容玦才意识到,马车上显眼的地方放的是粮食,而里头堆着的却是稻草! 中计了! 被骗了! “徐谦,你安的什么心!”慕容玦对着正要去追司马南的徐谦吼道。 徐谦扭头一瞧发现形势不对,好端端的粮食怎么都烧起来了? 难不成有人做了手脚?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果不能带司马南回去,他就一个死字! “慕容玦,这话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派人暗袭?”徐谦猝口骂道,他呸了一声,没时间跟慕容玦理论,对着自己的将士道:“你们给我挡住慕容玦!”说完他自己朝司马南逃走的方向追去。 慕容玦气得咬牙,同时也下令道:“追,去把司马南给追回来!”只要司马南在手,还有机会谈判,不然这是人财两空。 原本宁静的草原霎时杀声震天,风起云涌。 ------------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陌生的萧翎哥哥 慕容玦也兵分两路,一路与北睿将士纠缠,一路精锐潜入草原中,朝西南方向掠去。 夜风越来越狂,火势也越发凶猛,连两侧的草原也跟着烧了起来。原本在官道上与安然交手的陆少安发现东南角变成一片火海后,知道大事不妙。 这时南边官道上驶来一匹黑马,对着陆少安喊道:“将军,不好了,粮食被人动了手脚,司马南也被人劫走了,现在慕容玦与徐谦将军打起来了!” 陆少安心下一沉,他盯着不疾不徐的安然有些犹豫。 司马南跑了,要是再抓到一个十三骑,也能弥补损失,不如先拿下眼前这个老头子! 陆少安打定主意加强攻势,只可惜安然完全不畏惧,他就要将计就计,拖住陆少安,让苏玉衡救走司马南。 陆少安想速战速决,偏偏安老爷子想打持久战,陆少安把两边草原的路给堵死了,不让他们潜进去,安然节节往北退。只是这样的局面没有维持太久,忽然夜空中飞来七八个黑衣人,与安然夹攻陆少安,没把陆少安给气死。 看来他想围堵十三骑的计划没成功,反倒被他们给围堵了! 安然见有高手相助,来不及去管他们是谁,担心苏玉衡后面追兵太多,他带着自己人飞速往事先说好的西南方向掠去。 苏玉衡后边的追兵确实很多,她和杨清远提着带着重铁镣铐的司马南奔一会走一会。 身后蓝沁与其他杜家暗卫成弧形拱卫他们,掩护他们撤退。 最后二人带着司马南往密林里走,他们的马藏在密林南边缘的一个小村庄里,他们只有赶到那才有机会逃脱。 徐谦带了一批弓箭手,密如雨的箭矢朝蓝沁他们射来,他们已经有些抵挡不住。 苏玉衡大口喘着气望着身后越老越近的敌人,她与杨清远对视一眼,决定先去草原里潜行躲去弓箭手的袭击。 只是待二人架着司马南正要往草原里走时,慕容玦的人马面目狰狞地冲了出来! “哈哈,看你们往往哪逃?”为首的是奇图。 苏玉衡眉心一跳,挡在最前对杨清远道:“你带司马南走,我顶着!” 说完苏玉衡掏出双枪莲花,如鬼魅般朝奇图刺去,她身子一个旋转,两条银龙怒吼一声,气贯如虹,银链把最先冲出来的一批人给甩了出去! 这些鲜卑将士均见识过双枪莲花的厉害,一时十几个人站在草原边的沟梗上犹豫要不要上前。 银链缩回了苏玉衡手中,她双手执莲花,冷冷一笑,“先礼后兵,再上来的我就不客气了!” 奇图鼻孔一番,点了三个人再上,苏玉衡这回毫不留情,直接按出银莲里的暗器,她把锁链丢过去,锋刃在三人脖子处割了一刀,霎时血如泉涌,三人呼呼几声,昏厥在地。 奇图这下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可惜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随后追上来的北睿弓箭手齐齐发箭直冲苏玉衡来,气得苏玉衡只得提气后退。 如此一来,弓箭手逼退苏玉衡后,小部分继续与慕容玦的人交手,大部分人往林子里追去。 刚刚一场恶斗,杜家暗卫和蓝沁都受了伤,形势十分紧急。 杨清远几度想背着司马南跑,只可惜狡猾的慕容玦早已预料,不知道给司马南安了什么铁镣,比一般的镣铐重了好几倍,杨清远背着他飞跑了一会,可很快就累得不行,不由气急败坏。 司马南趴在杨清远的肩上,近乎昏厥,“我走不动了….” 最后苏玉衡等人被两方人马逼到了一个山沟里。 苏玉衡和杨清远扶着司马南靠在山沟里的坡上,司马南始终看着杨清远,他觉得杨清远有些面熟,他艰难地开口问道:“你们是谁…是不是十三骑…”他每说一个字都要使出很大的力气。 杨清远看了一眼苏玉衡,苏玉衡瞅着司马南已被折磨得一塌糊涂的佝偻身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司马伯伯,我是霄云啊,我是霄云…” 司马南瞳孔一缩,惊愕地望着苏玉衡,激动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口型唤着“霄云”。 司马南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又一批箭羽射来,苏玉衡几乎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她提了提司马南脚上和手上那沉如玄铁的铁镣,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恰在她准备冲出去要大杀一片时,忽然从林子上方飞来一批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只见那些黑衣人人人带着一个弩机,一柄柄短箭如梨花针般朝追兵射去。 苏玉衡心下大喜,有人来救他们了! 在黑衣人弩机的攻势下,徐谦和慕容玦的人节节后退,苏玉衡等人终于暂时安全了,而这个时候,安然带着还活着的四个侍卫从侧边绕了过来。 两个侍卫燃着火把照亮了山沟。 “安老爷子!”苏玉衡看到安然那一刻泪流满脸,万幸他没事。 “郡主,我没事!”安然从坡上滑下来时,目光落在了气若游丝的司马南身上。 看到昔日为穆仁皇帝出生入死的战友,安然那一瞬老泪纵横,神情十分激动:“司马兄,我是安然呀!” 司马南神情一怔,一滴浊泪盈出凹陷的眼眶,“安兄….”说着,他有些佝偻的身躯泣得发颤。 “这些年,你受苦了!”安然握着他的手臂,抑制不住心酸的眼泪。 苏玉衡吩咐两个暗卫去接应村庄里的马,司马南已经走不动了,只要有马才能把他成功救出。只希望那些黑衣人抵挡得久一些。 她顺着黑衣人涌出来的方向看去,正见三个黑衣男子抬步走来,而正中那名男子,即便他穿了一身黑衣,可苏玉衡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那一刻她眼泪迸出,朝他飞快地跑去! “萧翎哥哥!” 他总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苏玉衡就这样撞到了萧翎的怀里,萧翎悬着的心在抱住她那一刻终于落了下来。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在他肩口,娇滴滴问道:“你怎么来了?”声音酸涩又哽咽。 萧翎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望着她道:“我早知道慕容玦与陆少安有交易,故来阻止!” “那…粮食的事的你做的吗?”苏玉衡抬袖擦掉眼泪,问道。 萧翎微微点头,只是目光缱绻地包裹着她: “我早有预备,怎会让慕容玦得逞,现在陆少安以为慕容玦的人使诈,慕容玦以为陆少安造假,二人在官道上打得不可开交呢!” “好!”苏玉衡笑泪交织。 萧翎看着她,忽然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情,“霄云,你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交给我!” “好,我这就带司马南走!”说着苏玉衡就要转身, 萧翎却拉住了她的手,定定看着她道:“司马南留下!” 苏玉衡闻言一愣,“为什么?我就是来救司马南的!” 萧翎闻言眉头微微一凝,他可不是来救司马南的。 “把司马南交给陆少安!” “不可能!”苏玉衡忽然甩开他的手,以为自己听错了。 司马南要是落在陆少安手里,岂不跟她哥哥一个下场。 “你是想陆少安折磨死司马南吗?”苏玉衡红着眼瞪着他。 萧翎摇摇头,眼神淡漠而无奈,“是杀了司马南再把尸体交给陆少安!” 苏玉衡霎时僵住了,她踉跄地退了两步,她完全想不到她的萧翎哥哥会说出这么狠心的话。她死死盯着他,似第一天认识他般。 萧翎知道她很难接受,便解释道:“霄云,我已经在云州布了局,明日一早云州老百姓就会知道褚孝仁私下用十五万担粮食和绢帛跟慕容玦交易一个反臣,届时他民心尽失。 司马南一死,他人财两空,一定恼羞成怒想复仇,现在是鲜卑最脆弱的时候,如果北睿发兵北上,定然能打鲜卑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安分很多年,为边境百姓造福!” 苏玉衡闻言冷冷看着他,“即便如此,也不用杀了司马南,把他救走,慕容玦和陆少安人手两空,岂不更好?” 萧翎叹了一口气,目光在远处山沟里的司马南身上掠过,继续道:“慕容玦在他身上种了一种蛊,母蛊已死,毒无解,无论他逃到哪,慕容玦都能找到他,带着他就是个危险。等到慕容玦抓到他,他只会更惨,还不如现在杀了他,给褚孝仁一个出兵的借口!” 苏玉衡神情凝滞,呆呆地望着他,眼泪刷刷往下流,“你不懂…你不懂他对于我的重要性” 萧翎见她如此悲伤,眼眶一酸,他何尝不懂?他需要利用局势以得到最大的利益,他是个权谋家,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闲雅公子! 苏玉衡忽然拿着匕首指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吸了吸鼻子,傲然道:“我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那是出生入死的十三骑兄弟!那是为了杜家差点牺牲的亲人! 即便知道带着他可能是个累赘,可她没办法抛弃他,十三骑血脉相连!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太子殿下 萧翎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再做声。他明白她的痛苦,司马南与杜家患难与共,小丫头又怎能轻易接受。 只是慕容玦简直聪明绝顶,用蛊控制司马南,也相当于控制了救他的人,只要司马南活着,慕容玦就有恃无恐,等到司马南到了褚孝仁手中,秦家和高家换防后,慕容玦就彻底放心了。 所以,最好的做法便是杀了司马南,解除慕容玦的威胁,燃起褚孝仁对慕容玦的怒火。 萧翎默默叹气,别无他法。他从来都不是君子,他要顾全大局。他的眼界不是十三骑,不是北睿,而是整个天下! 苏玉衡一步一步靠近司马南,就算萧翎说得再有道理又能怎样,她怎么忍心抛弃一个曾与她爹爹出生入死的兄弟。 苏玉衡奔下山沟,含泪靠在司马南身边问道:“司马伯伯,慕容玦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是吗?他对十三骑了解多少?” 苏玉衡这么问时,安然神色有些凝重,十三骑有铁律,只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便是背叛,只有一个死字。 安然很为难,很心痛。 熟知司马南闻言眼泪流的更凶,“霄云啊,是我故意的,我故意放出信号,让慕容玦拿我出来交换,才能引出十三骑,我才能传递出我想要传递的信息!” 苏玉衡和安然闻言大惊,便是守在山坡上的蓝沁和杨清远也神色一变,显然没想到这竟然是司马南的计策,暗暗佩服他的胆略。 苏玉衡那一刻百感交集,就知道他事出有因,她抬袖狠狠地把眼泪擦干,崇敬地望着司马南。 十三骑人人值得敬佩,人人胸有韬略,人人不惧生死。 司马南又看向安然道:“我知道我是死路一条,可我不能白死,我要把东西交到十三骑手中。” “什么东西?对了,你的玉佩在哪?”苏玉衡忙问道, 司马南微微张开干枯的嘴唇,略略苦笑,“慕容玦千方百计想知道我身上有什么秘密,为了躲过他的搜查,我把玉佩藏在….”他垂了垂眼皮。 苏玉衡和安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生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膝盖上。 安然连忙去摸查他的膝盖,只可惜他什么都没找到。 司马南喘着气,抬着虚弱的眸子,说道:“安兄,你拿刀来,羊佩被我藏在膝盖窝的肉里….” 苏玉衡听到这句话后,牙关一滑,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两颗滚烫的泪珠滑了下来。 为了不让别人找到那玉佩,司马南竟然这么虐待自己,安然怔忡了一会,咬着牙很快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对准他的膝盖窝割去。 苏玉衡咬着下唇任泪水肆意,也要看着他,看着她的战友是承受了怎样的苦楚。 司马南痛得全身冒虚汗,却是弱的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安然含泪在他膝盖窝里割出的那片皮下找到了玉佩。 “司马伯伯….”苏玉衡心痛如绞。他因杜家遇险最后撞到了慕容玦手里,却受了非人的待遇,她此刻不知道该恨谁,只知道咬碎了牙。 “安兄…”司马南继续缓缓开口,“我要给的不只是玉佩…还有一张地图…” “什么?”苏玉衡和安然又是一愣。 “杜老爷子那张地图找不到那地宫,只有加上我的图,才能找到….” 苏玉衡闻言恍然大悟,难怪她压根看不懂爷爷给的图。 “图呢?”安然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不消说一定是被他藏在身体里另一个地方。 听到安然这么一问,苏玉衡身子一抖,惊恐地望着司马南。 司马南很艰难地吸了一口气道:“腰背….” 安然闭了闭眼,抬袖擦掉眼泪,将司马南身子侧过来,司马南缓缓伸出手指摸到了一个地方停下来,安然狠狠呼吸了几下,拿出刀子按照他指出的位置割去,司马南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意般,只是垂着眼皮不说话。 苏玉衡已经哭得脸庞有些扭曲,将整个脸埋在膝盖上,便是一旁的蓝沁早已成了泪人儿了。 十三骑付出了太多太多,可无论前路多艰险,只有负重前行! 安然从那块皮下找到了一个极细的纸团,苏玉衡从他手里接过那血肉模糊的东西,她紧紧地握着把那小纸团往自己怀中塞去。 把这么重要的两样东西交给他的战友后,司马南如释重负,他倒在山坡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接下来….看你们的了!”他唇角扬了扬。 “好!”苏玉衡重重地点头,望着他虚白的眼神,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司马南虚弱的吸了一口气后,回光返照般坚定地看着安然,道:“安兄,杀了我,慕容玦在我身上种了蛊,他很快就会找过来,你们救不走我的,我今日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杀了我让陆少安去找慕容玦的麻烦,这才是我死了最大的意义。” 司马南见安然和苏玉衡眼中坚决地抗拒,他补充道:“更何况,泄露十三骑身份视同背叛,必死无疑!” “…….”苏玉衡无声地哭着使劲摇头,他用生命传递机密信息,她只能把他送去鬼门关,这比杀了她自己还难受。 “孩子…”司马南目光柔和了许多。 安然也垂下了头,无论如何动不了手。 “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如果不死,是对十三骑的蔑视,只有死了,才能彰显穆仁皇帝十三铁骑的威严!杀了我吧….”司马南低声恳求。 他只觉得身体里有无数虫子在啃咬,十分痛苦。 蛊毒一发作,意味着慕容玦快到了! 他呻吟着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就在苏玉衡和安然痛苦犹豫时,忽然“唰”的一声,一枚银片在苏玉衡眼皮底下插入了司马南的眉心! 她和安然在这一刻,全身僵住,神情惧裂,这是什么人?谁有这等身手,神不知鬼不觉杀人。 当安然看清他眉心那枚闪闪发光的羊状银片时,心下一股巨大的惊骇涌了上来。 “天子近卫!穆仁皇帝的天子近卫!”安然忽然惊吼了出来,神情十分激动, “什么?”苏玉衡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不顾满脸泪痕惊疑地望着安然。 垂死的司马南微张着嘴,眼神已经翻白,“来了…他来了…” “谁来了?”苏玉衡完全发懵。 安然难以抑制内心的波涛骇浪,“郡主,十三骑中的十二骑各自佩戴生肖玉佩,可还有一骑没有玉佩,他们是天子近卫,负责保护穆仁皇帝的安全,同时也监督其他十二骑,倘若哪一骑背叛,暗骑便会出动杀了对方,用的就是生肖银片。” 二人不约而同朝银片飞来的方向看去,正见一位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全身笼罩在黑暗中,无声无息,任何人竟然感受不到他的生命迹象。唯独露出的那双幽凉的眼睛,让别人意识到他还是个人。 他明明是站着的,可他身子似飘着一样。 倘若有武林顶尖高手在此,一定知道这位男子已入宗师级别,武艺出神入化,弹指间便可要人性命。 苏玉衡和安然同时站起身来盯着他,难道他就是慕容皇帝的护卫骑?也就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骑? 护卫骑负责守卫天子安全,那么…苏玉衡和安然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挪向这名男子身边的那人。 只见他一袭黑衫卓然而立,夜风翻腾着他的衣角,即便在这暗夜之中,他的眼眸依旧亮若星辰,熠熠生辉,唯独唇角那抹淡淡的笑容,带着点迷离的伤感和惋惜。 “殿下….”垂死的司马南呢喃一声,唤醒了苏玉衡、安然以及蓝沁。 萧翎在苏玉衡不可置信地眼神下,走向了司马南,他下了山沟,俯身蹲在他跟前,伸手握住了司马南的手,怔怔望着他,缓缓开口道:“你最善奇门遁甲,当年为了救我,金蝉脱壳,把我从火堆了抢了出来,后来又因杜家落入了虎狼之手,你心思缜密,谋略盖世,鲜有能及者,你为这片江山而牺牲,他日我重整山河,一定刻上你司马南的名字!” 司马南闻言涕泪纵横,眉心那枚银片似带着灵气给了他最后的力量。 “殿下,老臣有生之年能再见你一面,死而无憾,殿下龙章凤姿,才华盖世,还望能廓清宇内,还我朗朗乾坤!”司马南痴痴望着他,说完这句话,他眼皮一翻一翻似无力气。 萧翎覆上他的眼眸,声音极轻,“司马将军,安息吧!” 司马南骤然脖子一歪,手颓然掉了下去。 萧翎闭了闭眼,一滴清泪滑了下来,狠狠咬了一下牙关。 放心,我会做到的!你们的血不会白流! 这一刻草木含悲,风云变色,树枝吹打着飒飒作响,在为一名英勇的战士送别。 身后厮杀声越来越近,萧翎眸色一沉果断地站起身来,吩咐道:“慕容玦和陆少安调重兵来了,咱们弩机手应该撑不住,大家撤!” “是!”众人答。 萧翎说完这句话,目光看向安然,“安老爷子带着所有人在你们安家客栈等我!” 面对萧翎昂然的气势,安然这一刻瞬间臣服,立马对萧翎肃然起敬,拱手道:“遵命!” 苏玉衡似乎完全听不到萧翎说什么,目光呆滞无波。 杨清远和蓝沁见状各自拉着她开始往南边逃。 等到苏玉衡和安然的人离开后,萧翎望着司马南安详的面容,沉缓道:“庆之,你带上司马南的尸体,交给陆少安,不要留痕迹!” “是!”庆之带着两名黑衣侍卫下了山沟架起了司马南的尸体往外头走。 萧翎抬头望了望深邃的夜空,唇角扯了扯,勾出一抹冷笑: “让司马南的尸体告诉褚孝仁,十三骑….回来了!”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情难自禁 自从河狸镇回到云州城后,苏玉衡一直站在安家客栈的窗户口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她心情比想象中平静。从昨夜萧翎出现在河狸镇时,她就有了怀疑,就算萧翎再怎么关心北境的局势,也不可能只身前来阻止。他的行事作风不像一个未出仕的公子。 今夜除了慕容玦和陆少安之外,能赶到云州河狸镇参与这场生死抢夺的只可能是十三骑。 她原先猜想萧衍是前朝帝师,他是十三骑的可能性比较大,只是她完全没有料到萧翎竟然是前朝太子。 难怪啊,难怪爷爷把她许配给了他,难怪萧翎前世总是暗暗守护在她身边,眼睁睁看着她和韩彦筠在一起却什么都不能说。他的身份太特殊了。 难怪他常年待在明泉寺,原来他是想跟自己母亲待在一块,吉贞公主就住在明泉庵呢! 难怪他说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来做就好!她的玉佩都在他身上,他早知道她的身份。 苏玉衡不生气,不怪他瞒着自己,只是有一个问题让她不敢想不敢去触碰。 他是前朝太子,那么他一定会争夺天下,她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可以为他披甲上阵,只是….她还要跟他在一起吗? 一想到这,苏玉衡忽然心跳得很快,一种强烈的慌乱充滞着她的心口。 有朝一日他定鼎中原后,她要入宫吗?她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他吗? 她身子一抖,两滴晶莹的泪珠滑了下来,淌过她的嘴唇,一抹酸涩袭遍全身。 恰在这时,她身后想起了一个脚步声,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是杨清远。 杨清远靠近了她,有些担忧地望着她,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小姐,萧…太子殿下在隔壁密室,安老爷子、蓝姑娘以及护卫骑东篱都在那。” 苏玉衡眉睫一闪,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压了下去,狠狠吐纳一口气,重新扬上笑容跟着杨清远去了隔壁。 她推开门的瞬间,见萧翎坐在正北的主位上,面庞清润如玉,含笑地望着她,一如既往。 她的目光撞上他的眼神时,心忽然抽了一下,只是她并未在他脸上做过多停留,略略扫过他,冲大家淡淡一笑。 “郡主!”安然和蓝沁也回之以笑,二人神色十分轻松,看来在她进来前,他们跟萧翎聊得很开心。 当然,萧翎是个在哪都能让人折服的人,现在他又是十三骑名正言顺的主子,大家哪有不欢喜他的。 几人便围着一张案桌坐了下来。苏玉衡望了望站在萧翎身后那个冷硬男子,他应该就是护卫骑东篱。 东成指着东篱开心地介绍道:“苏姑娘,安老爷子,蓝姑娘,这位是我师傅,我从小被师傅收养,他就跟我爹爹一样的!” 大家被东成憨憨的样子给逗笑了,只可惜东成收到了一记冷硬的眸光,东成打了一个哆嗦,摸了摸脑袋,讪讪地笑道:“嘿嘿,我师傅就是这个性子,他不爱说话,我跟了他十八年,从没见他笑过。公子说哪天我都逗师傅笑了,他就给我娶媳妇!” “哈哈!” “咳咳…” 三人哄然一笑,苏玉衡冲他眨眨眼,“你想娶媳妇吗?” 东成嘴巴都可以嘟得挂上夜壶了,“当然想呀!” 蓝沁捂嘴笑得肚子痛。安然则摇摇头失笑,他时不时望着萧翎,很难想象如谪仙的太子殿下竟然带这么个好玩的侍卫在身边。 苏玉衡煞有介事道:“这样吧,你干脆弃暗投明,跟着我得了,我苏府丫头多得是,给你挑一个,不需要你达到任何要求。” 萧翎望着她眉眼里都是笑意,丝毫不在意她的揶揄。 东成闻言瞬间眼眸睁得亮亮的,“真…真的吗?”只可惜这一回他收到了东篱如冰凌般的警告目光,生生让他住了嘴。 杨清远一直注意着东篱。脑子里募然想起一件事,他站在苏玉衡身旁朝东篱拱手一拜,“在下猜想,三年前给我送信要我离开京城的应该是您吧!” 他是杨清远唯一承认自己武艺不如他的人。现在看来他武艺已入宗师境界,自己跟他还是差远了。 东篱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萧翎自苏玉衡进来后,目光便一直锁在她脸上,他有些担心她顾忌自己的身份,果不其然,尽管苏玉衡言笑晏晏,看似什么事都没有,可他还是察觉到她的不同,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 萧翎暗想待会得好好跟她谈一谈,他指着一个空位对东篱道:“东篱叔,你也坐下来吧!” “是,殿下!” 出乎三人意料,东篱对萧翎是言听计从,好像比他徒弟还听话,东篱二话不说就坐了下来。黝黑的眸子看不到一丝波澜,如若他不说话,大家还真怀疑他是不是活人,周身冷峻得让人窒息。 他一坐下,蓝沁都觉得自己身边温度冷了几分,苏玉衡冲她笑了笑,以示安抚。 “东篱叔是父皇的暗卫,当年父皇在关外出事,只有他恰好在我身边,他与司马南合计,使出了一招金蝉脱壳,我才得以逃出虎口!”萧翎淡笑着说道。 众人闻言神色都凝重了些,毕竟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是萧翎的外祖父,已经不能用无耻来形容的一个小人。 “当年太傅和东篱叔商讨,准备让东篱叔带我远走高飞,可偏巧那一日,太傅的四儿子和四媳妇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去城外明泉寺上香,路上被一伙强盗给杀了,太傅临时起意,便让我替代那个死去的孩子,成为了萧家的七公子!”萧翎跟众人解释自己的身份。 三人均漠然点头,感慨萧太傅奇思妙想,使了一招精彩的李代桃僵。 “其他的就不多说,现在云州已经乱成一片,百姓气愤难当,纷纷涌向州府,要朝廷给个交代,陆少安连夜赶回京城,约莫不久后,褚孝仁为了平息众怒,不可避免要跟鲜卑开战!” “好!”安然十分赞成,“现在鲜卑局势不好,趁这个机会给他们狠狠一击,让他短时间之内不进犯中原。也算是给司马兄报仇吧!” “是,慕容玦手段太残忍了!”蓝沁想起他给司马南下蛊,把司马南折磨得不成样子,她就咬牙切齿。 苏玉衡垂眸没有做声,略苍白的面上盈着淡淡的悲伤。 萧翎心疼地望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向安然,“还望安家在粮食筹备和物资运输上给秦军以支持!” 安然立马拱手,“这是自然的,殿下放心,这事交给我就好!” 萧翎很欣慰地点头,“有了安家这后盾,我便高枕无忧了!” 安然闻言眸光闪闪,有些悸动,起身朝萧翎一拜:“殿下,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好,安老爷子情报运输网遍布四国,接下来你直接跟我联系,我很多军姿部署的事都需要你协助!” “遵命!”安然再拜便坐了下来,知道萧翎在分工部署任务。 萧翎继而又对苏玉衡和蓝沁道:“我知道你们在收集玉佩,寻找地图上的地宫。此事继续交由两位姑娘费心,蓝沁不用再跟慕容玦和梁乃遥联系,这边均有我亲自负责!” “是!”蓝沁拱手。 “你继续打理你的蓝月坊,协助苏姑娘便可!”萧翎温和道。 “明白!” 最后萧翎看向苏玉衡,眸光自然而然温柔了几分,“霄云….” 苏玉衡闻言心跳了一下,双手合在案桌上,目光落在他胸前,却没有与他对视,冲他点点头,等着他吩咐。 可萧翎没有立马说话。 她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压抑,试着动了动嘴唇,想开口,却发现没法把那个“萧翎哥哥”的称呼变成“太子殿下”。 她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他现在对于她来说,不仅是主子,还是未婚夫。她骨子里是个军人,她知道怎么做一个将士去听从主帅的吩咐,只是要让感情掺杂其中,她有些不知所措。 萧翎感受到了她的不自然,也没有多说,只是轻声吩咐道:“寻找十三骑,并按照地图寻找地宫的事,全权交予你!” 苏玉衡还以为他不说话了呢,见他出声送了一口气,郑重点头,“没问题!” 两张地图都在她手上,这是她的责任。 “加上你的龙佩和萧家的兔佩,我手上现在有八枚玉佩!”苏玉衡回道, “好,”萧翎挑了挑眉,沉吟一会道:“接下来你寻找狗佩和鸡佩吧!” “嗯嗯!”苏玉衡抿着嘴点头。 最后萧翎擒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润润嘴道:“我没什么要说的,大家可以歇息一下,安老爷子还得跟我留在云州一两天,蓝姑娘可随时回京城。霄云对这边地形十分熟悉,可留下来…….” 萧翎话还没说完,却被苏玉衡笑着打断道:“我答应了我娘亲要去帮忙筹备表哥的婚事,我就跟蓝沁先回京城吧。” 萧翎话梗住了,面色一凝,没有说话,沉默一会后方淡淡点头。 苏玉衡右手捏着自己的左手拇指,眸光微不可见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对蓝沁不自然地笑道:“我们回京城吧!” 聪明如蓝沁,怎么没看出他们二人之间的不对劲呢! 两位姑娘都是干脆利落的人,稍稍收拾了一下便骑马出城往南直驱京城。 萧翎站在客栈二楼,眯着眼望着苏玉衡翻身上马扬长而去的身影,心揪得痛。 霄云,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手!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苏玉衡和蓝沁以及杨清远一路往南奔驰,路上,苏玉衡半个字都没说,只是拼命地往回赶,好像离他更远一点她的心才会更平静。 青山不停在后退,鸟儿跟随她在上空欢乐地盘旋,哪管那御马奔腾的娇人儿已经哭成泪人。 他是前朝太子!他还是她的未婚夫! 她脑子里不停地冒出这句话,她该怎么办? 她可以为他生,为他死,可以上刀山,下火海! 等他夺回穆家的江山后,她愿意为他入那深深宫墙吗?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婚 萧韩两家的婚事筹办得很快,京城百姓本以为得好几个月后才能看到状元郎娶媳妇,结果出乎大家意料,萧家和韩家办事竟是十分利落,婚期定于九月十九日。 为此两家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为婚礼而奔波。 苏玉衡回到京城后,韩婉茹还真没让她闲着,她和福康每天都要为各种事而忙来忙去,对于她来说这是好事,避免她胡思乱想。她偶尔回一趟苏府料理一些府内的事,韩彦筠婚前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王府。 萧宸好几次邀请她去萧家给她看绣花,她都找借口拒绝了,她不想见到萧翎。 她也不敢在夜里回苏府,她怕萧翎找她,在她没有想明白之前,她避开他比较好。结果她回来京城这十几日,萧翎不仅没来找她,竟是连只言信纸都没有。 不可否认,她心里不舒服,韩彦筠大婚前一日她还是忍不住让杨清远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云州那边出事了,慕容玦料到褚孝仁会出兵,他便先发制人,九月初七那日重兵偷袭云州,萧翎原本已经返程,收到急报后,折返云州,暗中协助秦家守城的将领与鲜卑撕咬。 苏玉衡既担心又失落,明明不敢见他却又特别想见他,她从来不知道感情是个会让人茶饭不思坐立不安的磨人精。 韩婉茹为了韩彦筠的婚事忙里忙外,天天在王府和韩家之间往返,压根没注意到苏玉衡的不对劲。苏玉衡只能暗自伤神。 九月十九日清早,天蒙蒙亮,韩婉茹便把她和福康都叫了起来,母女三人拾掇好便赶往韩家。 韩家早已是进进出出,人来人往,韩婉茹带着苏玉衡和福康进了长房的正院,帮着韩大夫人将婚礼的仪程再过了一遍,以防出差错。 韩彦筠成亲,福康心情好不到哪去,苏玉衡也神情恹恹。 趁着韩婉茹没空搭理她们的间隙,一个不自觉地往前院方向走,一个轻车熟路地往西边园子里去。 福康知道韩彦筠成亲前都住在前院的一个跨院里。她就想看他一眼,她原本亲手给他绣了一对鸳鸯戏芙蓉的锦罩。那是她第一次亲手绣东西送人,只可惜她觉得自己实在绣得不好,怕韩彦筠和萧宸嫌弃,便没带来。 她本不想来参加他的婚宴,她就想看他穿着大红喜服会是什么样子,看一眼,刻在心里就好。 苏玉衡往韩府西边的园子里走来,她对韩家实在是太熟悉,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路怎么走。 她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个水阁,这里与别处不同,竟是没有挂大红灯笼,也没有任何喜庆的装扮。水阁四周都挂着白色帷幔,风一阵阵掀起,飞舞飘摇,倘若主人坐在里面抚琴,该是何等惬意逍遥。 苏玉衡缓缓抬步走了上去,撩起一片白色珠纱,步入里头。水阁里宽大开阔,却没有任何装饰,唯有一琴一案一小杌。 她的目光落在那把七弦琴上,眼泪霎时迸了出来。那是她爹爹送给舅舅的琴。 她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摸着那七根弦,赫然发现那琴弦都断裂过,她眸色一痛,舅舅是何等霁月风光,光明磊落之人,爹爹去世后,他定然忧愤难当,只能以琴排解。 她抚摸一圈后,纤指一挥,一个音符滑了出来。音色没有先前那么清扬,带着一丝粗涩,她再滑了几个音,却又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现在这把琴弹出来的曲子,更为古朴沉雅,意境也十分悠远。 她信手拈来地拨弄起来,她以前特别喜欢气势昂扬的曲子,那样的曲子激动人心可以用来助阵。今日心情有些沉郁,便闭着眼随意弹了一曲凤求凰。 一首曲子弹完后,才注意到她跟前站着一个人,她抬眼望去,正见中年男子穿着一件洗旧的白衫,紫檀木簪束发,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望着她。 舅舅! 苏玉衡目光一怔,缓缓站了起来。她看到了韩竹青眼中一闪而逝的哀伤。 “你…是何人?”韩竹青抬步走了过来,舒和的目光扫了过来,觉得这个青嫩的小丫头身上有一股不同寻常的熟悉感。 苏玉衡朝他款款施了一礼,目光落在他脚前的地面上,回道:“苏玉衡,端王妃的义女。” 她念出这个名头时,忽然觉得很讽刺。 同样觉得讽刺的是韩竹青,他冷哼了一声。他最不想听到的三个字便是“端王妃”。 韩竹青没有再说话,而是往侧边走了几步,站在水阁望着对面假山和一颗榕树发呆。 以前那个小丫头最喜欢跟彦筠在那假山上玩,哪儿高她就往哪儿爬。只要她来韩家,整个韩家都会回荡着她的笑声。 以前他还总觉得那小丫头淘气,她每次来他都会故意气她,“你这么调皮,将来嫁过来可别把韩家给掀咯!” 结果小丫头鼓囊着腮帮子气呼呼回道:“嘿嘿,舅舅,我告诉你,将来我嫁过来时,一定要让你背着我跳鹧鸪舞,不然我以后天天吵得你不安宁!” 那个时候,他还总嫌她不像其他姑娘家温婉贤淑,劝她不要战场去厮杀。 现在好啦,她已经死了,他儿子再也娶不到她了! 当他儿子真的要娶一个温婉贤淑的媳妇时,他忽然觉得很排斥,他只要小霄云做他的儿媳。 他后来偷偷请了人跳鹧鸪舞给他看,还跟着学了来着,只可惜再也背不到想要背的人。 韩竹青不知为何,突然就神情大恸,泣不成声, “如果还有机会见到她,我一定不会再嫌弃她。只要她活着,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他自言自语道。 苏玉衡闻言眉睫一闪,心痛如绞,竟是无法安慰他。 韩竹青撑在一根柱子上,抑制不住地悲伤。 苏玉衡就这样站在他身侧不远处,静静地陪着他。 二人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各自哀伤。 午膳后,婚礼各项仪式便开始举行,韩竹青也换了一身喜庆点的衣衫,面色如常。 苏玉衡站在游廊下,远远地看了韩彦筠一眼,见他神情专注,并无太多的表情,只是跟着礼官认真地完成各项仪式。 出乎意料,苏玉衡也看到了高洋和崔璕,看架势似乎要跟着韩彦筠去萧家接亲。 苏玉衡不知道,高洋自进入韩府就四处寻找她的身影。这些日子她在端王府,高洋压根见不着她。只可惜她站得比较偏,高洋还是没找到她。 吉时已到,韩彦筠喊上三个好友前往萧家接亲。其中果然有高洋和崔璕。 秦少游作为韩彦筠的挚友,本应该随他一道去迎亲,只因北睿与鲜卑开始局部小战,他早已奉旨前往边境,故而缺席了今日的婚宴。 鲜卑入侵云州,撼动了整个朝堂,却并未给京城老百姓带来多大的影响。百姓们依旧夹道观看状元郎迎娶萧家大小姐。 新郎前往萧家后,各路贺客开始进府,韩家内外,熙熙攘攘,檐上红灯高悬,贴在灯笼上的两个火红的“囍”字,随风招摇,笑迎来往的贺客。 贺客满堂,齐齐站在前院左右两边等待新人的到来。 新娘子快到时,苏玉衡跟着韩婉茹来到了正厅,韩婉茹坐在一侧,她和福康则站在她身后。二人均静静地望着门口。 一袭大红喜袍的韩彦筠牵着蒙着红盖头的萧宸在锣鼓喧天中,沿着红地席步入前院。 苏玉衡微微眯着眼抬眼望去,只见韩彦筠明眸清澈,一袭红色喜服更衬托出他白皙的肤色,可谓丰神俊逸。 嫁夫当嫁韩彦筠! 这话是没说错的。 只是他笑容再明亮,依旧掩饰不了眼底深处那抹淡淡的忧伤。 天地无数有情事,世间满眼无奈人。 而他偏偏就是无奈的那个。 苏玉衡淡淡含笑,她默默祝福着,只希望表哥今后与萧宸幸福美满。 新娘和新郎跨入大门后,紧接着萧家送亲的人也陆续进来。 他是不是还在云州?苏玉衡心里这样想,可眉眼里还是掩饰不了的期盼,她望着萧家和独孤家一个又一个人进入时,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袭月白长衫的萧翎掀裳而入,只见他面庞散发着琐玉的光芒,眼眸依旧深邃而明亮,眸底卷着一股思念的浪涛朝她席卷而来。 她笑容一僵,怔怔望着他。 即便里头人头攒动,他还是一眼就望到了她,此后目光牢牢锁住她,像将她抽离了这个喧嚣的世界。 二人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正厅。 就这样隔着人群望着对方,好像隔山隔水,又好像他们站在了时光之外! ------------ 第二百〇章 挑女婿靠直觉 苏玉衡并未与他对视太久,很快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眸,七夕夜里,他想“再续前缘鹊桥连”,现在她不确定这样的承诺能不能给他。 她思绪翻转,神色淡淡,视线里是一对新人模模糊糊叩拜的身影,什么嘈杂的声音都入不了她的耳,唯有几道视线灼灼烧着她的侧脸,她却无动于衷。 萧翎一直看着她,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暗想找到机会跟她单独谈谈。恰好萧澈跟他说什么来着,他稍稍侧耳偏了下头,结果再次抬眼时,发现苏玉衡不见了。 一对新人已经被送入洞房,她该不会跟着去了吧? 苏玉衡倒不是主动去的,而是独孤靖儿拉着她一道过去陪萧宸。她们二人就跟着礼仪官和一堆婆子丫鬟的身后往新房走去。 新人入洞房后,自有合卺之礼,她们二人在侧房等着,等到韩彦筠出去时,她们俩走了进去。 正见萧宸红盖头已经被掀开,一张白皙的脸庞红透了天,竟是比身上那大红嫁衣还要艳,一双眼睛不安地四处望着,显然对这里一切还很不熟悉,看来她很紧张。 直到看到门口独孤靖儿和苏玉衡促狭地看着她笑,她才激动得要起来,结果头上凤冠太重,又生生给坐了回去。 一旁的嬷嬷笑着给她取下凤冠, “我们来陪你了!”独孤靖儿连忙笑着走了过去,二人便坐到了她身边。 独孤靖儿一个劲地打量她,“哎呀,新娘子真是漂亮!” 萧宸闻言两颊发烫,低下了头。 “宸儿我倒不知道你也有害羞得抬不起头来的时候!” 萧宸被她气得直跺脚,“姐姐,你别瞎说了…”她刚刚牵着那红绸,跟在韩彦筠身边亦步亦趋时,别提多紧张了,目光就始终看着他的长靴,手心都是汗。 凤冠取下之后,独孤靖儿便帮她理了下发髻,而苏玉衡却望着这屋子摆设发怔。 这个院子叫香居轩,是她娘亲出嫁前在韩家的院子,娘亲待嫁时是外公的掌上明珠,在韩家最受宠,这后院最好的院子都是给她住的。前世娘亲带着她回韩家时,她曾听舅母和娘亲商量,说等她和表哥成亲后,就让他们住这个院子。 没想到现在倒成了表哥和萧宸的婚房,还真是造化弄人! “这个院子挺大的,你一个人住倒也清净!”独孤靖儿刚刚一路走来,就觉得香居轩景致十分不错。 熟知萧宸就红了脸,小声道:“谁说的呀,将来等我生孩子后,总得添人的。” 世家大族以宗嗣为本,正妻入门三年未生育必须纳妾,怀孕生孩子时,也得给丈夫房里安排人。这是普遍的规矩。萧宸自然清楚。独孤靖儿闻言连忙捂着嘴点头,她倒忘了这事。 苏玉衡听到这话时,苦笑一声,前世她爹爹就深爱着娘亲,压根没有纳妾,娘亲曾提过,可都被爹爹黑着脸给拒绝了,爹爹还不许娘亲再提那样的事。 那个时候连懵懵懂懂的她都觉得爹爹和娘亲羡煞旁人。 她前世还曾问过表哥,将来会不会纳妾,结果表哥当时就怒了,说将来娶她进门,只要她一人。 苏玉衡笑着望着萧宸,萧宸是幸福的,表哥那样的心性,将来绝对不会辜负她。 后来苏玉衡坐着无聊,自己就先出来了,她沿着西边的水廊往外走,前边宾客应该在宴饮。热热闹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夜华如水,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晚桂清香。水廊的八角宫纱灯随风微晃,灯光倒映在水下,泛起波光粼粼。突然水廊下一条金鱼蹦了出来,苏玉衡眼睛一亮,立马坐到那木栏旁,拿着放置一旁的鱼食喂鱼,不一会便聚了好一片鱼过来。 以前她也喜欢在这里逗鱼,她故意把鱼食丢到隔着一个水凹的亭子那边,等到鱼儿跑去那边她又在这里撒鱼食,鱼儿两边穿梭十分欢乐,她自己也乐得两边跳来跳去。 韩彦筠从前院敬完酒回来,路过水廊时,看到的就是一个穿着蓝色裙衫罩着一件浅蓝短臂的小丫头跃来跃去的情景。 只见她跳过来后,站在那木栏上,一只手抱着柱子,身子晃来晃去。 站在他的角度,正瞅见她那只左手,中指和无名指习惯性地敲打着柱子,这个姿势这个动作太熟悉了! “霄云!” 韩彦筠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一幕跟脑子里无数次的回忆重叠在一起,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件衣衫,还是那熟悉的动作。 唯独….待苏玉衡心猛地一跳,诧异地转过头来时, 是一张陌生的脸。 韩彦筠那跳在嗓子眼的心霎时被吞了回去,他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绕过水廊走到了亭子里。 “你怎么在这?”韩彦筠淡笑着望着她,眼神有些迷离,还有些不真实。 苏玉衡从木栏上跳了下来,冲他轻轻一笑,“我刚刚陪宸姐姐,这会准备回去。” 苏玉衡跟他站得有些近,看出来他眼下有些疲惫。韩彦筠今夜的脸色很白,白的让人有些担心,像是在强撑着什么。 “晚上天气有些凉,以后多穿一点衣衫!”韩彦筠缓缓一笑,便转身往后院走。 苏玉衡挪了一步从亭子里出来站在水廊上,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这一刻她十分感慨,前世最依赖最要好的人,这一世却只是陌生人。她的表哥已经不再是她的表哥。 她收回笑容继续往外走。韩家后院与前院之间有一个花厅,花厅旁边是一个回廊,苏玉衡要从右边的回廊往前边时,恰好遇到高洋。 “七丫头!”高洋还是习惯这么称呼她,“好久不见!”他冲她笑了笑。 苏玉衡没有太奇怪,她施了一礼,回道:“高湛好了吗?” 高洋闻言有些讪讪的,“早好了!” “你要回去了吗?”他这样问道。好不容易见到她,他想与她多说会话。 “是!” 高洋明显有些失落,“是回苏家还是端王府?”他再问。 苏玉衡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随意道:“端王府!” 高洋就更失望了,他没想到现在见她一面这么难,她若回苏府他可以送她,可端王府却不行。 “好,那我陪你出去吧!”至少陪着她走出这个回廊。 苏玉衡没有拒绝,便与他一道往外走,心里暗暗埋怨不喜欢带丫头的习惯得改改。 然而她走了几步,却感受到一道逼人的视线。 她止住脚步抬眼朝对面望去,正见隔着小湖泊左侧那长廊处,站着一个人,自然是萧翎。 高洋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萧翎。 二人目光隔着水泊相撞,高洋哼了一声,冷冷淡淡。萧翎目光前所未有的凌厉,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着层层锐意。 高洋没太在意,对着苏玉衡笑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尽管二人都没带丫头侍从,可整个韩府人来人往,倒也无碍。 左右回廊交接之处是一个横厅,前后敞开,左右则各是一个宴席厅,如今已经有不少人都散去。 高洋带着苏玉衡从右边上了台阶,萧翎也从左边进入横厅。 萧七公子从不是退缩之人,他眼眸一直盯着苏玉衡,迎面走了上去。 高洋冷冷抬眉,眼神眯了眯,带着犀利的敌意。 苏玉衡落后高洋一步,即便没有抬头,已经嗅到了二人剑拔弩张的气势。 她有些无奈。 萧翎阔步过来,已经往苏玉衡走去,高洋眸光凌凌,稍稍移步正要挡住萧翎。 不晓一个声音从侧边传来: “萧七公子!” 语气显然不太高兴。 萧翎步子一凝,暗暗叹了一口气,偏过身朝来人拱手施了一礼。 而高洋立即露出了笑容,对着韩婉茹躬身一拜:“给王妃请安!” 韩婉茹抬眉不悦地瞅了萧翎一眼,可听到高洋的声音后,立马把视线移了过来。 这时韩婉茹身边一温柔女子立即指着高洋介绍道:“王妃,这就是我们高家最小的公子高洋,我刚刚还跟您说了他来着。” 说话的正是高湛的世子夫人,她逮着这个机会刚刚跟韩婉茹委婉地表达了求亲的意思。 高洋闻言慨然再拜,“高洋见过王妃!”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他发誓他给皇帝行礼都没这么认真。 世子夫人果然冲着他抿嘴一笑,韩婉茹自然而然打量起高洋来了。 只见眼前这俊逸公子着了一袭黛蓝色长衫,领口绣着翠竹纹,韩婉茹善绣,几乎是一眼就看出那针脚十分精细,便有好感。他腰间系着一块纹龙古玉,气质秀逸如竹。倒是比高湛和高翔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以至于韩婉茹都怀疑这是不是高家的公子。 “早闻高小公子在京城名声斐然,今日我好歹是见到真人了。”韩婉茹见着高洋十分欢喜。 不为别的,高洋脸上的笑容十分真挚,眼珠亮晶晶的,跟她第三个儿子有些像,很讨喜。 韩婉茹自然不知道高洋在她面前已经收敛了所有气势,往日那冷峻气息在梦想中的岳母娘面前悉数变成了和风细雨。 韩婉茹很少夸人,世子夫人见状眼睛都亮了三来回,看来高洋对了她的胃口。 正当韩婉茹还要再细问时,不晓身后某个不合时宜的人冷飘飘说了一句:“高公子声名远播,在下也有耳闻,听说京城很多女子为了高公子打架骂街呢!” “……”高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是暗指他沾花惹草吗? 能不能一脚把他给踢出去呀! 苏玉衡闻言眼珠儿一转,低头抿着嘴,差点要笑出来。 世子夫人神色一变,差点要咬舌了,她埋怨地朝萧翎看去,难以想象这么飘逸的俊雅公子居然站在这拆台! 果然人不貌相啊。 韩婉茹倒没有别人预想中不悦,“这也没什么,可见高公子人见人爱嘛!”她含笑道。 “……”萧七公子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沉来形容。 “咳咳….”反倒是高洋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优雅地再拜,“王妃谬赞,不敢当。” 世子夫人气色立马好了,在一旁陪笑,快笑成一朵牡丹了。 萧七公子哪里这么容易被打败,他调整了下心情,不咸不淡道:“人见人爱也没用啊,得马上封侯!” ------------ 第二百〇一章 洞房 “咳咳!”世子夫人听不下去了,她绷着脸问萧翎道:“这位公子,你在说什么?什么马上封侯?” 萧翎瞥了一眼苏玉衡,优哉游哉道:“世子夫人有所不知,不是马上封侯的人,怎敢有资格跟王妃求娶义女?” 韩婉茹瞪了萧翎一眼,她觉得这个萧七公子是在故意跟自己抬杠。 世子夫人放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哼笑了一声道:“我说公子呀,这世间不是人人都有本事封侯的,那得立下不世的功勋,试问京城哪有年轻未娶妻的公子封侯呀!” “要是等封侯了再娶妻,岂不头发都白了。”世子夫人不知道萧翎打什么马虎眼。 韩婉茹闻言脸上笑容略僵。 萧翎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继续一本正经道:“那也没办法,要想娶苏姑娘,就得马上封侯!” “…”世子夫人白了他一眼,哪来的公子这么碍事。 “你瞎说什么呀!你说出这么刁钻的要求不是存心害苏姑娘嘛?”世子夫人也是个心直口快的。 韩婉茹嘴皮抽了抽。这个要求就是她提的,那一日她用来堵萧翎的话,倒被他拿来堵高洋了! 这个萧七公子心思真诡异,韩婉茹对他又不满了几分,总觉得苏玉衡单纯天真,一定是被他骗得团团转。 狡猾的萧七公子噗嗤一笑,很快又义正言辞道:“这要求配上一般人自然算刁钻,可放在苏姑娘身上,那就是提亲的基本条件!” 他一脸浩然正气不忍直视。 “……”世子夫人神情惧裂地望着萧翎,她顿了顿后,决心把这个碍眼的公子给打发走,“这位公子,请问你说了这么多话渴不渴,要不要我领公子去喝茶?” 你赶紧消失好不好!世子夫人丢了他这么一眼。 高家为了娶这个媳妇已经操碎了心,你就不要碍事了!世子夫人胖嘟嘟的双颊盈满了怒气。 苏玉衡再也没忍住笑出了声,连忙别过脸去,侧身站着憋着笑。 萧翎咳了咳,扶了扶额,没做声。 高洋觉得有点不对劲,细想了下怀疑萧翎是不是给自己嫂子挖了坑。 可萧翎这话他却不好接,马上封侯这种事不仅要能耐还得靠机遇。他也不敢放大话。 难得看到高洋这么温和谦恭,有人痛快了,抬脚走了过来,朗声笑道:“萧公子说的没错,我表妹文武双全,如若专职武事,不封侯又怎有资格娶她?” 崔璕适时地插话进来,又连忙朝韩婉茹躬身一礼,“晚辈崔璕,正是玉衡妹妹的表哥,给王妃请安。” 韩婉茹听到“表哥”二字,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女儿只有一个表哥,那就是韩彦筠。虽然知道崔璕是苏玉衡正经的表哥,可韩婉茹就是古怪的有些不高兴。 “崔公子免礼!”她神色淡淡, 高洋听了这话脸色不好看,显然今日他是被萧翎和崔璕夹攻,二人把他架起来在火上烤。 这是高洋第一次在崔璕面前吃瘪,崔璕内心别提多高兴了。 只是这高兴来得太早,好不容易逮着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情敌,萧七公子能不一箭双雕吗? 他继续乐呵呵地笑道:“是啊,王妃说过,想要求娶她的义女,要么马上封侯….” 高洋眼皮跳了跳,原来这话是韩婉茹说的呀,果然刚刚他嫂子跳坑了。 “要么…名满天下!”萧翎笑眯眯地说着。 崔璕如沐春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所以说…崔公子如果还坚持想娶表妹,你得名满天下呀!”萧翎歪着身子闲适地望着他。 崔璕被说得冷汗涔涔。武将勒马封侯还有个目标,可文士名满天下有何标准呀?年轻公子中在称得上名声远播的也只有少年状元韩彦筠。再加上萧家跟随萧三先生萧云鹤布学天下的萧二公子萧璟。他离他们可是差的太远了。 他不甘地望了一眼苏玉衡,表妹现在离他越来越远了,从最开始她天天追在他身后跑,到现在她几乎高在云端,连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更不消说娶她进门。 当初他对她的真心视而不见,眼睛瞎了么? 苏玉衡一个人静静站在最后,压根插不上话,她干脆事不关己,脑袋放空望着梁上的灯笼发呆。 韩婉茹见萧翎故意拿她的话堵高洋和崔璕,她看不下去了。 这个萧翎太狡猾了,萧家可没有这样的人啊,真不知道这个萧七公子是不是亲生的。 韩婉茹很不客气地望着他问道:“试问萧七公子,你是已经马上封侯了呢?还是已经名满天下了呀?” 你嘚瑟个什么劲呀! “………”萧翎猛地咳了一声,明明嘴唇已经说干,结果还被口水给呛到了。 丈母娘一出马还真是锐不可当! 高洋闻言略略勾了勾唇角,可碍于给韩婉茹留下好印象,他没有表现得落井下石。 可崔璕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暗道端王妃原来这么不给人面子。 萧七公子被人这么说绝对是头一次! 萧翎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这绝对是他有生之年唯一一个失手,他就该先把小丫头娶进门再让她和韩婉茹相认!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已经完全不能形容他的心情。 韩婉茹扫了三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高洋脸上,笑着道:“封不封侯也不打紧,我看高公子一表人才,为人慷慨刚直,在京城也是与彦筠一文一武齐名的人物,将来封侯应指日可待。” 她越看他越觉得他像三儿子杜淳。 “……”萧翎这回彻底心碎了,他第一次没给丈母娘留下个好印象,丈母娘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一旁的东成极为委屈地冲苏玉衡眨了几眼,他家公子太可怜了,这样子下去,岳母大人显然有看上高洋的节奏啊! 萧翎摸着受伤的心灵,偷偷瞄了一眼苏玉衡,却见小丫头眨着个眼左看看右看看,心情好像很好。 她就这么喜欢他被她娘挤兑吗?萧七公子默默心塞。 见韩婉茹这么夸他,高洋哪里还站得住,连连行礼,“马上封侯正是晚辈的心愿,愿效仿前辈征战沙场,博得一方天地!” “好!”这话韩婉茹很爱听,杜家的男子哪一个不是这样的呢。 她再一次上下扫了高洋一眼,又瞅了一眼正扶额的萧翎,以及失落石化的崔璕,做了一些对比,道:“高公子温雅如玉” 听到韩婉茹这个评价,萧翎和崔璕同时咳了咳。 高洋还温雅如玉,京城所有公子都称得上这个评价了,装的,就是装的! “不骄不躁,这等气度已是年轻人中的翘楚!”韩婉茹用丈母娘挑女婿的眼光评价他。 “咳咳…” 某两个碍眼的人继续咳嗽,还不骄不躁呢! 端王妃这是评价韩彦筠吧! 崔璕忍不住朝高洋觑了一眼,哎哟哟,今日的高洋还真有一番明朗如玉的样子。 装的!接着装!崔璕愤愤腹诽。 高洋还真被韩婉茹说红了脸,再次拱手:“不敢当!”气质越发谦和儒雅来。 韩婉茹眉眼里都是笑意。 你瞧这孩子,长得俊俏又像三儿子,气质温润谦和,状似彦筠,挑女婿不挑这样的挑谁呀? 她含笑不再多说而是朝苏玉衡招手,“衡姐儿,走,咱们回去!” 苏玉衡垂着头乖乖走到韩婉茹身边,随后朝世子夫人施了一礼便跟着韩婉茹往外头走。 三人不约而同跟着把她们送出了门。高洋心里十分欢喜,至少他看出来韩婉茹对他感兴趣。只要端王妃首肯,这婚事就成了一半了。 只是高洋犹自望着端王府的马车抑制不住笑容时,突然发现两双逼人的眼睛一左一右瞄着他。 “咳咳,温润如玉….”崔璕上下扫了他一眼,啧啧嘴道:“王妃今日该不会是多喝了几口酒,看错人了吧!”说完崔璕甩袖扬长而去。 高洋俊脸黑了。 萧翎也捏着个沉香珠不紧不慢道:“不骄不躁….”他品味着这四个字,朝高洋斜了一眼,“高公子下辈子可以努力努力!”说完他带着庆之和东成潇洒离去。 高洋气得吹鼻子瞪眼的,他确实收敛了很多好不好! 外头宾客散尽时,韩彦筠在他父亲的水阁上静了静后,迈进了香居轩,他进去时,独孤靖儿已经离开,萧宸正一个人坐在床上腼腆地发呆。 今日她上了一些妆,显得眼睛圆圆大大的,骨碌碌一转,十分可爱。 她已经听到了韩彦筠的脚步声,心跟着他的脚步声一阵狂跳。 她嫁给的可是韩彦筠呀!她萧宸是个多么高傲的女子,要不是不想委屈了自己,她怎会拖到快十七岁才出嫁。她要配得上自己的男子。她不在意外面人对韩家的评价,那些肤浅的人永远不知道韩家的风骨。 她知道韩彦筠是一个怎样的人。除了萧家的哥哥们外,她再也看不到能比得上韩彦筠的人,相貌才华气质品性无一不是翘楚。 这么多优点集于一人身上,所以才有了“嫁夫当嫁韩彦筠”的坊间传言。 正当萧宸胡思乱想时,韩彦筠轻柔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你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萧宸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撞上那温润如水的眸光时,飞快地别开,觉得看他一眼,她的脸都发烫。 “还好…”她有些不好意思道, 韩彦筠很体贴,知道她应该饿了一天,便转身吩咐一个嬷嬷去弄一点粥来。些许早有准备,他吩咐一下去,立马就有丫头端了两碗粥和几样小菜点心过来。 “来,下来吃一点。”韩彦筠朝她伸手。 萧宸心扑通直跳,逼着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将手伸过去。 韩彦筠拉着她走了下来,来到一旁的小案上。 她感受到他温热的掌心,那股暖流一直流淌在她心尖,她觉得满足了。 韩彦筠亲手把碗端给她,他自己也吃了一点。 二人用完膳后便撤了下去,这下满屋子丫头婆子都关上门出去了。 萧宸一下子心狂跳,眼中闪烁的是四处飘摇的红色烛火。 “我先去洗一洗!”韩彦筠率先打破了沉默,就往后头的净房走去。 萧宸目光跟随着他,直到他大红挺拔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大口喘了几口气,连忙多喝了几口水,压压惊。 “哎呀,他去沐浴,不应该叫人服侍的吗?”突然想起这事,萧宸就跳了起来。 她刚刚作为他的妻子,竟然连第一晚沐浴就把他给晾在了一边。 她十分懊恼,焦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犹豫要不要去问他,暗暗又怪责自己忘了妻子的本分。 等到她一张小脸快皱成了一团,韩彦筠终于洗好出来了。 韩彦筠见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样子很可怜很委屈,诧异道:“你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萧宸身子一抖,慌张地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他一袭白色长衫上,见系带似乎没系好,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 “对不起,我忘了叫人进去服侍你沐浴!”萧宸是个很诚实的丫头,有错就认。 韩彦筠闻言哑然失笑,原来她在外面转来转去就是为了这事。 他笑容纯净,道:“傻丫头,我平日都是自己洗,不需要人服侍!” 韩彦筠“傻丫头”三字狠狠地击在了她心上,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沉沦了,她觉得很幸福,很幸福。 听到韩家来提亲时,她一直觉得不真实,直到刚刚他掀开她的红盖头,她都觉得在做梦,可此刻,听到他这么亲昵地唤她,她切切实实知道自己嫁给了心爱的男子,没有比这更令人幸福的事。 她庆幸她上次勇敢地跟他表白,她永不后悔。 “时候不早了,快去洗吧!”韩彦筠温润地笑着,随即很自然地坐到了床上。 萧宸再是不敢抬头,低着头挂着甜甜的笑容往里边去了。她自个儿沐浴时,暗想韩彦筠不让人伺候沐浴这个习惯真好。 没有人愿意让别的女子接触自己的丈夫!绝对没有! 萧宸洗了很久才出来,更多的是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等到她穿了一件娇嫩的绯色衣衫出来时,发现韩彦筠靠在榻上看书。 韩彦筠见她出来,凝望着她,这件衣衫比较贴身,将她窈窕的曲线都给勾勒了出来。这是她娘亲特地给她在新婚之夜准备的。萧宸十分不好意思。 韩彦筠目光平静,没有太多表情,起身坐了起来,“你睡里边吧!” 萧宸明显一愣,“啊?” 闺房规矩,丈夫睡里边,妻子睡外头,说是半夜妻子起夜时不得跨过丈夫身躯,故而有了这么习惯。 韩彦筠让她睡里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呀?虽然她也没有起夜的习惯,可她不想破坏规矩啊。 韩彦筠看出了她的忧虑,便笑着说道:“我可不想自己的妻子半夜不小心滚到床底下去!”他打趣道。 萧宸听到这句话,心里跟吃了一百灌蜜一样甜,他原来这么体贴这么细心,这么关爱自己的妻子。 她的脸色已经烫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她不是矫揉造作之人,立马上了床然后利索地滚到里边去了。她将头埋在被子里,生怕韩彦筠看到。 这张床很大,睡三个人都没问题,萧宸滚到最里边时,她和韩彦筠之间隔得有些开。 韩彦筠轻轻一笑,吹了床榻旁的蜡烛,放下大红帷帐,自己也躺了下来。 屋子里光线暗淡了下来,只剩窗户边有两支红蜡烛,微弱的烛光透过细密的帷帐洒在红色的鸳鸯被褥上,朦朦胧胧,十分不真实。 萧宸渐渐露出了脑袋,逼着自己放缓呼吸,尽量装得平静睡觉的样子。 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她很清楚,娘亲昨晚跟她说的话,她牢牢记在心里,她身子紧绷有点害怕,紧张不安中又暗含一丝期待。 可一刻钟过去了,她静静地这样躺了好一会,却不见韩彦筠有任何动静,她突然慌了。 她余光朝韩彦筠看去,却见他十分平静地躺着,像是睡着的样子。 她眼眶一酸,一滴眼泪滑了出来,这一夜难道就这么过去吗? ------------ 第二百零二章 夜半花开 洞房花烛夜如果丈夫不与她同房,今后她在韩家就很难做人,那一刻萧宸的心沉到了湖底,仿佛刚刚他的温柔体贴都是错觉。 萧宸也是个很骄傲的女子,她暗暗咬着牙,任泪水滑出眼眶,她怕韩彦筠听到自己的哭声,稍稍往里头侧去,闭上了眼。 帷帐里静悄悄的,甚至都听不到呼吸声。 然而恰在这时,一双手伸了过来,搂住她的腰身,紧接着一个身子靠了过来,将她抱在怀中。 萧宸猛然睁开眼,有些不可置信,泪珠还在眼睫上打转,她遮了遮眼,将放心和欣喜掩于眉睫之下。 她感受到身后那温暖的胸膛,身子微微紧张,她想转身去面对他,可发现自己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 “别怕….”似乎感受到她身体的讯息,韩彦筠在她耳边低声抚慰, 萧宸睁着眸子有些不知所措,而身子已经被他翻转过来,他温柔的吻落在她脸颊上。 知道他近在咫尺,她忙闭上眼,心跳得很快,快要蹦出来一样,指甲陷入被褥里。 而这时那个吻轻轻在她唇瓣滑过,如清羽般挠着她的心窝,一路向下,落在她灼热的颈间上。 她狠狠闭上眼,只觉得体内有一股完全控制不了的情绪在肆意奔腾,只听到他呼吸声越来越重,帷帐内气息翻腾。 不知何时,他的吻越来越深入,她忍不住咬了咬下唇,觉得喉咙里都在发痒。 她渐渐意乱情迷,直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意毫无预兆地袭来,她脑门一黑,全身冒出一股冷汗。 韩彦筠见她十分痛苦,不敢再动,安抚她紧张的身子。他也很辛苦,额头的汗都滴在了她脸颊上。 等到她渐渐缓过来,耳边又想起韩彦筠低哑的嗓音,“宸儿…” 这一声温柔的呼唤将萧宸所有的青涩和羞赧褪去,她全心全意地弥漫在他的气息中。 红帐飘香,一夜旖旎。 —— 苏玉衡并没有跟着韩婉茹回端王府,半路杨清远给她递出了一个极为震撼的消息,她便借口苏家有急事,让韩婉茹先行回去,她下了马车后,立即飞上了临街一酒楼的屋顶。 杨清远朝她走了过来,沉声道:“小姐,大事不好,褚孝仁自见到司马南尸体上的银片后,心里惶惶不安,今夜让陆少安严审大公子,大公子已经被打得晕过去!” “……”苏玉衡闻言脸色霎时惨白,牙齿咬得嘶嘶作响。 一颗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可终究被她吞了下去。 必须营救哥哥! “你通知囹之,让她想办法弄到天牢地图,了解各段时间人员交换情况,整理好给我!”苏玉衡沉眉跟杨清远交待道。 “好!” “另外召集杜家暗卫,随时待命!” “杜家暗卫不够吧?” “我会找安老爷子借人!”苏玉衡吸了吸鼻子道。 杨清远深深看了一眼站在冷风里横眉冷对的苏玉衡,斟酌道:“小姐是否该将此事跟殿下说一声!” 苏玉衡闻言目光一怔,旋即点头,“好,我现在就去找他!” 北境烽烟骤起,哥哥命在旦夕,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待苏玉衡脚步开迈,杨清远忽然在她身后说道:“殿下好像受了点小伤!” 苏玉衡眼睫一颤,不再犹疑,身轻如燕直奔萧府。 萧翎回到明悟阁后,发现他屋子内萧衍正和一个人下棋。 只见那人葛巾束发,身形偏矮,面容红润有光,明明已五十多岁却保养得极好,一言一笑皆是个很讨喜的老头儿。 原本已十分疲惫的萧翎,看到他后,眼眸一亮,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他来不及退下披风,便朝他拱手一拜,“桑先生!” 此人正是四国名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桑明。 桑明因沉浸在棋局里,一时没注意,这会看见萧翎在给自己行礼时,吓得矫健起身,立马转过身来,朝萧翎恭敬地行礼,“殿下大礼,老臣万万不敢当!” 说着他便跪下给萧翎行了叩拜之礼,萧翎神色一凝,拧着眉头立即去扶他,“老先生切莫如此,折煞淳风也!” 桑明被他搀扶起来时,已是老泪纵横,“两年不见,殿下风采更胜当年!” 一旁的萧衍也唏嘘不已,望着二人激动不言。 萧翎含笑打量着桑明,见他气息似有似无,全身通泰,方道:“先生才是极会保养之人。” 桑明也仔细瞧了一下萧翎的神色,见他眼底有些黑色,十分心疼,连忙拉着他坐在一旁的榻上。 “殿下风尘仆仆赶回来,想是累了,快快歇回吧!”桑明眉头拧得紧紧的,他怕萧翎的痼疾复发。 这么说时,萧衍对着庆之道:“刚刚桑先生给翎儿准备了一碗清心粥,你去端来!” 萧翎失笑一边将披风脱下,一边坐了下来。 萧衍坐在一旁暗暗叹气,跟桑明道:“他在前线不眠不休几日,又匆匆忙忙赶回来参加萧宸的婚宴,铁打的身子也经不得这么熬!”萧衍说完已经红了眼眶,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萧翎费了多少心血。 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人人以为隐逸闲散的萧七公子暗地里已布局天下。 他所谓的游山玩水不过是了解各地民情军报,勘探地形,谋篇布局而已, 萧翎知道他担心自己,忙笑着宽慰:“爷爷,我还好啦,少游抵达云州后,我便回来了。大致方略已经定下,我布了几只奇兵,任慕容玦先折腾一阵子。” 庆之恰好把那碗粥已经端来,伸手递给萧翎,萧翎接过后,吹了吹热气一勺一勺喝着。 庆之黑着个脸看了一眼萧翎,有些欲言又止,桑明是穆仁皇帝的远亲,也算是萧翎的长辈,萧翎十分尊敬他,一旁他的话萧翎总要听几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桑明告状,“先生,你得好好劝劝公子,他在前线有三日三夜没合眼,还受了伤,好不容易等到秦世子过去,他稍作休息又风尘仆仆赶了回来,刚刚还没来得及回府,便直接去了韩家,您说说,可不能这么熬!” 萧翎闻言脸色一沉,放下粥碗,“哪有你插嘴的份,退下!” 这还是萧翎第一次斥责他,庆之红了脸,不服气地站在了一边。东成乖巧地眨眨眼从萧翎手中接过粥碗,也退了开来。 桑明闻言眼睛立即瞪圆了,“受了伤?伤在何处?” 萧衍也神色凝重地盯着他,二人似乎要把萧翎给盯出一个洞来。 萧翎受不了他二人灼灼的视线,微笑道:“只是箭羽擦伤了一点,不算什么,以后我注意就是!”慕容钺和慕容玦箭羽猛攻河狸镇,为的就是一举拿下,萧翎亲自督战差点受重伤。 桑明和萧衍见状对视了一眼,两个老狐狸交换了一下眼神,桑明摸了摸那一撮极黑浓密的胡子,十分严肃道:“殿下,你切不可再亲身涉险,否则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白熬了!” 萧翎摇头一笑,真挚地看着他,语气极为和缓道:“先生切莫担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绝不会让自己有事,就算我不为自己着想,也会十三骑保重的。” 萧翎说起这话时,眸色一痛,想起了司马南,他痴痴望着窗棂,开口道:“我看到司马南垂死时,心里很痛,他为了保守秘密把玉佩和地图藏在自己的血肉之躯里…” 萧翎闭着眼垂下了眼眸,哽咽道:“又为了把这些东西送出来,放出他是十三骑的信号,引得我们去接应他….他这样赴死,这样牺牲,实让人撼动….” 萧衍和桑明听着,均酸了眼眶,隐隐含有泪水,这些都是战斗在黑暗里的战士,是他们最亲密的同袍。 “我不想他死不瞑目,我要让他知道他的付出是值得的,我要告诉他大唐江山将会永远铭记他司马南!”萧翎难掩悸动,神色依旧有些悲苍。 桑明闻言沉沉吁了一口气,“所以殿下告诉了他您的真实身份?” “是!”萧翎淡淡点头。 桑明朝他拱手一拜,“有名主在此,司马兄定然泯笑九泉!” 萧翎苦笑,又道:“褚孝仁知道十三骑的事后,十分愤怒,让陆少安务必尽快找到十三骑,处之而后快。” “哼,他估计慌了吧!”萧衍嗤之以鼻。 “先不管他,寻找十三骑的事霄云在负责,至于父皇那张图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悉数交给霄云,她会做好的。”萧翎提到苏玉衡眉宇里都柔和了几分,随即他慨然一笑,对桑明道:“这次让先生过来,有一事相托。” “还请吩咐!”桑明忙问。 “七日前,褚孝仁已下旨发兵云州,慕容玦心思诡异十分狡猾,鲜卑内部不稳,他估摸想速战速决,而我想打持久战,等到他们撑不下去时,我再奋力一击,故而在此之前,还望先生替我去北境,给少游出谋划策!”萧翎含笑道。 桑明摸了摸胡子,心下了然,“自当如此!” 萧衍看了一眼刚刚的棋局,笑着道:“桑老弟善守城,稳得住,我怕年轻人锐气太盛,你去协助秦世子,翎儿便可高枕无忧!” “正是,先生的阵法已出神入化,正好给慕容钺和慕容玦一点教训,另外先生的身份我会让人保密,切莫烦忧!”萧翎道。 “哈哈,一切听从殿下吩咐!” 萧翎敬了二老一杯酒,抿酒时,想起一件事,目光凌凌对庆之吩咐道:“庆之,准备下去,我要营救杜笙!” “是!” “赶紧给岳母送一份礼吧,省得高洋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萧翎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 三人聊得很开心,萧翎喝了几口酒后,他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他原想陪着桑明好好聊聊,结果萧衍板着脸让他必须去休息。 萧翎无奈,自己也确实累了,心力交瘁,便不再推辞,回到了自己起居的屋子。 只是待他在净房洗漱好,穿着白色中衣披着外衫准备歇息时,屋子内闪进来一个人。 ------------ 第二百零三章 只要你一人 萧翎看到她时,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了微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萧府暗卫挡谁的道都不会挡苏玉衡的道,故而她一路毫无阻拦地进到了萧翎内室。 萧翎别提多高兴了,只是细看来,他发现苏玉衡神色不对,笑意瞬间收敛。 她没有往日见到他时,那丝害羞娇俏,反而神情肃整,目光沉静,就像她往常对别人那样。这不是一个未婚妻对未婚夫该有的眼神,而是一个下属对主上的态度。 萧翎那一瞬心沉了下去,盯着她一言不发。 苏玉衡站在阶下不远处,见他一副就寝的样子,脸色有些烧红,不过她很快调整下来,望着他开口道:“你刚刚从前线回来,那边局势怎么样了?秦国公未出战,只让秦少游和秦家将去了,稳妥吗?” 苏玉衡对北境再熟悉不过,即便先前萧翎不让她担心,可她还是忍不住过问。 萧翎抿着嘴看着她没说话,见她开口就关心战事,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这是他认识的霄云,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永远最清楚。 “我已安排妥当的人去,你不用担心,慕容玦和慕容钺最开始一阵猛攻,现在稍稍好了一点,我想拖住战事,拖垮他们!”萧翎淡淡道,目光落在她白皙如雪的脸上,见她眉头一拧一舒,在寻思什么。 苏玉衡斟酌了一下,望着他很镇定地说道:“他们一定想速战速决,届时少不了强兵猛攻,鲜卑铁骑无敌,拼命的时候尤为可怕,我跟他们交手太多次,太熟悉了,如果有需要…” “如果有需要,让你去是吗?”萧翎冷着脸截住她的话,声音也拔高了些,他缓缓站了起来,下了木阶,步履千斤一步一步靠近她。 苏玉衡听出了他语气的不高兴,无奈道:“我是杜家的人,杜家誓以安守北境为使命,我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她微昂着头,眉宇里是久未上战场的期待光华。 为了他的江山,没有什么事不能做,她视死如归! 死了一次,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 可正因为她死过一次,萧翎才觉得可怕,不忍她涉险,怕一不小心再失去她。 他狠狠盯着她,盯得苏玉衡不由后退,最后她靠到了窗户边的墙上,而萧翎的俊脸近在咫尺。 他的气息,他的眼神,带着排山倒海的压迫,可苏玉衡没有退缩,昂着头跟他对视。 她是十三骑之后,守护江山是她的使命,如果哪一日萧翎顾忌她的安危,而不在需要她时让她上阵,她会受不了,她骨子里是个军人,跟所有人男儿一样,血性飞扬。 她眼底一丝一缕的昂然气势,将萧翎眼中聚起的生气给消散下去。他明白她的心意,可作为心爱她的男子,他做不到。 “我可用的人很多,暂时不需要你去。”萧翎微微叹了一口气,定定看着她,“如果真的需要的时候….” 萧翎眸色一痛,脑子里浮现起往日她血战沙场的画面,好像每一支箭羽都朝她射来,每一刀都朝她砍来,他紧紧咬着牙,望着她,只见她眼眸清澈含笑,唇角微微上翘,有着一股淡看生死的大义凛然, 他眸光眯了眯,浓黑聚集在正中,随着清晰地咬字迸发开来:“需要你的时候再说!” “…….”苏玉衡愕然,她等了半天以为等到“需要她的时候一定会让她去上阵”,结果等来两个字:“再说!”。 萧翎说完斜觑了她一眼,冷冷转身坐上了床榻,自顾自在一旁的小案上,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闷闷地没做声。 苏玉衡水灵灵的眼神滴溜溜转了好几圈,挠了挠头有些无语。 为君者,最睿智的办法便是将最合适的人用在最恰当的场面上,如果这个时候她还是以前的杜霄云,她会在武关外开展侧面袭击,攻击鲜卑商道,斩断鲜卑物资要道,策应云州的主战场,抑或因她有与慕容钺对战的丰富经验,可以让她来正面抵住慕容钺的攻击。 些许是感应到小丫头脑子里的想法,他垂着眉淡淡道:“霄云,别把什么事都担在自己身上,十三骑是十三骑,不是一个人,你在后方时,还有其他兄弟在奋战,不要担心,我早让曲飞扬去了武关,等到鲜卑疲惫时,我亲自过去会给他们狠狠一击,至少让他们三年内没有能力南下!” 苏玉衡闻言溢开了笑容,抿着嘴点头,他总是让人放心的。 她再次抬眼,对上他有些缱绻的目光,耳根微微泛红,她眼神看向他处,轻声问道:“听说你受伤了?伤在哪?严重吗?” 萧翎唇角一扯,小丫头总算说出了一句他爱听的。 “伤在哪,严不严重,自己来看不就得了?”萧翎眯着眼坏坏一笑。 苏玉衡闻言心忽然猛地一跳,咬着下唇低下了头,脑子里再一次想起那个问题。 她没有办法接受三妻四妾的生活,她向往的是爹爹对娘亲那样的承诺。 一生一世一双人! 白头偕老,生死契阔! 如果不能,她也不可能把自己锁在一个牢笼里,那不是她苏玉衡的风格,更不是霄云郡主的风格。她是天高任飞的离燕,而不是樊笼里的金丝雀。 只是她没有去问萧翎,她不想让他做选择,她怕他为了顾及她而为难,毕竟她知道一个帝王该做的是最大程度巩固自己的江山,而后宫正是极其重要的途径。 然而她并没有立即转身走,而是昂头迎笑走了过去。 她是十三骑,有责任保护主子的安康,为了不让那么多人的血白流,他的健康安全是最重要的事。 “让我给你把把脉!”她微笑着坐到了小案边上的坐塌。 她的语气轻缓没有一丝涟漪,让萧翎捉摸不透,明明觉得她是在关心他,可又有种该死的疏离。 他还是自觉地把手伸了过去,苏玉衡便按住他的手腕给他过脉。 他静静打量她,觉得她最近好像丰腴了一些,双颊白里透红,下巴也十分圆润,浓密长长的眼睫一闪一闪,就连那小嘴也翘得可爱极了。 有娘亲在身边照顾就是不一样,韩婉茹对她是真心的好,完全把她当亲生女儿,毫无芥蒂。这应该就是母女血脉至亲的心灵感应吧。 萧翎打量她时,苏玉衡也正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只要他看着她时,她完全看不到别的东西。萧翎就是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没法让人忽视的人。 苏玉衡还是从他眼圈底下看到了一丝暗哑,其实刚刚在韩家时,她就看出萧翎有些疲惫,猜想他应该是从前线直接赶来韩家。 前线有多苦,她心知肚明。她埋怨萧翎受伤的事,他不该上前线,他在后方指挥便可。 当然,她不可否认,她心疼了,她想替他上战场。 苏玉衡垂下眼帘,沉沉叹了一口气,“你是主上,不能亲身涉险,也不要把什么事都自己扛,不然你让我们这些追随你的人怎么办?更何况你现在还没….”还没成亲还没生孩子! 这话苏玉衡自然说不出口。 可萧翎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反掌握住了她的细润的小手,目光灼灼地烧着她的侧脸,他忽然猛地一用力把她往这边一拉,苏玉衡脑袋往前一倾,他探头过去,正要吻上她的唇,苏玉衡头一偏,他的吻落在了她的发丝上。 萧翎那一刻僵住了! 他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知道苏玉衡自那日在云州策马奔腾而去到今日这股冷静疏离,是因着什么缘故。 “放手…”她垂下头,暗哑地开口,她用力想抽开,抽得心都在痛。 她怕自己太勇敢,勇敢到放弃他! 萧翎哪里会放手,他凄楚地望着她,“你对我没信心?” 苏玉衡呵笑一声,有信心又怎样,没信心又怎样?他的身份改变不了。 他不会为了她放弃整个江山,她也不会允许。 可她也没办法为了他将自己后半生锁在宫墙之中,他必须广纳后宫,巩固功臣之心,而她高傲如许,不会与其他女人争风吃醋,那样的结果只会两相厌弃。 既然如此,不如趁早抽手,省得他顾忌她,省得她沦陷得太深。她只要协助他夺回江山,平一天下,给十三骑报仇,心愿足矣。 来的路上她已经想明白,将来她可以为他镇守哪个关隘,远远看着他守护他的江山就好。 她不知道她自己这么想时,心痛如绞,全身已经没有半点知觉。 “我哥哥出事了,我是来跟你商量营救他的事!”苏玉衡强笑望着他, 萧翎的性子她很清楚,现在说服不了他,不如谈正事。 “我已有了初步计划,救你哥哥势在必行,这点你不用担心!”萧翎死死盯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萧翎眸光犀利如抽丝想要把她心给抽出来安在自己身上。 “什么事?”苏玉衡神情肃然了些,以为局势发生了什么变化。 不晓萧翎眯了眯眼,深邃的瞳仁里卷着一股怒海波涛,似要将胸口的情绪悉数朝她宣泄而去。 “我穆元沣此生只娶你一人!” ------------ 第二百零四章 不可言说的秘密 苏玉衡夜里回到苏府后,躺在榻上,一闭上眼脑子里回响的就是他刚刚说的话。 “我穆元沣此生只娶你一人!” “你别指望能逃出我的手掌心!这句话你永远记着!” 他那么咬牙切齿,他是有多气多恨呀! 只是不可否认,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旋即,她歪着身子抱着一个韩婉茹送给她的熏香大迎枕沉沉睡去。 鲜卑与北睿这场战事如火如荼地展开,北边数州百姓震动,一边很愤慨皇帝偷运粮食跟鲜卑交易的行为,一边也募集粮食给前线秦家军作战提供后勤支持。 只是遭此重大的人心失利,褚孝仁似乎并没有幡然醒悟,前线战事交给秦家,后勤补给交给中书三省长官。而他自己呢?却沉浸在尽快找出十三骑的恐惧当中。 他几乎日日夜夜捏着东篱射出的那枚银片,惴惴不安,每日临睡前都会想起他设计将自己小外甥给烧死的场景。 他曾见过那个几个月大的孩子,那双眼睛圆啾啾亮晶晶的,跟黑潭一样,水亮亮的眼波儿射入人心。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孩,还是自己最宠的女儿的孩子,可他还是下手了。 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是他信奉的原则。 这枚银片宣告暗骑回归!天底下武艺高强得不可想象,神出鬼没,闻之丧胆的天子护卫骑回来了! 他们真的来报仇了吗? 他们到底藏在哪里? 在褚孝仁如此急迫焦虑的心情下,武都卫中郎将陆少安和尚书省负责情报搜集的靖安司郎中左辞,齐齐赶来了刑部重犯的天牢。 这两人名义上一个是端王的下属,一个隶属尚书省,实际上直接听褚孝仁指挥,甚至许许多多事情压根不需要通过各自的隶属机构。 如果说左辞是褚孝仁的耳朵和眼睛,那么陆少安就是他的爪子,二人缺一不可。 此刻杜兆明的大公子杜笙正被二人提来审讯房审讯。 尽管这已经是无数次的例行审问,甚至恨多陪审官吏也不抱任何希望,可今日却有所不同。 因为审讯的人是左辞,这位北睿藏在暗处最犀利的一双眼睛,这个负责收集各地情报的猎鹰。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犯人,甚至他长相十分斯文儒雅,可当他在杜笙脚上涂上一些蜂蜜,引得蜜蜂来蛰咬他,使出招招诡异的手段来刑讯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刑部和大理寺专职审讯的官吏叹为观止,甚至忍不住恶心得想吐。 此人真是鬼斧神工。 杜笙不仅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甚至精神全面崩溃。 他双手被镣铐架着,下身已经瘫软在地上,全身上下无一可入眼的地方,唯独那时不时哼出来的气息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些许是常日在暗黑的房间里查看各种情报,以至于左辞的面庞有一种病态的白,那种白让人只要看他一眼便觉得不寒而栗,他那凉薄的眼神一眯,就是平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陆少安都觉得后背生凉。 陆少安正坐在一旁的案后,目光无波看着左辞审问杜笙,而左辞呢,则蹲在杜笙旁边,对着已经崩溃神志不清的杜笙,轻声地问道:“你现在想起来了吗?三年半前,杜家是跟谁联系上了,又把谁给送走了?那封信是什么人写得?”声音如秋夜的凉水,幽凉幽凉的,只要他要开口,这屋子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杜笙闻言眉心微不可闻地动了动,他怎么会知道还有一封信? 杜笙这点极细微的不同还是被左辞给注意到了,毕竟他最擅长的事就是从支离破碎的信息中找到关联,他的敏锐力远远胜于一般人。 “杜家四月初一被抄家,三月二十三被告私造龙冕,三月十三被发现与十三骑有往来,而….二月初二那日,杜家以霄云郡主想看兰花为名,在洛阳城南边的和春园举办了一个小型赏花宴会,这个与杜家出事有关联吧….” 杜笙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坐在旁边的各路官员倒是都震慑住了,这之间为什么会有关联呢? 有些官员提出了质疑,左辞微微笑着,继续道:“其一霄云郡主最爱的是莲花,兰花些许喜欢,可不到特地举办宴会的地步,其二,霄云郡主虽然名动天下,可杜兆明是个沉稳内敛且低调的人,为女儿喜欢兰花特地举办一个宴会,不是他的风格,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掩盖他的真实目的。” 便是陆少安也为他的心思缜密所折服,他忍不住拍了拍手掌,“左大人让人叹服!” 左辞回头颔首一笑,“不敢当,还是陆将军提供的信息周全!” 众人皆知陆少安出身杜府,是杜府军将之一,后因首告杜家私造龙冕有功,给了皇帝一个治罪杜府的借口,后得皇帝信任,而现在他如此受褚孝仁器重,甚至很多人忍不住猜测陆少安本就是皇帝安插在杜家的奸细。 说完那句话左辞继续问杜笙道:“当年元月,陛下提出要分立四国公府的主意,是不想杜家一家独大,尽管杜家表现附和,并没有任何不满,可杜家在二月举办宴会,到三月与十三骑联系,应该都是对陛下那个决断所作出的反应吧。” 杜笙闭着眼已经没吭声,他只有出气的份,已经没有进气的份。 即便他没表现出任何反应来,可内心是撼动的,这个左辞太厉害了,厉害到让人可怕。 坐在那里听审的官员已经是惊叹无能,果然情报人员对于审讯犯人很有特殊优势。 左辞最后踱步到前面,蹲在他跟前,捏着杜笙的下巴道:“杜笙呀,别顽固了,说吧,你要是再不说,你娘….可就保不住了!” 这句话才真正让杜笙心里发怵,他娘不是成了端王妃吗?难不成端王保不住她了? 左辞见他终于有了反应,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说道:“韩彦筠前些日子差点被处死,是吉贞公主救了他,可陛下对韩家十分不满,连带也恨端王妃,而你娘呢恰恰认了一个义女,带着这个义女进宫惹出了不少是非。甚至有人怀疑齐王勾结端王行刺皇帝,齐王罪行已定,不日将处死,你说陛下会不怀疑端王吗?你以为端王还是以前的端王,你以为他还能保得了你娘?” 左辞一番话说下来,杜笙已经呆滞,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 “所以,我告诉你,只要你开口,我绝不动你娘,可如果你不开口,我发誓…我随意寻找一条证据,便可把你娘带入狱中,你刚刚受到的苦楚她悉数要承受…不仅如此,”左辞忽然露出狰狞的笑容,一字一句道:“我还会把她丢入罪囚堆里,让你看着你娘受侮辱…” 杜笙闻言额间的青筋瞬间暴起,眼里是嗜血的痛恨,牙呲目咧,想要吞了他。 便是那些官员无一不冷汗涔涔,这是第一回有人敢这么说端王,想必今日左辞这话要是被端王听到了,他就是一个死字,正因为端王对韩婉茹的维护到令人可怕的地步,所以从来没有人敢用端王妃来危险杜笙。即便有,也并不能真正把端王妃怎么着。 可刚刚左辞这几句话,着实让人震撼,难道陛下真的已经很不信任端王了吗?齐王倒下后,下一个就是端王府了吗? 左辞这人从不轻易开口允诺,可也从不食言,他这人给人天生的信服力,他这么说,没人觉得他只是恐吓,他说到定会做到。 杜笙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什么都可以接受,唯独不能接受她娘受这样的凌辱。那是对杜家的侮辱。 杜笙看着左辞,许久许久,从最开始的恶恨,到后来的平静。他的思绪千回万转,在做着剧烈的斗争,心中的怒涛久久不能平静。 死了一了百了,可活着才是真的受罪! 左辞没有给他任何压力,而是平静地看着他,想看着一个合作的战友。 直到杜笙终于涕泪交加,满目苍夷。 “好,我说,但你说到做到,今后不许再威胁我娘!”杜笙眸光平润无波,没有一丝惧怕也没有一丝愤怒。 左辞勾了勾唇角,薄薄的唇翘了翘,“我以左氏祖先发誓,哪怕将来端王府有事,我保你母亲安虞!” 左辞这话声音不大,可听着却十分狂妄。 陆少安虽然是皇帝的心腹,可名义上的上司是端王,他竟敢当着陆少安的面这么说端王。这里其他官吏,除了一个机密记录员,另外两位一个是大理寺少卿,一个是刑部侍郎。每一个人的官职都比左辞大,可还是被他所威慑到。他竟然敢发这种誓,真是太狂妄了,这种自信极度可怕。 而这时,左辞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说吧,那些事都有什么关联,你们杜家都谋划了什么?十三骑在哪?你怎样可以帮我找到十三骑?”左辞眸光微亮,闪着一种犀利的光彩。 ------------ 第二百〇五章 写那封信的人是谁? 听到杜笙松口,随听官员几乎是痛哭流涕,杜笙是天牢最难啃的骨头,三年来没有说一个字,今天终于愿意吐露实情,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想不流泪都难。 左辞给他递了一杯水,还喂了一颗药,以防杜笙透支死去。 等到杜笙润了嘴唇,沉默了一会,他方缓缓开口: “你说的没错,我杜家最开始掌控着北睿一大半的边境护防,这让皇帝胆寒,可我杜家忠心耿耿,从不有半点逾越的地方,可皇帝还是不放心杜家。他提出要分立国公府以拱卫四境,我们杜家自然不高兴。”杜笙难掩气愤。 左辞这时轻飘飘插嘴道:“我北睿最大的弊病便是四国公府包揽军政,国公府私兵众多,这是极大的威胁,陛下此举分立国公府是顺应时势之举。” “是,我不否认你说的没错,可手中原本那么大的权力,一下子要分出去,谁会答应。再说了,当时除了我杜家军,有谁有这个能力一家独扛鲜卑几千里防线?光我妹妹一人,守萧关足矣,其他人呢?北睿哪个军将比得了她半分。”说着杜笙狠狠叹了一口气,这些多说无益。 左辞看着他没说话,他虽然心狠手辣,与杜家站在对立面,可对于杜霄云他是打心里眼佩服的,只可惜…死了。 “我杜家功高震主已经是不可逆的事实,褚孝仁防贼一样防着我们,爷爷和爹爹早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故而只得想办法做出应对。尽量在他的布局里安插进我们的人。”杜笙道, 左辞背靠杜笙正对面的案几坐着,幽幽抬眉,“所以呢?” “所以”杜笙冷冷觑了他一眼,不屑道:“我们要想办法联系十三骑!” 左辞眸光眯了眯,终于说到重点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要杀我,我们这么做只是想防备褚孝仁,一旦他翻脸,我们杜家有能力威慑他,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杜笙脏污的脸上散发出一股冷傲和惊异的光彩,“人人都以为十三骑是天子护卫骑那只暗骑,其实不然,真正的十三骑是十三个家族!” “什么?” 左辞和陆少安同时瞳孔放大,惊愕地看着他,那一瞬审讯房里的气息凝固,人人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一支暗骑再可怕,也不如隐秘的十三个家族可怕!这相当于有十三条蛇藏在暗处,随时群起攻之,摧毁整个北睿。 太可怕了! 穆仁皇帝竟然布的是这样的局,太不可思议。难怪他当年在短时间内能横扫分裂局面,统一北方,让支离破碎一百年的中原合一,建都洛阳。 他的雄才伟略,真让人佩服! 司马南说他与十三骑有关时,陆少安和左辞便想以司马南引那只暗骑出来,事实上那只暗骑也确实出现了,用一枚银片杀了司马南,昭告他的回归! 先前左辞和陆少安以为是这些穆仁皇帝的故将暗地里与十三骑联络,现在想想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十三骑。 对,毋庸置疑,杜家是的,暗骑是的,那么其他还有十一骑呢? 些许有些人已经死了,毕竟当年造反了一批,蓝家、郭家和沈家很可能都是。司马南后来造反也是其中之一。 可些许….还有人隐匿在朝中,甚至身居高位。一想到这个可能二人冷汗涔涔。 左辞和陆少安这一刻内心是惶恐的,最可怕的事情是未知的危险藏在身边,这种感觉很不好,难怪皇帝坐立不安,夜夜失眠呢! “快说,分别是哪些家族?”左辞声音的急迫泄露了他的紧张和激动,这绝对是头一回。 当所有人睁着雪亮的眼睛盯着杜笙时,只可惜他缓缓摇了摇头。 “十三骑相互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只能通过一些隐秘的方式确认!” 左辞闭了闭眼,吁了一口气,难怪呀,不然早就有人泄露了秘密,原来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我们举办那次赏花会,目的就是想找出朝中潜在的十三骑,以齐心协力抵制褚孝仁声张皇权之举!” 左辞和陆少安这一刻眼睛亮了! “那结果呢?” 刚刚坐如山的陆少安忍不住从案后走了出来,蹲到了杜笙侧边。 “结果我们确实收到了一些回应,你所说的那封信便是其中一人给出的回应,你说的送一个人走,也是其中之一!”杜笙眯着眼说。 陆少安和左辞这一刻有些心潮澎湃,他们离真相更近了,离那只隐秘的十三骑更近了。 “那…那信封你可曾看过,那个人呢?你可见过,可知道是谁?”左辞忙问。 陆少安虽然是杜家军将,可这么隐秘的事情,非杜家人肯定是不会知道的,而以陆少安对杜家几兄弟的了解,恐怕知道的也只有杜笙,毕竟杜笙是长子,也是杜兆明四个儿子中最优秀的人。 杜笙缓缓抬了抬头,目色迷离了些,“我并没有正面见过那个人,他来时蒙着面巾,他也只见了祖父和父亲,我只是在他出门时,恰好去书房找父亲,看到了他蒙着脸的侧影而已!” “那人可曾有什么印记?你对他最深的印象是什么?”左辞很善于把握细节,一点一点引导他。 杜笙眯着眼想了想,“身形不高不矮,有些雄壮,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我只有见到他才能知道!” 左辞和陆少安对视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底闪过一丝惊异。 “那个写信的人呢?他的信你可见过?说了什么内容?还记得字迹吗?”左辞再问。 左辞注意到他这问时,杜笙显然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左辞突然笑了一声,收敛了刚刚的激动,笑得有些慵懒,“杜大公子,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陛下非找到十三骑不可!甚至与鲜卑打仗赢不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找出这条毒蛇!你不要怀疑陛下的决心,无畏的抵抗已经没用了。” 杜笙闭了闭眼,额间的青筋都爆出来,满口牙齿咬出了鲜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他眼泪哗啦啦地留下来,悲痛不已。 一个人男人最让人心酸的时候不是流血,而是流泪。 而他曾经是北境几千里防线上最雄壮的一直黑鹰,曾经带着五千将士深入沙漠,肃清西域商道的贼盗,召集百姓和客商安居游河镇,将游河镇打造成了西域重镇,既是北睿在西域一个重要军事据地,也成了商旅客来集散的商贸城市。 他杜笙戎马一生,立下战功累累,他的功绩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此刻,他却沦落到阶下囚,被人严刑拷问以母相逼不得不招供。 最后杜笙猛地吸了一口气,吞下泪水,冷笑道:“信的内容说的是北睿军防布局,想要割裂褚孝仁对边境的掌控能力!” 陆少安和左辞再一次对视,均看到了对方暗暗的惊喜,像是一只手已经解开了黑布的一角,很快就要掀开整块黑布,看到那血淋淋的真相。 “我只知道他必然是对北睿军防十分熟悉的人,至于他是谁,我不得而知,但是…” “但是你可以认出他的字迹,是不是?”左辞眼中难掩一丝欣喜,好像伸出手急迫要去抓住什么。 杜笙点了点头,随即将头埋了下去。 这下陆少安和左辞沉沉吁了一口气,纷纷站了起来,终于审讯出来了! 今夜太成功了!再布置一次围捕活动,应该会有重大收获! 关于杜家与十三骑关联的案子总算有大进展了,一旁专职此事的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都狠狠擦了一把汗。 “接下来,该怎么做?”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也都站了起来。 陆少安与左辞看着对方笑了笑,一抹精算的笑容在左辞嘴角溢开。 “接下来,就请杜公子把三年前参加那场赏花宴的人都说出来,咱们故技重施,引蛇出洞!”左辞笑着道, “再一网打尽!”陆少安补充了一句,眼底射出狠辣的锋芒。 陆少安和左辞出刑部天牢时,已是半夜子时,他们纷纷望了一下漆黑的苍穹,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可似乎看到了那黑夜里暗卷着的波涛汹涌。 洛阳城,该变天了! 只有大清洗一次,涤荡污浊,方能迎来万里晴空! ------------ 第二百〇六章 借刀杀人 九月二十七日午后,从乾元宫出来一个又一个太监,各自带着明黄色的诏书骑马朝京城各个朝中重臣府邸奔去。 当已不过问朝政多年的萧老爷子萧衍听到那个太监的传话后,布满沟壑的脸庞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成天不问世事,府上的事都不管了,还参加什么赏花宴呀!”萧衍不太耐烦地叹了一口气,身子歪了歪似乎十分疲惫。 “你们让萧谰言去吧,他不是在朝中任职吗?”萧衍淡淡抬眉。 那太监嘴角紧了紧,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太傅,陛下明文下旨,让你参加呢?”太监细长的眼眯了眯,一副你不去就是抗旨的样子。 萧衍眉头一抖,看着他从袖口抽出一道圣旨,然后恭恭敬敬递给他,萧衍顿了一下,然后收下了圣旨,朝那太监摆摆手。 太监也不在意他的不恭敬,笑了笑退出了萧家前院正厅。 萧衍瞅了一眼那圣旨, 九月三十日酉时初刻,洛阳城和春园赏花宴。 他深思起来,嘴角余一声哀叹。 同一时间收到这封旨意后,京城某座府邸内的男主人懵掉了。 和春园….赏花宴… 这个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呢? 这种熟悉感让他没由来的恐慌,难道身份要泄露了吗? 当年杜府也举办过这样的赏花宴,而今日陛下要这么做是为何呢?陛下不是冷落了他很久吗?难不成真的怀疑上了他?他这些年可是鞠躬尽瘁没有半点异心呀! 他捏着那道圣旨,捏的手心都出了汗,就连手中那把弓的手茧也涩了涩,怎么办?怎么办? 要万一真的怀疑到了他头上,他该要为阖府找条退路吧! 他一个人在书房内踱来踱去,终于等到夜深时,他换了一身衣装潜出了府,往端王府的方向掠去。 三更半夜,端王平常这个时候应该是睡了的,因为韩婉茹睡得比较早,他喜欢陪着她,他每天最舒服的时候,就是晚上搂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歇息。 即便她已经生了五个孩子,即便她已经四十好几岁了,可在他眼里,她永远是当年洛阳城内最美丽最娴静的女子。 可今夜他忽然有些不安,尽管那道圣旨没有送来端王府,可这股看不见的硝烟已经弥漫了整个京城,这种感觉像当年杜府被抄家时一样,有一种窒息感。 端王一个人坐在书房内,靠着坐塌沉思,他皇兄到底要做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一人咚咚敲了敲他的窗户。 “谁?” “王爷,是我!” 端王听到这个声音后,十分惊诧。这个声音他自然很熟悉,因为经常会听到,可深夜在府内听到就不正常了。 完了! 针对十三骑来的! 端王心下一沉,眉心拧了拧道:“放他进来!” 这话自然是跟端王府暗卫交待的。 很快,那个人就走了进来,全身乌黑,直到走到端王面前,他放下黑巾,露出了一张熟悉而有些苍老的面容。 “王爷,我今日前来,有事相求!”他开门见山道。 端王眯了眯眼,眸光犀利如刀。 “你是十三骑吧!” 那人唇角扯了扯,冷笑道:“自然是!” 端王冷着脸叹了一口气,指着自己旁边的坐塌道:“坐下说吧!” 那人摇摇头,朝端王长长一拜,很诚恳道:“端王,还请您救我阖府上下!” 端王闻言面色忽然变得阴冷起来,“他现在漫天在找十三骑,整日惶恐不安,你觉得我能救你?” “那王爷当年不也救下了韩家吗?”他冷冷道, 端王眸光冷峭了几分,骤然站了起来,下了阶瞪着他道:“韩家压根没有参与杜府任何事,再说了,韩家是礼法世家,并非武将之家,褚孝仁不用忌惮他,可你呢?手握重兵,你认为我能保住你?” “而且你让我以什么理由救你们家?我要是开口,他会怎么想,他只会认为我和你勾结!”端王压低声音斥责道。 那人咬了咬唇,叹气道:“我知道王爷有些为难,可如果…让小女嫁给福永郡王为妻呢?这不就是理由了吗?” “你!”端王指着他气得发颤,“你女儿….”他来回踱步,眼神几乎要把他瞪出一个洞来,“你女儿那德性配得上我儿子?福永可是要袭爵的!” 那人苦笑一声,随即也阴笑道:“王爷,这只不过是给你保我家的一个借口而已,也是方便王爷您行事。我女儿不嫁你儿子,也能嫁别人的。” 端王闻言更怒了,他受不了那股理所当然,狠狠甩了甩袖道:“你凭什么以为我必须救你!” 熟知那人忽然抬眉,一双豆粒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声音阴冷道:“王爷难道忘了二十年前您立下的那等骇世功勋是谁帮的忙?如果没有我,你能成功吗?” 端王闻言身心一颤,那是他最容不得别人提起的事,那既是他的功勋也是他的耻辱。 他浑身的怒气被一股冰寒的气息所代替,他冷冷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书房里陷入了一股僵持。 最终端王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赏花宴前一日,我会让人来徐府提亲!”他说完这句话再也不看他。 徐茂杰幽幽一笑,抬手朝他慨然长拜,“多谢王爷,告退!”说完他再次戴上黑巾,悄悄离去。 忧虑的不只有萧衍、徐茂杰和端王爷,但凡收到圣旨的府邸均惶恐不安,即便有些人不知道皇帝葫芦里买什么药,可京城中央官署区那黑云压城的抑郁让他们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九月三十日下午,皇帝当日特地免了早朝,很多官员早早将朝政打理好,等到申时过后,众收到请帖的大臣开始陆陆续续往和春园赶。 但凡到一个,便不自觉地抬头看看有什么人来了。除了一些四品五品官吏外,渐渐的,大家发现四国公府的国公爷也都到了,便是上次因曲礼楼一事幽禁了好一阵子的徐茂杰也到了。 后来独孤穆、吏部尚书崔元等重臣皆到。 当然,这还不足以让众人惊讶。 最后抵达和春园赏花宴花厅现场的是携手而来的太傅萧衍和远山侯韩竹青! 居然连三年未出门的韩竹青都给叫来了! 看来朝堂又要经历一次血雨腥风了。 众人忽然想起前阵子萧家和韩家联姻的事,对于二人一道出现在这,倒也不稀奇。 主持宴会的是宁王,他一如既往春风和煦般让所有人宾至如归。他还特地让人把翠菊、紫茉莉等多种名贵花卉给一盆盆端来花厅,给各位重臣欣赏,弄得跟真的似的。 当赏花宴这里主雅客欢时,刑部天牢暗道的出口,出来了一行人,走在最前的是武都卫中郎将陆少安,走在最后的是左辞。二人明里暗里安排了几十个高手护卫杜笙前往和春园。 经过近日的医治和调理,杜笙的身体状况好了许多,他被人带出来时,还是烤着铁镣,坐上了一座玄铁打造的囚车。 陆少安亲自押着他前往和春园。而左辞在最后跟上之前,他问了问送出门的刑部侍郎。 “我让你给他喂的丸药,喂下了没?他今日被押出,难保不会有人救他,有了那药丸,他便逃不出手掌心!”左辞说道。 刑部侍郎连连点头,“按左大人的吩咐给喂下了!” “那就好!”左辞露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随后上马跟着去了。 等到这行人走远,在刑部对面一个两层楼的阁楼窗口,立着两个风姿夺目的身影! 苏玉衡目光追随着那辆囚车,冷冷一笑:“总算是引蛇出洞了!” 萧翎微微颔首,侧身凝望着她道:“这还只是第一步,霄云,我已布下局,该怎么收网,该怎么借刀杀人,就看你的了!” 苏玉衡偏头冲他昂扬一笑,“放心吧,交给我,是时候清除十三骑的叛徒了!” “好!”萧翎眉宇里都是宠溺的微笑,目光对上她清澈的单眼皮大眼睛时,他忽然温柔道:“霄云,我已让爷爷去兵部报上了我的名字,明日一早,我便要去云州…” 说着他伸手握住了她纤瘦的手臂,然后缓缓滑下,捏住了她细嫩的柔胰。 声音低沉,有着扣人心弦的悸动, “答应我,好好的,等我回来….娶你!”他眼神幽深如潭,将她整个人席卷了进去,他咬字清晰,齿间弥漫地都是思恋的气息。 苏玉衡眸光一怔,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垂下眼眸,没有应他。 萧翎再次伸出另一只手握紧她双手,俯身下去靠近她的面庞,压低声音道:“救出你哥哥,是我给岳母的大礼,等我立下功勋,封侯回来….便去提亲!” ------------ 第二百零七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杜笙终于在天黑后被送入了和春园,和春园早就被陆少安的人秘密控制。杜笙抵达和春园后门口后,陆少安便把他从囚笼里放了出来,押着他进了和春园。 此刻众臣就在和春园大厅内坐着赏花,宁王还很卖力地介绍各盆花的花种,特色,从哪儿培育等诸多赏花的常识,众臣看似也听得津津有味。 和春园一楼的构造类似曲礼楼,正中是圆形大厅,四周有一个长廊,长廊里头则是一些雅间,陆少安和左辞把杜笙押进了一个雅间。这个雅间与外头隔了一层纱帘,陆少安把纱帘拉开了一点点,可让杜笙看到外边那些人的情景。 宁王正说得起兴,忽然一个侍卫走近他,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宁王闻言略略明白,便对重臣笑着道:“各位大人,咱们空赏花不免无聊,本王想到一个有趣的游戏,还请诸位大人配合,一道来玩玩如何?” 众臣闻言纷纷相互狐疑地看了一眼,正戏上演了吧! 徐茂杰心下一凛,暗道不妙,不知道宁王耍什么把戏。 许多人开始交头接耳,唯独萧衍和韩竹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众臣知道今日赏花只是借口,这游戏约莫才是宁王真正的目的,故而大家也很配合地附和。 宁王这才朝一人挥了挥手,那内侍送来一个大盒子。 宁王指着这个盒子跟分别坐在两边的众臣说道:“这个游戏很简单,这里有纸签,各位大人呢,各自抽一签,但凡抽到上面写着个‘赏’字的人,便上来赏花赋诗一首且写下来如何?” 他话音一落,萧衍便第一个开口笑道:“哈哈,殿下这游戏有趣!” 宁王朝他一拜,“老师说笑了!”他对萧衍是真的恭敬。 不少大臣心里开始打鼓,这玩的什么花招。 徐茂杰听到这个主意后,心里掀起了骇浪,原来啊,原来如此啊,他们是来认字迹的! 徐茂杰这下不仅手心、额头便是后背也惊出了冷汗。 杜家那一场赏花宴传递出杜家是十三骑之一的讯息,这个讯息只有十三骑才能读的懂。他明白之后,曾给杜府去了一封信,可并未署名。杜家也不知道他是谁。他那封信送去第二天杜家就被怀疑跟十三骑有关。 他猜想杜兆明为了保密十三骑,应该第一时间把信给毁了,而且应该也没有来得及确认他的身份。 他一直都知道杜笙被关在天牢里,最开始他曾犹豫要不要去杀了杜笙,以绝后患,可试了几次没成功,再后来,听说皇帝从杜笙那没有得到任何信息,他就知道杜笙是个硬骨头,不可能泄密的。 只是今日搞这么一出,难不成是杜笙来认字? 徐茂杰这么想时,那个内侍已经端来盒子到了他跟前,让他抽签。徐茂杰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拿着一支签,他悄悄打开纸团看了一眼,赫然发现上面写着一个“赏”字。 他犹豫了,该怎么办?无论如何都不能上去写字,否则很可能露馅。今日显然是皇帝按照当年那个赏花会弄得故技重施的把戏。 看来他只能假装自己没有抽到“赏”字,不上去便是了。他暗想自己好像很少给朝廷写文书,平常用的也是印信,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打定主意,徐茂杰便不准备上去。 徐茂杰不知道他这么想时,在坐的还有一个人也是这么想的。虽然那人并没有给杜家去信,他收到杜家是十三骑的讯息后,他选择了沉默,他不想再光复什么大唐江山,那太危险了。 只是他不确定今日宁王玩什么把戏,他觉得还是不要上去的好,故而捏着一个赏字无动于衷。 紧接着,陆续有人上去赋诗写字。 萧衍和韩竹青也跟着席位顺序上去写了一首诗。 宁王一一品读赞赏了一番。 每写完一首诗,均被人送来了雅间。 左辞发现陆少安压根不在意那些送来给杜笙认字的诗。 他温和地笑着问陆少安,“陆将军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 陆少安冷冷一笑,指着场上那些坐着动都不动的人说道:“左大人,你以为咱们真的靠杜笙来认字就行了吗?” “哦?”左辞眉头一挑问道:“陆将军还有何妙计?” 和春园的事是陆少安一手安排的,他没有插手,也没有操心,各司其职,是他跟陆少安达成的默契。 陆少安看着左辞淡淡笑道:“左大人,今日来赴宴的人如果真的有十三骑,那人心里必然有鬼,他一定不想露出痕迹,故而我这个游戏只不过是障眼法,事实上每一个人抽到的都是一个‘赏’字,不管他是不是十三骑,只要他不上去,这个人就有问题!” 左辞闻言忍不住都要拍手叫绝了! “妙计!”他白皙的脸上难掩赞赏。 “当然,”陆少安忽然指着其中有三个人说道:“十三骑都是人精,为了不让人起疑,那三个人是我安排混进去的,他们三个不会上去写诗。” 左辞赞赏地点头,“这么一来,这个计策万无一失!” “对,至于给杜公子认字,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陆少安瞄了一眼杜笙。 见坐着的杜笙一双眼睛冷冷注视着上面那些没上去写诗的人。 除了四个侍卫外,雅间内三人均默不作声地看着场上的局面。 今日请来了二十人,等到最后一个人上去写诗后,左辞、陆少安和杜笙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两个无动于衷的人。 水落石出,左辞和陆少安各自发出了一丝阴冷而又得意的笑容。 “原来钓了两条大鱼呀!”左辞盯着那故作镇定的二人道。 除了那三个特地安排的人外,剩下的那两人无疑很可能是十三骑。 左辞和陆少安这时同时看向杜笙,朝他拱手一拜:“杜公子,多谢你了!” 杜笙咬着下唇,神色十分纠结和痛苦,低下了头。 左辞二人相视一笑,今日的行动简直是大获全胜。 恰在此时,再次抬头的杜笙忽然指着外面一个惊道:“那个人!” 左辞和陆少安同时一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哪个人?” 杜笙骤然十分紧张,他大口喘着气道:“刚刚有人人出去了,去了那边长廊的转角,那个人去过杜府,可是他去过杜府后,皇帝就知道杜府和十三骑有联系,那人一定有问题!” 左辞和陆少安相视一眼,十分惊奇,陆少安神色一凛对左辞道:“我现在带人跟过去,你看着杜笙!” 说完陆少安二话不说,点了两个侍卫从后门出了雅间,顺着外边的长廊追踪而去。 演戏演全套,左辞都不急着拿下那两个人,相反,他要秘密监控他们,将他们牢牢控制的同时,还可以趁机看看能不能引出其他十三骑。左辞现在的心情别提多痛快了。 今日之所以有这么重大的收获,可全靠他的逼供,如果不是他使出了神鬼手段,抽丝剥茧地将杜家的事情给梳理了出来,杜笙会这么容易招供吗。 就当左辞抑制不住自信心爆棚的时候,忽然他闻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紧接着他听到身后有动静,带他扭头一瞧,赫然发现一股浓烟从后门涌了进来,而他的两个侍卫一个晕倒,一个踉踉跄跄。 走火了! 左辞立马按住自己的鼻子,匍匐着想要喊人,恰在这时,一个人影倒在了他跟前。 他惊愕地望着横在他跟前的杜笙,惊愕不在于杜笙倒下,而在于他眉心有块银片! 左辞忍不住探了探杜笙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死了! 那一刻左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雅间前门奔出去,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狰狞和恐惧。 “走火了,大家快走!”他出来时对着大厅怒吼一声,大厅瞬间乱成一团。 旋即宁王府和陆少安的人组织众臣撤出和春园。 左辞跑出来站在和春园外头侍卫当中时,他还望着杜笙所在的雅间冒冷汗。 十三骑的暗骑太可怕了! 知道杜笙泄密后,竟然悄无声息地杀了他,杜笙的死状跟司马南一模一样,眉心插入一个银片。那么其实他刚刚也跟死神擦边了吗?对方竟然没有杀他?还是暗骑通过这种方式来震慑褚孝仁和他。 总之,左辞好一会都没有晃过神来。 他在外头等了一会,见陆少安带着那两个侍卫从浓浓黑烟中冲了出来。 “怎么样?”左辞连忙问陆少安。 满头大汗的陆少安沉着脸看着他道,“跑了,整个和春园外围都是我的人,他应该又重新混入了大厅当中。” 说到这,陆少安忽然四下望了下,“杜笙呢?”他紧张道。 左辞把刚刚的事告诉了陆少安。 陆少安挑了挑眉叹道:“算了,反正杜笙已经没有太多的价值!” 左辞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翘了翘唇角道:“现在咱们就盯紧那两人,等着他们再钓大鱼!” “是,他们俩跑不掉!”陆少安眯着眼望着火势渐大的和春园沉沉一笑。 那浓滚滚的黑烟弥漫着整个洛阳城的上空。 ------------ 第二百零八章 认亲 当陆少安和左辞带着人离开和春园时,杜笙的“尸体”早已经被人运到了一处秘密所在。 那是一间茶馆,正是萧翎和苏玉衡两次喝过茶的地方,更确切点说,它是萧翎的据点。 黑夜快要过去,可苏玉衡一直没合眼,她跟萧翎在刑部分开后,一个回萧府准备启程的事宜,一个便火速赶来了和春园,暗中指挥营救行动。 此刻她坐在她哥哥的榻前,等着他醒来。 她身后站着庆之、囹之和杨清远。 “庆之,你给囹之的那粒药丸大致要多久才能醒来?”苏玉衡望着她哥哥一动不动的身体哽咽问道。 正是庆之给了一颗吃了能让人失去呼吸假死的药丸,随即囹之想方设法代替了左辞那颗药丸,给杜笙服下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受了很多苦,即便有囹之暗地里给他服下药来作抵抗,可左辞依旧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苏玉衡拼命流着泪,也拼命擦干泪。不这么做,哪里能把他从刑部天牢,整个北睿除皇宫外最难闯的地方给救出来呢! “应该快了!”庆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玉衡握着杜笙的手,将眼泪都擦在他手背上,而囹之也望着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发怔,她甚至现在还不敢相信,大公子已经被救出来了。 这三年她几乎与他日夜不须臾离,从最开始每日看着他受苦,她身心煎熬,到后来朝廷不太搭理他,她暗地里照顾他,让他身体渐渐恢复,她和他一起承担了太多太多痛苦。 囹之忍不住泪流满面,一晃三年多过去了,她就陪着他在天牢里不见天日,而现在呢? 她忽然转过身望着东边朦朦胧胧的亮光,他们终于可以见到曙光了! 太好了!囹之捂着脸痛哭。 杨清远静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这是无声的安慰。 庆之则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的,都过去了。” 等到苏玉衡忽然发现杜笙的手指动了动,她惊醒了,她连忙看向杜笙,“哥,哥哥…”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只见杜笙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继而又闭上再次睁开时,他看到了苏玉衡。 一个满脸泪痕,眼珠儿瞪得大大的,水润润的一个小姑娘。 她是谁? “哥…” 她这样唤他,软糯糯的,好像在跟他撒娇,很好听,像小霄云。 杜笙眯着眼笑了笑,他该不会真的死了吧。那股毒浓烟涌进来时,他便按照囹之的吩咐将那银片插上去。难道他真的死了? 不然怎么觉得她的眼神那么像霄云呢? “哥哥,大哥,我是霄云呀!”苏玉衡扑在他怀里拼命大哭。 杜笙这才醒了过来,因为他看到了苏玉衡身后的囹之、杨清远以及庆之。 庆之他不认识,可囹之和杨清远他是再熟悉不过。 这时,杜笙渐渐靠着塌坐起来,而苏玉衡还是紧紧抱着他没动,就跟以往那样,趴在大哥哥怀里撒娇睡觉然后无理取闹。 她前世在外面再嚣张再放肆,可一旦在家里人面前,她就是最可爱的妹妹,出去玩的时候,四个哥哥都轮流背她的。 其中又属大哥哥杜笙最怜爱她,长兄如父,是没说错的,爹爹不许她上战场,她便跟着杜笙,杜笙对她比杜兆明严格多了。 即便觉得这个姑娘的长相无比陌生,可他还是很关爱地摸着她的头,“傻丫头!” 苏玉衡从他怀里爬出来,嘟着嘴挂着盈盈泪水道:“哥哥,我是霄云,我还活着!” 杜笙惊愕了,望着苏玉衡,眼神一动不动,她是霄云,怎么可能?模样怎么完全变了。 因她灵魂重生的事压根没法跟杜笙解释,所以杜笙在狱中时,她并没有让囹之告诉他这件事,现在杜笙自然难以相信。 可苏玉衡又没法解释,而这时,杨清远和囹之同时冲着他点头,“大公子,她真的是小姐,小姐还活着。” 苏玉衡见杜笙望着她,还是很难相信,她起身忽然朝杜笙做了一个鬼脸。 而杜笙看到那个鬼脸后方才动容,那是他教小霄云做的鬼脸,这个动作只有她知道。 “哥哥…”苏玉衡做完动作又坐在塌沿扑到他怀里。 杜笙这下是完全信了,他紧紧搂着她,靠着她发丝抽泣,“云儿…真的是你,云儿,哥哥没有做梦吧?” 他紧紧抱着小丫头的头,泣不成声,满屋子人无不流泪。 直到过了许久,众人的情绪才平静下来,苏玉衡整理了情绪问杜笙道:“哥哥,今日情形如何?” 杜笙闻言神色严肃了些,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道:“你们一定猜不到今日竟然发现了两位十三骑!” “真的吗?是谁?”苏玉衡眼睛都亮了几分。 杜笙扫了四人一眼,沉声说道:“徐茂杰和梁睿!” 苏玉衡登时就站了起来,几乎是难以想象,眼底都是轻蔑的冷笑:“竟然是他们两个人,两个贪生怕死之徒!” 庆之三人也都摇头冷笑,这个结果让人太意外了。 两个国公爷呀! 杜笙冷笑了笑道:“当年咱们举行那场赏花宴,只联系上了一位十三骑,那定是徐茂杰和梁睿中的一人,后来爹爹提出相见时,他不肯露面,爹爹便猜测他已背叛,今日陆少安这法子很妙,竟然把另一个人也给试探了出来,真是意外收获呀。” 他在狱中跟左辞说的那一套,是真也不是真。确实有了给杜府去了信,可他今日并没有看到熟悉的字迹,约莫应该是徐茂杰或梁睿。也真的有人去过杜府,只是那个人他当年并没有见到,那些说辞不过是引诱左辞和陆少安带他出来罢了。 “哼,不管怎么样,龙骑不在,以我马骑为首,爹爹放出那个信号,想要他们归顺时,他们不归顺,那就是背叛。”苏玉衡道,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冷笑道:“谁知道泄露杜家与十三骑有关联的,会不会是他们俩?我得好好查查他们。” “是,决不能放过他们,以防他们泄露十三骑的秘密!”杜笙接话道。 “嗯,我会把握好时机去拿玉佩!”苏玉衡淡淡道,随即她问杜笙道:“大哥,赏花会后,鲜卑进犯,我和爹爹还有三位哥哥当时不在京城,后来是否真的有人来了杜家然后又被送走了,那人走后,杜家就出事了,是真的吗?” 杜笙点头,看了一眼杨清远,“是的,可我也没见过那人,他只单独见了爷爷。那人是谁不得而知。爷爷进宫前,也没有告诉我!” 不消说,杜老爷子还有事瞒着他们呢! “算了,等收拾了徐茂杰和梁睿再说。”苏玉衡沉吟道。 几人说了这会话,天已经渐渐亮了,苏玉衡忘了一眼外头,对杜笙道:“哥哥,你暂且在这歇着,庆之和囹之会照顾你,我和清远要出去一趟!” “你们要去哪?”杜笙有些担心。 苏玉衡回道:“你死在和春园的消息很快会被传出去,要是娘知道了,岂不要崩溃,我现在去找她,怕她出事。” 杜笙连连点头,只是神情有些恍惚。 他娘已经是端王妃了… 旋即苏玉衡二话不说,带着杨清远便下楼出了茶馆,直奔端王府。 端王一大早就听说了和春园的事。左辞和陆少安对外声称,杜笙在辨认字迹的过程中被火烧死,这么一来,那些已经泄露身份的人还以为自己没事。 端王自然还以为徐茂杰没有露馅,他气得咬牙切齿,一边觉得让自己儿子娶徐晓妆亏大了,一边想着怎么跟韩婉茹交待。 最终他还是决定跟韩婉茹坦白,韩婉茹没有出乎所料,当场昏厥。还是端王喊了太医来扎针给弄醒的,随后她躺在床上面若死灰,了无生趣。 她活着就是为了保杜笙的命,杜笙要死了,她便没了精神支柱。 苏玉衡求访时,端王最开始是不想答应的,后来顾念韩婉茹特别喜欢她,没准会因她打消自杀的念头呢?于是苏玉衡被准许进入了韩婉茹的暖阁。 已是晚秋,天气十分寒冷,韩婉茹身体本来不是太好,故而她已经住进了暖阁。苏玉衡进去时,她眼神呆滞,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就那样靠在大迎枕上,一动不动。 苏玉衡那一瞬心疼地掉下了眼泪,她冲了过去抱住了她,连连呼唤:“娘,娘,你别这样…” 韩婉茹听到她唤她娘,眼神终于有了聚焦,她定定看着苏玉衡,把她搂在怀里。 “孩子….娘在这。”她喊娘时的眼神和语调跟霄云一模一样。 她亲了亲苏玉衡,把她紧紧抱住,好像也生怕她出事。 “我有话说,你让别人都出去。”苏玉衡在她耳边低低说道。 韩婉茹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尽管对于苏玉衡这个要求很奇怪,她还是示意身边的嬷嬷和服侍丫头出去。 等到那些人都出去,苏玉衡从她怀里爬了起来,她知道那些人不是端王的眼线便是褚孝仁的眼线,她不敢大意,她忽然把韩婉茹搂在自己怀里,装着一副安慰她的样子,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娘,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好就是,别问为什么,我告诉你,他没死,他还活着,他被人救出去了!” 说了这句话后,她明显感觉到怀里的韩婉茹在挣扎,可她没有放开她,继续压低声音道:“娘,你稳住,千万要装作不知道,继续保持你的哀伤,不能让人起疑。你明白吗?” 她之所以告诉韩婉茹,就是怕她想不开出事。 韩婉茹不笨,明白了苏玉衡的意思,这下不挣扎也不动,就是抱着她。 “谢谢你,衡姐儿,是谁让你来告诉我的。”韩婉茹自然不相信这事会是一个小姑娘做的。 苏玉衡轻声回道:“是萧老爷子!” 这是萧翎安排好的说辞。 而且萧老爷子要见她娘,该不会说提亲的事吧? ------------ 第二百零九章 最称职的未婚夫 韩婉茹闻言心下一跳,这下是完全相信了,萧衍是前朝帝师,杜笙也曾受教于他门下,他这么做倒是十分可能。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呢?”韩婉茹声音有点颤抖,三年多了,从杜家出事那日起,她再也没有见过杜笙,她心心念念地都是他,一想着他受苦,她就泪流满面。 “我安排一下,你等我消息。”苏玉衡哑声道。 韩婉茹闻言落泪了,松口气的泪水。她儿子终于不用受苦了。 母女俩就这样抱了好一会。端王在外头看着总算放了心下来,他怕韩婉茹寻死,现在看来,这个丫头劝服了她。 苏玉衡暂时并不准备跟她娘表明身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些许她还不愿面对她娘背叛爹爹的事,省得韩婉茹见她也尴尬。 苏玉衡不久后便回去了,一边派人暗中观察梁睿和徐茂杰的动静,一边等着看陆少安和左辞有什么举动。 她回到茶馆时,杜笙已经睡着了,她便进入了隔壁的房间,里头囹之和杨清远都在,庆之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囹之见她进来,连忙给她倒了一杯茶,一如往常那样对她。 苏玉衡实在是太想她了,喝完茶,便抱住了她,“囹之,太好了,你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她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这三年辛苦你了!”要不是她在狱中照顾杜笙,杜笙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熟知囹之听到这句话后,忽然松开她,跪在了她跟前,哭着道:“囹之有事求小姐原谅。” 苏玉衡十分诧异,连忙扶她起来,“你说什么呢?什么事需要我原谅?” 囹之看了一眼刚刚踏进来的庆之,对苏玉衡说道:“小姐,庆之是我哥哥!” “…….” 苏玉衡闻言眼珠瞪圆了,她回头瞅瞅庆之,再看看囹之,发现二人竟然还真的有点像,而且名字都有一个“之”字。 “这是怎么回事?”苏玉衡惊诧地问道。 庆之走到囹之身边,两兄妹一道看着苏玉衡。杨清远则冷着脸,显然有些不高兴。 囹之朝苏玉衡福了福身道:“小姐,我其实是公子派来照顾你的!” “…….”苏玉衡惊愕了,囹之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她,故而她十分依赖囹之,弄了半天,她是萧翎派来照顾她的,难怪萧翎对她的事都一清二楚呢! 他这未婚夫可当得称职啊! 囹之见苏玉衡神色十分惊诧,怕她生气误会萧翎,连忙解释道:“小姐,你别生气,这事是老爷子准许的,他都知道的。而且我自从跟着小姐您,一心一意对您的,公子说了,你就是我的主子,除了在你危险的时候告诉他之外,他不许我泄露你任何事情。另外就是他要送你什么东西,通过我而已。” 苏玉衡见囹之很紧张,忙失笑一声,又抱着她道:“傻瓜,我怎么会生气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心里又觉得十分幸福,他就是这样贴心,他说他等了她十八年,看着她长大,都是真的。 对萧翎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想着他现在已经启程去了云州,她就很想他,特别特别想。她就这样抱着囹之又流下了眼泪。 “杜家出事后,公子吩咐我进入狱中照顾大公子,这些年都是公子在暗中保护大公子!”囹之继续说道。 “嗯嗯。”苏玉衡埋在她肩上,心里想萧翎想得发疯,又觉得很愧疚。 昨夜他走时,想抱她,她却装糊涂率先离开了。 二人抱了一会后,囹之再一次松开她,退了几步,又跪在了地上,“小姐,我不能继续照顾你了!” 苏玉衡闻言神色忽然不太好看,“为什么?” 囹之忽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着她道:“我…我想照顾大公子….一辈子…” 她一个姑娘家说出这种话是需要十分的勇气的,说完头都快低到地上了。 苏玉衡神色倏忽一变,脸色瞬间从难看变得惊喜乃至不可置信。 便是杨清远和庆之二人也诧异了。 囹之这是…喜欢上了杜笙? 也难怪呀,她日夜照顾杜笙三年呢,能不产生感情吗? 苏玉衡这么想时,囹之忽然支支吾吾紧张道:“我早就喜欢他…”声音轻的跟蚊子似的。 苏玉衡嘴皮抽了抽,这意思是她早在杜家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哥。 说来她几个哥哥都十分没出息,比如大哥杜笙,二十大几的人竟然一直不肯成亲,当年为这事爹爹和娘亲没把他给骂死。结果见他不成亲,二哥三哥四哥一个个效仿,爹爹气晕了。最后把目光落在她身上,说是要把她嫁给表哥。 她的哥哥们不肯成亲的理由很令人费解。 “我们要是娶了妻,那妹妹就没人宠了,我们只想宠着妹妹一个,不想再弄个婆姨过来争风吃醋!” 这是她二哥代表四个哥哥跟爹爹的解释。这个解释自然成功收获了爹爹一支冷镖! 爹爹很愤怒,他生了四个儿子,没一个顶用的。 “哈哈,快起来吧!”苏玉衡十分高兴,她扶着囹之起身了。 “只是…”苏玉衡还是很坦然地跟她说道:“至于你跟哥哥的事,我还得问哥哥,只要哥哥答应,我就做主让你嫁给他!”苏玉衡说道最后豪气冲天。 说完转身就要去问她哥。 熟知囹之立马拉住了她,急急说道:“小姐,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怎么了?”苏玉衡止步看着她。 囹之双手捏着手指合在腹前,不好意思地看着她道:“小姐,我跟大公子身份天差地别,你说让我嫁给他的事,我万万不敢想。你要是问了,大公子答应的话….”囹之低下了头,抿着嘴道:“我愿意给他做妾…” 她又忙抬眼看着苏玉衡局促道:“如果他不答应的话,我就做他的丫头照顾他一辈子!”说完定定看着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苏玉衡听到最后,闪着身子十分不乐意了,“我哥要是不答应,你还愿意跟着他,也不愿意跟着我?” 她对于这丫头吃里扒外十分不满意。 便是杨清远这时也插话道:“对,我也不乐意你这样。” 苏玉衡没头没脑看了他一眼,突然看向庆之,“喂,庆之,她是妹妹呢,你说句话呀。” 庆之怜爱地看了一眼囹之,失笑道:“只要她开心,怎么都好!” “哎!”苏玉衡狠狠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就当一回媒人,去问问意思吧!”说着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结果一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了杜笙。 吓了苏玉衡一跳,“哥,你干什么呢?” 苏玉衡的声音吓到了里头低着头的囹之,她惊讶地望了杜笙一眼,旋即羞得无地自容,忙躲到了庆之身后。 苏玉衡瞅了一眼她哥的神色,见他的目光绕过她看向后头,不消说,定然是看着囹之。 苏玉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气呼呼指责道:“哥,你不会站在外面偷听吧?可别说你是我杜霄云的亲哥啊,太丢人了!” 杜笙微微看她一眼,绕过她慢慢往里头走去。他毕竟重伤在身,身体还很虚。 庆之见他朝囹之走来,便让开了。 苏玉衡见状眼睛都直了,跟着走过去,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哥,等着看她哥说什么话呢。 囹之已经知道杜笙在看他,低着头局促不安。 这时,一贯在萧翎身边学会审时度势看脸色的庆之,很无奈地瞅了一眼苏玉衡,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却目不转睛盯着杜笙和囹之的杨清远。 他有些无语道:“郡主,杨兄弟,咱仨可以出去吗?” 不要在这碍眼行吗? ------------ 第二百一十章 撞破好事 苏玉衡并没有听庆之说走就走,她环手于胸边往门口后退,边盯着她哥,眨眨眼低声跟庆之道:“我就是很想知道我大哥哥会说出什么样好听的话来,我也想看看囹之是什么反应,他们两个我都太熟悉了,实在是很难想象他们在一起,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苏玉衡很严肃地看着庆之,而杨清远也十分赞同地点点头,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也有点难以接受。 庆之抿了抿嘴唇,泪流满面,他终于明白他家公子为何爱得这么辛苦了,霄云郡主的脑子…怎么说呢?明明那么聪明的人物,为什么在感情上总能少根筋呢?这个时候大家该回避,让他们俩好好谈谈才是正道啊,两个人脑子里纠结于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是闹哪样呢? 不过有其主必有其仆,庆之皮笑肉不笑道:“如果郡主想知道杜公子说情话的水准的话,我敢保证他比不上我们家七公子….” “…….”苏玉衡闻言面色僵了僵,然后绷着脸灰溜溜地消失了。 这法子真好! 庆之忍不住轻轻一笑,可笑到半路,立即收敛神色,严肃地大步走了出去。 他这么欺负苏玉衡,他家公子回来了会不会收拾他? 杨清远最终还是瞥了囹之和杜笙一眼,跟着出去了。 等到他们三人消失,囹之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依旧不敢抬头,她感受到杜笙一道清冽的目光落在自己侧脸上,有些烫。 她朝杜笙福了福身,低着头,她看到了他脚上那双布鞋,发旧有些脏污还破了个洞,显然还是在天牢穿得那双,她忽然就觉得十分刺眼,急得恨不得立即给他做一双。 这么一想,她的手放了下来,拽着自己的衣角,十分心疼又焦急。 整个茶馆面西而开,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开的缝隙洒了进来,正好照射到囹之的侧脸上,这一瞬杜笙觉得她的脸上是那么温和有光彩。 她没有妹妹长相那么惊艳,普普通通,算是清秀,一双眼睛不太大却很巧致,跟一颗黑珍珠一样,眼神有些不安。 以前他自然没太注意囹之,因为她只是妹妹的贴身丫头,但他知道囹之办事十分牢靠妥帖,武艺更是十分出色,妹妹以前所有事都由她打点得妥妥帖帖。 而这三年,她潜入狱中照顾他,最开始那些日子,他几乎见到她就赶她走,他怕她落入朝廷手中,可她倔强地死活不肯离开,还在天牢里谋了一份差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个姑娘家整天扮男人,吃的用的都十分粗糙。 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知道劝了没用,后来不再劝了。二人便达成了某种默契,甚至心心相惜。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活着出天牢,故而也从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机会站在这面对这个问题。 “你真的愿意跟着我?”杜笙顺从内心脱口而出。 几乎已经站得脚底发麻的囹之听到这句话后,猛地抬起头,对上他平和又卷着些许悸动的眼神。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为能当着他的面回答这个问题很欣喜,她使劲点头,眼泪跟着簌簌扑下。 “我想…特别想…”大公子是杜家性子最沉稳的人,知道他不轻易开口说出这样的话,她怕她不够勇敢便会失去机会。 面前一个姑娘这么直白地跟自己表明心意,杜笙露出了很恬静的笑容,他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揽住她将她轻轻抱在怀里,抬眼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微笑。 囹之靠在他怀里那一刻,泪水汹涌而出,她真的好心疼,心疼他受了这么多苦,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身,浑身都在颤抖,“我以后要好好照顾你,让你身子尽快恢复。” 杜笙明白她的心情,手臂抱得紧了些,“好!”他微笑着声音清浅而入心。 苏玉衡出来之后,一个人坐在她和萧翎曾喝酒的阁楼里,学着他的样子烹茶,募然想起第一次在这里,他紧张自己烫了手,第二次在这里,她给他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衣裳,结果他还很开心死活不肯脱下来。 他为了她做了多少事,而她呢? 脑子里还曾做过最坏的打算,要离开他,放弃他。 她含泪望着窗外落日熔金,面庞也被烧得火红火红,眼睛很刺痛,好像看到萧翎骑着战马,衣角翻飞地朝太阳奔去。 她很讨厌现在这样坐在后方跟前线隔得十万八千里的样子,她想上战场,与他一道并肩作战。 这一场战事会持续多久呢?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晚边知道杜笙心意后,苏玉衡很开心,琢磨着等她娘来时,让她娘做主,承认囹之的身份。 次日夜里,韩婉茹借口不舒服早早歇下,苏玉衡留下若雪和若云看守,悄悄带着韩婉茹出了端王府,来到了茶馆。 韩婉茹见到杜笙时,母子二人泣泪相抱,哭了好一会。而她也在这里头一次见到了杨清远和囹之。杨清远她以前见过但不熟悉,因为是老爷子身边的人,可囹之她是十分熟悉的。 杜笙很坦白地告诉韩婉茹,他想娶囹之,韩婉茹觉得他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事,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又何况囹之救了自己儿子的命呢,她望着囹之抱着杜笙,连连点头。 故而杜笙和囹之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韩婉茹还退下自己一个手镯给她,算是认了这个儿媳妇,以前她天天盼着杜笙娶妻,没想到这一下倒是两全了。 等到一屋子人终于团聚,喜极而泣,庆之领着一个带黑斗篷的人进了屋子。 杜笙看到他时,忍不住起身朝他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老师…”他哽咽长拜。 萧衍也红着眼眶狠狠叹了几口气,为他的遭遇而心痛,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师生俩并未多说,很多时候无声胜有声。 苏玉衡朝其他人示意了一下,很快里头就剩了韩婉茹和萧衍。 二人坐在一个案几旁边,萧衍做主位,韩婉茹坐在侧边。 韩婉茹捂着嘴朝萧衍重重施了一个礼,跪拜在他跟前,哭泣道::“太傅…谢谢您救出杜笙….妾身无以回报” 萧衍连忙虚扶了一把,劝道:“夫人切莫如此,一来救杜笙本来是我们的职责,二来,也不是老夫所救。” “啊?那是谁救的?”韩婉茹擦了擦眼泪,惊讶地望着他, 谁有本事把他儿子从刑部天牢救出来,还能让他金蝉脱壳死里逃生? 萧衍摸着胡须笑了笑道:“是我孙儿小七!” 韩婉茹一愣,有些难以置信道:“是您府上那位游山玩水身体还不太好的萧七公子?” “嘿嘿…”萧衍对韩婉茹这个评价实在是有些无奈,他伸手将倒扣的茶杯给翻转过来,还亲自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他微笑着递一杯茶给她。 韩婉茹十分惶恐,“不敢当,怎能让太傅给妾身斟茶!” 萧衍摇摇头,执意递给她,“杜夫人,你先接过这杯茶,我有话要说!” 韩婉茹有些忐忑,听从他吩咐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又放下等着萧衍开口。 萧衍不紧不慢喝了两口茶后,才笑着开口:“夫人,我家小七并非夫人所想那样,不知夫人怎的对他有偏见呢?” 先前萧翎说韩婉茹不喜欢他,萧衍还不相信,他家宝贝孙儿,无论到哪都是最耀眼的人物,即便韩婉茹出身杜府眼界高,可一定会喜欢萧翎的。 韩婉茹提起萧翎,现在还有些不太高兴,“太傅,您和他救出杜笙,妾身万分感激,可一码归一码,七公子行事作风,我不太满意。” 萧衍眉头一挑,问道:“此话怎讲?” 韩婉茹沉了脸色道:“我三番两次看到他私底下来找衡姐儿,找她也就算了,他竟然….”韩婉茹有些说不下去,“他竟然大白天的对她搂搂抱抱,您说这….这成何体统?” “…….”萧衍咳了咳,有些尴尬。 难怪萧翎如此人物不被岳母看好,原来是被岳母撞破了好事呀! ------------ 第二百十一章 说服丈母娘 萧衍苦笑不已,可他一点都不怪萧翎,萧翎与苏玉衡之间的感情太坎坷,这孩子从小眼巴巴看着未婚妻长大,看着她跟别人好差点嫁给别人,结果最后还死了,现在老天开眼让她死而复生,试问谁能克制得了。 要不是萧翎实在是个理性的人,约莫早就娶苏玉衡回家了。 萧翎这一次特地让他报上名姓,主动从军,一方面确实是准备从幕后走向台前,让众人看到他的才华和功绩,为将来夺回皇位铺路。 另一方面,也是想挣得功名,让她风风光光嫁给他。 明白症结所在后,萧衍发现自己完全说服不了韩婉茹,任哪个母亲见到陌生未婚男子这么对自己女儿动手动脚都会疯的,北睿终究是重礼教的国家。 “夫人,十分抱歉,老夫这孙儿,从小父母双亡,便偏宠了些,对他无拘无束,倒让夫人费心了。”萧衍算是道歉的话。 韩婉茹苦笑一声没说话。 “只是,夫人可能对他有些偏见,他若真是个游手好闲之人,他便没有这等本事把杜笙从天牢里救出来,而且是毫无后顾之忧地救出来!现在朝廷都以为他死了,今后杜笙天下之大任自由,可见翎儿思虑十分周密。”萧衍神情严肃道。 这点倒是,韩婉茹连连点头,“还真是多谢他费心。” “呵呵,”萧衍再次捋了捋胡须,笑道:“夫人,老夫明人不说暗话,他费心也是有缘由的。” 韩婉茹眉头一挑,已经暗有猜测。 “他之所以救出杜笙,最重要的原因是想向夫人你表达他的诚意,老夫今夜来见夫人,也是想为孙儿跟你求娶义女苏玉衡!”萧衍眉宇都是坦坦荡荡的笑容。 萧翎救杜笙是为求娶苏玉衡当然只是个说法,他和苏玉衡无论如何都会救杜笙。 萧翎的身份,苏玉衡的身份,这冰山下的一切萧衍都不准备告诉韩婉茹,她是个思维简单的女人,不该她承担的事情便不要给她添加烦恼,哪怕她因此误会什么也不打紧,这都是大家对她的保护。 有些女人天生就是被保护的,韩婉茹便是其一。杜兆明对她是如此,端王对她也是如此,现在她的孩子也都不约而同选择不让她承担更复杂的事。 萧衍刚刚一提萧翎,韩婉茹便有猜测,这让她有些为难。 “太傅,他救下我儿子,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可我却不能拿衡姐儿的婚事来说事,虽然她的婚事我自然要给她操心,可她到底不是我亲生女儿,最终拿主意也得是她父亲。”韩婉茹忧虑道。 她总不能因为感激别人,把自己义女送给人家做媳妇吧。 再说了,她那日只不过是看不惯萧翎对苏玉衡动手动脚,故意给他一点教训罢了,她就算再怎么喜欢苏玉衡,苏玉衡的婚事她还是得问苏亦葆的意思。 “哈哈!”萧衍笑了,“夫人,提亲自然是要去苏家提亲的,只是你以端王妃的身份收她为义女,苏家在这方面的事还是会让你做主。” “翎儿救下杜笙,自然是想给夫人一个见面礼,是他的心意,夫人也不必有任何顾虑,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只要你首肯,我萧家就去苏府提亲!” 萧衍和萧翎之所以这么重视韩婉茹的意见,不为别的,因为她是苏玉衡的亲生母亲,即便现在苏玉衡还没跟她相认,可等心结一解,自然是会相认的。 萧衍今日的目的就是想让韩婉茹真心实意接受萧翎。 “我此来是想要夫人一句话,倘若翎儿能马上封侯,你是否可以打心眼了接受他这个女婿呢?”萧衍含笑问道。 韩婉茹闻言失笑一声,叹了一口气,道:“太傅,先前可能是我对七公子有误解,也曾苛刻了些,太傅您诚心诚意为这事来约谈,可见你们对衡姐儿的看重,也是给我的面子。至于这马上封侯….” 韩婉茹苦笑了一声,“只不过是我那日故意堵他的话罢了,想来七公子应该是极为出色的人物,衡姐儿若真心喜欢他,我定然不会阻拦。” 韩婉茹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对婚事没有意见,可没有意见是一回事,怎么着得让她诚心欢喜这女婿才行哪! “哈哈,夫人说过的话,翎儿一直牢记在心,这一次鲜卑进犯,他便已在兵部备案,前往云州上阵杀敌,没准还真能挣个侯爷回来,让苏姑娘风风光光出嫁呢!”萧衍缓缓笑道。 “啊?”这下韩婉茹真是吓到了,萧翎因为她一句话就上前线了? 他身体不是不好吗?这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岂不是她的罪过? “这….”韩婉茹忽然内疚了。 萧衍见她捉急,哈哈大笑:“夫人别担心,自然是有那句话的原因在里边,可翎儿也是真心想保境安民的!” 韩婉茹闻言朝萧衍一拜,“如此是我先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哎哟,夫人切莫这么说!”萧衍虚扶了一把,嘴角却抑制不住笑容。 他可不希望别人误解他的宝贝孙儿,即便不是亲孙子,可比亲孙子还亲呢! 他是穆仁皇帝的老师,跟穆仁皇帝不是父子胜似父子,他对萧翎还有什么说的。 这么一来,这丈母娘与女婿之间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 —— 接下来两日苏玉衡都在密切关注着徐家和梁家的动态。 当知道徐家与端王府联姻后,隐隐觉得不对劲。 “福永郡王是端王的嫡子,徐晓妆在京城已名声败坏,端王让自己儿子娶她,一定有不得了的理由。”苏玉衡分析道, 她站在茶馆的窗户口负手而立望着外头暮霭沉沉道。 一旁还坐着庆之和杨清远。 庆之点点头,“看来徐茂杰早有防备,想利用端王来保住自己!” “是啊,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端王不顾王府名声,跟自己哥哥争锋相对来保徐家呢?”苏玉衡觉得里头一定有很深的牵扯。 庆之沉吟道:“这些年公子没少让我们暗中观察京城权贵动静,可并没有关注到端王与徐茂杰勾结什么事。” “嗯,这样吧。”苏玉衡扭头过来看着杨清远,“清远,你今晚引开陆少安的人,我去会一会梁睿。” “好!” 旋即深夜,二人便齐齐往梁家进发,杨清远闹出点动静引着陆少安的高手走后,苏玉衡悄悄潜入了梁睿的书房。 这几日梁睿都寝食不安,即便赏花宴后,朝中没有掀出什么风浪,可他还是担忧自己身份暴露。夜里长长一个人在书房思考对策。 而今夜,当他在案桌前踱来踱去时,忽然身后刮来一阵阴风,他吓得倏忽扭头,额头都渗出豆大的泪珠。 等到他四下一望时,才发现一个纤瘦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梁睿!”苏玉衡一袭黑衣,带了个人皮面具,如鬼魅般出现在梁睿跟前。 梁睿看到她那一刻,几乎已经猜到她的身份,朝中还没对他下手,那么来人只可能是十三骑。 “终于等到你了!”梁睿忽然恍惚一笑。 “哦?”苏玉衡唇角勾了勾,“你一直在等我?” “是,”梁睿点点头,四十五岁的面容上挂着暮年的沧桑,他沉沉吁了一口气,方便一背负了许多年的包袱终于卸掉了般。 “新朝建立后,我便决定安心做一个臣子,不想再光复穆家江山,皇帝谁做都一样,哪管是穆家还是褚家呢,只要我在褚家江山里也能有一席之地,活得好好的,不也挺好的吗?”梁睿苦笑几声。 “直到杜家出事,我就担心十三骑的身份被揭露,有人会要索要我的命!”梁睿神情似十分疲惫。 苏玉衡冷冷一笑,“不要以贪图安乐的说辞来掩盖你的懦弱,看来你从来都只是个因势利导只求自身虚荣之辈,并非真正有抱负之人,你成为十三骑也只不过是贪图荣华而已。” 梁睿不置可否,“是,姑娘,当年杜兆明想让我协助杜家控制边境,以抵制褚孝仁时,我拒绝了,因为杜家有野心!”他忽然眉宇森严地盯着苏玉衡。 “什么野心?”即便苏玉衡听到这话万分愤怒,可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杜家为了这片江山鞠躬尽瘁,梁睿竟然说杜家有野心?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睿淡淡道:“我不知道杜家目的何在,可杜家一直试图控制四境,鲜卑也好,川蜀也罢,当年未封国公府之前,我便镇守在寿春一带,他曾有意试探我,我想他之所以弄个赏花宴,就是想找到其他十三骑,帮助他一道将北睿四境都控制下来。” “我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因为这太疯狂了,我想徐茂杰应该也在犹豫这件事。”梁睿回想起当年的一切依旧眉头紧锁,苦苦不得其解。 “我一直想不明白,小太子已经死了,杜家这么疯狂的原因何在?难不成想取而自立?可看着也不像!”梁睿沉吟道。 苏玉衡心下骇浪翻滚,现在看来,爷爷早知道萧翎的存在,难不成这一切都是萧翎和爷爷的主意?萧翎想控制边境,这样一来,褚孝仁便是困兽犹斗。如果掌控北睿军事命脉的人都是萧翎的人,将来他要复国便轻而易举,而且可以尽可能地减少朝廷震荡,收服人心。 不得不说,萧翎真是个奇才,在这种谋略布局上,他永远站在制高点,想到了很多年后种种的可能而未雨绸缪。 难怪现在他全力协助秦家控制北境! 只是….杜家覆灭,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计划失败呢? 还是他和爷爷还有别的布局? 不过苏玉衡没有细想,她忽然问梁睿道:“当年泄露杜家与十三骑有关的人是你吗?” 熟知这个时候,梁睿眸光倏忽一沉,定定看着她道:“是端王!” ------------ 第二百十二章 收网 苏玉衡悚然一惊,显然没想到是端王?怎么会是端王呢? 端王难道打着她娘亲的主意来谋害杜家吗? 端王怎么会知道杜家与十三骑有关呢? 梁睿自然看出了苏玉衡的疑惑,便解释道:“当年杜家出事后,我担心自己暴露,便暗地里查是什么人泄露的消息,查到了端王。” 苏玉衡目光十分阴冷,抿着唇没吭声。 “端王与褚孝仁再不合,打断骨头连着筋,杜家功高震主后,他肯定会协助褚孝仁守住江山,这是他对付杜家的主要原因,其二,他不是一直喜欢韩婉茹么?利用杜笙得到韩婉茹不是挺好的吗?”梁睿语气十分冰冷。 苏玉衡眼底的寒芒如冰凌,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那端王怎么会知道杜家与十三骑有牵连呢?” “前几日赏花宴后,我便猜测徐茂杰是十三骑,现在徐家不是跟王府联姻了吗?显然二人之间有勾结,如果我没猜测的话,杜家与十三骑有联系这个消息应该是徐茂杰泄露给了端王,只是他自己是十三骑之一,不敢明说罢了。” “徐茂杰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杜家出了事,他身为十三骑不也可能面临危险吗?”苏玉衡语气有点急促, 熟知梁睿冷笑着,顿了顿道:“如果徐茂杰早就背叛了呢?” 苏玉衡神色一变,心下骇然,早就背叛了?在杜家出事之前就背叛了? “再者,徐茂杰是个老狐狸,他左右逢源,善于利用各种手段达到自己目的。我猜给杜家去信的应该是他,他不过是想知道杜家更多军事机密罢了。他坚信杜家不会出卖十三骑,也会焚毁那封信,他怕什么?”梁睿冷笑道。 苏玉衡闭了闭眼,徐茂杰还真是太狡猾了,两面三刀。 “那你呢?”她幽幽抬眉,一道寒光射向梁睿。 梁睿目光一怔,似早就有主意般,突然间跪到了苏玉衡面前, “姑娘,我向天发誓,我梁睿虽然不奉召十三骑,可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十三骑的事。只是….”他忽然眼眶一酸,掉下了一滴内疚的泪水。 “只是我终于对不住穆仁陛下…他.”梁睿不知为何一提起萧翎的父皇,他情绪突然失控,悲从中来。 “他是我见过的最英武的主帅,雄才伟略,气贯如虹,他对任何人都赤胆真诚,豪气万丈,没有谁见到他不被他所折服。他是最受人敬仰和爱戴的君主!” “我….终究对不住陛下的信任….”说着他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苏玉衡淡淡看着他,脑子里不禁想起了萧翎,她曾听过许许多多关于穆仁皇帝的传说,可萧翎跟他爹爹性格很不一样,穆仁皇帝是这个苍穹中最勇猛的雄鹰,而萧翎则是一个沉稳豁达的隐逸之士。 些许是受了前朝皇太子身份所限,他把所有锋芒都收敛了,不过她觉得他骨子里应该是很像他父皇的。 苏玉衡恍惚这一瞬,梁睿突然抬眉眼睛如擦亮了般,很郑重地望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苏玉衡: “姑娘,这是我的鸡佩!” 苏玉衡神情一震,立马接了过来。 梁睿拂了一把眼泪,激昂道:“我死不足惜,我会自杀谢罪以报穆仁陛下在天之灵!只是求姑娘给我梁家留下一条血脉!”说着哽咽地拜了下去。 苏玉衡捏着那玉佩,望了望上梁,沉沉叹了一口气,梁睿虽然有纵容子嗣横行霸道,袒护军将贪污亵渎之罪,可还真不算大奸大恶之人。他不为十三骑效力,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好吧,我答应你,你死后,我不会针对梁家!”苏玉衡说完这句话再也没看他,而是闪身出去,消失在夜色当中。 梁睿当晚交待了亲信故将一番后,便自刎书房。 次日一早,陆少安等人才知道这个消息,他们更加确信是暗骑在背后杀人,故而进一步加强了对徐家的防控。 只是陆少安等人终究没有找到可以治罪梁家的确切证据,梁睿一死,斩断了梁家与十三骑的联系,梁家也只能说是没落,阖府子弟都保住了性命。 梁睿的死给徐茂杰当头一棒,他慌了,完全慌了,他的身份一定泄露了。 该怎么办?皇帝是不是派人监视了他?是不是下一个就是他? 当夜,惶恐不安的徐茂杰想尽办法,潜出徐府来到了端王府。 端王看到他时,气得直跺脚。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出来?”端王愤愤地瞪眼。 “王爷,我徐茂杰这条命都给王爷您,我徐府众将都听从王爷您调遣!”徐茂杰忽然没头没脑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端王神色一变,狠狠瞪着他, 徐茂杰幽幽一笑,扯着唇角道:“王爷,褚孝仁之所以坐上女婿的江山,有一大半功劳是您的,您难道甘于俯首称臣吗?” 端王眉心一颤,一股骇浪袭遍全身,抬脚朝着徐茂杰踹去,低喝道:“徐茂杰,你别看自身不保,现在挑唆本王造反!” 徐茂杰捂着被他踹了一脚的肚子,忍痛眯着眼道:“王爷这二十多年难道没有暗暗愤恨的时候?” “你给我闭嘴!”端王劈头喝道。 徐茂杰抽搐着脸庞没有再做声,而端王也叉着腰阴狠狠地望着窗外的夜色。 二人就这样僵持住了,书房里有点窒息感,只听见二人喘气的声音。 过了一会端王平复了下心情道:“你别狗急跳墙,你跟杜家情况不一样,我明日进宫跟他求情,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徐茂杰问, “供出十三骑的详情!”端王认真看着他。 徐茂杰闻言踉跄一步,心下震动。 —— 徐茂杰进入端王府时,苏玉衡、杨清远和庆之坐在端王府后山那角亭之上,冷冷看着远处端王书房的方向。 “清远,让陆少安的人发现徐茂杰的踪迹了吗?”苏玉衡问道。 “是,陆少安的人跟随到了端王府外头!” “好,庆之,你将咱们准备的那些线索泄露给陆少安,让他知道徐茂杰和端王在密谋篡位!” “我现在就去办。” 苏玉衡扯了扯唇角,周身萦绕一股冷冽的气息,他们兄弟俩不是合伙害了杜家吗?现在她倒要看看褚孝仁和端王之间兄弟关系有多坚韧! “清远,咱们去会一会徐茂杰!” “是!” —— 半夜子时,陆少安收到了密报,他仔细分析一番,猜测徐茂杰怕自己走杜家的老路,便狗急跳墙,新下手为强,于是他连夜进宫将最近的情况悉数汇报褚孝仁,褚孝仁阴沉着一张脸,露出了鹰隼般狠辣的毒光,让陆少安连夜拿下徐家。 黎明之前,徐茂杰回到徐府后,在自己书房里屏风的阴影处看到了两个人。 这两个黑影如鬼魅,无声无息,让他胆寒。 “你们是谁…”徐茂杰心生一股恐惧,“十三骑吗?” 带上人皮面具的苏玉衡淡淡一笑:“是,徐茂杰,把玉佩还给我!” 徐茂杰站在屏风外,一步一步后退,撞到了书案,“玉佩可以给你,只是…你们能保住我的性命和全家的性命吗?”他声音还在发抖。 “这要看你提供什么信息了?”苏玉衡意态悠闲道, 她今日来就是想知道他和端王之间有什么勾结。 熟料徐茂杰闻言露出了死灰的神情,他不能说,他一旦说了,十三骑不但会杀了他,阖府还会血流成河。 “真的不说?”苏玉衡看出了他的犹豫, “再不说,可就迟了”苏玉衡挑眉忘了一眼窗外, 徐茂杰心下一凛,听到了府外轰隆隆的声音。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陆少安来了,你还有一盏茶的机会!”苏玉衡冷冷一笑。 徐茂杰那一瞬瘫软了下去,颓然坐在地上,狠狠地甩着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低着头从怀中拿出自己的狗佩,恍惚看着苏玉衡道:“姑娘,玉佩给你,能否请姑娘留我儿子一条性命!” “告诉我,你跟端王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苏玉衡逼视他,不放过他脸色一丝一毫的表情。 徐茂杰缓缓摇头,苦笑着,旋即笑声越来越大,痛苦而狰狞。 他要说了真相,十三骑不会放过他全家,相反,他不说的话,他的家眷入狱后,些许还有存活的机会,毕竟徐家不像杜家功高震主。 随后他把玉佩丢给苏玉衡,苏玉衡伸手接过,拧眉看着他。 最后,徐茂杰几乎是哭着哀求道:“姑娘,看在我也是十三骑的份上,保我徐家一条血脉吧!” 他不给苏玉衡任何机会,怕她再逼问什么,说完这句话,他突然短刀一横,脖间鲜血喷涌而出,眼珠瞪得大大的,突然脑子一歪,死状十分惨烈。 苏玉衡和杨清远都惊呆了! 他宁愿死也不肯说出与端王之间的事?看来他真的早就背叛了十三骑。 只是二人并没有停留,因为官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二人闪出书房,准备从后院逃出去,临走前苏玉衡犹豫了下,还是让杨清远把熟睡中徐茂杰的长孙给抱走了! 陆少安随意捏造了一个谋反罪名,将徐茂杰阖府拿下入狱,只是让他十分恼恨的是,徐茂杰畏罪自杀。 陆少安和左辞对梁家和徐家的围捕行动,完全失败。最终二人什么信息都没得到,而是毁了北睿两个柱石,帮十三骑清除了反叛之徒!二人此时心里要多愤懑有多愤懑。 端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端正衣冠迈出书房准备进宫时,听到了密探汇报徐府全家落罪的消息,这一刻他腿忽然软了一下,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这一定是十三骑的诡计,挑唆了他和褚孝仁的关系,明知道他和徐家已联姻,却以如此雷厉风行的速度拿下徐茂杰,只能说褚孝仁不给他机会,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十三骑真的回来了! 当年的事恐怕再也瞒不住了! 褚家江山危矣! ------------ 第二百十三章 她其实就是霄云… (二合一) 些许是顾忌北境那无止无休的战事,庆和二十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常晚,第一场雪下来那天,正是腊月初八。两个月过去了,两大柱石同时陨落,举国震惊。 褚孝仁以雷霆手段处置了这件事,他让二皇子信王收编梁睿的部队,驻守寿春,五皇子汉王重整徐家兵驻守徐州。如此一来,褚孝仁趁着这个机会,反而巩固了自己对边境的掌控能力。 梁家众人回到老家钦州,而徐府男丁死了的死,发的发配边疆,女眷悉数没入宫中为奴。 秦国公府一直在全力对付鲜卑的恶战,倒是高家不声不响,也无任何举动,高翔近日养尊处优,减少了外出结交,专职训练将士。 端王自那日事后,称病不朝,闭门不出。褚孝仁倒也没有找他麻烦,两兄弟似乎都保持了沉默,这种沉默使那条鸿沟越老越深。福永郡王因徐家出事不用再娶徐晓妆倒是很欢喜,也不管端王的嘱咐,自己该在外面怎么玩继续怎么玩。福康呢,在韩彦筠大婚后一直闷闷不乐。 现在整个端王府心情最好的居然是韩婉茹。 前些日子,她暗地里为杜笙和囹之主持了婚事,算是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娶妻了。杜笙如今和囹之在京城买下一个小院子,苏玉衡不让他过问任何事,只专心调养身子。杜笙闲来便依旧翻看些兵书,而囹之则全心全意照顾他,二人算是过上了十分舒适惬意的生活。 高洋曾摆脱嫂子去端王府求亲,可这一回却得到了韩婉茹明确的答复,只说苏玉衡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高洋失魂落魄,最后高翔主动上书,让高洋去襄阳镇守,算是历练,皇帝答应了。 临走前那一日夜,高洋在苏府外站了很久,可还是没有去找她,只是静静地站在贴近三房的小巷子里,吹了一首笛曲。苏玉衡在里头听到了,她知道自己不该给高洋任何机会,她要做的就是以冷漠让他死心。 次日高洋离京时,许多人相送,只可惜他一再回头,还是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儿。碧莹渐渐对高洋用情至深,即便高洋不乐意,她还是跟着他一道去了襄阳。 为十三骑忙着的这半年,苏府却是办了两件喜事。 苏玉衡的三姐苏玉燕已经出嫁,而四姐苏玉锦也定下年底出嫁,在南苏大姑姑和文家姑父的建议下,让她嫁给宁王为小妾。 文司马是宁王府的司马,本来宁王小妾这样的身份都轮不到苏家,可这半年因苏玉衡的缘故,许多权贵之家对南苏家另眼相待,可谓是水涨船高,再加之文司马极力促成,才成就了这段缘分。 可没把卢氏给高兴坏去,就是大夫人贺氏也喜得不得了,即便是做妾,可对方是宁王啊,当朝最受宠的皇子,齐王被处死后,宁王似乎已隐隐有太子之望,先不说将来苏玉锦没准能入宫为妃,就是在眼前,宁王一直没有娶正妃,屋子里只有两个侍妾,她嫁过去,完全是王府后院的第一个主子。 这等荣光是南苏做梦都想不到的。以至于整个南苏,到处可以听到苏玉锦的欢笑声。她总觉得自己将来是会入宫做贵妃的,要是早早生下个一儿半女,那还得了。以至于她有事没事就来三房找苏玉衡,在她面前炫耀。无知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有机会入宁王府,大半是苏玉衡的缘故。苏玉衡连抬眼看她的兴趣都没有。 腊八节是年前一个重要的节日,压根不需要苏玉衡操心,陈妈妈和瞿妈妈早就操持得好好的。苏玉衡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檐下,望着漫天飘舞的雪花发呆。 她身上裹着一件貂绒披风,领口都是毛茸茸的,十分温暖而舒适,她双手紧紧捂着那领口,一张俏脸埋在绒绒的花球里哭泣。 这还是萧翎在北地打猎时,给弄得一件貂皮,特地吩咐人给她制成了衣衫捎给她的。 她满脸泪水,无声地抽泣,感受那貂绒披风里萧翎的气息,庆之告诉她,那披风的熏香还是公子亲自熏的丁香,代表思恋。 自此她穿着那披风日夜不离。她太想他了,他在那样的条件下,竟然还惦记着给她做衣衫,她好想冲他面前,把他狠狠捶一顿,告诉他不要这样操心,只要他好好的,她就开心。 这两个多月与萧翎的分离,让她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好多次夜里她想他担心他都不知不觉哭了。她从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可以让自己全身抽搐。前阵子还信誓旦旦想将来可以离开他,为他守护江山就好。 现在想他就想成这样,将来看着他跟别人成亲生子,她试问自己受得了吗? 每一次夜里做恶梦后,第二日醒来她总要去问杨清远是否收到前线的消息,结果第二日飞鸽传书过来,她知道萧翎又参加了一场恶战。再后来只要她只做噩梦,她就知道他应该在战场。 她好恨这种千里之外的思而不得见的感觉,前世从来没有过,这样牵肠挂肚萧翎是第一个。 此刻,雪花飘打在她脸上,越冷心越好受,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京城有萧老爷子坐镇,也有庆之稳着局面,她想去看他,想跟他并肩作战。可无论她怎么说,萧衍就是不肯答应她北上。 与鲜卑的战事已经进行了三个月,因萧翎亲自坐镇,整个战争的节奏都掌握在他手中,名义上是副帅实际上是整个战争主帅的秦少游,对萧翎言听计从。萧翎的风格与以前的杜家和现在的秦家迥然不同,他犹如一股绵密的风,将对方压制得透不过气来,可对方一旦使出力气反攻时,又像是打在棉花上。 慕容钺和慕容玦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他们俩兄弟已经察觉出北睿军方有高人坐镇,只是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管这个人是谁,都让他们如临大敌,有种冰冷的恐惧感。 腊月二十三那日,萧家接了萧宸回家过小年,韩彦筠自然陪同,萧宸还特地着人把苏玉衡给请过去,故而她在这一日来到了萧家做客。 她这两个月没少暗地里往萧家跑,萧翎不在,萧衍大多时候就待在萧翎的书房,以收集和整理各路消息。苏玉衡一旦想知道最确切的消息她就会去萧家。然后听着老狐狸萧衍跟她讲萧翎小时候各种趣事。 渐渐她很喜欢这样的相处,隔两日就要来萧家一趟,她想知道萧翎更多的事。 这一日她来到萧家时,她和萧宸以及独孤靖儿三人靠在炕上聊天。 独孤靖儿和萧宸拿着小秀盘在绣花,苏玉衡则抱着膝盖看着她们二人,三人有说有笑。 “姐姐,我听说宁王已经跟陛下求旨,想娶你为王妃!”萧宸忽然提起了这档子事。 独孤靖儿闻言手指的针线一顿,旋即默不作声继续绣。 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已经跟父亲和祖父都说过,她不想嫁宁王,可她也知道萧翎不会娶她,难不成这辈子都不嫁吗? 萧宸看了一眼呆呆坐着的苏玉衡,苏玉衡也抬眼望着她,二人相视一笑,这事苏玉衡还真不好插嘴,因为独孤靖儿喜欢的是萧翎。 萧宸不是没想过让苏玉衡和独孤靖儿同时嫁给她七哥,只是后来她曾试探过萧翎,可萧翎的回答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再者她觉得以苏玉衡的性格,与别人共侍一夫的可能性很小。 这么一来,萧宸觉得自己该劝劝独孤靖儿了,“姐姐,宁王殿下对你真的很好,我觉得也许她是你眼下最好的选择呢!” 熟知独孤靖儿听到这句话,神色突然冷了下来,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连萧宸都劝她嫁给宁王,她一直坚守着心中的一片净空,即便不能跟自己喜欢的男子在一起,可至少她独守自己内心,哪怕独孤终老,似乎也比嫁一个不爱的人,并且成为家庭稳固势力的工具来得好。 她突然放下绣帕,扭头起身下炕准备走。 “独孤姐姐…”萧宸大惊,绝没想到独孤靖儿会翻脸走人。 萧宸一时急火攻心,突然猛地咳了起来,紧接着胸口涌来一阵呕吐之意,趴在炕边难受得不得了。 “宸姐姐…”苏玉衡连忙爬了过来,扶着她,“你怎么了?不舒服是吗?” 走到门口的独孤靖儿听到动静连忙扭头,见状立即跑了过来,扶住她,“宸儿宸儿” 萧宸的丫头连忙去安仁园告诉大夫人给请大夫。 屋子里的丫头一会给她递水递茶的,苏玉衡也暗暗给渡过去一股真气,萧宸才渐渐缓过来,一缓过来她便抱着独孤靖儿的胳膊:“姐姐,你别走,是我不好” 独孤靖儿留下眼泪,摇摇头,“不怪你,是我自己心里难受。” 独孤靖儿这么说时,眼神不由望了苏玉衡一眼,要说她不羡慕苏玉衡是假的,她甚至无数次暗想,要是萧翎喜欢她就好了。 苏玉衡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她在给萧宸把脉,她觉得萧宸的脉象有点不对劲。 “宸姐姐,你月信多久没来了?” 苏玉衡这么问的时候,萧宸和独孤靖儿均是一惊,旋即独孤靖儿望向她腹部,而萧宸则脸色羞红不已。 恰在这时,闻讯赶来的萧大夫人急急忙忙过来,苏玉衡和独孤靖儿见状都起身行礼,结果大夫人一进来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萧宸低着头十分不好意思道:“好像…是晚了些…” 萧大夫人不禁喜极而泣,忍不住抱住了她,“宸儿…我的宝贝女儿,太好了!” 这时跟着萧宸的丫头连忙道:“夫人,小姐,刚刚外院的管事说,姑爷和大公子亲自去请太医了!” 苏玉衡闻言不禁一怔,对啊,表哥也过来的。 过一会好几位夫人都过来看萧宸,苏玉衡则靠在一旁,远远地站着没说话。 她突然不想见韩彦筠,她大哥哥跟囹之成亲那一夜,娘亲还是忍不住悄悄喊来了韩彦筠,韩彦筠知道大哥没有死后,高兴地抱着大哥痛哭,那一夜只有她、娘亲、清远和庆之在,韩彦筠不知为何喝醉了酒。 结果…口中喃喃唤着她的名字。 他的神色很痛苦,似乎恨不得死去。 当时,所有人都怔住了,娘亲呆呆地哭了一晚上,而哥哥也望着她神色复杂。 她以为表哥已经放下了过去,没想到他只是把她埋在了心底,在杜笙面前,才毫无顾忌地释放了出来,大婚他都没喝醉,还看着十分开心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 在遇到萧翎之前,她以为自己爱的是韩彦筠,可直到遇到萧翎之后,才知道她对韩彦筠的感情不是爱情,现在她自然对他更没有别的念头,只是真的很心疼他,表哥是她的亲人,跟大哥哥一样的至亲。 现在萧宸怀了他的孩子,她很为他高兴,更为韩家而高兴,长房终于有后了。 苏玉衡就这样退了出去,她特地挑了一条偏僻点的游廊往安仁园那边走,她可以去找萧老爷子。 只可惜命运弄人,结果在转角处,她居然迎面撞上了韩彦筠。 韩彦筠看到她那一刻,目光明显亮了亮,神色也呆滞了瞬,可很快他又恢复如常,笑得很自然温和。 “苏姑娘,你也过来了?”韩彦筠笑着道, 其实他早就听萧宸说要请她过来,他只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苏玉衡忽然眼眶酸痛,以前她没有察觉,可这一次她用心注意了下,刚刚韩彦筠眼底一闪而逝的哀伤,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突然很难受,他心里爱着以前的她,连带对现在的她也不一样。 她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朝他福了福身,垂着眉道:“你快去看看宸姐姐吧,我刚刚给她把过脉,应该是喜脉。” 她忍不住抬眼看了韩彦筠,发现他并没有很明显的高兴, “哦,是吗?那多谢你了,我这就去!”说着他还是那般温润的笑容,带着太医朝萧宸的院子走去。 苏玉衡闭了闭眼,眼泪滚落了下来,冷风刮过来,她觉得脸痛得很。 韩彦筠与她擦身而过时,心抽的一痛,笑容破碎,满目悲苍。 他明明可以不走这条路,可刚刚进这边院子时,一抬眼就看到了她,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了过来。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控制,告诉自己她不是霄云,可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还是吸引着他。他很努力地去爱萧宸,做一个完美的丈夫,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可他还是不停地告诉自己,他要好好爱萧宸。 太医很快确认萧宸确实怀孕了,萧家阖府欢喜,大夫人还赏了下人不少银子。 午膳时,韩彦筠陪着萧宸在她原先住的院子用膳,而苏玉衡则和独孤靖儿都在安仁园陪着与老爷子、老夫人和萧家众子弟一道用膳。 只是饭吃到一半,庆之忽然神色紧张地走入了用膳的暖阁。 萧衍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不妙,苏玉衡心猛地一跳,瞬间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萧衍和她同时离席,三人一道去了明悟阁。 而其他人则面面相觑,不消说,一定是萧翎出事了。 一家子人完全吃不下饭,独孤靖儿就跟掉了魂一样,痴痴地垂着头。 萧衍三人步入明悟阁书房后,庆之立马跟他们说道:“我北睿原本三路大军齐齐向鲜卑重镇盛乐进发,结果容九的南路大军遇大雪被阻,世子的中军受到慕容钺的猛攻不得不结营扎寨。唯独公子的北路大军孤军深入!” 听到这,苏玉衡心下一沉,跟堵了一块石头般。 “慕容玦切断了公子与中军的联系,甚至且战且退,引诱公子入局,公子与中军已经有三日没有联系,北地狂风大作,将士们不太适应,寸步难行,直到刚刚飞鸽传书,说公子的兵力被慕容玦分隔成两块,而公子只带了七千将士被慕容玦逼上迎凤坡!” 庆之说完,萧衍和苏玉衡有好一会没发出半点声响。 “我现在就去救他!”苏玉衡语气坚定,意志坚如磐石,现在谁都别想阻拦她,“老爷子,京城就交给你,我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苏玉衡竟是半刻不肯耽误,飞身直接从明悟阁上了屋顶朝端王府掠去。 萧衍追出明悟阁望着她矫健的身影,不住摇头称赞,听到萧翎遇险的消息,她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倒沉着镇定,眉宇里都是蓄势勃发的英气和豪情,真不愧是见惯生死的霄云郡主! 一旦面临真正的危险时,她这种大将风范才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苏玉衡跟韩婉茹知会了一声,又去了一趟杜笙那,将她在杜府暗卫和与安家联络的途径都告诉他,算是把京城的人手都交给杜笙,最后她回到苏府,收拾了一下,直接跟苏亦葆说是北境有难,她要上前线支援。 听说女儿要上前线,苏亦葆登时就栽倒了,可苏玉衡没有迟疑,背着包袱出了苏府,骑着安家给准备的赤血宝马,直奔西门。 苏亦葆追出大门时,只看到了苏玉衡绝尘而去的身影,整个苏府以为苏玉衡发了疯。 韩婉茹知道苏玉衡太过紧急,便干脆让人驾着马车去西门外送苏玉衡,只是她终究慢了一步,等到她马车出城时,只远远地看到了她和杨清远飞奔离去的身影。 似两只骄傲的黑鹰朝更深的苍穹掠去! 韩婉茹掀开车帘望着她久久不能回神。 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恰在这时,易容的杜笙走来了她的身边,也望着远处的风尘而发怔。 这是第一次,他身为大哥眼睁睁看着妹妹出征。 “笙儿,你觉不觉得她很像霄云,除了那张脸,简直就跟一个人似的!”韩婉茹觉得自己声音有些不真实。 熟知杜笙转头过来望着马车上的她,神色怔忡道:“娘,她就是霄云….” ------------ 第二百十四章 千里救夫 杜笙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刚好一个人影从马车后边走了过来。 这一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那种孤冷将他周身的空气都给凝住,午后的阳光再温暖,却照得他的脸如白瓷一般阴冷,一袭月白长衫领口绣莲花纹的他就像一个终于见日光的孤魂。 他悄无声息地来,最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身后的苍穹上几只黑鹰嗷鸣,那高昂的音调离他越来越远。 韩婉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端王府的,只知道一下马车,她就跟疯了似的,无论看到谁都说:“我女儿要结婚了!” 整个端王府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端王急得都给找大夫了,可韩婉茹就是疯疯癫癫,又笑又哭,又哭又说,一个人在婉茹阁走来走去,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后来突然想起什么事般,吩咐人把她许久没有拿出来绣的《千里江山图》给拿出来。 “我女儿要出嫁了,我要赶紧绣,绣好给她做嫁妆!” 然后不吃不喝就一个人全心全意投入到那还没绣完的大幅刺绣中。 端王和福康见状心疼不已,权当她还没从杜笙之死的阴影当中走出来。 直到夜里韩婉茹绣的眼睛再也看不清时,方一个人扑在绣架上,压抑地抽泣。 她怕,她慌乱,她不肯认她就是不肯原谅她。 她都知道的,小霄云最骄傲了,她怎么可能接受她这个不贞的母亲。 她又去战场了,这回她能安全地回来吗? 夜里她哭着沉沉睡去,第二日醒来又跟疯了一样,念念叨叨要给她女儿准备嫁妆。 整个端王府几乎被她弄得人心惶惶,渐渐的,坊间传出去端王妃疯了的消息。 比端王妃疯了更让韩家胆战心惊的是,韩彦筠回到韩家时,突然口吐鲜血栽倒在他父亲那间水阁里,韩竹青和韩夫人吓坏了,连忙请了大夫还不敢告诉在萧家修养的萧宸,怕她动胎气。 韩竹青不禁动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韩婉茹和韩彦筠同时出事。 韩彦筠渐渐恢复这几日,苏玉衡终于昼夜奔袭抵达了秦少游中军所在的阊门郡。 了解形势后,才知道萧翎的北军选择了一条险路,秦少游中军走的大路,容九在南边策应,而萧翎走了偏锋。 偏锋最容易出奇制胜,可也最容易出事。慕容玦很聪明,带着鲜卑最精锐的兵力全部压向萧翎的偏锋,就是想置他于死地。 看来慕容玦已经知道萧翎在整个北睿军中的作用。 慕容玦十分清楚,如果不杀了这个萧翎,鲜卑寸步难行。 “现在萧翎那边怎么样了?”苏玉衡站在秦少游中军大帐的地图下,指着萧翎所在的位置问他道。 秦少游锁着眉沉声道:“慕容玦这一次太狡猾了,他这次设局完全针对小七,他佯败,还装得那么像,以至于小七孤军深入。现在的情形是慕容钺死咬着我的中军不放,而慕容玦派了两支偏锋,在我和小七之间昼夜轮流突袭,阻断我们的联系。 现在小七在迎凤坡下与慕容玦斗阵斗法,他完全靠石阵抵挡慕容玦强势进攻,说实在的,换了谁都挡不住数倍于己的兵力,可他偏偏用阵法让鲜卑吃力。只是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听说慕容玦已经火攻迎凤坡,迎凤坡后面是险崖,小七退无可退,性命危在旦夕!” 苏玉衡听着闭了闭泛红的眼,压下心中的担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地图下来回思索破局之策。 “少游,明日你中军跟慕容钺摆阵,先摆下锋矢阵,慕容钺最善骑兵猛攻锋头,这一回你在锋矢头上不要安精锐,最前兵士如常安排,中间藏箭兵,等到慕容钺三轮攻下来后,你再使用箭兵,记住无论如何不能后退,哪怕用人顶上去!”苏玉衡边说边画阵法,这个时候她全身上下笼罩地是一种杀伐果决的主将锋芒。 “好,然后呢?”秦少游来不及惊讶她精通阵法且对慕容钺十分熟悉的事,而且认真听她布局。 “等到慕容钺兵锋正盛时,你后面瞬间变阵鹤翼,这才是你致胜最关键的地方,我要你把最厉害的兵压在两翼上,对慕容钺形成围攻,将他们困的死死的!” “好!”秦少游听得心潮澎湃,没想到苏玉衡有这等本事。 “慕容钺一定会想办法突破你的两翼,最后你准备两只骑兵,一旦慕容钺想突破两翼,立即在外围助攻或围捕,你看着办!”苏玉衡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没问题!”秦少游佩服她的心思缜密。 苏玉衡最后望着他坚定道:“给我五千骑兵精锐,我要去救萧翎!” 秦少游望着她,这道目光里交织着太多太多犹疑猜测和佩服,她太出色了!胆大心细,思虑周全,她是不是杜霄云? 无论他胸口窝着多少骇浪,无论眼底情绪多么激动,最后只汇一个字:“好!” —— 谁都没想到,当北睿境内百姓喜气洋洋庆贺除夕时,北睿那些守护万家灯火的将士们以生命为刃,插入敌人深处。 苏玉衡带着五千骑兵朝萧翎所在的迎凤坡奔袭,许多年未上战场,当知道慕容玦要一心置她心爱男子于死地时,那一股愤怒在胸中形成一个漩涡,卷起多年蓄发的豪情,直入万丈云霄。 她兵峰所及之处,几乎寸草不生,她一个人冲在最前头,迎着最凛冽的寒风,朝慕容玦那两支偏锋杀去。她不知道迂回为何物,她不知道退让为何物,她只知道,真正有血性的英豪最喜欢的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对阵。 当慕容玦和萧翎这两个当世心思最为诡异的权谋之士斗智斗勇时,压根不知道有一个气势凌凌的人儿带着锐不可当的光芒如锋刃般插入二人对阵的缝隙。 终于,在第一日,她冲破了慕容玦围堵的第一道屏障,那一日深夜,她与还剩的四千将士藏在一个山林子里休息。 “小姐,刚刚前线得报,慕容玦在迎凤坡西边下的空地上与七公子斗阵,而同时派人从东边那比较陡峭的山坡杀上去,试图两边包抄围攻公子。公子几千兵力都压在西边,他兵力有限,恐怕压根分不出人手去西边阻挡慕容玦的偷袭!”杨清远将收集到的信息汇报给苏玉衡。 苏玉衡带着他来只有一个任务,她只要他弄到最新最可靠的军情便可! 苏玉衡没有慌乱,只是望着迎凤坡的方向点点头,“咱们前面还有几个屏障?” “两道!慕容玦已经知道咱们来营救公子,又加了一道,而且他怕我们两兵汇合,攻击更猛了!”杨清远担忧道。 不得不说,慕容玦这一次是下血本,几乎是不杀死萧翎誓不罢休。 “根据站前辎重粮食推断,公子迎凤坡上的军粮只剩一天了!” “好,明日一定要跟他汇合!” 苏玉衡没多说,自己裹着萧翎给制的披风靠在树枝上休息,一旦上了战场,霄云郡主就是最干脆最锐利的一个人,她永远用行动彰显她的风范。 全军只睡了四个时辰,一睁眼苏玉衡再一次带兵猛攻过去。 她不是不会用计,在这支精锐的偏锋面前,只有比他们更凶猛直接杀了对方才有机会冲上去。周旋只会浪费时间,只会给对方更多的机会。 等到苏玉衡杀红了眼,全军只剩两千人时,她终于冲破了慕容玦设置的两道防线,杀了鲜卑七千精锐。 这一次鲜卑这七千将士死而不悔,因为他们死在了让四国闻之丧胆的双枪莲花之下! 远远的,苏玉衡看到了慕容玦重兵偷袭萧翎的军阵,那是个很庞大没有任何退路的军阵。 萧翎杀了一批又一批,慕容玦是不杀萧翎誓不罢休。 她什么都没看到,看到的只是浓浓滚烟,听得到的只是风声鹤唳。 她躲在一条山沟里望着远处战火纷飞发愁。 怎么办?她只剩两千兵力,萧翎撑了这么多天,哪怕一点点咬住,现在手里最多不过四千。而据杨清远的勘探,慕容玦至少有一万兵力,他把鲜卑的精锐都压在这里。 也就是说,她跟萧翎之间隔着一万人! 突然,苏玉衡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 “不好,清远,这个阵法不像慕容玦所布!”等到烟雾散尽后,她看出了这个阵法的不同,看着像慕容玦的阵法,可却又没有那般精妙,她跟慕容玦交手这么多年,再熟悉不过了。 杨清远闻言心下一沉,“这么说,慕容玦并不在这里,他很可能亲自带兵从东坡杀上去了!” 苏玉衡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冷冷盯着那边,默不作声。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如果让慕容玦上了迎凤坡,两相夹攻,萧翎必死无疑! 但…这同时也是个机会! 如果摆阵的不是慕容玦,那么萧翎和她同时夹攻,对方也会败下阵来,所以说,现在拼的就是时间,拼的就是速度! “众将听令!”苏玉衡突然扬起长矛尖喝一声! “在!”所有人齐齐响应! “摆锋矢阵,冲向敌军后侧!” “是!” 苏玉衡上马率先如离箭般飞奔而去,所有将士跟着那举着长矛背着双枪莲花的肆意身影奔驰! 她是草原上最莹亮的明月! 她是战场上最耀眼的太阳! 如果说在最先秦少游派他们这些精锐跟着一个小姑娘上阵,他们觉得很耻辱的话,此刻他们已经完全折服乃至臣服,苏玉衡在这两日的惊艳表现,那势不可挡的锐气,完全胜过任何人,当他们跟着那银色蛟龙双钱莲花奋勇向前时,所有人觉得他们跟着的是霄云郡主! 这一刻除了视死如归,除了杀破重围,他们再无别的念头! 这是打得最痛快的一次! 千里奔袭,风雨无阻,兵锋所向,血流成河! 北睿将士两相夹攻,马蹄踏下,鲜卑一万兵士零落成泥,死伤殆尽! 然而苏玉衡一马当先冲破鲜卑阵围,她不管身后两边将士生死搏斗,她一个人穿着那件貂皮披风,驾着那匹汗血宝马朝小坡上那片原野奔去! 远远的,她已经看到了那面展在半山腰上迎风飘展的展旗,一个大大的篆体“萧”字,撞入眼帘! 太好了!他还在!只要展旗还在,人便在! 这是战场的规矩,人亡旗亡!旗在人在! 萧翎哥哥! 淳风哥哥! 我不管那什么深深宫墙,我不管那什么尔虞我斗,我不管那朝廷风云多诡异! 只要有你,便是晴天! 只要是你在的地方,便是我杜霄云的万里晴空! ------------ 第二百十五章 心密无间 萧翎就站在那野菜没了靴面的原野上望着东边山下那一片鬼火,这里因是迎风的山坡,比别的地方雨水充足,竟然长了一种很奇特的野菜,而这个山坳的原野上就长了这么一片野菜,他就是靠着这些野菜给将士充饥。 突然“驾”的一声,清脆响亮而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冲入他的耳帘,正捏着奇楠陈向珠望着东坡慕容玦方向的萧翎,不由偏头过来,看到一个鲜活的身影骑在一匹赤血宝马上朝他飞奔而来。 她是那么肆意飞扬,朝气蓬勃!她是那么耀眼夺目,英姿飒爽! 萧翎目光怔住了,以至于从不离手的沉香珠突然滑了下去。 他就站在那,静静地望着她,眼中情绪翻腾,她怎么来了?谁让她来的! 不是说好无论前线发生什么,她都不要过来的吗? 不是说她好好地待在京城,等着他回去娶她吗? 这么危险,她怎么一个人骑着马闯了进来! 她什么时候可以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到底跑了多少天?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天气这么恶劣,有没有吃不饱穿不暖…. 他突然眼眶一酸,两滴晶莹的泪珠滚了下来! 苏玉衡马鞭一挥朝他策马奔去,她望见他站在原野中,冷风吹得他的银色披风飘展如旗,即便在这如修罗地狱的杀戮场上,他还是那般清雅隽秀,陌上如玉。 太好了!他没事,他还是那个运筹帷幄一切尽在股掌之中的萧七公子! 苏玉衡勒缰下马后,朝着他跑去! “萧翎哥哥!” 这一次毫不犹豫娇俏含笑地喊出了这么亲昵的称呼! 只是等到她跑到他面前时,发现萧翎红着眼狠狠地盯着她,她霎时止住了脚步,在他五步前站定。 怎么了?他的眼神为什么严肃?还很吓人? 他从来没有这么盯着她过,好像她犯了天大的错般。 苏玉衡咬着下唇,抬着水灵灵的眼睛,委屈地望着他。 这模样完全把萧翎给心疼坏了,他的心啊,被那水溜溜的眼神给狠狠一击,柔成了水。 他仔仔细细上下扫了她一眼,发现她额尖的发丝有些凌乱,那白皙的面容也有些风霜的痕迹,没有以前那么润,还有她的披风上沾了很多鲜血,萧翎身子抽了一下,告诉他,那一滴血是她的? 他目光又痛又恨,即便双手已经在发抖恨不得把她揉入骨髓里,可他还是忍住了。 他少不得还要上战场,他要是不给她一点教训的话,她以后是不是听说他有危险,就长途奔来呢? 苏玉衡见他眼神越来越严厉,鼻子吸了吸,眼珠一转,泪水盈在眼眶就要滑下来。 她十分委屈,她跑到这来以为他会张开怀抱拥抱她,告诉她他还好,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那么担心他,结果他偏偏这样狠狠瞪着她。 刚刚那气势如虹的霄云郡主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猫咪,一个好像被抛弃了小丫头。 “萧翎哥哥…”她糯糯地唤了一声,往前迈了一小步。 那声音啊,简直快要击溃了萧翎所有理智。 “你怎么来了?”他咬牙道, 苏玉衡眨了眨眼,眼泪滑了下来,嘟着嘴哽咽道:“你受慕容玦围攻,有生命危险,我怎能不来?”说着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不是比别人心狠,她不是不知道惊慌失措,她只是把所有担忧压在心底,告诉自己,懦弱是没有用的,只有实际行动救他才是王道! 这个时候,心防被他一句质问击溃! 她哭得比谁都委屈! “你怎么过来的?”萧翎狠着心,继续质问,他要让她知错,以后再也不胡来。 他什么都可以容忍,绝不容忍她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苏玉衡边哭边把自己这几日的行程支支吾吾跟萧翎说了。 听得萧翎火一下子就窜了出来。 “你就带了五千将士,冲破他三道防线,杀了他七千精锐!你胆子真大啊!”萧翎声音拔得老高,眼睛发红。 鲜卑铁骑天下无敌,一千精锐从实力上可以抵得北睿两千,她用五千杀了对方七千… 萧翎这一刻心揪痛揪痛的! 他再一次落下了泪水,可以想象她在战场上是何等气势凌凌,该吃了多少苦!该多不要命! 她前世就是这样,不要命的冲在最前面。 萧翎缓缓摇着头,沉沉叹了一口气,禁不住眼泪双流。 他那么宠着她,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吃一点苦,到头来她为了他千里奔袭差点丧了命。 苏玉衡见萧翎突然哭得很伤心,连忙冲他跟前,红着眼道:“萧翎哥哥…” 萧翎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他埋在她那毛茸茸的领口处,抑制不住眼泪。 “霄云…我的霄云…我的小丫头….” 他狠狠把她箍在怀里,恨不得将她揉成碎片,换着各种姿势抱她,好像怎么都难以心安。 苏玉衡这回才甜甜的笑了,闭着眼垫着脚靠在他脖颈处,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你有没有受伤…”他声音在她耳边低哑, “没有….”那些小伤不算事。苏玉衡甜甜地回答,说出来时,她自己都很难想象那么温柔那么甜腻。 “你该吃了多少苦啊….”从京城到云州,从云州到阊门郡,从阊门到迎凤坡,她眼圈都黑了…. “你没事就好,这都不重要!”苏玉衡抱着他的腰撒娇道。 熟知萧翎听到这句话把她从怀里拉了出来,低吼了一句:“重要,怎么不重要!” “我来云州三个月,都不如你一日吃的苦,你知道我心有多疼吗?”萧翎一手搂着她的纤腰,一手捧着她的面庞。 “你看我有没有事?我来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所以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担心,你瞧我现在的样子,像有事的吗?”萧翎嗔怒道, 苏玉衡嘟囔着个嘴,“你不是被慕容玦….” 她话还没说完,被萧翎打断道:“这是我的将计就计,这是我的苦肉计!” 他精彩绝伦地使出诡计,瞒天过海,终于勾引得慕容玦上了钩,这一次,他目的只有一个,一定要杀了慕容玦,永绝后患。 他苦苦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诱引慕容玦上钩,没想到把她这个小糊涂虫也给诱来了! 苏玉衡闻言呆住了,小眼神四处溜达了一圈后,问道:“你既然是用了计,怎么都不告诉少游,我找他时,他急得不得了!” 萧翎叹了一口气,把她面庞一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轻声道:“傻瓜,我的对手是慕容玦,他这一次要置我于死地,同样我也要杀了他,如果不瞒着少游,又怎么能骗得过慕容玦呢?” 说着他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哑声道:“傻丫头啊,我跟庆之也交待过,让他不要把前线的事告诉你,我也反复跟你说过,哪知道你这个小糊涂虫居然也上了钩呢?” 萧翎哭笑不得,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他不是有意让她担心的,是他害她受了这么多苦。 “所以我再一次告诉你,你记住,你的萧翎哥哥没有这么容易被打败,你以后再也不要轻信这些战报,战局瞬息万变,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嗯?听话?”他声音极其温柔,目光也如水般倾泻在她脸上,全是柔情蜜意。 苏玉衡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她可不会这么想,她宁愿自己吃点苦来确认他好好的。只是这话她没说,萧翎刚刚生气显然是怪她不顾生命危险跑来战场救他,她这话放在心里,省得他又要教训她。 “那慕容玦呢?”她记得杨清远说慕容玦亲自带兵从东坡冲了上来要杀萧翎的。 萧翎笑着指了指东边一个山坳里,眯着眼说道:“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入他的套,他不知道我已经在暗地里研习了他的阵法,一眼就知道是不是他亲自坐镇,确切地说,我就是引诱他让别人跟我斗阵,而他自己则带着人从较为陡的东坡上来,那里我可是设了一个死局等着他呢!” 苏玉衡闻言眼眸一跳,她探头看去,见东边那个山坳里似乎浓烟滚滚,还有不少明火,看着十分诡异。 “那边是什么阵火?”她问道,隔得远看不太清。 “是桑明先生苦心专研了七年研制出的鬼火阵!慕容玦已经被他困入阵中,要的就是他有来无回!”萧翎冷冷勾了勾唇角, 慕容玦太厉害了,手段狠辣,心思诡异,这一次他苦心孤诣,就是为了以绝后患! 苏玉衡闻言更为诧异了,“桑明?他不是神医吗?他是你的人?”她眼眸唰地一下亮了,望着萧翎。 萧翎刮了刮她的鼻头,宠溺道:“小丫头,我早跟你说过,我有的是人用,不需要你操心!”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打横把苏玉衡给抱了起来,然后转身往后台的营寨里走去。 苏玉衡被吓了一跳,连忙搂住他的脖子,“你….快放我下来,这里有人看着呢?”她窘着脸四下看了一眼,发现除了站在不远处的杨清远,好像其他将士都垂下了目光。 萧翎背对着杨清远,自然没有看到他,而是翘了翘唇角道:“我萧翎身边没有不长眼的人!” 某不长眼的杨清远看着自家小姐跟萧翎撒娇的样子,嘴皮直抽抽。 小姐不是这样的啊,刚刚气势如虹的人去哪了呢,怎么见到萧翎就变了一个人呢? 话说她在他面前怎么就没撒娇过呢!他也是把她当妹妹宠的啊! 杨清远闷闷地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 第二百十六章 我是不是很丑? 苏玉衡被他抱在怀里,压根不敢抬头,就干脆埋在他怀里,靠着他的肩膀,只是想着想着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小声争辩道:“我要是不来,秦少游要对付慕容钺,敢问慕容玦的偏师怎么办?你那三千多兵力怎么抵挡住鲜卑一万兵力?到时候他们悉数冲上来怎么办?” 她不许他磨灭自己的功绩! “傻丫头,你来我自然是万无一失,可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我七千将士无一生还,可换一个慕容玦也值了!”萧翎笑着道,小丫头的心思他一清二楚。 “那你自己呢?你往哪逃?”苏玉衡噘着嘴道。 萧翎下颚靠了靠她的发丝,道:“我身边这么多高手,还怕出不去?再说了,我既然敢布这个局,就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没有七分的把握,我不会动手!” 就是不承认你的功绩,看你以后还瞎跑! 苏玉衡哪里是这么好骗的,“我不管,我来了,你就是大获全胜!”她气呼呼地在他怀里申辩。 萧翎再也抑制不住噗嗤一笑,停住垂眼望着她长长的眼睫道:“好啦,我的小霄云最棒了,只是以后乖乖的听话好吗?” 才不要听话! 苏玉衡暗暗腹诽,却没有吭声,她怕他骂她! 他抱着她踏上木台阶,前面一个黑衣侍卫低着头拉开布帘,让他进去。 等到进了里头,苏玉衡双腿不安分了,扑腾着,“快放我下来!”声音是那么的娇柔。 结果萧翎死活不放手,“该看的都已经看到了,还放下来干嘛?”他翘了翘唇角好笑道。 “……”她埋在他怀里,觉得自己身子有点发软,感觉到他胸膛的热度,她很不好意思。 他的手抱在她腰间,她那里最敏感了,就觉得有股电流滑过全身。 萧翎抱着她没放,是在等着屋子里的人收拾,结果很快就有人给倒了茶水,端来一盆温水放在一旁木架子上,还有人上了一碗粥食。 不消他说,那几人收拾好鱼贯而出,他才抱着苏玉衡坐了过去,他把她放在一个矮塌上,先递给她一杯水,苏玉衡咕咚咕咚喝过之后,他拿着布巾湿了水,亲自给她擦脸。 苏玉衡害羞不已,连忙避开,伸手过去,“给我,我自己来!” 萧翎无视她的话,一手拉住她不安分的手,另一只手开始在她脸上擦拭。 她瞪着她,偏偏他把湿热的布巾盖住她的眼睛,她连忙闭上眼,听到萧翎温柔的声音,“小丫头,你眼睛都肿了黑了,让我给你捂一捂…” 苏玉衡便一动不动,突然她脑子里想起一个问题,一个她活了两世从来没有关注过的问题,她现在模样是不是很丑啊?所以他才一进来给她擦脸! 一想到这苏玉衡十分懊恼,她发誓她此前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容貌,在外头囹之会把她照顾得好好的,在家里娘亲会把她打扮得妥妥帖帖。 这一世,苏家瞿妈妈十分细心,而锦娆更是爱拾掇她,所以她出门也不想这么事。 只是今日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就在乎上了,她现在好想照照铜镜,看看自己是一副什么模样,会不会很丑? 她不想萧翎看到她很丑的一面。 萧翎就这样给她捂着眼,等到她手安分时,他便放开又抱上了她的腰,让她离自己更近。 可是他发现小丫头嘴巴撅起来了,又不高兴了吗? “怎么了?”他醇和的声音带着一种磁性,十分迷人。 苏玉衡犹豫了半天,脱口而出道:“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声音满委屈的样子。 虽然她天天听她娘亲、福康还有萧宸等人夸她好看,可她从来没有听萧翎说过。 萧翎闻言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开了。 小丫头总算开窍了,她可从来没在乎过自己长相和打扮啊。 不知道为何,萧翎觉得心里很受用,特别开心,就跟苏玉衡说了什么不得了的情话似的。 她一定是在乎自己才这么问的! “想听实话吗?”萧翎忽然把冷了的布巾拿下来再一次湿了热水,然后重新给她捂着。 苏玉衡始终闭着眼,小唇瓣已经啧啧了好一会,“你先告诉我假话!” 萧翎唇角一翘,这不是一个意思吗?他才会上当呢! “我就问你想不想听?”萧翎跟她杠上了。 苏玉衡腿搭在坐塌边,双手垂在身子旁边,扣着塌沿,嘴巴翘了一圈后,又缓又重的点了点头。 “亲我一下,我说实话…”萧翎眯着眼好笑道,他发现逗小丫头简直太好玩了,她心思单纯得所有表情都写在脸上。 苏玉衡闻言面部表情一僵,“……” 手也不扣塌沿了,绷了一会,推开他的手臂,气呼呼道:“我自己可以去找镜子!” 萧翎有恃无恐,“我这没铜镜!” “那我去找水盆看!”她撅着嘴巴反驳! “找水干嘛,我就是你的镜子!”萧翎眸光潋滟,笑意如水波一点一滴漾开。 “哼,你不告诉我算了….”苏玉衡愤愤地别过头。 萧翎眼眸眯了眯,有些迷离而温润,他突然从杌子上坐到了坐塌上,靠近了些她,声音沙哑而呢喃, “那我现在告诉你….” 苏玉衡闻言眼眸垂下,眼珠一圈圈打转,双腿又开始在榻前晃,只是晃了不到一下,突然一股清冽的气息扑鼻而来,她不由转头过来,发现萧翎俊逸出尘的面容已近在咫尺。 她眼睫一颤,他的唇已经压了下来。 她脑子里一下子全部空白,只觉得全身的气息都被他吸过去般,心已完全沦陷。 她身子渐渐不支,双手撑在后头,结果萧翎顺势欺上,二人倒在了榻上,他即温柔却又十分强势地掠夺。 他将她整个面庞吻了一遍,呼吸凝重地在他耳边说道:“我的答案现在你知道了吗….” 萧翎以为苏玉衡会害羞得一句话不说,结果萧七公子头一回在苏玉衡这吃瘪。 “我不知道…” 萧翎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今日居然这么胆大,他望着那闭着眼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儿,喉结忽然动了动,他再一次撑在她身边靠了上去,唇瓣压着她的娇软沙哑说道:“你美,美得让我窒息…让我恨不得现在就吃了你….” 听到前半句苏玉衡脸色唰的一下绯红绯红的,结果听到后一句,她吓得连忙身子一滚,滑出他的包围圈,然后靠着那坐塌坐了起来,弱弱地四下扫了一眼道:“有热水吗?我想先沐浴…” 结果她说完这句话,萧翎神色微变, 先沐浴?再给让他吃了她?是这个意思吗? 觉得这话里有点不同的味道,他暧昧地笑了笑。 结果苏玉衡瞅了他一眼,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眼神,瞬间反应过来,一张脸羞得比晚霞还红,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将脸埋在了胳膊肘里。 “那你是哪个意思?”萧翎撑在案几上,闲适地问她, “我…”她恨不得咬舌,她刚刚就是觉得自己奔袭了那么远,身上一定很脏,她不想让萧翎闻道她的汗味,她觉得很丢脸。 她现在终于明白以前娘亲抱着她说:等你将来遇到心爱的男子,你就会在乎他一切的一切,就希望自己出现在他面前时,永远是最好的。 那个时候她信誓旦旦回:如果他只能接受我的美,不能接受我的丑,不接受我的难堪,说明他不是真心爱我啊! 现在想想自己虽然说的没错,可到底还是在乎的,希望自己不被他嫌弃。 萧翎何等聪明之人,她眼神一眨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靠近了她,伸手将窝在塌角的她抱在怀里,连同她的膝盖整个人都圈在他怀里,下颚靠在她的发丝上,眼神微醺而认真: “霄云,我爱你,爱任何时候的你,爱你的一切!” 他醇和的声音十分轻缓,却异常坚定,一字一句砸在她心上,像最美妙的音符,包裹着她,在她心底荡开一片又一片涟漪。 ------------ 第二百十七章 你个小糊涂虫! 萧翎的军营里没有女人,他吩咐两个黑衣侍卫给搬来以木桶热水,放在这大帐里头用屏风隔开的小净房里。 苏玉衡便进去脱了衣衫准备沐浴。她靠在暖和地浴桶里,还忍不住回想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一个人咬着下唇甜甜地笑了很久。 萧翎则出去准备去看看外面的局势,西边山坡底下的战事基本已经结束,最开始被慕容玦割裂开的萧翎后方军队此刻也都追了过来。 萧翎随即让人传令,让将士们都守在山坡底下,截断慕容玦的退路,也以防慕容钺营救。 他再一次站在刚刚原野最边上,望着东边底下的鬼火阵,这时东成走了上来,跟他禀报道:“公子,桑明先生火阵惊人,慕容玦受了重伤,如今他身边还有两个侍卫在拼死搏斗!” 萧翎点点头,神色肃整了些,他看了一眼身边有三个侍卫,吩咐道:“你们三人去给桑明先生助阵,助他拿下慕容玦!” “遵命!”那桑人侍卫手臂一张,朝底下飞去。 “东成你也去,给他掠阵!” “是!” 结果这时东成转身的衣角摩擦到了萧翎的手,萧翎眉心一跳,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苏玉衡好像没有带衣服来! 那她现在还在沐浴呢! 萧翎一着急,吩咐一个侍卫盯着情况有事禀报他,他自己迅速往半山腰上的白色营帐里跑去! 萧翎奔到里头,立马从外账走到里帐,然后吸了一口气站在屏风外轻声问道:“霄云,你洗好了吗?你是不是没有带衣服?” 结果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他不禁心咯噔了一下,“霄云”他有些紧张,她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可里头还是没有动静,这下萧翎心沉了沉,压根顾不得男女之防,抬脚往里头迈进一步,等到他看清里面是什么情形时,他愕然了。 苏玉衡歪着头靠在浴桶里睡着了!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然后低下了头, 这小丫头,该说她什么好? 上一次在他浴桶里睡着,这一次又是这样! 哎,该不会是累坏了吧,这么一想他又心疼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 他再一次抬眼瞅了那小糊涂虫一眼,从他这个视角看过去,只看到她长长的秀发垂在了外面,露出了后边脖颈处一片雪白的肌肤。 该死的,她这是考验他吗?他发誓他刚刚跟她说的话不是开玩笑,他就是恨不得吃了她! 萧翎挪着灌铅的步子,艰难地转身,然后往自己的床榻边寻找衣衫,他胸口就觉得有一股漩涡,窝着气,这个小丫头是存心气死他! 她糊里糊涂跑过来干嘛?完全是折磨他! 他发誓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全身每一个细胞,周身每一股气息都在煎熬。 小丫头那么瘦小给她穿什么衣衫合适呢? 先给她穿一件中衣再说吧,待会让东成飞奔去附近小镇给她弄衣衫,如果她带了包袱的话,让他去秦少游那给她拿。 萧翎觉得自己心里有点乱,抽了一件白色中衣站了起来,然后愤愤地往净房走去。 他拿着衣衫走到她身后,目光落在她黑漆的发顶,可即便他忍住不去看,那雪白的波澜在水下若隐若现还是入了他的余光。 该死的他已经有了反应! 他恶狠狠地咬着牙吞了一口愤气别过脸,他该怎么办? 是叫醒她呢?还是….他看了看一眼那边上干爽的布巾。 叫醒她吧,她实在是太累了,他不忍心,也舍不得。 可不叫醒….萧七公子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犹豫过,算了算了,反正她马上就要嫁给他了,再说了,正好给她一点教训,让她还拼命地往战场上跑! 就这样….清润如谪仙,高雅如明月的萧七公子选择了后者! 等你醒来之后,我看你羞不羞,看你还敢不敢来! 萧翎心里默默地骂着她,可手上的动作十分温柔…… 抱着她的时候,他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她,可还是牙关一滑,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他再一次发誓,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艰难的考验! 萧翎把她收拾好后,放在了床榻上,又给她盖上被子,自己刚刚抱她出浴桶时,衣衫已经湿了,正好洗个冷水澡,他这么想。 等到他收拾好出去时,天色已经晚了下来,东成来报:已生擒慕容玦! 萧翎唇角勾了勾,大大松了一口气,换了一个慕容玦,五千将士死得值! 东成带着三个侍卫将重伤晕倒的慕容玦捆绑起来押下去,萧翎看见桑明有些疲惫地走了上来。萧翎连忙上前朝他长长一拜:“多谢先生助我!” 桑明叉着腰喘着气道:“殿下,您说什么客气话呢?老臣钻研了还这么多年的阵法今日终于得以实战,实属欣慰,不过这位慕容二皇子着实是个天才!” 二人不约而同望向那个被架着远去的身影,各自脸上都有欣赏的神色。 苏玉衡直到第二日清晨来醒来,她揉着眼睛睡得饱饱的,鼓囊着腮帮子十分满足。她爬了起来四处望了一眼,发现自己睡在萧翎的里帐。 哎呀,苏玉衡突然挠了挠后脑勺,她睡了他床榻,他睡哪的? 还有她突然低头瞄到了自己穿着的衣衫,白色洗的很干净,还有一股檀香。 完了! 她猛地拍了一下自己脑袋,这是萧翎的衣衫!他的衣衫是怎么穿在自己身上的? 她使劲回忆,越想心越沉,她昨日好像是沐浴来着呀… 哎哟喂!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她怎么又在他的浴桶里睡着了?她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啊! 那么他是不是已经….她突然抓着自己的领口,恼羞成怒,气得使劲捶着睡塌! 这一捶,可把那个始作俑者给捶来了! 萧翎一袭白袍披了一件皮毛披风,缓步走了进来,然后眨了眨眼,很平静地望着她。 苏玉衡抬着红扑扑的小脸蛋望了他一眼,正对上他波澜不惊的眸子,她瞬间垂了下头,想死的心都有! 她低着头,抬着拇指使劲地刮着自己的额头… 都被他看光了,没脸见人了,要是被她娘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啊! “别刮了,都起了一条红印了”萧翎状似十分平淡地说着, 心里早已经笑开了花, 苏玉衡“…….” 她放过自己额头,抱着膝盖把头偏过去就是不看他,开始扣着睡塌边上的木栏。 “哎,怪谁呢?让你千里迢迢跑来,跑来结果不带衣服,不带衣服还想沐浴,沐浴就算了,还睡着了,你说,以后还敢不敢来?”说着他坐到了榻上,憋着笑认真看着她, 苏玉衡心里郁闷得不得了,就是不说话。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经常在浴桶睡着?”这回萧翎语气严肃了些,他觉得这个习惯不好,他有些担心傻丫头。 “没有,就两次!”她埋在被子里模模糊糊说道, 萧翎挑眉,“哦,你还记得你还有一次啊!” “……” 然后他听到苏玉衡抓狂般地嘶牙声,手紧紧拽着被子,跟个小豹子一样,那模样太可爱了。 “好啦,别这样了,我会负责的….”他故意叹了一口气,很勉强的样子。 苏玉衡闻言抬眼愤愤地瞪着他。 你有本事不负责? 结果萧翎还是叹着气,侧着头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无比郁闷道:“这一场战役下来,我居功至伟,定是要封侯的,你被我看了,摊上个侯爷夫人,运气是极好的,可怜我昨晚受苦受累被人霸占了床榻,还得搭上自己的终身,唉,这就应该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吧….” 苏玉衡鼓着白皙的俏脸蛋,一双眼珠儿瞪得大大的,一副气得不得了却无法辩驳的样子。 后来实在气不过他慵懒的语气,好像自己巴着他不放似的,她跟个发燥的小豹子,恶狠狠瞪着他,“我才不稀罕呢,侯爷夫人算什么,我自己去挣个侯爷当当!” 她气呼呼地伸出爪子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双眼睛水溜溜地盯着他。 萧翎见她弓着身子来抓她,怕她辛苦,干脆坐近了些,还把被子给她捂住,一本正经道:“好啊,你千里奔袭来救为夫,为夫就封你一个侯爷当!” 苏玉衡俏着脑袋问道:“什么侯爷啊?” 萧翎若有所思道:“瞧你三番两次在我浴桶里睡着,就封你一个小糊涂虫侯爷吧!” “我打你!”苏玉衡耳根都红了,扑了过去,去抓他,小粉拳使劲捶着他胸口,萧翎哭笑不得,见她穿得少,干脆把她抱在怀里,用被子捂着她。 “你说你还敢不敢来?” “敢!”她钻进他怀里,使劲挠他,还在发泄着气愤。 萧翎忽然笑了,把不安分地她按在自己怀里,靠着她的发丝,闭上眼,脑子里竟然浮现起昨夜她… 他吞了一下口水,嘶哑地呢喃道:“你回去好不好…”他搂着她手臂更有力,好像在做一个很艰难的选择,确实艰难,怀里抱一团火,结果还不忍推开,却又不得不推开。 苏玉衡一怔,眼珠转了转,没吭声。 “你回去…我等我一回来我就去苏家提亲…”他亲吻着她的发丝,沉沉叹了一口气。 她在这,他没有办法专心对付鲜卑。 她在这,他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 第二百十八章 前所未有的尴尬 苏玉衡自然是不答应的,可她没有开口说话,不然萧翎一定会教训她。 “我可以出去吗?”苏玉衡突然没头没脑道, “我可没衣衫给你穿,如果你不怕丢人,就穿了我的衣衫出去,否则你就待在里头别动!”萧翎没好气道。 苏玉衡又嘟着个嘴吧很委屈地瞄着他,“我去让清远给我拿衣衫!” 萧翎忍不住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头,道:“我已经让东成去了,应该快回来了,你且等等,先吃点东西吧!” “嗯嗯,”苏玉衡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慕容玦呢?” 萧翎神色一凝,回道:“重伤在身,被我关了起来…” 苏玉衡闻言目光一怔,收敛了嬉闹之意,唇角抿得紧紧的,过一会道:“我要见他!” 萧翎沉默地点点头。 他这营寨里都是男子,苏玉衡穿着他的中衣,他不忍让别人看到,亲自给她端来水洗漱,又给她端来一些吃食。苏玉衡没客气,饿的太厉害,咕咚咕咚吃下了。 萧翎看着她的模样发笑,她怎么这么可爱,跟个小馋猫一样。 等到苏玉衡用完膳,东成火速赶回来了。 萧翎让她拿着衣衫去里头换,他自己出来问了东成的情形。 “少游那边怎么样了?” “回公子,世子昨日大胜慕容钺,正乘胜追击,预计中路和南路大军三日内可以拿下盛乐!”东成拱手道, “好!通知下去,我们北路的将士稍稍歇息,后面还有攻城战,养精蓄锐!”萧翎淡淡道, “是!”东成立马又出了大帐。 这时苏玉衡换了一身浅黄色劲衫走了出来,神色如常,已不复刚刚娇羞之态。 “我曾做过几次噩梦梦见你被人追杀,你有上战场吗?”她看着萧翎问道,眸光水润,里头闪着星光。 萧翎含笑摇摇头,“我说了,我上战场这几个月都不如你一日受的苦,我不会上战场,如果沦落到我都要上战场,那真是无人可用了!” 苏玉衡想了想,“你刚来的时候是什么职位,现在居然可以领兵了?” 军中到底有褚孝仁的眼线。 萧翎点点头道:“我来时,三省和兵部看着爷爷的面子,给了一个六品的录事参军,可无奈,本公子天生才华惊人,到哪俊彦如影随从,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打了几个胜战,便有了声望….” 苏玉衡听得噗嗤一笑,越说越没行。萧翎全然是为了逗她,目光灼灼看着她,笑容不减。 只是笑了笑后,苏玉衡目光一凝,“带我去看慕容玦吧!” 萧翎淡淡点了点头,从理性上来说,他是不愿意的,慕容玦对她的心思他清楚,只是他知道不能阻止她。 就这样,萧翎带着她出了大帐,往后边走去,最后停在一个守卫森严的小木屋外。 整个营寨的四周都是枯木或怪石,这个小木屋突兀地建在营寨各个帐篷之间。 萧翎看了一眼门口,说道:“你进去吧!” 苏玉衡没有迟疑,从门口走了进去,正见里头有一个铁牢笼,而两边还站着两个黑衣侍卫,她抬步走了进去,见牢笼里斜靠着一个人,那人头发凌乱,衣衫脏污,唯独那黑色发丝掩盖下露出了若隐若现白皙的面庞。 苏玉衡心忽然抽痛了下,慕容玦一向爱干净,女人都别想靠近他,此刻沦落到这里,不免让人唏嘘。 虽然他确实狠,手段也很残忍,心思诡异,计策层出不穷,可他是个政治家,各自为各自的国家,谁都没有错。萧翎想杀他,他想杀萧翎,都是一样的原因。 就像上次在南郊讲武场她重伤慕容钺一样,她在战场上遇到慕容玦也不会手软,可除却立场,她和他确实是挚友。 看到他几乎吐气多,吸气少,苏玉衡知道他没多长时间了。 一滴眼泪滑了下来,只为送挚友。 “慕容玦…”她有些哽咽唤道, 里头的慕容玦听到这个声音后,身子明显一顿,他稍稍抬眼看过来,却惊讶地发现是苏玉衡。 “霄云….”他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稍稍理了理凌乱的发丝,露出一张鬼魅妖艳而又十分苍白的面容来。 苏玉衡眼泪更是哗啦啦留下来,“是我,对,是我” 慕容玦没有去问她为何变了容貌,只是望着她静静地笑。 脑子里不禁浮现起那些年他与她奔腾草原狩猎,烤肉对月饮酒的日子来。 他确实不喜欢亲近女人,他讨厌那种娇弱无力心思还很多的女人,总觉得是个麻烦,可她不一样,心朗如蓝空,霁月风光,有着男儿一般的豪爽,却也十分单纯可爱。 咋咋呼呼喝着酒,比慕容钺还厉害! 他父皇下令让他们三兄弟打架,谁赢他为谁求娶霄云,他其实是胜券在握的。大哥对霄云更多的是欣赏,三弟对她确实不一样,可更多的是对手之间的心心相惜和痛快淋漓。 可他不一样,他对她是纯粹的感情,如果他慕容玦这辈子一定要娶女人,他只愿意娶她! 大哥和三弟都知道他的心思,所以一定会让着他,只可惜等他下定决心准备求父皇去和亲时,杜家出事了。 他曾无数次想过,如果杜家还在,他愿意保持杜家与鲜卑这样亦敌亦友的关系,小霄云匹马阔刀来鲜卑大都跟他们玩耍的日子太美好了。 只可惜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逝去,且一去不复返… 只可惜,萧翎不是杜兆明,也不是杜笙,他和他之间,谁都容不得对方,萧翎想要保北境安虞,必须杀他,而他要保鲜卑优势,也必须杀了萧翎。 这一次他与北睿对战,明显感觉到风格不一样,与杜兆明和秦世连的风格都不一样,这个人让他觉得很不安,极度危险。知道那个人是萧翎后,他才下定决心要除之而后快。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输了,输的心服口服,只是不甘哪,他一死对鲜卑来说元气大伤。 些许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慕容玦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哀伤神情。 “霄云….对不起,上次利用了你” 他指的是讲武场的事,苏玉衡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虚弱的慕容玦,哭得越发伤心,她使劲摇头,她不怪他。 “你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她抓着铁笼的杆子,睁着泪眼望着他。 慕容玦摇摇头,他这一生没什么遗憾,他尽情展现了自己的锋芒,鲜卑靠他运筹帷幄,雄踞北方这么多年,他算计了太多人,杀了太多人,今日死在萧翎手中,时势使然。 “霄云,我临死之前能见你一面,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如果硬要说遗憾,便是没能娶到你…”慕容玦勉力地笑着。 木屋外的萧翎听到这句话目色一凝。 苏玉衡则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容玦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木雕,他笑着递给苏玉衡,“霄云,这是四年前我给你雕的一个小木人,是你骑马耍双枪莲花的样子,准备送给你,结果后来你出事了…” 苏玉衡接了过来,认真看了一眼,发现还真是栩栩如生,一双豆大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慕容玦望着她笑得很恬静,“答应我,一直带着它好吗…”他从不是矫情的人,可临死之前,老天爷让她出现在这,可不就是为了满足他这个小小的奢望吗? 苏玉衡哭得全身发抖,使劲地点头,将小木雕塞入自己怀里。 “谢谢…”慕容玦说出这两个字后,目光渐渐涣散,眼里最后的影像是苏玉衡哭成泪人儿的样子,镌刻成永恒,满足了,死而无憾…. “慕容玦!”眼看着他那双手垂下去,苏玉衡大吼一声,哭得撕心裂肺。 山坳里回荡的是她悲切的声音,鸟儿被惊起,盘旋一圈,惊鸣而去。 一代英豪陨落,草木含悲,风云变色! 苏玉衡颓然走出来时,眼睛都肿了,她倒在萧翎怀里,犹自伤心,这就是残酷的事实。今日死在这的不是慕容玦便是萧翎。 为了守住各自的家国,他们热血奋战,可也就是英雄的意义所在! 他们征战沙场,不求富贵荣华,只求马革裹尸,千古留名! 她坚信很多年以后,还有人会戏说鲜卑二皇子慕容玦的赫赫功绩! 萧翎抱着她,没有宽慰什么,只是看向东成道:“把慕容玦的尸体送回鲜卑,让他们安葬!”这是给一个对手最大的尊敬! 苏玉衡闻言更为动容,她抱着他的腰身,喃喃说道:“萧翎,答应我,让我随你平一四海,让四境再无战争,百姓安居乐业可好?” “好!”他揽住她,一个字温暖入心。 这才是他穆元沣此生最大的抱负,二十多年布局天下,他为的不仅仅是夺回穆家江山,他为的是四海升平,创万世之基业! 把鲜卑赶去漠北,让他专心南下,是他最关键的一步棋,故而他才会以己为诱,痛杀慕容玦! 苏玉衡短暂的悲伤过后,已完全领悟到萧翎的意图,这等旷世雄伟的谋略,再一次激发了她的热血豪情。 “所以接下来,咱们要兵攻鲜卑皇都是吗?” “对,我要趁此机会乘胜追击,把他们赶去漠北!” “好,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慕容玦一死,褚孝仁会不会顾及秦家功高,而勒令收兵呢!”苏玉衡担忧道,褚孝仁那样怀疑心重心思又狭隘的人一定会这么做。 萧翎眸光一眯,冷冷道:“这才是我要把慕容玦尸体送回去的原因,鲜卑不是南陈和川蜀,那两个国家面对惨败一定会议和,可鲜卑不会,他们只会化悲痛为动力,想方设法为慕容玦复仇!” 苏玉衡闻言点点头,“确实如此!这样一来,褚孝仁想收兵都不成!” “是!”萧翎摸了摸她的头,目光和缓了下来,道:“所以你回去好吗?让我专心打仗!” 结果萧翎说出这句话,苏玉衡一把推开他,朝外头走去! 不想理他了! 就想着赶她走! 接下来两日,无论萧翎怎么劝说,他往东说,她跑到西边,他追去西边,她又闪走。 反正我就是不走就不走!苏玉衡做了这么个鬼脸。 萧翎夜里在自己大帐里间用帷帐隔开了一个房间,用弄来一张小塌,夜里他与苏玉衡则隔着那帷幕歇息,苏玉衡住右边,萧翎住左边。 萧翎想让她回去,不想让她在这受苦,可她就是不听,她不想回去担惊受怕。 等到第五日清晨苏玉衡醒来时,她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她来月信了! 那一刻她真是恨不得撞墙,她压根没有带月事带出来,上一辈子出征在外,囹之片刻不离,什么都准备得妥妥帖帖,那日听到萧翎危急,她压根没想那么多,拿着几套衣衫带着双枪莲花就来了。 她坐在床榻上,哭不出声来,她得找人给她去弄棉纱之类的东西做月事带啊! 她走的时候担心若云和若雪拖她后腿,便没带来,这下是真后悔了。 她神情惧裂地滴溜着眼神四处无助地望着,她该找萧翎和还是找清远呢? 如果找萧翎,他一定会气得把她赶回去! 如果找清远,清远那木头脑子知不知道要怎么弄啊?而且要是万一被萧翎知道的话,一定会更气! 怎么办? ------------ 第二百十九章 被赶走 可怜兮兮的霄云郡主思索了半天,决定找杨清远,只要把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解决,萧翎就不会赶她走了。 苏玉衡通过自己的方式联系了杨清远,杨清远向来只听苏玉衡的话,萧翎先前跟他说苏玉衡在里头不让他进去,他不置可否,苏玉衡一给他放信号,杨清远就悄悄地从后面溜了进来。 “小姐,怎么了?”他闪了进来,走到苏玉衡跟前,发现自家小姐身子有些僵硬,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苏玉衡神情有些尴尬,难为情道:“清远,我需要一种东西,你帮我去弄来!” “什么东西?”杨清远是无所不能的,一脸小姐要什么给弄什么的样子。 “就是一种…棉纱或绡纱,总之软软的布都可以,再弄点针线来…”苏玉衡小声说道。 “…….”杨清远觉得这个事情难度有点大,在军营去哪弄这些东西去呀! 苏玉衡看出了他的为难,“你可以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游牧户或者小镇,就会有这些东西了!” 杨清远讷讷地点点头,然后转身要走, “记得,不要告诉别人!”苏玉衡立马补充了一句, 杨清远扭头过来看着她,“小姐,你是要使什么计策吗?还是要给萧七公子做什么东西呀?需要保密?” “你别问这么多了,反正不许告诉别人!”苏玉衡瞪了他一眼。 他有些无语,听着要针线棉纱之类的,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她要给萧七公子缝香囊之类的,女子不是最喜欢给自己心爱的男子给做香囊么?那天他看见囹之给杜笙做香囊,他眼巴巴看了几眼,结果被囹之发现了他的心思,她说她只能给杜笙缝,因为女子给男子缝的香囊是让对方贴身带着的,是一种情义。 杨清远有些不高兴,后来闷闷地走了,怎么今日小姐也要这么做? 他出了营帐后,往管后勤做膳食的那个帐篷走去,问了那管事的小哥,小哥笑呵呵告诉他没有,那他只能往山下去看看。 他牵着马出了大营从原野那边走过时,萧翎正好巡视一番回来,结果二人正面撞上了。 “你去哪?”萧翎有些奇怪问道, 杨清远犹豫了一下,他觉得萧七公子这么讲究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带这种东西,可一想到苏玉衡交待不许跟别人说,他只能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说:“我要去找找小镇,有点事!” 杨清远这个人虽然很忠诚,苏玉衡怎么交待他肯定就会怎么做,只是他不擅长隐瞒事情,尤其是面对萧翎这么聪明的人物,就更不成了,他的犹豫萧翎看在眼里。 杨清远能有什么事,他的事都跟苏玉衡有关。 “她怎么了?快告诉我!”萧翎目光微凝,即便语气很平淡,可有种不容抗拒的气势。 杨清远想了想,这不算个什么事,再说了,小姐要给人家做东西也不至于硬要瞒着,他印象中小姐从来不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人,故而回道:“小姐要给公子你做香囊,问我去弄点针线、布和棉纱或绡纱来,不知道七公子你有没有?” 萧翎听到这话觉得要有点瘆得慌,苏玉衡要给他做香囊,她把她娘的绣品毁了不知道多少个,好意思给他做香囊,关键是她怎么可能在这前不着家后不着店的地方,想着给他做香囊呢? 这绝对不是杜霄云的风格!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萧翎觉得十分奇怪, 再说了,做香囊是要针线,可不是要什么棉纱! 杨清远摇了摇头,“我猜的!” 萧翎听到这三个字之后,刚刚升起的那股不可名状的欣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杨清远这脑子在办正事时无可挑剔,可他跟他主子霄云郡主一样,一旦遇到生活上这些事就少根筋。 “七公子你有没有?没有我就去小镇了!”虽然觉得他家小姐很无聊,只是她要啥他都会给她弄来啊。 萧翎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棉纱?绡纱?针线?布? 她该不会…… 萧翎觉得自己牙该咬碎了! 所以说呢?以她那小糊涂蛋的脑子,还能想出给他缝香囊这等高难度的事来? 他发誓,哪天她要给他缝个香囊来,无论多丑,他都贴身带着。 萧翎沉着脸盯着杨清远,真是有苦说不出,他给她两个好使的丫头她不要,偏偏带着个木头雕塑一样的杨清远。 而且,这种事她不是告诉自己的未婚夫却跟自己侍卫说! 萧翎说不出现在心里什么感觉,就觉得胸口有股漩涡,憋着火! “你不用去了,这事你也要不管了,我会处理好!”萧翎压下怒气,逼着自己平静道。 杨清远想了想便牵着马回去,反正香囊是给萧翎做的,他说怎么就怎么。 萧翎转身对着自己一个信得过的下属沉声道:“你去最近的小镇给弄一下绵软一点的布来,要吸水性好,针线和布也都要,多弄点,快去快回!” “是!”那侍卫牵着马立马往下头奔去。 萧翎这才沉着脸大步往营帐方向走。走到门口要进去时,他忽然顿住跟东成交待道:“你去跟厨房说一声,弄一碗热热的姜汤来!” 东成立马应声办事去了。 随即萧翎掀裳怒气冲冲地走近里帐,绕过帷幕去到苏玉衡那边,正见小丫头耷拉着个脑袋,无比痛苦地咬着下唇。 他目色霎时一柔,可还是冷着脸盯着她。 苏玉衡抬眉看到他时,十分紧张,瞪着大眼睛望着他,“你回来了…” 萧翎有点纠结地看着她,“嗯”应了一声,随即准备坐下来。 “别坐!”苏玉衡立马阻止他! “那个…不要坐在榻上…离我远一点….”她支支吾吾道,十分不好意思。 可萧翎没听她的还是坐了下来,而且坐的还不远。 苏玉衡一张脸囧得通红,很无奈地望着他。 她觉得萧翎的脸色很不好看,眼神盯着她快盯出个洞了! “你遇到这样的事,不是找你男人,居然交待杨清远去弄,杜霄云,你真是欠教训呀!”萧翎绷着个脸,气得咬牙切齿道。 苏玉衡闻言一张脸红的可以滴出血来,“你…你怎么知道了…”说完咬着下唇恨不得钻个地洞,就知道他一定会发火的。 已经这样了,苏玉衡觉得破罐子破摔,“我怕你赶我走!”她弱弱地解释, “你不告诉我,你以为我就不赶你走了?”萧翎怒驳。 苏玉衡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没吭声。 萧翎瞅了她一眼,发现她小嘴唇似乎冻得发紫,他眉头一皱,立马靠近了些,握住她的手,发现她冰凉冰凉的,“很冷是吗?” 苏玉衡使劲推他,“你走开,别靠近我”她尴尬得要晕。 “没事,小傻瓜!”萧翎抱住她,用自己身子暖她。 二人静静地依偎了一会。 过了一小会,东成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萧翎立马起身走出去,接过那碗姜汤,走了进来,递给她道:“快喝一点!” 苏玉衡二话不说,接了过来,咕咚咕咚喝下去,才觉得身体暖和了一些。 “那你有没有给我去弄那个呀”她眼角都红了,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 萧翎接过她手中的碗,放到一旁,继续抱住她,“没事,有我在,别担心” 她忍不住靠在他肩上哭了,因为真的很尴尬很难受,上战场受伤她都不会哭,这会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忍不住想哭,太别捏了。 她曾恨自己为什么要是个女人,男人就没这么多麻烦。 大致过了两刻钟,那侍卫终于回来了,萧翎吩咐人给苏玉衡弄来一桶热水,把她抱过去,让她热乎乎洗个澡,自己则出来外账,把所有人轰出去,然后看着那绡纱、棉布和针线发呆。 他发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针线,虽然一直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儿,可放在眼前这么看到是第一次。 女子的月事带? 军营里可都是男子,让别人给自己女人缝月事带? 萧翎试问他没办法接受,那…自己动手? 他极度无奈地望了望营帐顶,然后天资聪颖的萧七公子,相貌俊逸如仙萧淳风,气度清雅出尘的太子殿下穆元沣,居然坐在案后,琢磨着怎么给自己未婚妻缝月事带。 萧翎实在是太聪明,稍稍折腾一会,便缝出来两个,他自己还笑了笑,拿着月事带便往里头走,苏玉衡听到动静泡在浴桶里喊他别过来。 萧翎把东西放在屏风边上一个小案上跟她说了一声,自己便出去了。 随即把那些棉布针线之类的拿到了里头,自己则坐在案后看军报。 等到苏玉衡将自己穿戴好又把榻上收拾妥当出来后,她见萧翎提笔在写什么。 她走了过来,拿起案几上一杯茶喝了一口,突然好奇问道:“哎呀,那月事带是谁缝的呀?” 萧翎笔明显一顿,目光一沉,他抿了抿唇角,也不看她,只是沉声开口道:“那小案上有吃的,去吃点东西,吃完可以看看进攻鲜卑皇都的地图!” “哦…”苏玉衡没有多想,便听他的下阶坐在下头的小案边,然后自顾自吃着东西,可吃到一半,她忽然觉得不对劲,这几日她主动问战事安排怎么样了,他压根不跟她说,就不许她关心,想赶她回去,这会突然让她吃东西又看地图的 苏玉衡忽然抬着大眼睛侧头望着萧翎,怎么觉得萧七公子似乎是转移注意力呀? 那月事带是谁做的? 突然她眼眸一跳,一个不可思议地想法在脑子里蹦了出来,她见鬼似的瞪着他道:“萧翎哥哥,你别告诉我,说那月事带是你做的?” 苏玉衡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溢开了笑容,越想她觉得这个可能性越大,结果她发现萧翎脸色越来越沉,握着笔的手已经不动了。 空气就这么凝滞了一会,萧翎实在忍不住,愤愤地瞪着她道:“你好意思说,过了这几天你赶紧给我回去!” 这么说就是承认了,“哈哈!哈哈!”苏玉衡不要命地拍案狂笑。 萧翎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小丫头片子,太可恶了! 不感激他还笑话他! “哎呀呀,萧七公子果然无所不能啊!” 萧翎气得咬得牙齿窸窣作响。 苏玉衡蹦蹦跳跳地起来,丢了他一个无比赞赏的眼波儿,贼贼地笑道:“萧翎哥哥,你针脚比我好哦….” “……”萧翎气得吐血,面色陡然一沉,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苏玉衡被他骂,连忙身子一闪,朝外头奔去,“哈哈,哈哈,太好玩了!” 萧翎望着那无比嘚瑟的身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小丫头真是翅膀硬了! 苏玉衡终究没有敌过萧翎,尤其是发生月事带这事后,萧翎是软硬不吃,非逼着她回去。 苏玉衡她终于嘟着个嘴,眼泪汪汪地背着个包裹,往原野上走,杨清远牵着两匹马走在前面,苏玉衡跟在最后,挪着步子,就跟腿上绑着铁镣似的。 萧翎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望着她不情不愿耷拉着个小脑袋的样子,别提多心疼了。 苏玉衡突然一回头,发现萧翎面露不舍之情,那一瞬她勇气蹭蹭地冒了出来,立即跑了回去,然后扑通一下,撞到他怀里。 “萧翎哥哥,让我留下来吧,我在你身边,不会有危险的,我对鲜卑十分熟悉,可以出谋划策!”她不是来捣乱的,这里是她最熟悉的战场! 萧翎狠狠抱着她,手指几乎恰在她腰间,他也不舍,可她在这,他完全没办法集中精力。 不行,她必须走! 萧翎垂着眼把她推开,不看她,声音十分冷漠,“赶紧走!” 苏玉衡望着萧翎不容商量的神情,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然后再一次转身离开。 她除了不想离开他之外,她确实是想待在战场上的,这里才有她熟悉的感觉,她整日在苏家也是无所事事,还要见一些不喜欢见的人,很无聊的。 萧翎垂眼没看她,东成瞅了一眼可怜兮兮的苏玉衡,嘟着嘴跟萧翎道:“公子,苏姑娘还在再回头看你呢!” 萧翎闻言干脆转身过去! 他不是为了这一次,他要为后面许多次上战场给她教训,她不能动不动跑来这种危险的地方。将来她是他的妻子,还会是他孩子的母亲,她不能这么没有自我保护的意识。 苏玉衡气呼呼瞪了他一眼,随即飞快地朝杨清远奔去,翻身上马,扬鞭一声尖喝,策马奔腾飞去! 只要离开他,她就是百炼钢的霄云郡主! 而她的绕指柔只属于他,萧七公子萧翎! ------------ 第二百二十章 及笄 萧翎听到那一声“驾”后,方缓缓转身,眯着眼目光恍惚地望着她。 她还穿着来时那件披风,跟一只蓝色的矫燕一样,奔腾远去,渐渐消失在他视线。 小丫头,你等着,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只可惜,事情并没有萧翎想象中顺利,慕容玦死后,鲜卑老皇帝痛定思痛,决定重新出山,带领鲜卑将士给了北睿军强烈的反击。 能培养出三个如此出色的儿子,且让他们三兄弟齐心协力守住鲜卑,老皇帝远远不是别人眼中那吃闲饭靠儿子的糊涂皇帝。 相反他一出手,给了秦少游重创,攻打皇都寸步难行。 只是鲜卑终究是元气大伤,一万七千精锐损失在迎凤坡,再加一个鲜卑诸葛之称的慕容玦,这个损失是无论如何挽救不回来。 故而这场战争又相持了一段时间。 等到苏玉衡听说鲜卑终于被迫迁回旧都,回到漠北去时,已经是庆和二十一年六月中旬。 再过二十多日便是她的及笄礼了,她穿了一件天青色水莲花长裙,站在后院里的花圃里赏花,已是夏日,花圃里花种没有春日那么多,却也十分好看,海棠、月季、木槿花,争奇斗艳。 锦娆和若雪、若云三个丫头在采集花瓣,说要及笄那日给她涂指甲,她跟着无聊逛逛,脑子里想起了萧翎,半年没见了,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回来参加她的及笄礼。 这半年她不是在萧家跟萧老爷子下棋,便是在端王府陪着她娘亲绣画,再者就是去大哥哥那玩,囹之已经怀孕了,这对于杜家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她娘亲知道后,抱着她哭了好一会。 苏玉衡时不时就去杜笙那,然后盯着囹之的肚子看,好像她盯一会,里头的小家伙就能长大一点似的。杜笙身子已经康复,只是武艺修为比以前差了太多,有了妻子之后,他整个人好像变得越来越舒朗。 苏玉衡自回来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韩彦筠,她只听说韩彦筠身体不太好在养病,她托付杜笙去看了看,杜笙心如明镜,即便所有人都看不出韩彦筠有什么事,可他还是知道韩彦筠是心病。 萧宸肚子已经快八个月大,完全不能出门,先前苏玉衡在萧家见过她几回,只是她月份越来越大不出门后,萧宸邀她去韩家,她却没有去。她见到表哥倒是没问题,可她怕他见到她不太好。 萧宸还有大半个月估摸就要临产了,太医嘱咐她能走动的时候多走动一下,故而白日没事时,她便让韩彦筠扶着她在院子里长廊上走一走。 “彦筠,过阵子就是玉衡妹妹的及笄礼,她现在是端王妃的义女,在京城名声又响亮,还得了贵妃娘娘厚爱,约莫是要大办的,你说我送她什么礼比较好?”萧宸一只手抱着肚子,一只手搭在韩彦筠的手臂上,由他扶着在石径上走。 一边的丫头拿着个团扇给她驱蚊虫,她穿着丁香色的锦缎,更显得身形丰润。 韩彦筠闻言目色稍稍一凝,竟是怔住不说话了,霄云十五岁及笄礼时,皇后亲自给她擦笄,那是满朝除了得宠的公主外,谁都没有的殊荣。至于礼品,她简直收到手软。且不说北睿京城内的权贵精挑细选给送礼物,鲜卑慕容氏三兄弟装了五车玲琅满目的罕见珍品给送了来,举朝惊动。 而他呢?他费了很多心思给她做了一件机巧玩意儿,其实他不擅长做这个,可他知道她喜欢,他便努力去做,他亲手给她做了一个七巧玲珑盒,七巧玲珑盒有七种折法,可为盒子、可为短剑、可为小灯笼、可为小弩机、可为扇子、可为笔筒,还能成为一只酒杯。 他记得她当时见到那七种变化之后,简直惊艳得不得了,拉着他的手转圈圈,兴致勃勃说那是她最喜欢的礼物。 他好开心,手受伤无数次磨了不少茧,在看到她如艳阳般的笑容时,觉得值了。 萧宸见他久久没回答,便推了推他的手臂问道:“你想到没有,咱们送什么比较好!” 韩彦筠朝她淡淡一笑,温柔地问道:“我记得你有一颗南海来的夜明珠,要不你把那夜明珠送给她,我给你弄个盒子装着!” 萧宸闻言眼珠一转,“好呀,好呀,金银珠宝什么的,玉衡妹妹不喜欢,就送夜明珠吧!” “走,回院子去,我去找找放哪去了!”萧宸很兴奋,觉得韩彦筠这个主意不错。 韩彦筠缓缓一笑,便扶着她回去了。 萧宸找夜明珠时,他回到了自己书房,从书架下面一个盒子里,拿出了镌刻的小刀,然后找来一个黄杨木,开始雕刻,这一次给她雕刻个什么呢? 他自然不会给她雕刻个七窍玲珑盒,他也已经忘记怎么雕的了,他给雕刻个镂空鲤鱼戏莲图吧。这么想着,目光徐徐,开始动手。 每一刀下去,都好像刻在自己心上。 霄云啊,他的小霄云,已经不再属于他…. 自知道苏玉衡就是霄云后,他完全不能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待着他整个人就会冰冷地如一座雕塑,像入定一样。 苏玉衡的及笄礼可谓是京城瞩目,原先苏亦葆并不准备大办,就连及笄的擦笄、司者和赞者都给想好了,就由苏玉衡崔家舅母擦笄,请苏玉珏做赞者,苏亦葆妹妹文夫人做司者。 可六月二十那一日,宫里独孤贵妃派人来送上精致的羊脂玉簪子,碧玉佛,翡翠手镯,还有一副十分华贵的金丝虫头面,南苏和北苏都震动了,一个小丫头的及笄礼竟然惊动了独孤贵妃,简直想都不敢想。 这么一来,苏亦葆可不敢大意了,便很狠下心准备给她大办及笄礼。 皇后自去年受伤后,就压根下不了塌,皇帝无奈,将宫里一切事情交予独孤贵妃打理,独孤眉显然是代行皇后之权。 有了独孤眉这份重礼送出,京城许多跟苏家认识的权贵之家,抑或是跟苏玉衡本人有交情的人都送来了贺礼。 这么一来,苏亦葆有些发愁了,该请哪些来担任赞者、擦笄和司者呢? 这么多皇亲贵戚送来了贺礼,他也得请相匹配的人来给苏玉衡及笄才行。 只是要请有头有脸的人,他苏亦葆可请不起,故而他还为了此事特地带着苏玉衡登门拜访端王妃,请给她给个意见。 韩婉茹十分欢喜,便笑着道:“我来给她准备及笄要的钗、簪、冠,赞者就请独孤靖儿吧,司者我想请我韩家的嫂子韩夫人,你看行吗?”她问苏亦葆。 苏亦葆闻言倒是有些迟疑,请韩家韩彦筠的母亲给做司者合适吗?其实他准备让苏玉衡崔家的舅母给做司者,可韩婉茹却偏偏做了这样的决定。他们苏家跟韩家实在是没有任何往来啊。 正当苏亦葆准备跟韩婉茹商量时,王府一个嬷嬷走了进来,跟韩婉茹道:“王妃,刚刚萧家派人来说了,说是萧老夫人想给苏姑娘擦笄,恰好明泉庵的青冥师太也来了信,说是会来给姑娘做司者!” 三人闻言都惊诧住了。 萧太傅的夫人萧老夫人要来给苏玉衡擦笄?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韩婉茹知道萧衍要让苏玉衡给他做孙儿媳,故而没太惊讶,只是苏亦葆已经懵掉了! 韩婉茹对于青冥师太要给做司者,再是震惊不过。太不可思议了,青冥师太可是从来不出明泉庵的呀,居然愿意为了苏玉衡挪步,她高兴得不得了,连连让人给青冥师太回信。 苏亦葆望着自己那懵懵懂懂的女儿,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孩子太有贵人缘了,别人见都见不到的人物,居然眼巴巴主动要参加她的及笄礼。 苏亦葆出端王府大门时,觉得自己腰瘆得慌,苏家那样的门楣,装得下这么多尊佛么?他狠狠地拘了一把汗,决心好好操办,趁着这个机会给苏家长长脸。 苏亦葆自然不知道,他就算把这个及笄礼办得惊天动地,人家眼里看到的也只有苏玉衡。 苏玉衡在韩婉茹那看着她绣画,就是前世韩婉茹承诺给她绣的《千里江山图》。 可这一日苏玉衡发现韩婉茹对照着一幅画在绣,而那幅画她有些印象,是她前世十五岁及笄礼时,别人送给她的礼物,当时是爷爷拿给她的。 她突然心弦隐隐有些牵动,不由自主走向那架子处,仔细看向那长长画卷的落款处,不出所料地在那看到两个篆印,“淳风”! 她缓缓吁了一口气,原来这是萧翎给她画的,他心里早就装着这锦绣山河。她那个时候只抱着表哥给她的礼物,哪里看到萧翎这份大礼呢! 从这画的长度和运笔精细程度来看,用时应该不少于三个月,他是费了苦心的。 夜里,她回到苏家,一个人靠在廊芜下的柱子上,歪着脑袋望着夜空,鼓囊着白俏的小脸蛋,闷闷不乐。 萧老夫人之所以给她擦笄,定是萧翎的缘故,而青冥师太给她做司者也是萧翎给她请来的。他远在千里迢迢之外,竟然还为她的及笄礼操心,连人都给请好了。 只是,煞费苦心的萧七公子,你知道吗?你请再多德高望重的人都比不上你亲自出现! ------------ 第二百二十一章 逼婚 七月初她的及笄礼就陆续进门,看到萧宸给送的夜明珠时,她还好奇地把玩了一下,只是目光很快又落在了那镂空的黄杨木盒上,本来这个盒子并不扎眼,可看到上面那朵镌刻得十分细腻栩栩如生的莲花时,她突然明悟,这是韩彦筠给她雕的。 她久久地握着那夜明珠默默不语, 苏玉衡不停地问杨清远,前线情况怎么样了,她估摸萧翎是赶不回来的,六月中才攻下皇都,还有很多事需要安排,打下一个地方容易,守住却难。 他给她请了萧老夫人和青冥师太,自然是对她的补偿。 及笄礼的前两天,韩婉茹便来到了苏家,要亲自给苏玉衡准备及笄礼,苏家自然是劳师动众,齐齐迎接,韩婉茹先是在卢氏敏宏院跟姑媳妯娌叙话,原先苏玉衡在苏府算什么呀,现在坐在韩婉茹身边,苏家姐妹简直看她都觉得看天上的人物般。 苏玉锦自然从王府回来赶着参加她的及笄礼,要不是宁王让她来,她压根不想来,不仅如此,宁王还备了重礼,她原本以为自己代表宁王府过来,苏玉衡会说些好听的,结果她还是往常那模样,不咸不淡,可没把苏玉锦给气死。 北苏家的苏玉珏和安允贤都过来给她帮忙。礼物之类的,自然不会少。苏玉衡的澜水阁都堆满了贺礼。陈妈妈和瞿妈妈高高兴兴给她登记造册。 韩婉茹要住两天,苏玉衡便给她收拾了一间院子,她知道韩婉茹早两天来的目的何在,因为七月初七才是她真正的生辰,她是来给她过生辰的,母女俩晚上都睡在一块。 初七那日一大早,韩婉茹就起来决定亲自下厨给苏玉衡弄吃的,苏玉衡就跟在她身后乐呵呵地看着她忙来忙去,这种感觉真好。 她将来一定要让娘跟大哥团聚,一家人住在一起才好。初七这一日午膳时,苏玉衡借口请一些店铺管事的来吃饭,把杜笙和囹之都给请来了。 韩婉茹在三房,苏亦葆不敢与她同席用膳,就在外院吃的,苏玉衡便喊来苏文舟,苏玉衡对苏家其他人不上心,可对这个弟弟是极好的,她前世在杜家排行最小,压根不知道怎么照顾别人,可端着姐姐架子教训苏文舟让她觉得很好玩。 午膳时,福康也过来了,于是一家人其乐融融。 吃过饭后,苏亦葆带着苏玉衡亲自去萧家接萧老夫人过府,准备明日及笄礼。苏玉衡到萧家时还特地去明悟阁找萧衍,她端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靠在坐塌上看书的萧衍。 萧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好笑道:“别看我,他不会回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善后!” 苏玉衡闻言耷拉着个脑袋,挪着步子气恹恹地出去了。 萧衍望着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笑破了肚子,随即目光恍惚,叹了一口气。 她总算及笄了,这丫头这么可爱,他迫不及待想让她嫁入萧家来呢! 这么想,他便唤来心腹管家,“聘礼都准备好了吗?” 那管家回道:“回老爷子,一切妥当!” —— 萧老夫人年纪大了后,就没有出过萧家大门,可老夫人在京城那是连皇后都得让三分的人物,她年轻时在洛阳赫赫有名,名满天下的萧太傅是她给追到手的,她自看上萧衍后,就想着各种办法引起萧衍的注意,还给他解决各种麻烦,最终虏获了才子芳心。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特点让人记忆犹新,她很护短,非常护短,萧家的子弟们像萧衍,深居简出或游历天下,淡泊名利,可萧家的夫人们像老夫人,爱去外面看热闹,还容不得别人说萧家人不好,否则可以打一场口水战。 鉴于萧老夫人年事已高,萧家二夫人便陪同来了苏家照顾。这回倒是卢氏亲自给安排了一个清净的院子给住下,韩婉茹也主动过去见礼,陪着说了好一会话。 有了端王妃和萧老夫人住在南苏家,北苏家的老夫人冯氏也带着儿媳过来拜会,如此一大屋子人陪着萧老夫人说了好一会话,老夫人爱热闹,十分受用。 夜里,苏玉衡趁着韩婉茹沐浴的空档时,飞上了屋顶,去年她生辰时,萧翎给她表白送了大礼,今年她却连他的人都见不着,她很失落。直到庆之给她送来一封信。 她拆开一瞧,发现他写了一首诗,然后在信笺上别了一株红豆, 此物最相思… 苏玉衡霎时心情就好了,轻轻吻了吻信笺然后甜甜地睡觉去了。 韩婉茹搂着她睡觉时,还听到她在那傻笑。她暗暗失笑:小丫头长大了,都有心事了。以前她可是什么都跟她说的,现在都会一个人躲在被子里笑,还能是什么事啊! 韩婉茹不禁想起了萧翎,他真的会是女儿的良人吗? 七月初八天蒙蒙亮,苏家人开始陆续起床准备及笄礼,韩婉茹亲自给她做了一件大红通袖的长衫,给她及笄穿,一只羊脂玉莲花簪子,簪花正中是一颗蓝宝石,特别惊艳。 头面也按苏玉衡的喜好,给准备展翅如飞的蝴蝶宝石金镶玉头面,简直跟凤冠一样。 早上韩婉茹给苏玉衡梳妆打扮时,她扑在韩婉茹怀里,觉得娘亲活着就是好的,过去的事不宜计较,大哥哥还活着,一家人团聚就最好了。 韩婉茹给她梳头,她就这样笑嘻嘻地抱着她的腰,韩婉茹忍不住落下喜悦的泪水,她的霄云完全接纳她了。 青冥师太是庆之亲自接了送来苏府的,独孤靖儿一大早也赶了过来,她款款大方,先是给长辈们请安,再找苏玉衡说笑,京城明姝的气度自然是不同凡响。 擦笄、司者、赞者到齐,苏府简直热闹喧腾,到处都是穿的十分喜庆的姑娘丫头们。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家有姑娘出嫁呢! 过了一会,观礼的宾客陆续进入苏家,独孤靖儿母亲独孤夫人过来了,韩夫人见韩婉茹在这也带着韩彦筠过来。崔璕带着妹妹来观礼,高湛也与世子夫人一道出现,南苏家和北苏家各府夫人小姐齐齐到场。杜笙和囹之隐在人群当中。 这样的排场放眼整个京城,恐怕也只有独孤靖儿可比。其实观礼的人还算好,可能请动萧老夫人和青冥师太,几乎是震动整个京城,皇宫里的娘娘们听说了都惊讶万分。 大家知道吉贞公主对韩婉茹另眼相待是事实,估摸着以为青冥师太是韩婉茹给请来的。 苏亦葆自是对来宾说了一番感谢恭敬之词,随后在萧老夫人的主持下开始了及笄礼。 韩婉茹今日给苏玉衡的打扮,少了几分活泼俏丽,多了几分沉稳。 她跪在院子正中,给萧老夫人和长辈行礼,独孤靖儿端着那些放着簪、钗和发冠的盘子站在老夫人身旁,青冥师太站在另一边说着恭祝祷告之词。 等到萧老夫人给她擦好笄,拉着她站起来时,众人无不赞和。 苏玉衡这才转身过来,端着大眼睛给众人福礼,算是礼成。 她穿着大红通袖锦衫,乌发在阳光光晕下有绸缎般的光泽,水亮水亮的,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水灵灵的,跟个小猫一样,挠人心窝,肤色更是细致白嫩,看得人怦然心动。 至少韩彦筠是这么认为的,至少崔璕已经看呆了,至少刚刚排闼而入匆匆从襄阳奔袭来参加她及笄礼的高洋是窒息的。 她太美了,大红色的衣衫,满头珠翠,有如凤冠,他甚至以为她要出嫁了! 吓得高洋那一刻心跳漏了好几拍, 她就那样站在阳光下,整个人光彩夺目,美得惊心动魄! 他好想在这一刻带着她远走高飞,让她远离别人的视线,不再有人跟他抢她! 苏玉衡一抬眼就看到刚刚进来的高洋,她冲他轻轻一笑,她好久没见到高洋了,也知道他去了襄阳,上了前线,她相信他将来一定会十分出色。 她不知道她这么一笑,对于高洋来说简直是雨后甘霖,他为了缩短来回时间,日夜兼程奔过来,看到她甜甜的笑容,他值了。 苏玉衡目光稍稍一侧,自然看到了韩彦筠,至少看起来,韩彦筠如往常那般微笑,只是他眼底那迷离和酸楚还是被她感受到了。 韩彦筠原先并没有准备过来,他宁愿保持着她前世及笄的美好景象,可韩夫人喊了他,萧宸也让他替她来参加,故而就过来了。他强迫自己垂下眼帘,他怕自己失态。 前世她的及笄礼眼里只有他,可这一世这些热闹跟他无关。 站在院子里观礼的人很多,还有一些街坊邻居也来凑热闹,苏亦葆不想让别人以为苏家攀了高枝就不善待邻里,所以只要愿意来的,他都给请进来观礼。 这时一个看着苏玉衡长大的邻里大妈开口了,“苏三先生呀,你家闺女不是跟她崔家表哥青梅竹马吗?及笄了,这婚事是不是就定下来了呀!” 这位大妈一句话可是如石投大江,溅起一片大浪花。 现场好几人色变。 崔璕立马窘红了脸,满眼期待地望着苏亦葆。 大庭广众之下商量女儿婚事,苏亦葆觉得不妥,咳了咳,干笑道:“小女婚事再议再议”说着他看了一眼韩婉茹,这事还真的讨一下王妃示下。 崔璕见状急了,压根顾不得礼仪,朝苏亦葆躬身一拜:“姑父,侄儿愿照顾表妹一生一世!” 苏亦葆懵了,没想到崔璕人前这么着急。 高洋当场黑脸,他正冷着脸要开口时,高湛笑嘻嘻接过话道:“崔公子呀,你这大庭广众之下莽莽撞撞求娶不太妥吧!” 高洋见自己哥哥开口,便退了一步不做声了,这事他哥说比他开口合适。 崔璕哪里管他,跟苏亦葆道:“姑父,祖母去世可是给我和玉衡妹妹定下了婚事的!” 崔璕说这话时,街坊邻居都在点头,苏亦葆一时被逼的很无奈。 “崔公子,那只是口头之约,又未交换信物,算不得!”高湛立马反驳。 “我提过亲的!” “那我们高家还提过亲呢!” “……”崔璕气死, “我们还去端王府拜会了王妃呢!” “…”崔璕被高湛说得很窘迫,他知道今日不得到苏亦葆首肯,再无机会了。 “我跟表妹青梅竹马…”他焦急地望着苏玉衡, “哦,那我们家高洋还跟她还男才女貌呢!”高湛眨眨眼无比纯洁。 旋即来观礼的崔璕父母也加入了战斗,无非是逼着苏亦葆认岳母定下的口头之约。 高湛便气呼呼揭露崔家前后态度大相径庭之事,弄得崔家有些没面子。 卢氏和高夫人等人无不崩溃,这丫头的婚事总是个大麻烦,只要提及,便一堆人抢着要。话说她上头还有两个姐姐没出嫁呢,卢氏想哭。 正当苏亦葆满头大汗,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时,一道声音喝了出来! “你们吵够了没有?” 众人先是一愣,不由循着那中气十足底气更足的声音望去,赫然发现是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一手扶在儿媳妇手臂上,一手拉着未来的孙儿媳,对着众人喝道:“你们以为老太太我千里迢迢跑来是干嘛来的?” 千里迢迢? 众人咳,从萧家到苏家不过是几条街坊的事能称得上“千里迢迢”吗? 不过想着萧老夫人年老体迈,几十年不出门,这么跑一趟确实算得上千里迢迢! 众人摸着心口姑且接受。 只听见萧老夫人继续道:“我就是来给我孙儿媳擦笄的!” 老夫人一副“谁跟我抢孙儿媳,我揍你满脸”的神情! ------------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这是来抢媳妇的! 萧老夫人话音一落,苏亦葆眼珠儿瞪大了,萧家,举世闻名的萧太傅家要娶他女儿进门? 苏亦葆到底是文人,对于萧家的仰望比高家、秦家这样的国公府来的更强烈。 “老夫人,您府上有未婚的公子吗?”他他以为萧老夫人在说笑,觉得有点不真实。 萧老夫人不耐烦地瞅了他一眼,“我最小的孙子小七还没成亲呢!” 萧老夫人对于别人不了解她最宝贝的小七很不满意,她家小七明明是整个京城…不对,是整个四国长得最好看的人! “哦哦,原来是萧七公子!”苏亦葆想起高洋生辰宴上萧翎曾给他行了礼,那事还把他吓了一大跳呢! 苏亦葆自然是十分愿意结这个亲的,虽然觉得苏家这门楣配不上,可如今他女儿这及笄礼都请来了这么多贵客,他底气也足了些,只是这个萧七公子….他不由看向韩婉茹,正见韩婉茹朝他笑着点点头,看来此事已经得到了端王妃的认可。 那么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萧家那样清贵的人家,又是萧翎那样优雅从容的气度,简直是跟神仙一般的人物。 苏亦葆再看自己女儿,落落大方,英气逼人,单从相貌上来看还真配得上,就是性格…他得好好说说她。 高洋闻言神色黯淡了下来,他一直看着苏玉衡,见苏玉衡听到老夫人说话后,红着脸低下了头,显然是害羞的表现。 他心跟被刀割过一样,十分难受,她都从来没有因他害羞过,她真的是喜欢萧翎,高洋闭了闭眼,不甘心低下头,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他知道努力都是徒劳。 可是崔璕还不肯死心,他对着老夫人拱手道:“老夫人,恕小子不敬,您也不能这样口头说一句就成了吧!” 他崔璕先有长辈定亲,再后来也提过亲,他是最有资格的那个。 熟知他话音一落,萧老夫人十分淡定地朝大门努努嘴,道:“谁说老太太我是口头说说,我萧家聘礼都带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处庆之和萧府管家带着人陆陆续续抬了大红的采礼进了门,随即跟着进来的是秦国公夫人,她是萧家请来的媒人! 这下众人被萧老夫人雷厉风行的作风给吓到了! 萧家就是这么奇特的一个家族,府上的夫人除了三夫人性子温顺一点,其他媳妇各个都厉害,却又不小心眼,萧家挑媳妇有他们独特的眼光。 苏玉衡见萧家在她及笄这一日当场提亲,愣是亮了眼眸,她不由睁着水润润的眸子一直朝门口望去,她看着一抬又一抬的采礼入府,心里期待着萧翎出现。 独孤靖儿也面色恍惚地跟着她一道望着门口,她也以为萧翎会过来。她心情别提多失落了,萧家身为她的外祖家,竟然不要她这个亲外甥女做儿媳,却大张旗鼓求娶苏玉衡。 她承认她比不上苏玉衡,可要说她对外祖家的做法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只可惜,苏玉衡最后还是失望了,所有采礼抬进来时,没有萧翎半个影子。 她的失望是短暂的,一想着她和他两世的情缘终于可以定下来,她还是很高兴。她坚信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萧翎安排的。他一定是知道自己不能赶来,所有特地让萧家在这一日给她提亲。 不管怎么样,她等着他回来! 她忍不住抿着嘴甜甜地笑了笑,这一笑可是让三个男人伤透了心。 苏玉衡再抬头时,正撞上韩彦筠的眼神,她看到了他眸底那股浓郁的哀伤。 她前世在他面前都没有红过脸,看来她是真心喜欢萧翎,韩彦筠忽然神色很冷,悄悄转身离开了。 随即转身的是高洋,他没有办法留在这里看自己心爱的女子跟别人议亲,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高湛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立即就跟着高洋出来了,他发现高洋已经翻身上了马。 “高洋,你去哪?”高湛立马叫住他, 高洋冲高湛淡淡一笑,嘴角的凄楚都深深落在了高湛眼里。 “我去襄阳,还有很多事要做,耽搁不得,你帮我问候爹爹,告诉他我很好!”说着他收住笑容,夹了一下马肚,策马离去。 高湛望着高洋孤绝的背影,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他和高翔满心欢喜地以为一定能把苏玉衡给娶进门,却没想到她最终还是花落别家。 高夫人跟着走了出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如果不是她阻拦,没准高家早已把婚事给定了下来,那个时候,她哪里知道苏玉衡这个不起眼且讨人厌的丫头居然有这等本事呢,连独孤贵妃都青睐于她,萧老夫人和青冥师太亲自登门,早知道有这一日,她在中间牵线搭桥的话,高洋也不至于黯然神伤了。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高洋真的很有眼光,他是最开始看上这个丫头的人,最后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更高,离他越来越远。 高夫人是真的肠子都悔青了。 高湛听到她不停叹气,扭头安慰道:“姑姑,不全怪你,也许他们俩没有缘分!” 高家人离开后,崔璕硬是被崔夫人和崔畅给拉着出了门,对于苏玉衡,崔家是再也得不到了。 当初死皮赖脸想要嫁崔璕的小表妹,现如今无论他怎么努力,她都要成为别人的妻子。 崔璕出门时,眼眶都红了。他真的没办法接受从小跟在他身后跑的表妹成为别人的妻子,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她气呼呼地不许他跟别的女子说话,还硬把香囊塞给他是多么美好,他为什么要辜负她。 韩彦筠走后,独孤靖儿也借口身体不舒服拉着自己母亲先走了,她一入马车就抱着自己的双臂把头埋在膝盖上痛哭。 独孤夫人见状,十分心疼又无奈,“靖儿….” “娘….”她终于扑向独孤夫人怀里,哭得越发厉害了,“为什么?为什么外祖父不让我嫁给七表哥,就连外祖母也喜欢玉衡妹妹!” 独孤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独孤靖儿出生与众不同,萧家不想趟皇家这蹚浑水,所以才不插手她的婚事。独孤夫人自然不知道萧衍之所以不答应独孤靖儿,是因为他知道萧翎只肯娶苏玉衡。 “娘,我就喜欢他,我真的就喜欢他,怎么办?女儿不想活了…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这是独孤靖儿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最后她哭着倒在马车上方的软塌上,将身子缩在角落里,声音幽凉幽凉的,“娘,我不会嫁给宁王,谁都不要逼我…” —— 杜笙在韩彦筠出去时,带着囹之一道跟了过去,知道韩彦筠难受,便干脆拉着他去自己院子里喝酒。 闲散人等离开后,苏家正厅只剩萧家人、苏家人、秦夫人还有韩婉茹以及青冥师太。 当着萧老夫人的面,秦夫人还是把来意说明了,韩婉茹当场表示认可,青冥师太更是夸了苏玉衡和萧翎好几句,直言二人男才女貌十分登对。 众人皆知青冥师太会看向甚至还能未卜先知,她眉眼笑得跟个月牙一样,弯弯的,十分和善。她这么一说,两家人更为满意了。 即便请了媒人,萧老夫人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她拉着苏玉衡不肯放手,直接问苏亦葆道:“苏三先生,老太太我的来意已经说了,就一句话,你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我们家小七?” 结果苏亦葆起身正要说话,萧老夫人毫不含糊补充道:“你就算不愿意,我这会也是要拉着她走的!” 她话音一落,众人当场笑出声来。这一场说亲会还真是非常愉快轻松。 苏玉衡耷拉着个脑袋,站在萧老夫人身边,一张俏脸飞过一片又一片红晕。 苏亦葆这下是没有任何可退的余地,连忙跟老夫人躬身回道:“回老夫人的话,后生万分愿意把女儿嫁给七公子,只是这丫头性子顽劣,还望老夫人多担待!” “瞎说,七丫头好着呢?不许你这个做爹的编排她!”老夫人立即喝了一声。 “哎哟哟,我说老夫人,这孙儿媳还没过门呢?您就这么护着了?”秦夫人开着玩笑道。 “哈哈…”众人大笑,气氛十分宽松。 南苏和北苏几个兄弟坐在一块,也都觉得很有面子,以前这种事北苏家兄弟都不一定过来,这一次苏玉衡及笄礼实在是太过轰动,故而都赶着过来了。 萧家清贵,他们见皇帝都不比见萧家人难,萧太傅更是深居简出,能跟萧家结亲,是苏家想都想不到的事。何况嫁的又是萧家老夫人和老爷子最宠的小孙子,进门后一不要掌中馈操劳,二没有婆婆公公压着,阖府还最受宠,简直是享乐的天堂。 北苏和南苏几家未嫁的姑娘都躲在一旁的偏房听着,别提多嫉妒了,真是不知道这丫头运气怎么这么好。去年年底咋咋呼呼上前线也没死,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唯独苏玉珏比别人冷静,只要她不嫁给高洋,她就有机会,说来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府上也跟她说了好几门亲事,她都使出法子逼着苏家放弃,她该怎么办才能让高洋愿意娶她呢? 苏家闺女们在里头心思各异,外头正厅里,大家聊得其乐融融。 萧老夫人早就为萧翎的婚事着急,都二十一岁了,还不给他娶妻,老夫人都快疯掉,既然现在苏家也愿意嫁女,苏玉衡也及笄了,她想早点定下过门的日子,她扭头看向青冥师太,问道:“师太,您给瞧瞧,定个好日子?我实在是想让两个孩子快点成亲!” 萧老夫人那急迫的语气又把众人逗笑了,只觉得她这是来抢孙儿媳的! 苏玉衡从始至终都抬不起头来,小脸快要滴出血来,原本这种时候该放她走,可萧老夫人不肯放人,苏亦葆提醒她时,老夫人气鼓鼓地说怕外面那两个小子把她给抢走了,她孙儿在前线还没回来呢?她要给他把媳妇给守住! 以至于苏玉衡要面临一大堆人当着她的面商量她婚事的窘迫局面。 青冥师太和缓一笑,朝老夫人欠了欠身,“您还别说,贫道真是看了日子来的,可定于九月初七,这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 老夫人立即看向苏亦葆,“可还行?” 苏亦葆哭笑不得,哪里还能不行呢?就是时间有点赶,他之前没想到这么快把女儿嫁出去,还没准备嫁妆呢! “便依师太所言!”他还是应下了。 韩婉茹看出他的意思,便笑着道:“衡姐儿的嫁妆,我会帮忙准备的!” 老夫人是个通透的人,知道苏亦葆丧妻有难处便看着苏玉衡道:“嫁不嫁妆的,无所谓,我们萧家还看轻了她不成,自是当亲生孙女一样疼的!” 萧家二夫人立马接话道:“正是呢,苏三先生和王妃都放心,我定把她当自己女儿待的!” 瞧萧家这态度,还真是来抢媳妇的! 众人再笑,便是北苏冯氏老夫人也插了话,言下之意是帮着准备嫁妆。 整个席上不高兴的就只有卢氏了,她原本以为自己在苏玉衡婚事上有发言权,结果今日这一场谈话下来,很少有人过问她的意思,她内心早气疯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发火便是,这下提到嫁妆,她才开口说了几句话。 萧老夫人出马,果然不同凡响,原本纳采、问名、纳吉等一系列流程全被她一下子搞定了,直接把婚期敲定好。苏家惊愕于萧家对这个媳妇的重视程度。 萧老夫人最后说会尽快把聘礼下过来,才起身拉着苏玉衡道:“孩子,还有两个月,你就吃好玩好,把身子养好就行,等着翎儿来娶你过门!” 苏玉衡乖巧地跟她福了福礼。 按规矩,说了亲后,她就不能跟萧翎见面了,要一直等到他掀她的红盖头。 这么一想,苏玉衡嘟着个嘴低下了头。 随即苏家人送萧家人出门,韩婉茹也不再多留,带着福康回端王府。倒是苏玉衡亲自送青冥师太上马车,准备送她到城外。 马车内,苏玉衡便问青冥师太道:“师太,上次您襄助于我,这次又来参加我的及笄礼,是萧翎请您过来的吗?” 青冥师太摸着她的发梢,很怜爱地点点头,“是,孩子,嫁给他是你的福气!” “只可惜,我不能来参加你们的婚宴!”青冥师太有些惋惜道。 苏玉衡闻言目光黯淡了下来,她想起了吉贞公主,萧翎的亲生母亲,她些许还不知道自己儿子还活着,就更不可能看她和萧翎成亲! 这么一想,苏玉衡眼睫一掩,滚落了一颗豆大的泪珠,十分心疼吉贞公主和萧翎。 这对母子有相认之期吗?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史上最年轻的侯爷 苏玉衡越哭越伤心,抬着泪眼问青冥师太,“皇后娘娘身体还好吗?” 青冥师太闻言悚然一惊,她立即变了色,低声道:“傻孩子,你瞎说什么呢?”她警惕地望了望马车外,怕人听到。 苏玉衡就是哭着望着她,青冥师太眼眶一酸,扶着她的双肩道:“娘娘身子老样子,不太爽利,这是老毛病了!” 苏玉衡闻言突然止住哭声,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道:“师太,我善治疑难杂症,我改日过来给娘娘把脉看看可好?” 青冥师太闻言眉头一皱,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才十五岁的小丫头会给人治病。 “七公子的病是我治好的!”苏玉衡笃定望着她。 青冥师太这才信了几分,她低声道:“那你抽空以来为婚事祈福为由,来庵里还愿,你给娘娘瞅瞅!” “好!”苏玉衡镇定点头,为她能给萧翎的母亲做一点事很开心。 苏玉衡送她到城门口就下车自己回来了。 及笄礼一结束,苏家三房就开始为苏玉衡的婚事忙碌起来,老夫人卢氏那边暗暗生了好一会气,可又不敢明着发火,她嫁入萧家已经是不可争的事实,将来也都是苏家的倚仗,相反,现在还得给她打点些嫁妆,以期将来她能为苏家多着想一点。 两个月对于苏亦葆来说是太快太快,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都不知道从何处着手,还是陈妈妈和苏玉衡给抬的姨娘绮善把来来去去的事情说给他听,他才有些头绪。 晚一点卢氏把苏亦葆叫过去,说是苏玉衡的嫁妆她会全权打理,让他一个男人不用操心,如此苏亦葆这颗心才放了下来。 苏亦葆回去后,卢氏暗地里觉得该给苏亦葆续弦了,不然苏玉衡一出嫁,三房无一个主事之人,欠妥。卢氏不知道,她这么想时,苏玉衡与陈妈妈和瞿妈妈在屋子里也讨论这个问题。 “你们可有看中的人?年纪大一些未嫁的姑娘都可以!”苏玉衡靠在炕上问二人道,小五在一旁给她打扇,七月的天气十分炎热,窗纱外还巴着不少蚊子,若云便在那边打蚊子。锦娆端着瓜果进来时还笑话了她一番。 陈妈妈和瞿妈妈对视了一眼,暗自寻思。 “咱们要快,看中人便去提亲,要比祖母快一步,否则,等她安插人进三房可就麻烦了!”苏玉衡又补充道。 苏玉衡见二人久久没出声,想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她叹了叹气,忽然抬头看到小五默默地给她打扇,一声不吭,眼皮一搭一搭的样子 像极了一个人! 有了! 苏玉衡瞬间抚掌笑了出来,“我有主意了!” 次日一早,苏玉衡便借口去端王府看义母,来到了韩婉茹身边,她一进去就跟韩婉茹开门见山道:“娘亲,我想要你说一门亲事!” 苏玉衡一句话可没把正喝茶的韩婉茹给噎住,她这虎头虎脑只知道上战场的小女儿居然还操起了这种心。 她一把将她搂过来,母女俩靠在窗口的炕上,她摸了摸苏玉衡的头,宠溺问道:“傻丫头,你又打得什么主意?” 苏玉衡便把苏亦葆的事给她说了。 结果说完韩婉茹神色不太好看,吻着她的发丝,心疼不已: “娘亲的小心肝,现在竟然要给别人操心这种后宅之事…”她很不喜欢苏家那一大家子人和事,太复杂了,又知道她们私底下欺负自己女儿,就更没什么好脸色。 “娘亲现在盼着你赶紧嫁去萧家,你就不用烦心这些了!”韩婉茹摸着她的脸道。 现在想想,嫁给萧翎真是再好不过的事,萧家四房就萧翎一个主子,她听萧二夫人昨日跟她说了,除了浣洗的两个丫头,竟是连女人都没有,她这才对萧翎印象越发的好,可见是个干净讲究的公子。 她女儿嫁过去要怎样就怎样,四房还不是苏玉衡一个人说了算,还真是逍遥自在,就跟她当年嫁进杜家一样。 苏玉衡哭笑不得,“娘,女儿既然活了过来,自然要替她报恩的,”这个“她”指的是原主。 “我没有别的想法,苏家那趟子浑水我不想理,我就照顾好父亲和弟弟便是,所以我才想给父亲张罗一门亲事,将来弟弟的事全靠她打点,我就无后顾之忧了!”苏玉衡跟韩婉茹说道。 韩婉茹点点头,还是嘟着嘴觉得自己女儿委屈了。 “所以你来让我给他找人选?”她问苏玉衡。 苏玉衡忽然贼贼地笑道:“娘亲,人选我已经想好了,就是要娘亲去说媒!” “谁?”她点了点苏玉衡鼻头,小丫头现在鬼灵精怪的。 “嘿嘿,娘,韩家五房不是有个未嫁的小姑姑吗?”苏玉衡眼睛贼亮贼亮的。 韩婉茹闻言还真愣住了,仔细一寻思,连连点头,“亏你这小丫头想得到,当年顺姐儿是订了亲的,只是还没嫁过去对方就病死了,五房的婶婶心里很不好受,怕别人说她克夫,便找人来算命,说是她不宜早嫁,得二十八岁后再说亲,可没把婶婶给急死,等到那个年纪还能嫁得出才怪,故而就一直养在家里了!” “那娘亲看能不能说动你婶婶?”苏玉衡笑着问道, 韩婉茹白了她一眼,“我婶婶是你什么人啊?” “哈哈!”苏玉衡笑了。 韩婉茹说着便起身,“好,为了你无后顾之忧,娘亲这就去韩家!” 韩婉茹毕竟沾染了杜家干脆利落的作风,择日不如撞日,她便带着苏玉衡和福康去到韩家。 苏玉衡这一次没有忌讳,她和福康大大方方地去看萧宸,萧宸见到她们别提多高兴了,硬要留着吃午饭,韩彦筠在一旁也笑着望着三人,很舒缓的样子,苏玉衡这才放下心来。 韩婉茹去了五房说明来意,那韩顺芳的母亲可高兴地快跳起来,能把女儿嫁出去就是天大的好事,哪怕是做继妻,又何况是韩婉茹养女的父亲,当下便答应了。 第二日韩婉茹特地去了苏家一趟,她可不想让苏玉衡来操着心,便亲自找苏亦葆,直接跟苏亦葆说明了意思,苏亦葆老脸通红,韩婉茹跟他说明事理,让他顾及几个没成亲的孩子,也得张罗一个主母来。 苏亦葆最终认真点点头,确实该如此,昨日卢氏就这么说了,只是他对韩婉茹的热心有些吃惊。韩婉茹对苏玉衡压根是比亲生女儿还好。 当夜苏亦葆就跟卢氏说了心意,卢氏被苏玉衡的速度给吓到了,不过两天时间居然就说动了韩家,卢氏想阻止,可苏亦葆坚持,最后她气得吐血,暗暗把苏玉衡给骂了一个遍。 如此一来,在苏玉衡的张罗下,苏家竟然就把采礼送去了韩家五房,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婚期定在十一月份。 这下她安心筹备婚事,说来她也没啥好准备的,因为她一不会绣,二也不知道该绣什么,在绮善和陈妈妈的操持下,三房能绣的嬷嬷丫头齐齐出动,很多时候,大家嫌苏玉衡碍事。因为她总是忍不住要拿着针去别人绣好的绣品上搓两下,最后欲哭无泪的众人,把她赶去了端王府。 韩婉茹的双面绣简直出神入化,绣出来的那一大片青绿山水叹为观止。再加之苏玉衡婚期很紧,她几乎是紧锣密鼓地在绣那幅山水画。如此一来,压根没有时间搭理苏玉衡,最后苏玉衡沦落到教福康功夫的境地。 她整天就傻乎乎地在韩家和苏家之间跑。除此之外,她就等着萧翎凯旋了。 终于在七月二十日那一天,萧翎和秦少游班师回朝,留下容九和其他几名军将守在鲜卑皇都和盛乐。鲜卑铁骑十之不存三,可谓是元气大伤,五年内应该没有能力南下。 萧翎能杀掉慕容玦,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并折了对方几万精锐,将他们赶去漠北,这是中原与鲜卑交战几十年来最大的功绩。 大军还没入城,圣上嘉奖的圣旨就下到了南郊,宁王带着百官在南郊迎军。 秦少游身为实际上的统帅得到了最多的奖赏,绢帛珠宝不计其数。原本皇帝还想直封秦少游为侯爵,却被秦世连给婉拒。 随后皇帝特封萧翎为云侯,以嘉奖他北伐的不世之功。 即便皇帝把秦少游当做这场战场最大的功臣,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功勋有七成是萧翎的,而其中还有一成是苏玉衡的功劳。那一日若不是苏玉衡给他定下策略,他赢不了慕容钺,那一日不是她奔袭痛杀鲜卑七千精锐营救萧翎,萧翎就算杀了慕容玦,依旧损失惨重! 甚至可以说,苏玉衡扭转了战局! 她在这场最为关键的战役上,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让整个北伐的时间缩短了一半,她才是真正的幕后功臣! 当然,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与萧翎并肩作战,他见到了萧翎身为战场主帅运筹帷幄、杀伐果决的一面,他太震惊了,以前他以为萧翎只是个谋士,现在他才知道,他才是那个真正主导全局的人! 这一次他的每一策每一略,都可以看到深思熟虑的痕迹,尤其是赶走慕容氏之后,他在盛乐和皇都定下的商贸策略,将影响整个北境数十年。 谁都没预料到,萧太傅家那个从不露面的病弱公子居然一战成名,一出手就立下了骇世功勋,班师那一日,全城百姓齐齐聚在南门边,争相一睹萧七公子风采。 进而坊间关于萧七公子是人间谪仙等种种言论都传了出来,又因苏玉衡及笄礼惊动京城,整个洛阳的老百姓都知道南苏家的七姑娘要嫁给太傅家的七公子,如此一来,二人的婚事成了众人交口赞说的焦点。 只是让百姓们失望的是北伐之师入城时,大家压根没有看到萧七公子的身影,按理来说圣旨下到南郊并封他为侯爷,他应该进宫谢恩再参加庆功宴,随后也没有人看到萧翎进宫。 很快,消息又传了出来,原来萧七公子因斩杀了鲜卑二皇子,班师路上受到鲜卑老皇帝御用十八罗刹的暗杀,如今身受重伤,正在府上疗伤,听说伤重不起。 一时人人叹息,唾骂鲜卑老皇帝的阴险,纷纷祈祷萧七公子能熬过这一劫。 苏玉衡开始压根不知道这些事,实在是因她与萧翎的婚事得到全城瞩目,萧翎被封侯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很多邻里便来苏府道贺,直言苏玉衡有福气,一嫁过去就是侯爷夫人,她和萧翎还是史上最年轻的侯爷与侯爷夫人。 随后,萧翎受重伤的消息也在晚边传进了苏府。 苏玉衡那一瞬碗筷全部滑落在地,满屋子都吓得不得了,她随即二话不说,飞上屋顶朝萧府掠去! ------------ 第二百二十四章 婚前添妆 苏玉衡踏着屋顶朝萧家飞去时,杨清远也跟在她身后,她一路都在抽泣。 十八罗刹,十八罗刹! 她狠狠咬着这几个字,她知道的呀,当年她去鲜卑就听说过这么一支隐秘的杀手队伍,是老皇帝最后的底牌,听说十八罗刹功夫诡异,神出鬼没,没有人见过他们真正的面目。 一旦他们出手,对方必死无疑,而他们一旦出手,就意味着老皇帝应该快死了,老皇帝要发动十八罗刹,必须用自己的鲜血。 想来也是慕容氏在绝境下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萧翎怎么样了?苏玉衡泪水肆意, 她怎么就不提醒萧翎呢!都怪她,她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她使劲捶着自己的胸口! 直到从萧家围墙跃入萧家明悟阁时,苏玉衡忽然站在那廊下不敢进去。 她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她怕自己失去萧翎! 庆之就在这个时候从萧翎起居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了廊下哭得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苏玉衡,见她整个人都成了一个泪人儿,泪水在她白皙的面庞上交织,任谁看了一眼都心疼。 “郡主…”庆之有些担心地唤道, “….呜呜…”苏玉衡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身子还在颤抖,“庆之…他人呢?”她捂着脸和胸口,有点惊慌失措,觉得自己踩在云端,好像马上就要掉下去,那种恐惧太可怕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萧翎对她说过的话,明白萧翎怕失去她不许她去冒险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的,觉得一颗心无处安放。 他们都把彼此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所以为了不让对方担心,她以后也要珍重自己。 “公子睡下了”庆之轻声道, 苏玉衡心下一沉,觉得庆之是不想她见萧翎,肯定是萧翎伤的太重了,不然现在天才刚刚黑,萧翎怎么会睡下呢? “他伤势怎么样?”苏玉衡声音都在抖, 庆之犹豫了,因为萧翎说过不许他跟苏玉衡说他受伤的情况,要说他会亲自说。 结果苏玉衡完全被庆之不吱声的样子吓到了,他这显然是不肯告诉她真相。 苏玉衡当下脸色一沉,绕过他就往里边走! “郡主,公子刚刚睡下…”庆之连忙跟了进去,桑明嘱咐了不许人打扰。 苏玉衡闻言止步在屏风后,犹豫了一会,她还是轻手轻脚地迈了进去,这时她发现萧衍和桑明都坐在一旁的坐塌上,神情无波地望着萧翎,而萧翎则躺在睡塌上。 她睁着红彤彤的泪眼,朝萧衍和桑明望了一眼,忍不住泪珠又滚落了下来。 桑明朝她打了一个嘘声,苏玉衡瘪着嘴巴点点头。 然后轻声坐在了萧翎坐塌旁的锦杌上,一双眼睛痴痴地望着他,一动不动。 他的脸色看起来还好,好像与平常没有太大的区别,他身上盖着一片薄薄的被子,她看到了他左脚小腿部被绑着白带,想来那里受了伤。 她看见他的手平放在两边,她忍不住向伸手去握住他,可怕惊扰他,手伸到了榻上,扣着垫席,离他两寸远。 她就这样在他榻前坐了两个时辰,她开始有着困意,趴在边上睡了一会,后来醒来时,发现萧翎还没动静。直到半夜她终于发现萧翎嘴唇动了动,她连忙身子前倾,紧张地看着他。 萧翎吃了药,睡得很沉,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眼前有个朦朦胧胧的身影。 他看到一张思之若狂的面容,只是她脸上还挂着泪水,黑啾啾的眼珠儿在他眼眸上方眨了又眨,水润润的嘴唇嘟着很可爱,他真的想咬上一口。 “霄云…” 苏玉衡听到他的声音,泪水瞬间如洪水宣泄而出,忍不住趴在他怀里,“萧翎哥哥….” 萧翎确认是她,不是自己在做梦,便撑在床榻上坐了起来靠在大迎枕上,双手抱住她,嘴上是淡淡的微笑。 萧衍和桑明无奈地笑了笑,只得避开,退了出去。 知道身后无人,苏玉衡把脑袋给伸了出来,坐在榻上,然后痴痴地靠在他脸上,额头抵着他眉心,她与他近在咫尺,她垂了垂眼,目光落在他的唇瓣上,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尝到了他口边遗留的苦涩的药汁。 她忍不住将细嫩嫩的唇压了上去,灵蛇撬开他的牙齿,将所有思恋和担心悉数埋入其中。 萧翎任她为所欲为,那蜜汁就是他的甘霖,滋味太美妙了,他忍不住闭上眼享受她的芳泽,他扣在她腰间的手蓄着难以自持的能量,要不是吃了药浑身乏力,他相信他一定控制不住。 小丫头主动送上门来啊! 这个机遇真是…太难得了。 等到苏玉衡终于懵懵懂懂地放开他,抬着波光潋滟的眸子望着他时,萧翎心猛地跳了几下。太迷人了,她及笄那日该有多美….该有多动人心魄…. 靠着他这么近,她还是看到了他的疲惫,眼中那迷离的星光点点不自觉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担忧。 “萧翎哥哥,你如实告诉我,你伤得怎么样了?” 萧翎含笑,伸手揽住她的腰,让她与自己贴得更紧了些。 “无大碍,别担心!” “不,我不信!”苏玉衡猛地摇头,她觉得萧翎是怕她担忧,故意骗她的。 “外面传言你重伤不起…” 萧翎打断她,“所以说那是传言” 他眉宇里自信的光芒让苏玉衡怔了一怔。 “来,让我抱抱你,我就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萧翎伸手把她揽在怀里。 他浅酌着她的发梢以及眉心,他太想她了,半年多没见面,只有这一刻抱着她才踏实。 苏玉衡有些糊里糊涂,可还是没出声,任由他抱着她。 等到萧翎渐渐平复了那浓烈的思恋后,他缓缓开口道:“我首先告诉你,我确实受伤了,只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也没有外面传言那么可怕,我在离开皇都那一日,在郊外遇袭,确实十分惊险,倒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对方用有毒的暗器伤了我的腿,东成当场给我吸了毒出来,桑明先生又立即挽救,已无大碍,现在还有些余毒,等清理好就行了。你看到我这样是因为喝了药的缘故。” 苏玉衡闻言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至于为什么外面传言那么厉害,是我的计策,一来我并不想进宫见褚孝仁,二来,我功劳太过,炙手可热,故而干脆让人把我的伤势说得很严重,以减轻褚孝仁对我的戒心,我也可以借此修养一阵子,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苏玉衡闭着眼点头,不得不说,萧翎总是深谋远虑,走一步看三步,未雨绸缪。 “我知道十八罗刹的厉害,你是怎么躲过的?”苏玉衡从他怀里爬了起来,这一点她很好奇。 萧翎闻言面色稍稍一滞,“损失惨重,我身边三十六个高手,死去了一半,只杀了对方一人,伤了三人!” “十八罗刹名不虚传!”萧翎最后叹道, 那一场暗杀是他经历过最为惨烈的一次,也最为惊险的一次! “他们还会来吗?”苏玉衡听着觉得心瘆得慌。 苏玉衡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身后有动静,抬头一瞧,赫然发现暗骑东篱出现在了她身后,而萧衍和桑明也跟着走了进来。 要不是萧衍他们的脚步声引起苏玉衡注意,她压根没有察觉到东篱进来了。 东篱的样子很恐怖,苏玉衡不由站了起来,站在萧翎塌角旁望着东篱。 东篱阴冷无波的目光落在萧翎那支腿上,那白色的纱布刺痛了他的双眼,苏玉衡明显看到他眸光一眯,似有寒光射出。 萧翎长了二十多岁,虽然他不是长长陪伴在他身边,可遇袭受伤是头一回,东篱觉得这是他的耻辱,他久久盯着那纱布不能平复。 脑子里不由想起当年是他联合司马南把襁褓里的萧翎给救了出来,他永远记得当时萧翎那双眼睛,特别漂亮特别亮,那样艰险的局面,他一声不吭,还冲他笑,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驱散了他心里所有的阴暗。 恰在这时,萧翎鼻子吸了吸,眉头一挑盯着东篱道:“东篱叔,你受伤了?”他闻到了一丝很弱的血腥味。 萧衍和桑明都紧张地走上了台阶,就连苏玉衡也暗暗惊了心。众人都望着他。 东篱这才回过神来,“受了点伤” 要不是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压根不知道这声音从哪飘来的。 “我杀了十八罗刹….” “…….” 四人呼吸一凝! 旋即又同时笑出了声,解决了后顾之忧。 苏玉衡忍不住崇拜东篱,宗师出手果然不一样! 萧翎无奈地摇摇头,对东篱说道:“东篱叔让桑先生给看下伤口,歇息吧!” 东篱淡淡点头,他从不违背萧翎的意思,随后他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给桑明:“这个是灵熊胆,给殿下服下!” 桑明闻言大喜,“太好了,这下可以彻底清除殿下体内之毒!” 桑明和东篱一个笑着一个冷着脸率先离开了屋子,这时萧衍走了过来,对着苏玉衡嗔怒道:“小丫头,还不赶紧回去,你们还有两个月就成亲了,按规矩是不许见面的!” 苏玉衡闻言嘟着嘴对着他撒娇道:“都已经见面了,见这一次我就不来了,让我再跟他说一会话,我就走!” 萧衍见她那模样甚为可怜,噗嗤一笑,摇摇头出去了。 旋即苏玉衡重新坐了下来,望着萧翎道:“萧翎哥哥,我想去一趟明泉庵….”她眼睫闪了闪,“我想看看她….” 萧翎闻言目光微微一凝,嘴角余一丝叹息,他恍恍惚惚垂下了眉说道:“她还不知道….” 苏玉衡看到了他眼底的哀伤,忍不住抱住他,趴在他肩上道:“会的,萧翎哥哥会有跟她相认的那一天” 萧翎抱着她,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他也想他娘,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娘! 随后皇帝于次日派宁王亲自过府探望萧翎,结果萧翎躺在榻上,压根眼睛都没睁开。宁王从他黄蜡的脸色看出,萧翎伤的很重,回宫禀报褚孝仁后,褚孝仁暗暗冷笑了几声。 七日后,萧翎秘密出府前往明泉寺休养,苏玉衡也于同一日来到明泉庵,她在明泉庵跪经半日,后来在青冥师太引荐下,终于见到吉贞公主,吉贞公主听说她是韩婉茹的义女方才决定见一面。 吉贞公主面色十分苍白,可还是勉力露出了笑容,她觉得眼前这小丫头很合眼缘,很讨喜。看到苏玉衡,吉贞公主想起二十多年前,穆仁皇帝一日回宫乐呵呵盯着她肚子说道:“咱们家这次要是生了一个儿子,将来娶杜家女为妻!” 所以…上次韩婉茹过来时,她才忍不住问她后来是不是生了一个女儿。要是她儿子在,韩婉茹女儿在,他们就该成亲了! 吉贞公主坐在穆仁皇帝和太子穆元沣的牌位前,靠着香案,望着外头万里江山恍惚不语。 苏玉衡内心百感交集,朝吉贞公主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这算是给自己婆婆行的大礼。 即便内心心痛如绞,这一次她没有留下眼泪,只是睁着熠熠生辉的眸子,定定望着吉贞公主。 “娘娘,还请让臣女给您把个脉!”苏玉衡轻轻起唇。 吉贞公主听到她这个称呼,收回视线,清冽的目光落在这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小丫头身上。 “不必了…”她淡淡说道,幽幽的目光却有探究之意,小丫头只不过是韩婉茹的义女,为何会这样称呼她。 结果苏玉衡下一句话让吉贞公主眉心一跳。 “娘娘,我是十三骑的马骑,给皇后娘娘请安!”说完苏玉衡郑重地再次行礼。 苏玉衡声音很轻,轻到只有吉贞公主能听得到,那一瞬,她心扑通一跳,一股压抑多年的郁气骤然冲出嗓子口,她猛地咳了几声,身子都在发颤。 苏玉衡立即扶住她,抬眼真挚地望着她。 吉贞公主捂着胸口,目光哀离而又柔和,“真的吗?十三骑回来了?” “是!”苏玉衡眸光一眯,十分自信地告诉她,“娘娘,您放心,光复穆家江山,指日可待!” 吉贞公主笑了,面容终于泛红,眼角流下了高兴的泪水。她紧紧咬着下唇,不停地跟苏玉衡点头。 随即苏玉衡给她把了脉,还开了方子,才又离开明泉庵。 吉贞公主在青冥师太地搀扶下出了那间最高的殿宇,走到外面的高台上来,目光追随苏玉衡下游廊的身影。 恰在这时,山林中飘出一道箫声,悠远而绵长,吉贞公主抬眼望去,正见左侧底下一个突出的山头上,站着一位白衣公子,只见他迎风而立,白衣飘飘,恍若谪仙。 “那是何人?竟有如此风姿!”吉贞公主一眼就觉得那公子气度不凡,乃人中龙凤。 青冥师太浅浅一笑,回道:“那位是萧家七公子,常年在明泉寺后的雅和殿清居,好些次您犯病不舒服时,他还遣人来送药膳,是位俊逸出尘的佳公子!” “哦….那多谢他了!”吉贞公主目光沉沉,总觉得那孩子有种特别的吸引力。 “哦,对了,刚刚那位苏姑娘就是许给了这位萧七公子,九月初七成亲呢!”青冥师太望着萧翎说道。 熟知吉贞公主听到这句话,心忽然漏了一拍,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在体内流转,总觉得有什么念头在她脑子里闪过,再细想却又了无痕迹。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苏玉衡没有再见过萧翎,婚期迫近,各路亲友都来给她添嫁妆。 萧宸于八月十六诞下一个儿子,整个韩家喜极而泣,韩彦筠也高兴得不得了,潜心照顾萧宸不再多想。韩家因要跟苏家结亲,再加之有韩婉茹和韩彦筠的因素在里头,竟是给苏玉衡添了不少嫁妆。 苏家出嫁的姑姑、苏玉衡舅母崔家也都送来了添妆的金银首饰大红棉絮之类,崔璕娶不到她,便以表哥的身份给苏玉衡狠狠添了一笔嫁妆。 萧七公子和苏玉衡的名声在京城太响,给苏玉衡添妆的人络绎不绝,可这一次,最让人瞩目的不是韩家,不是崔家,也不是苏家姑姑文家,而是安允贤的安家! 北苏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女婿家会给苏玉衡添妆,就是安允贤本人也大吃一惊。 安家把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古玩字画送去苏家时,铺满了苏家附近横竖两条街。 安老爷子如此大手笔,给苏家吓了一跳,苏亦葆甚至怀疑安家是不是以为出嫁的是安允贤? 除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外,安老爷子把安家在京城一半的产业给了苏玉衡。唯独苏玉衡知道,这是安然身为臣子,送给她和萧翎大婚的礼物。 有了这些叹为观止的添妆之举,京城百姓更加期待萧七公子迎娶苏七姑娘的大喜之日! 苏玉衡托腮靠在书案上,懵懵懂懂地望着窗外晚桂飘香,成亲到底意味着什么? 九月初七就在众人津津乐道中悄无声息来了!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出阁 苏玉衡成亲自己是最闲的一个,开始她还充当韩婉茹与苏家嬷嬷丫头之间的传话人,后来韩婉茹干脆让自己的嬷嬷往返两家,苏玉衡彻底没事,又不能去见萧翎,百无聊赖在院子打转转。 成婚前三天,韩婉茹带着福康,以及她给苏玉衡准备的嫁妆来到了苏府,随后苏家三房开始紧锣密鼓为大婚做最后筹备。 七层大红嫁衣都是韩婉茹给亲自绣的,她还给苏玉衡做了比及笄更繁复艳丽的凤冠,名为凤凰于飞。以蓝色孔雀翎为主,以金佃为辅,镶嵌着各色宝石,宝石一颗颗有鸽子蛋那么大,交相辉映。 韩婉茹抵达苏府那一日,卢氏和府上的夫人都已经把苏玉衡的嫁妆给装箱封红了,苏家看着那堆满整个苏府三个院子的嫁妆,简直是艳羡心痛。只可惜都得随苏玉衡走,苏玉衡把她母亲也就是崔氏的嫁妆全部留给苏文舟,她鉴于添妆太多,便把苏亦葆给她准备的嫁妆减半。 韩婉茹又精挑细选二十六抬,都是她给苏玉衡压箱底的宝贝。 经过韩婉茹亲自刷选,最后定瞿妈妈为陪房,锦娆、若雪、若云和小五四个丫头为陪嫁,另外再带了铺子上一些人手,那些实际上都是杜家的暗卫。原先崔氏那几间铺子都留给苏文舟。 九月初五那一日,若雪和若云带着一半的嫁妆先行去萧家,给苏玉衡安床。同日萧家派人来核对婚礼仪程。韩婉茹、卢氏和苏亦葆一一过目,无误后再回复了萧家。 苏玉衡出阁之前,卢氏还是好生嘱咐了她好些话,无外乎是要她记得娘家,要把娘家当做最重要倚靠这样的话,苏玉衡悉数点头应下。她留下陈妈妈,她的小姑韩顺芳又即将进门,三房她是再也不用担心。 初七那一日,萧家送来了催妆的盒子,除了一些礼品和菜肴,还送来了凤冠霞帔和红盖头。皆是用的最好的面料用最精细的绣艺所制,苏玉衡不知道,凤冠霞帔和红盖头都是萧翎亲自过目后送过来的。 到晚上,一应物资都准备妥当,屋子里的丫头把白日摘的花瓣捣碎,给她准备明日的胭脂和涂指甲用的花汁,她就早早沐浴躺在榻上跟韩婉茹和福康睡在一起。韩婉茹一手抱一个,母女三人聊天。 “玉衡妹妹,你说过打不过你的人,你是不会嫁的,敢问你明日洞房前是不是得先跟萧七公子打一架啊!”福康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往床榻另一边缩, 苏玉衡闻言脸色大囧,登时就扑了过去,把福康两只手都给扭到了后头:“小蹄子,这么害躁的话你都说得出口,你说说,你是不是学坏了!”她一边说一边挠她。 “哈哈,母妃,快救我!”福康笑声如银铃般,屋里屋外都听到了。 韩婉茹嗔怒了她一眼,跟苏玉衡说道:“丫头,你别生气,等你出嫁,娘得空来,立马给她说亲,看她到时候会不会也要打一架再洞房!” “哈哈!”苏玉衡闻言大笑,觉得自己娘亲在给自己出气。 福康撅着嘴巴道:“母妃,你不可以这样的!” 随后二人又滚作了一团。 后来福康不知不觉憨憨地睡下,韩婉茹才拉着苏玉衡到了苏玉衡起居的屋子,先把她给弄上塌,然后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一本册子递给苏玉衡。 “这是什么?”苏玉衡很好奇,这个时候韩婉茹还让她看什么书,话说回来,前世韩婉茹也没让她看过书,大多时候她随祖父学习时,娘亲总来捣乱要带她去学针线。 苏玉衡正要打开,韩婉茹按住了她的手,又抱在她怀里,压低声音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苏玉衡闻言立马满脸通红通红的,原来娘亲给的是春宫图册,还告诉她洞房要做什么,苏玉衡一下子羞得钻进被子里不肯见人。 韩婉茹噗嗤一笑,“你自己看看,娘亲先去沐浴了,待会来陪你!” 苏玉衡蒙在被子里,听到韩婉茹脚步离开时,她方伸出个脑袋,然后身子挪了挪,挪到了榻边上,借着一旁窗台上的羊角宫纱灯的光,咬着下唇,好奇地打开书,看第一页时,她就觉得眼睛很辣,连忙闭上,继而听到她娘在净房里淋水的声音,她想着得在她娘出来之前尽快看好。 于是她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把那小人书给快速浏览了一遍,看完立即捂着脑袋很不好意思,看见她娘还没出来,又忍不住看了第二遍,这下是再也不敢看了,觉得里头的画面很吓人。 随即她把小人书给丢到一旁的箱子里头,然后继续蒙在被子里等她娘过来。她趴在枕头上,忍不住回想她娘刚刚说的话,她突然有点害怕,萧翎该不会太折腾她吧,毕竟他那么爱护她。 她觉得应该是如此,然后闭着眼埋在枕头上,可奇了个怪的,一闭上眼,脑子里居然想起了那些小人书上的图像,很忍不住进行了一下人物替换。 意识到自己想着这么淫秽的画面时,她忽然很懊恼,使劲地捶着枕头,逼着自己不去想,也埋怨她娘亲怎么给她看这种书。 韩婉茹着了中衣披着外衫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被子底下一个气鼓鼓的小身板,不知道小拳头在那捶什么。 韩婉茹上塌去抱她时,苏玉衡吓得尖叫了一声,推开了她,旋即意识到自己想多了,把娘亲当萧翎了,一张俏脸又憋得通红,最后可怜兮兮埋怨地望着韩婉茹。 韩婉茹忍不住捂着嘴狠狠地笑话了她一番。 “娘的心肝儿,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怕这个?” 逗了她一阵,韩婉茹才搂着她催促她睡觉,明日毕竟太忙太忙。 等到她吩咐嬷嬷熄了灯后,韩婉茹望着外头朦朦胧胧的亮光,露出了一副哀伤的面容。 “兆明,咱们的小霄云终于要出嫁了….她要嫁给萧家的七公子….霄云说是父亲给她订下的婚事,你会开心的是吗?” 她抱着苏玉衡,痴痴地望着窗口,无声地淌泪,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渐渐睡下。 第二日卯时,天蒙蒙亮,瞿妈妈便过来叫醒了韩婉茹和苏玉衡,苏玉衡洗漱后,喝了一碗粥垫肚子,于是马上开始准备梳妆打扮了。 她先在锦娆的服侍下去净房沐浴,里头散着许多梅花花瓣,熏得她浑身香香的,淡雅芳香,沁人心脾。她出来时,便看到她的床榻上展着几层大红嫁衣。 在韩婉茹的指挥下,王府的嬷嬷开始给她一件件套上去,好在九月天气有些冷了,而苏玉衡身子骨又比别的姑娘扎实,虽然衣服有些重,她倒还能承受。 嫁衣上都是韩婉茹双面绣绣的凤凰、鸳鸯、芙蓉一样的花式,用的是掐丝镶金的细线,十分红艳。 等到穿好嫁衣后,便有全福嬷嬷过来给她梳妆,历来女子婚嫁都会请一个儿女双全、父母皆在的有福气的夫人来给梳妆。这是韩婉茹从韩家一表亲请来的沈夫人,沈夫人一脸慈祥的笑容,穿着殷红色褙子,十分喜庆,边给她梳头边说着吉祥的话,听得苏玉衡云里雾里。 大婚一般用金弃银,故而今日给她插上的是一支赤金的簪子和鎏金的珠钗,等挽好发髻后,擅长描眉的锦娆便给她描了个远山黛,将苏玉衡的英气压下了几分,多出了几分秀美。 小五把昨日那花汁与白矾搅在一起,细细地涂在她的指甲上,锦娆则给她上了一层胭脂,手上戴着金手镯,一对翡翠缠丝玉镯。 等到韩婉茹把她拉起来时,她站在屋子正中转了一圈,漂亮得一屋子人都止不住地称赞,尤其是那双眼睛太有灵气,化了妆后,更衬托得她面色白皙,双眸水亮动人。 过了一会,便听到外面锣鼓喧天,可见是亲迎的人来了。 知道萧翎到了外院后,苏玉衡忍不住怦然心动,一颗心在狂跳,太紧张了,好想知道他穿上大红衣衫是什么样的?她呆呆地憧憬。 ------------ 第二百二十六章 抢亲 萧翎来迎亲前先在萧家完成了一系列仪式,才骑着高马带着接亲的队伍来到了苏家。 苏亦葆作为苏玉衡的父亲站在正厅门口迎候萧翎,府外鞭炮声一响,贴着喜字的褐色大门一开,萧翎俊逸挺拔的身姿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院两边站着的是来苏府宴饮的客人,萧翎一走进来,两边恭贺声盈耳。 苏亦葆看着那个含笑一步步走过来的高大男子,只见他穿着大红喜服,青玉而冠,目光清润含笑,腰间还系了白玉通灵玉佩,底下是一个福结。 整个人说不出的清俊高雅,看得苏亦葆手心出汗,这女婿可是整个北睿第一人呀,年纪轻轻被封为云侯,第一次上阵便立下盖世功勋,苏亦葆要是没一点自惭形秽是不可能的。 院子里贺客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萧翎,见他风姿夺目,人人啧啧称叹。 萧翎执雁而入,自西阶而上,至于厅上,随后把雁至于地上,由苏府的礼官收之,他才对苏亦葆行作揖之礼。 苏亦葆激动得眼角都有泪花,不知道该喊他云侯还是七公子,抑或是直呼其名。 不行,他今日可是老丈人,身份最大,他咳了咳对着给他行礼的萧翎,装作一副很严肃的岳父大人模样,“小…七…免礼!” 萧翎丝毫不被他严肃的样子影响,目光落在他微抖的双手上,笑意越温和。 南苏北苏的兄弟老爷都过来一一敬酒,随同接亲的是秦少游和萧澈,众人相互见礼,随即都入了席面。 苏家的客人敬酒萧翎,萧翎喝了几口长辈的赐酒,其他由秦少游和萧澈替他喝,毕竟他今日是新郎官,夜里还要席面,少不得先稳着些。同样迎亲的宾客便敬酒苏亦葆,可苏亦葆却是悉数喝下。 他今日很高兴,很有面子,他的嫡女终于出嫁。 等到宴饮结束,鞭炮一响,苏玉衡的嫁妆开始一抬一抬往萧家送,第一抬抵达萧家时,最后一抬还没出府,这还是已经送去了一半的结果。可谓是十里红妆,满街红色,叹为观止! 从西边苏家到御道街最东边的萧家,这几条街道可谓是人山人海,都聚在一块看苏家嫁妆出门。 外院热热闹闹的时候,内院里头苏家未嫁的姐妹一个个过来告别,等到苏玉珏过来时,她和苏玉衡说了好一会话,安允贤过来才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她这是真心来哭嫁的。 福康是最后一个抱着她哭嫁的,她倒没有一点不舍,甚至还开心呢,萧家离端王府可比苏家近。 “萧家往南一个街坊就是我们端王府,你以后可以常过来!”福康笑嘻嘻道。 等到姑娘们告别出去,苏玉衡才跪在自己院子正厅,给韩婉茹大大地行了一个礼,韩婉茹早已哭成了泪人儿,抱着她万分不舍。就像心里割出去一块肉一样,她第一次在人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没有人觉得苏玉衡是她的义女,倒完全是亲生女儿般。 等到韩婉茹平复后,苏玉衡便去敏宏院给卢氏请安告别,卢氏和几位夫人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喜庆的话。 苏玉衡这才被韩婉茹和全幅嬷嬷给搀扶着往外院走,至西阶上时,韩婉茹亲自给她戴上凤冠霞帔,并嘱咐了几句,把她送到中门口,为其整衣衫,申以父母之命。 而萧翎就在这时来到了苏府中门外,他站在大石头铺成的路径正中,深深地望着那个站在中门石阶上盖着销金红盖头的人儿,她高挑的身影,大红色的喜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萧翎身后一种观礼之人无不擦亮了眼睛望着中门口的新娘子。 萧翎步履沉缓地朝她走过去,先是跟韩婉茹长长作了一个揖。 从她手中接过苏玉衡的手。 苏玉衡霎时心扑通一跳,他掌心的温热感袭来,她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他那双皂面黑靴。 萧翎哥哥! 萧翎右手牵着她,左手与苏玉衡左手各执一段大红喜花。 “跟我来” 萧翎醇和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轻轻点了点头,觉得心里安宁了。 她真的要嫁给他了,今后不用再牵肠挂肚,那种跟着他走被他握着手的感觉很好。 她随着他一步一步往外头走,要不是前世带过盔甲,她一定没法顶着几斤凤冠好好的走路。耳边全是热闹的笑声和赞美之声,她走得恍恍惚惚,觉得很不真实。 等到走了很长一段路,萧翎亲自把她送入喜轿,随即锣鼓一敲,鞭炮一放,萧翎翻身上马,领着迎亲队伍往萧家走。 崔璕目送苏玉衡出了大门,他苦苦喝了几口酒,今后他些许再难见到她,脑子里浮现的是苏玉衡小时候跟他撒娇的笑容,他觉得心很痛很痛,恨不得时光重来一回。 杜笙挽着囹之跟着贺客把苏玉衡送出了府门,直到看着她坐在花轿里远去,囹之忍不住倒在他怀里哭泣。 那是她照顾了十几年的小姐呀,现如今终于嫁人了,终于嫁给了七公子,她真正的主子,她有种自己使命终于完成了的欣喜和不舍。 苏玉衡可没那么乖巧,进了花轿闷闷地坐了一会后,便自己掀开后盖头打量起轿子,萧家的喜轿宽大稳重,装饰得十分华丽,朱漆雕花,端庄大气,奢华却不花哨。 喜轿一路出了苏府前的横街再入南北中轴线大街铜锣街,往北走入御道街,一直走到最东便是萧府。 因萧七公子近日在京城名气太盛,路上争相一睹风采的百姓太多太多,后来无奈,请来了武都卫给帮忙开路。再者萧翎的暗卫也都隐于四周暗暗保护主子。 从苏家到萧家,路上鞭炮声和锣鼓声不绝于耳,可热闹都是他萧翎的,与高洋无关。 一袭黑衫的高洋隐在铜锣街百姓当中,目光恍惚地望着苏玉衡的大红喜轿。 她坐在里头,他挚爱的女子坐在里头,他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站在树下冷冷地朝他福礼,就是不肯喊他表哥,淡淡唤了他一声高公子,她好像从来没有妥协过他什么,相反,从来不听人训的高洋却一而再再而三为了她让步,宠她信她维护她。 为了让爹爹接纳她,大摆生辰宴,将双枪莲花送入她的手中;为了她名声着想,当众承认是他与她有私;为了她,放弃了他的骄傲,放弃了他的尊严。 可到头来,她离他原来越远,奔向了别人的怀抱。 他从来没有栽过跟头,可他在苏玉衡身上沦陷了他的心!那颗无数女子想要征服而征服不了的心! 她从来不曾属于他! 可他心里却只有她! 越是求而不得,她在他心里的印记越深刻。 好想看看她穿上嫁衣是什么样子,该有多美,高洋的心揪痛得鲜血淋漓。 一眼,看她一眼,他死心! 就在花轿路过他眼前时,他忽然一掌就挡在前面的行人给挥开,一个箭步以极快地速度朝花轿掠去! “啊!”人群中想起一阵尖叫! “高家小公子抢亲!” 顿时人群如炸开锅似的! 萧翎在尖叫声响起时,瞬间回眸,目光一寒,正见高洋朝花轿飞去,而挡在他前面那个侍卫因为高洋突然出手已经招架不住。 萧翎登时提起飞身以更快的速度飞去,他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这一刻他愤怒到了极点! 高洋竟然敢抢亲! 高洋击败侍卫朝喜轿的轿帘伸出手时,一个大红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萧翎飞快地使出两掌,击中高洋腋下,再翻身一跃,双脚将高洋给蹬开! 里头听到动静的苏玉衡不由自主地想要掀开侧帘看看发生什么事,可刚刚掀开一角,听到外面在喊高洋的名字,她眸色一惊,顿了顿,放下了车帘。 她撑在轿厢上,叹了一口气,万分无奈。 高洋啊,高洋,她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希望,他却为何苦苦不放手,折腾的不是他自己又能是谁呢? 高洋在她掀开一角那瞬,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他看到了她那对樱桃小嘴,嫩红嫩红,鲜艳欲滴,还有一片雪白的脸颊! 可惜没看到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然该有多美啊! 帘子一掀一垂,他的心情跟着一起一落,最后闭上眼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在高洋身子快撞到一旁的坊墙上时,一个身影闪了过来接住了他! 萧翎冷冷地盯着高洋,眸光一眯,射出寸寸寒芒,对高湛说道:“高湛,管好你弟弟,如果他再敢见我妻子,我一定不会手软!” 高湛一手扶住高洋,冲萧翎歉意地点点头。 萧翎这才转身,轻声问里头的苏玉衡,“你还好吗,有没有事?” “没事,快走吧”苏玉衡声音还有些紧张。 萧翎心下难掩怒气,再次瞅了一眼高洋,便飞身往前掠上马背,领着花轿继续前行。 等到花轿远去后,高湛气呼呼地把滑落在地的高洋给拧了起来,让他靠在墙上, “高洋,你胆子太大了,还敢抢亲!要不是萧翎手下留情,一掌都可以劈死你!”高湛气得叉着腰狠狠瞪着他。 没有男人可以忍受别人觊觎自己的妻子,萧翎若不是心性沉稳,估摸刚刚就杀了高洋! 高洋弓着身子靠在墙上,胸口依旧很痛,没有力气睁开眼。 “你真是太有出息了!男子汉大丈夫,豪爽一点放手不行吗?”高湛气不过骂道。 高洋这才喘着气,冷冷斜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娶不到杜霄云就可以娶别人!” 高湛闻言脸色霎时冰寒,这是他心底永远的痛,这是他心中不可揭开的伤疤,猝不及防被高洋这么一说,高湛的愤怒完全掩盖不住! “来人,把高洋给我带回去,我今晚就打死他!”高湛怒喝一声,随即跟着追过来的高家侍卫,便架起高洋往高府走。 一路上再没有任何差错,可萧翎心情很不好,千算万算的萧七公子无论如何算不到高洋会在他迎亲路上弄这么一出,要不是留着高家有用,他刚刚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杀了高洋。 他不禁扭头忘了一眼,发现红轿好好的,才放心,再抬头望了望光线渐弱的天际,逼着自己平复心情。 日落黄昏,京城洛阳的天际镶上几片五彩斑斓晚霞,过了一会,夕阳抖擞了一下,跳入云层之下,霎时华灯初上,清凉的夜色中淌着流光溢彩的红光。 高洋的抢亲,丝毫没有影响到沿街的气氛,天色暗下来后,人群更为热闹。 香车华盖宝马喧,凤吐流苏带晚霞,雕梁画栋双阙翼,只羡鸳鸯不羡仙。 等到喜轿落在萧家门前时,鞭炮声更响了,萧翎率先下马快步走到喜轿旁,掀开轿帘,朝苏玉衡伸出手,他往见她端端正正坐在轿子正中,有着不同往日的娴静,他终于露出了笑容。 “霄云…”他轻轻唤她,眸光闪着悸动,经过刚刚那一事后,萧翎时不时回头,总担心里头不是他的小丫头,总担心小丫头跑了! 苏玉衡听到他温暖的声音,忍不住浅浅一笑,这才伸出手。他大掌将她往外面一带,她缓缓往外走。 他很体贴地把手挡在轿子门顶,怕她撞着头,等到她完全走出来了,萧翎才忍不住双手拉住了她,轻轻抱了抱她,下颚碰着她的红盖头。 “霄云…”他声音低的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 苏玉衡吁了一口气,知道他还在为刚刚的事难受,便宽慰道:“淳风哥哥,别在意,我一直都在,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萧翎听了她这话,方才笑了笑,目光锁住她大红盖头,真恨不得立马亲她一口。 旋即他牵着她开始步入萧家大门,礼炮锣鼓喧天,贺客应该都已到齐。府内一派喜气洋洋,即便苏玉衡没有听到喧闹的庆贺声,可还是感受到有很多人都观礼。 这就是萧家和苏家得区别,苏家宾客再多都比不上萧家,可萧家还是给人很从容有序的感觉。 天黑下来后,她便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只有一片暗红色,她到了萧家,今后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和萧翎的家,心里忽然有着沉甸甸的幸福。 脑子竟然想起昨夜福康跟她说的话,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才是最令人羡慕的。 是啊,此刻她就跟着他亦步亦趋,这种感觉很好,她看不到,所以觉得他们好像在云中徜徉。 “小心!” 直到萧翎声音再一次传来,打断了她的遐思,她低头一瞧发现正要上台阶,他走一步扶着她走一步,二人就这样来到了喜堂,也就是萧家的正厅。 礼官开始主持各种仪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仪官的声音很好听,悠远绵长,还很响亮,她跪下给萧衍行礼时,她仿佛听到了萧老爷子鼻酸的声音。 苏玉衡不知道,就在萧家隔壁一屋顶上,站着几个人影望着他们二人拜堂。 他们是十三骑! 当然,安老爷子除外,福康和安允贤两位姑娘跟着来送亲,安然也跟着到了萧家。 拜堂后,苏家和萧家两个全福嬷嬷与萧翎一道扶着新娘子往明悟阁后院走。 这下苏玉衡是又饿又晕,萧翎感觉到她步子有些跟不上,便干脆一手扶着她的腰身,一手拉着她往明悟阁走,苏玉衡脸红了好一会,不过她脸红也没人看到。 福康和安允贤还有萧家一个年轻的嫂子跟在后头。 入了新房后,苏玉衡明显感觉到光线强了很多,而新房里里外外也有好多声声,热热闹闹,她听到了秦夫人的声音,还有萧大夫人的声音,后来又听到了她舅母韩夫人的声音。 想来应该来了不少交好的夫人们闹新房,苏玉衡被全福嬷嬷扶着坐上了床榻,这一瞬她方才轻松了些,可还是觉得头上那凤冠太重了,恨不得立即取下。 恰在这时,前头响起全福嬷嬷的声音。 “新郎官,赶紧掀红盖头吧!” 紧接着是夫人们的欢喜的笑声。苏玉衡稍稍有些害羞。 萧翎目光抑制不住笑意,拿着一细杆,慢慢坐了上去,坐在她身边,不知为何,他竟是停住看了她一会, 等这一天他等了十九年,从她出生到现在,他终于把他的妻子,他穆元沣的妻子给娶回来了。 他的心情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前世,他是最熟悉又最陌生的盘观者,而这一世,他终于给自己正名,终于风风光光把她娶了回来! 今后她只属于他一人! 今后他们便是夫妻一体。 这么一想,萧翎不再犹豫,用细杆挑起了红盖头! 新娘子的面容渐渐露出来了。 “哇啊哦,漂亮!” “太美了!” 屋子里飘荡着众夫人的夸赞声。 萧翎呆了,有些痴迷,大妆在身,眼睫长长地掩住她的眼眸,他看着她像苏玉衡又不像,她真的是他的小丫头吗? 苏玉衡眨了眨眼,让自己适应屋子里的光线,然后抬着水萌萌的眼睛第一眼就去看萧翎,她要看他穿大红喜服是怎么样的。 她从下往上看,见惯了萧翎穿淡色的衣衫,乍一看看到他穿红色喜服还有些不适应,她居然傻傻的一个人咧开嘴笑了起来,最后眨眨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明眸清澈如水,笑意是那眼底的浪花,一卷一卷,将她吸了进去。 他还是那般俊逸清润,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她歪了歪头,痴痴地望着他。 “咳咳,新娘子,新郎官,你们别相互看啦,该喝合卺酒了!”秦夫人笑着道, 二人这才红了红脸,别开目光正坐对着前边。 这时嬷嬷将一盛着肉片的盘子端了过来,新人各吃了一些,谓之同牢,随即又把一支瓢弄来酒,二人把各一半倒入青瓷酒杯,再同饮一杯酒谓之合卺。 “好啦,该撒帐了,请新郎新娘抚衣裾接果子!”全福嬷嬷笑着道, 于是二人各自抚起前边的蔽膝,对坐在床榻上,嬷嬷遥撒五色同心花果,二人要去接,接得多谓之多子多福。 萧家全福嬷嬷边撒帐还边念着《撒帐歌》。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乡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 ………………….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苏玉衡听得面红耳赤,十分不好意思。 二人接的果子都给装了下来给一个嬷嬷收着。 众人一阵喜庆的欢呼,算是礼成了! “新郎官,你该去前院敬酒了!”秦夫人提醒道, 萧翎目光锁在苏玉衡身上,朝众人淡淡道:“还请夫人们先出去一会!” 众夫人噗嗤一笑,便鱼贯而出,苏玉衡羞得低下了头,萧翎起身先关上了门。 他再转身时,痴痴望着安静坐在床榻上的苏玉衡。 些许是等了太久,盼望了太久,他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大红镶金丝的嫁衣铺在榻上,她带着蓝光闪闪的凤冠,微微垂着眸,眼神跟水波一样一眨一眨如荡开的浪花,勾得他心潮澎湃。 恰在这时,她抬起水润润的眼眸,眸底一片波光潋滟,似春水般撩人心扉。 太美了! 美得惊心动魄!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他的妻子! ------------ 第二百二十八章 新娘子消失了 她不知道所措又懵懵懂懂的样子,是他的最爱。 双颊鼓囊囊的样子,哪里像个新娘,明明是个小糊涂虫! 萧翎眼中的温柔深不见底,缓缓走了过去,拉着她的手问道:“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把凤冠取下?” 苏玉衡立马点头,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晕过去了,戴了整整一天,还不能动,简直太痛苦了。 萧翎笑着给她取下凤冠,置于一旁的案桌上。 苏玉衡终于吁了一口气,晃了晃头,结果下一瞬,一片阴影罩了下来,她的嘴唇已经被他含住。 他似释放着压抑许久的能量,以暴风雨般袭来,将她直接压倒在床榻上,苏玉衡还来不及喘口气,他早已强势掠夺。 她仰身躺在榻上,还能感觉到他那只强有力的手揽住她的腰间,欲醉还休,痴迷沦陷。 直到她整个身子已经娇软,他方才停下来,喘着气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 “等我….”他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不稳的气息还在她耳边萦绕。 磁性的声音像烈酒,在她胸口燃烧,把身体每个细胞都给勾活了一样,她觉得浑身发烫。 等到苏玉衡缓过神来,他已抽身离开。 她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觉得刚刚那一幕很梦幻,她摇着头小眼神一眨一眨的,还不停地喘着气,她发誓她收回洞房之夜他会爱护她的话! 昨夜睡下时满脑子想着萧翎应该会很温柔,刚刚人前温润如玉飘逸如仙的七公子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是羊入虎口! 不对,是龙口,他是一只睡龙,卧龙,潜龙,对,苏玉衡找到了好几次还形容自己对萧翎的气愤。 然而她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这是夸赞而不是诽谤。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可以进来吗?”是福康的声音。 “进来吧!”苏玉衡连忙整了整衣衫,端坐着等福康和安允贤进来。 刚刚下人都被萧翎赶出去,这回锦娆、小五、若雪和若云都跟着进来了。 福康和安允贤都穿戴十分鲜艳,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陪着她坐在榻上,她们二人本是安排洞房前陪伴她的。 福康坐过来后,看到她嘴边的胭脂已经乱了,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后来觉得自己失态,第一次捂住嘴在笑。 安允贤也噗嗤一声,笑开了。 苏玉衡很懊恼,“你们俩干什么?” 福康怕她打自己,连忙下了塌来,站在跟前上下扫了她一眼,“你们俩刚刚是打了一架吗?试问你打赢了吗?” 苏玉衡恼羞成怒,满脸浮着怒气,起身就要去追打福康,还是安允贤死死抱住她的腰身: “我的好妹妹,今天是你大喜之日,你就让郡主得个逞呗!” 苏玉衡红着脸愤愤瞪了福康一眼,重新坐好,这时安允贤把刚刚萧翎给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角给抚平,福康则站在窗下还在跟她开玩笑气她,终于逮着这个好机会,她不让苏玉衡吃个亏,她先前受过那么多气怎么弥补回来呢? 苏玉衡最后被她气得一只眼斜着她,想揍她却不能的隐忍,那模样可把满屋子嬷嬷丫头逗笑了。 三人嬉闹了一会,便有一个穿着暗红褙子,眉目和善却看着又精明的嬷嬷走了进来。 她带着两个丫头给苏玉衡跪下行礼。 “少夫人,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从今日起,由老奴服侍您!”说着行了一个大礼。 苏玉衡问了几句,方知这嬷嬷姓缪,是萧老夫人特地拨给她帮着她管四房内务的。 不等苏玉衡吩咐,瞿妈妈便立即把苏玉衡的赏赐给了缪嬷嬷和两个丫头。 “今后还请缪嬷嬷和瞿妈妈一道协助我打理四房!”苏玉衡笑着吩咐道, “遵命!”二人立即再次同时行礼。 苏玉衡亲自给二人一个白玉手镯,瞿妈妈是她身边人自不用多说,专心服侍她就好,缪嬷嬷是祖母那边的人,应该是给她管着里外大小事的。 苏玉衡对她很好,她相信萧老夫人一定是给她安排最合适的人,她放心用就好。 瞿妈妈见她一天都没吃多少东西,便端来一些小菜和粥食,苏玉衡让福康和安允贤一道用了些。 就在她喝完一碗粥时,她忽然听到梁外窗口有咚咚咚的声音,这是杨清远的声音! 她心下一紧,发生什么事了?杨清远在这个时候找她。 她敛了敛神色,对着福康和安允贤道:“你们俩早点去歇息吧,我累了想睡一会!” 说完她朝瞿妈妈看了一眼,瞿妈妈有些诧异,可还是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朝丫头使了眼色,丫头们便都退下去。 福康朝安允贤丢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某人知道新郎官快回来了,催咱们走呢?” “……”苏玉衡气得满脸通红,咬着牙齿瞪着她。 “哈哈!我今日报仇了,太痛快了!”福康大喇喇地笑着拉着安允贤往外头走。 瞿妈妈收拾好碗筷端了出去,再示意锦娆给关上了门。 苏玉衡这才踱步到窗口,打开窗,见杨清远从上方露出一个头来。 “小姐,你还记得当年有人来了杜家,他走后杜家就出事了的事?”杨清远神色凝重地问道, 苏玉衡疑惑地点点头,“怎么了?” “我今天好像看到那个人了!” 什么? 苏玉衡大惊,那个神秘人物一直是杜家的心结,除了祖父和爹爹似乎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人物。 “他出现在宴席上了!”杨清远笃定地点点头,“那人虽然并无特殊印记,可他走路的态势我印象太深,当年他从老爷子书房走出去时,我看到了他的背影,刚刚我也是看到了他的背影!” 苏玉衡心下有如波涛骇浪,她看了看自己一身红嫁衣,又垫着脚往外头通向这正院屋子的长廊瞄了一眼,偶有几个丫头来往,萧翎应该没有这么快过来吧。 “你带我去看看!”她最后做了决定。 苏玉衡随即翻身出了窗户口,悄悄跟随杨清远顺着左边那幽深的花径往前院走,二人辗转几道出了明悟阁,去了萧家前院待客的地方。 二人最后悄悄在花厅东梢间外停了下来,杨清远指了指那间屋子,苏玉衡偷偷朝着里头瞄过去。 发现屋子里人不多,似乎只有三个人,正对着她的是萧衍,侧边是桑明,而杨清远所说的那个人背对着她,看不清面部,但是可以看出他背影很高大壮阔。 “什么人?”恰在这时里头传来一个声音。 是东篱的声音。 二人一惊,瞬间闪到一旁的阴暗处。 东篱往外头瞄了一眼,看到外面路径上下人人来人往,他没太在意,便把窗给掩得更紧一些。 不用多想,那个人定然与十三骑有关,只是他到底是谁呢?那个背影很陌生,好像从没有见过。 苏玉衡边想边避开众人往回走。 而萧翎恰在这时推开了房门进了洞房。 给萧七公子一百八十个脑子,他也想不通为何他的新娘子不在洞房,却消失不见了! 萧翎撑在案上,惊讶而又愤怒地四处望着,那股子说不出的怒火和疑问悉数冲向脑门,小丫头去哪了! 他明悟阁四处都有高手,东篱过来后,又给他重新布防,不可能有人带走新娘而没人发现,只有一个可能,那个人是侍卫信任的人! 他只吩咐过苏玉衡来明悟阁,畅通无阻,后来他考虑杨清远会因苏玉衡而过来联络,所以他也是放行的人员之一。 难道杨清远把苏玉衡给带走了。 恰在这时,苏玉衡推开门进来了。 萧翎一转身就看到了她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关门的样子。 苏玉衡拍拍胸脯暗道幸好没人发现,却在扭头时,赫然发现萧翎站在屋子正中,怒火滔天地盯着她! “萧…萧翎哥哥” 她吓得心漏了一拍,干笑了一声。 完了,闯大祸了! 她滋着牙眨眨眼望着他,一副认错的模样。 “洞房之夜,你悄悄跑出去了?杜霄云,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萧翎咬着牙狠狠瞪着她,拳头握着窸窣作响。 他发誓今夜要狠狠地给她教训,名正言顺、身体力行地给她教训! 让她明日下不了床,看她往哪跑! ------------ 第二百二十九章 花烛 “我…那个闷得慌…就出去逛了逛…”苏玉衡嘟着嘴支支吾吾地说着,萧翎的样子很可怕,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她可不敢把杨清远供出来,不然萧翎一定会教训他。 萧翎眯着眼瞪着她,笑了一声,没有戳穿她,抬步走了过去,一手把她往里边拉,一边开门往外头喊了一句,“东成!” 很快黑暗中闪出来一个人,东成睁着亮晶晶的眸子说道:“公子!” 萧翎朝屋顶上的夜色瞅了一眼,好笑着吩咐道:“你师傅你是逗不笑了,你如果打赢杨清远,不许他再靠近后院,我立即给你娶媳妇!” 一听到公子要给自己娶媳妇,东成立马憨憨地笑了,可笑到一半意识到前提是打赢杨清远,东成耷拉着脑袋,搓了搓手,这个难度有点大,杨清远的功夫还未入宗师级别,但也是绝世高手,约莫得大师兄才能打过他。 萧翎见他傻愣着没动,板着脸色喝道:“还愣着干嘛,还不敢去,他就要跑了!” “是!” 怎么着为了媳妇也得试试不是! 东成再不说二话飘身上屋顶闪入夜色中,追着杨清远去了。 萧翎关上门转身时,他双手背身靠在门上,一双眼睛盯着猎物般看着苏玉衡。 刚刚他说的话苏玉衡都听到了,她一张俏脸囧的通红,看来他知道自己跟杨清远出去了。 萧翎眯着眼深深望了她一会,等到望着她两颊飞上一片又一片红晕时,他开始迈步,步子很缓,却极为坚定。 苏玉衡的目光就落在他脚尖上,看着那皂靴朝自己一步步走过来,她心忽然很慌,总觉得危险在靠近,她便一步一步往后退。 她睁着有些惶恐的大眼睛望着他,觉察到他唇角的隐隐有些邪笑,身形挺拔俊逸,羊角宫灯的光辉散落在他身边,有如青竹缭绕着云雾,十分清雅,可再定睛看时,又觉得他眸光十分锐利,等到她退无可退,靠在最边上的墙上时,他已逼迫在眼前,眸光夹着一股清冽的气息扑过来。 她小手背在身后,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胸前,心砰砰直跳,脑子里竟然想起了昨夜看得小人书,然后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结果萧翎刚刚俯身下去,发现小丫头乖乖闭上眼后,他觉得有味道,有意思,然后他一手撑在墙壁上,脸庞逼近她却不动,好笑地望着她。 苏玉衡傻乎乎闭上眼,然后发现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她稍稍眯开半只眼,发现萧翎俊颜近在咫尺却望着她促狭地笑时,立即睁开眼瞪着他,“你….你干什么呀!” 声音还很娇嗔,脸蛋红扑扑的,娇俏可爱。 “你想我干什么…你希望我干什么”萧翎逗她, 苏玉衡小脸囧得发烫,觉得自己完全被调戏了,气呼呼用双手顶着他,“你走开!” “我走开?我走开好让你又跑出去蹦跶?”萧翎咬着牙,眯着眼看着她,刚刚那股怒火又上来了。 “……”苏玉衡眼珠滴溜一圈,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就在这一刻,萧翎一手勾住她的腰身,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下来,将她整个人抵在墙上。 苏玉衡一只手忍不住点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他胸口。 他抚上她的腰,苏玉衡的腰十分敏感,被他这一摩擦,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他胸前那只小手忍不住用力去推他,她越推他劲儿越大,到后来几乎是啃咬似的发泄他这么多年疯狂的思恋。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肆无忌惮毫无任何顾虑地去爱她,去占有她! 他理智悉数被欲火燃尽,那少女芬芳的气息流淌在她滑嫩的凝脂上,那是一种醉人的诱惑力,萧翎忽然抬手把她头上那支金簪一抽,抱着她身子一转,她的墨发如瀑布般撒了下来。 萧翎搂住她身子将她放倒在一旁的书案上,大手一推竟是把放着那些笔架和砚台悉数给挥到地上去! 叮咚的声音终于把苏玉衡的理智给吓了回来! “萧翎哥哥….”她急促地唤了一声, 结果萧翎整个人压了下来,毫无顾忌,肆意飞扬! 苏玉衡大惊,他该不会要在这书案上完成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吧!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的唇再次被封住,甚至她已经感受到了一个烫人的东西。 她忽然很慌乱,身体紧绷,完全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萧翎没有给她任何时间来思考这些事,他霸道而凌厉地侵犯着她,每一个吻都带着贪婪和渴望。 他很想克制,可压抑了这么多年,得而复失,终于等到洞房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完全控制不了。这个时候还能忍,他就不是男人! 苏玉衡的领口已经被他扯开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他边勾着她的身子,边探去腰间解腰带。 苏玉衡终于在这个空隙急促地再唤了一句:“萧翎哥哥” 她唤了他两次,他忍不住喘息悬在她上空,他身子还贴着她,她脸颊发烫。 萧翎的目光完全像逡巡着自己猎物的黑鹰,他眯着眼痴痴望着她,只见她额头齐齐散着碎发,还有点凌乱,翘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露珠,平添了些许妩媚动人,最让人怦然心动的,还是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它便是那世间最耀眼的宝石,熠熠的光辉含着迷离落在他心上,让他整个人都失了神。 “霄云….”萧翎完全情动不能自已。 只是苏玉衡下一句话却让萧翎黑了脸。 “萧翎哥哥,”她眨着眸子问道,“你有没有看小人书….” “……”萧翎想咬牙,“没有!”他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苏玉衡愣了愣,脸蛋儿还红扑扑的,有些纳闷道:“你家里人没给你么,如果不告诉你,你怎么知道呢?” “……”萧翎牙齿咬得有点酸,犀利而深沉的目光恨不得把小糊涂虫大卸八块,谁说一定要看小人书,只有她这个笨蛋才会看。 苏玉衡见萧翎脸色更沉了,显然是萧家没给他看呢,她忽然有些担忧道:“那…那你会不会呀…”她小脸浮上了怀疑之色。 “………”萧翎咬碎了牙! 潜伏二十多年的太子殿下,觉得自己男性尊严得到极大的挑战! 很好!很不错!小丫头越发伶牙俐齿了,什么心不操居然担心他不会洞房? 萧翎觉得自己被她这个小妖精逼得完全要失控了,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会不会!” 随着这咬牙切齿的声音落下,苏玉衡整个身子被他凌空抱起,他一边像盯猎物一样盯着她,一边大步朝床榻上走去! “我告诉你,待会你可别喊痛,这是你自找的!”萧翎言语又狠目光又辣,可手中动作却很轻,他将她放在大红鸳鸯缠枝的松软被褥上,将她鞋袜都给退了下来,随即自己甩掉靴子,极其干净利落地把自己外衫脱掉,也把她系带给抽了开来。 萧翎的样子太可怕了,她连忙往里头滚,吓得往被子里钻,她娘亲说了不看就不知道的,怎么萧翎不看就说自己知道呢,她是真的惹到他了! 只可惜她完全在他领地中,她还能往哪里逃,萧翎上塌后,立马伸手擒住了那双小脚丫,还把大红销金帷帐给放了下来,里头光线越发红暗朦胧,帐内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旖旎的气息。 苏玉衡趴在被子上,怕自己再惹到他,干脆闷声不吭。 萧翎欺身上去,从她腰间的发丝一路吻向上,到她脖间时,他轻轻啄了一口,忍不住将她身子给翻了过来,露出了一张懵懂却又迷离的小眼神。 萧翎静静地看着她,她如绸缎般的墨发一半铺在她胸前,那模样竟是万分妩媚诱人,苏玉衡也大着胆子望着他。 二人始终目光交融,浓烈的情绪在对方眼中翻腾,眼中映出了彼此的面容,似要将这么美的一幕刻在脑海里,永不抹去。 ------------ 第二百三十章 夜未央 萧翎继续亲吻她,这会不同刚刚在案上,温柔而又缠绵,滚烫的舌尖相互捕捉各自的汹涌,惊起一滩意乱情迷…. 他手上动作没停,将她大红嫁衣一层又一层退下,每退一层,他眸光深了几分,而她脸上的红晕也跟着愈浓。 他这回细腻而撩人的吻让苏玉衡完全无法自持,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欲望在叫嚣,似求着他帮她释放,而他偏偏浅尝辄止。 苏玉衡忍不住抬着嘴唇去寻他,小爪子完全是在捞他心窝,他越痒他越不放过她。 她开始求饶,萧翎邪邪一笑,手开始深入她中衣之内,苏玉衡更受不住,小脸蛋浮着滢滢汗气,殷红一片。 苏玉衡气得推他,羞得无地自容,闭上眼完全不敢看她,萧翎便干脆把二人的中衣都给脱下,等到终于只剩亵衣时,身体的温度完全燃烧了。 “萧翎…哥哥…”她觉得自己很难受,特别难受,萧翎很可恶,完全是在折磨她,就因为她刚刚没过脑子质疑了她吗? “别着急…”萧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忽然搂着她身子再一个打滚,二人完全滚到了被褥下面,这下萧翎更加肆无忌惮了。 苏玉衡全身紧绷,双手忍不住去推他,却不知怎么又像抱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脑子里一片浆糊。 结果萧翎更深探入,吓得她缩起身子,萧翎动作越发有力,苏玉衡忍不住痛叫了一声,额头开始冒汗,这种感觉太陌生,让她完全不知所措。 苏玉衡完全慌乱了,这样的萧翎让她很陌生,很羞耻。 她拼命求饶,可萧翎越发放肆,她咬着下唇气得去捶他。她居然又有种奇怪的满足感,她垂着眸看着埋在她胸前的萧翎,脸烫得惊人,眸底全是水艳艳的星光。 萧翎抬头对上她波光潋滟的眸子,他深邃的眼底有一股浓墨随着她迷离微醺的眼神荡漾而开…… 他再一次吻住她,转移她的注意力,他已抵住她, 碰到那发烫之物时,苏玉衡身子轻颤, 他的欲火一点点在下腹凝聚。 “霄云…”随着声音落下,他一个用力。 苏玉衡毫无任何防备,下身传来一股撕裂的痛,她差点咬了舌头, 她闷声痛叫了一声,眉头深深皱起, 太痛了,她从来没有承受过这样的痛,萧翎见她小脸皱起,不由停下了动作,抱着她,给与她强有力的安全和抚慰。 她痛得紧紧抱住他,指甲都陷入他的背心里,还摸到了他的汗水, “萧翎哥哥….萧翎哥哥….”她不停呼唤她,觉得很难受,忍不住想要退缩,完全不敢动,一动就痛彻心扉。 “我在,霄云,别怕…乖,一会就好…”萧翎不停安慰她, 终于渐渐的,她身体放松了些,借着外头微弱的烛火,她看到了他专注而又温柔的神情,他想对待一个稀世珍宝般这样望着自己,苏玉衡忽然笑了,眼角还闪着泪花。 “好了吗?”萧翎还在喘气温柔地问她,那气息包裹着她,让她不自觉沉沦。 “嗯…”她微不可闻地应了声, “再忍忍…” “啊?”苏玉衡显然还没明白意思,结果下一瞬萧翎的动作让她脑门发黑,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 她忍不住咬住他的肩骨,带着哭腔, 天哪…她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撕心裂肺的痛,简直天旋地转。 萧翎缓缓地动了起来,最开始苏玉衡只是觉得痛,再痛,她的泪珠夹着汗珠在眼角泛开,萧翎悉数舔入口中。 渐渐地,苏玉衡似已经接受了他。 萧翎嘴角溢开了满意的笑容,动作由和风细雨变狂风暴雨, 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水乳交融的气息,如梦如幻,欲醉欲仙。 他看着她,他要看着他的小丫头变成他的小女人, 她姣好的身形映在他微醺的眼眸中,粼粼荡漾。 他的霄云,他要成为她的一切,他要拥有她的全部。 “萧翎哥哥….”她还不停地唤着他,明明二人已亲密无间,可她居然觉得不够。 “云儿,我爱你….” 她半醉半醒地笑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小丫头,你还怀疑吗?”萧翎看到她嘴角那丝丝笑意,用实际行动在宣告他的强势。 “…….”苏玉衡完全说不出话来,她错了,萧翎完全是惩罚她,她被他顶得受不了,她想求饶。 她呼吸一深一浅,眸子熏熏欲醉,很是诱人。 萧翎百忙之中还伸出手来挡在她头顶,怕她被自己撞得碰到那塌栏,伤着她。 苏玉衡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好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又好像在地狱浑身被火煎熬。 烛火摇曳,被浪翻涌… 等到萧翎停下来时,苏玉衡已经成了一滩水,她歪靠在他怀里,连睁眼都觉得累。 即便二人身上已完全湿透,可萧翎却忍不住紧紧抱着她,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安宁,小丫头滋味太美妙了,等了十九年,倾泻在她体内那一刻觉得一切都值了。 苏玉衡发丝已完全凌乱,此刻她特别特别依赖他,胸口却溢着满满的幸福和恬静。原来真正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恨不得把自己所有所有都交给他。 只是再想着二人刚刚生死纠缠的一幕,她又红了脸,万分羞赧。 她的小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萧翎又有些受不住了,坚实的手臂把她牢牢圈在他宽阔的胸膛里。 她忍不住闭着眼甜甜地笑了,好喜欢这样被他抱着的感觉,很温暖很踏实。 些许是听到里头动静停了下来,守夜的瞿妈妈和缪嬷嬷进来把热水送到了净房,备下了干净的衣衫。 “都出去吧,我自己来!”萧翎对着外面淡淡开口,那语气与刚刚跟她说话判若两人。 等到门被关上,萧翎先起身,结果他身子一离开苏玉衡,她就瘫软了下去,忍不住伸手去拉他,她从来没有怎么脆弱过,身子娇软无力,连呼吸都费劲。 她脸上红晕还没褪去,夹着汗珠儿,妩媚动人。 萧翎见她这副模样,十分心疼,俯身轻轻吻了她一口,一只手握住她给她温暖,另一只手立马给自己披上一件中衣,随即迫不及待地抱起她,朝净房走去。 他将她放入热水中,耐心地给她擦洗,她却歪在他身上睡着了,萧翎失笑,她总是喜欢睡在他浴桶里。 等到收拾好之后,他再抱着她出了净房,来到屋子内,这时新婚的大床塌已焕然一新,床被被重新换了一套。 萧翎把她放入软软的被子里,然后自己也上塌,盖着薄薄的被子靠在一旁望着她。 苏玉衡微微睁开水润的眸子,撞上萧翎含笑而温柔的目光时,她一下子羞得将头埋在枕头上。 好丢人,她醒来身上已经洗干净且又到了床上。她干脆趴着睡。萧翎这时靠了过来,帮她理了理还有些湿气的发丝,“累吗?”他声音清浅舒适。 苏玉衡不说话,想了一会又问道:“你累吗?”他刚刚出了很多汗呢, 萧翎先是一顿,笑意越深,“要不要试试我累不累…”说着手已经深入她衣衫内。 “不要,我错了!”苏玉衡窘迫,立马翻身过来,逼着他抽手。 萧翎干脆支着脑袋侧身望着她,恩爱过后,她脸上居然有种神奇的光芒,红润有亮泽,他很满意,这是他的功劳。 “你还不睡啊,明早要认亲呢!”苏玉衡受不了他这样灼灼地看着她,拿着手遮着自己的眼睛。 “不想睡,今夜是洞房花烛夜,我要看着我的新娘子到天明!”萧翎一本正经道,嘴角弯出一个很优美的弧度, 从苏玉衡这个角度看去,他的笑像蓝天,包裹着她,是她飞翔遨游的天空。 萧翎见她不知不觉放开了遮眼的手,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眼底还没有一丝疲倦之色,他忽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二人靠着大迎枕,半躺着,他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霄云….”他实在很满足,多年等待修成正果,他下颚来回揉着她的发丝。 苏玉衡眨眨眼想着他刚刚狠狠惩罚了她,她得报仇,霄云郡主是不肯吃亏的人,她于是圈住他的脖子,眼眸越发黑亮,她就这样望着他,忍不住昂着小下巴舔了舔他的下颚。 萧翎感受到湿润润一片濡软时,他发誓他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 “你在玩火?”他深邃的眼睛盯着她。她难道忘了她刚刚怎么求饶的吗? 她眼底那波光潋滟,撞击着他的心房。 ------------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是个伪君子 萧翎墨玉的瞳仁里凝聚起一片浓黑,似要把她给吸进去。 苏玉衡想起刚刚的刺痛,立马摇头,乖乖认错。 萧翎失笑,靠着她的发丝,温柔呢喃,“霄云,你还记那句‘庆山庭梧姻缘求’吗?” 苏玉衡歪在他怀里,手卷着自己的发丝,点头应了一声,那是上次萧翎在洛河上写得第一句词。 萧翎摸着她的发丝,笑着道:“我们是指腹为婚,我母后怀我时,我父皇和你爹爹在庆山别院狩猎,有一日父皇指着母后的隆起的肚子跟你爹爹说,如果母后怀的是个儿子,将来娶杜家女,如果怀的是个女儿,就嫁给杜家做媳妇!” 苏玉衡闻言立马把脑袋伸了出来,眼眸睁得大大的,原来还有这么回事。 萧翎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头,继续道:“后来没想到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而你母亲直到我父皇去世江山易主后才生下你。你爹爹不知道我还活着,自然就不把这事当回事了,只是你爷爷却一直记得,你出生第二日,他特地告诉我爷爷,我爷爷悄悄抱着我去看了你,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襁褓里那个小丫头以后就是我的妻子。” 萧翎笑了笑,想起那些往事又是心酸又是高兴。 “再后来,我隔几天就来看你,只是听着爷爷的嘱咐,怕泄露身份,不敢让你知道我的存在。”萧翎淡淡地笑着,渐渐说起好多她前世的事情。 苏玉衡边听边流泪,心疼得恨不得把萧翎揉入她骨血里,那个时候她跟表哥在一起,他该有多伤心啊,他还让囹之照顾她… 越想她越难受,直起腰身抱着他,将头埋在他脖颈处,轻轻抽泣。 萧翎手掌覆在她脑后,托着她微昂的小脑袋,让她看着自己, 他目光含笑,专注而认真,落在她心上: “霄云,你出事后,我曾后悔,后悔没有告诉你我的存在,可现在我满足了,你还活着,是老天爷对我最大的眷顾,答应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苏玉衡看到了他眼底前所未有的悸动,强烈而温情。 她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他,从他明润如玉的面庞上,读到了岁月静好的宁静温柔。 她忽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耳垂嘶哑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萧翎身子一顿,所有欲念再次袭来,猛地将她按倒在榻上, 二人再一次用身心写下“一诺白头,生死契阔”的誓言。 这一次他们近乎疯狂,带着二十年的生与死的纠缠,他在吞噬她,苏玉衡已毫无任何抵抗之力,任凭他予求予夺。 他炙热的手掌抚过她柔滑滚烫的脸颊,微醺的眸子倒映出他俊挺的面容,汗珠夹着泪珠浇灌下来,湿润了二人的身心。 那是一种痛与爱的交缠,是情与欲的搏斗,致命的妖娆点燃了他体内的洪荒之力,他带着滔滔汹涌,肆意奔腾。 撕裂的是她羞怯的紧张,她缴械弃甲,溃不成军,她只觉自己是一叶浮萍,被那被浪掀转,毫无抵抗,起伏飘摇。 疯狂交织着欣喜带来的充实和满足蔓延至心底,让她不知所处,不知所归,唯有眼角那抹幸福的泪花,耀眼夺目,唯有脸上那如雨后初放般的花儿,无比娇艳美丽。 她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瑰宝,他要穷尽一生好好珍藏。 婚房四角燃着高高的灯架,烛火欢快多姿,雀跃妖娆,浓浓红光裹着一夜的晃动与柔情。 秋夜沉雾亦非烟,芙蓉账里风波捣,玉肌凝脂今宵醉,承恩润泽终有时。 —— 他说看她一眼他就死心,那是骗人的,骗他自己,他现在满脑子是她穿嫁衣的样子,挥之不去。想着她现在靠在别的男子怀里,他就觉得心窝都在疼,跟有蚂蚁在咬他一样。 深秋,更深露重,他一个人拿着一瓶酒靠在他书房后水阁的柱子坐在地上,望着水波粼粼发呆。 他的伤不算轻,可他还是忍不住拼命地灌酒,直到人渐渐麻木,他越喝酒胸口越痛,他越痛咳嗽越厉害,越咳人越清醒,越清醒越想喝,如此恶性循环。 他深深意识到他跟她不再有任何可能,她已是别人的妻子。 最后他不知不觉歪在地上沉醉昏睡,直到这一刻,高湛才从长廊里走了出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背起他的身子往他屋子里去。 九月初八这日清晨,寒露降临,早晨的微风有些刺骨,秋阳蹦跶着跳出来时,温暖的光线照射在晨露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辉。 阳光透过窗棂在窗下的书案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地上被掀落一地的笔架很无辜地躺着,周边气息在翻腾,似发出呼吸,终于是见天日了。 然而床榻上的人儿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瞿妈妈和锦儿在外面踟蹰,犹豫要不要去叫醒主子们, 若雪和若云齐齐挡在门口,不许二人靠近,锦儿都快瞪眼睛了,这两个丫头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 她不知道若雪和若云是被萧翎的人培养出来的,自然知道七公子的规矩。 锦儿和瞿妈妈有些焦灼无奈时,缪嬷嬷笑着从那头的长廊走了过来,朝她们招手,示意不要惊动二人。 萧七公子还没醒来要是被打扰了,可是要被罚出府去的,缪嬷嬷连忙把苏玉衡带来的人都叫到一旁的屋子,将明悟阁的规矩悉数告知,瞿妈妈这下是欲哭无泪,婚后第一日要是不能按时起床去给长辈行礼认亲,她家小姐面子还要不要了! “老夫人已经吩咐了,你们就不要担心了!”缪嬷嬷是明白人,看出了二人的担忧。 就这样二人站在廊下,望着那渐渐强烈的日光,再回头瞅瞅早已准备好的早膳和热水,有些心塞塞。 苏玉衡迷迷糊糊醒来时,阳光斜斜洒在了红帐上,她看到了一些在空气里翻腾的小颗粒,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捕捉那阳光,自然什么都没抓到,凝脂般的手指甲淡粉柔嫩,很漂亮,前世她的指甲可没这么好看,那时她是军旅之人,天天雨里来风里去,这一世她就那一次去了云州还被萧翎给赶回来了。 她居然好奇地打量起自己的手掌来,结果一只大手包住了她的柔胰,紧接着一个身子压了过来,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皱着眉去看那始作俑者,结果人家还闭着眼面容安宁。 他到底醒了没醒? 苏玉衡忍不住把腾出来那只左手去按他的嘴唇,萧翎这下飞速握住那作怪的小爪子,倏忽睁眼,眸光幽深而明亮。 带着危险的气息看着她。 苏玉衡一怔,眼珠瞪大了,这样子可不像是刚睡醒的! “你又惹我?昨晚惹我后果是什么不知道么?”萧翎眯着眼俯视她。 苏玉衡俏脸一红,想起二人第二次那火辣,万分懊恼,她昨晚是怎么了?竟然跟他一起疯狂! 她害羞的样子简直太迷人,太惹人怜爱了,他忍不住去闻她两颊的芳香,身子不由自主压了下来。 苏玉衡再一次感受到那烫人的东西后,小脸殷红而羞怒,她挪着身子往里头去躲,结果这一挪,她痛得眼角泛红,差点哭出来。 萧翎见状,心下一惊,“霄云…”她皱眉喊痛的样子让他十分心疼。 苏玉衡侧着身头顶着他的下颚,气得左手去捶他,都怪他昨晚太疯狂,她现在有种下不了床的趋势。 萧翎又好笑又心疼,扭头对着外边喊道:“来人!” 听到这个声音后,外面等得不耐烦的瞿妈妈和锦儿松了一口气,立马推门进来, “七公子…” “去打热水来,夫人要沐浴!”萧翎淡淡吩咐, “是!”瞿妈妈立马出去安排,热水是早准备好的,瞿妈妈吩咐几个粗使丫头把热水端进净房,准备好衣衫再一次退了出去。 萧翎便起床把苏玉衡给抱了起来,再一次亲自给她沐浴擦身,他看着她满身的红印,不由暗暗懊悔,昨夜下手终究太重。 这下她可是要吃苦头的! 苏玉衡被暖暖地热水泡了一阵子,身子舒缓了一些,萧翎给她洗过后,扶着她起身给她穿上衣衫,苏玉衡很羞赧催着他出去,唤丫头进来。 萧翎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在她眉心吻了吻,自己才穿戴好退了出来,他先行去隔壁洗漱,一会瞿妈妈和锦儿则服侍苏玉衡穿戴整齐出来了。 走出净房时,她觉得自己都快不知道怎么走路,锦儿还未更事不太了解拿着衣衫就往外走,可瞿妈妈一眼就瞧出她的不对劲,连忙去扶她,她就这样忍着痛被瞿妈妈扶着坐在了梳妆台下。 她坐在铜镜前,任锦儿给她梳妆打扮,心里把萧翎骂了不下八百遍。 真是衣冠禽兽伪君子! ------------ 第二百三十二章 赶紧让你媳妇怀上 苏玉衡对着铜镜做着口型骂萧翎时,萧翎恰好出现在她身后,她看到铜镜里映出萧翎的影子,觉得他笑容里有一丝抓到她小辫子的得意,她便板着脸,咳了咳,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等到锦娆最后想要给她插上一直蓝色凤衔宝珠步摇时,萧翎忽然开口道:“我来” 锦娆闻言一顿,随即恭敬地将步摇双手递给萧翎,退到一旁,瞿妈妈朝她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便退到外间来布置早膳,按理来说该去老夫人那用早膳,可他们起得晚了,只得用了早膳再过去。 里头萧翎扶着她的肩,笑容不深不浅,低着头给她把步摇插在发髻上,苏玉衡不太喜欢用太繁复的发饰,很多时候都只用个簪子或素色钗子,只是今日是认亲礼,必须得打扮得庄重些。 等到萧翎给她插好,便双手扶她起来,苏玉衡转身站在他跟前,还冷着眼望着他,她的现在难受都是拜他所赐。 萧翎本想问一句还痛不痛,可对上她这样的神色,便知不用问了,他脸上有歉意,可笑意更多,毕竟他是人不是神,昨晚那样的情况,他真的没法控制自己。 他拉着她出来用早膳,摆在面前的是一些粥食,还有几样小菜,都比较清淡,可见萧翎饮食十分注意。二人用好膳后,缪嬷嬷便随着他们一道往萧家后院老夫人所在的安仁院去认亲。 认亲的时候,中午会在宴歇处摆几桌席面,都是亲戚妯娌或交好的世家,在此之前,苏玉衡得和萧翎先去给萧家的长辈和各房哥嫂认亲。 苏玉衡开始走路确实很不舒服,可走着走着也就适应了,萧翎毫不避讳,一直牵着她的手,好几次苏玉衡想抽手,因为这样被萧家人看到不好,毕竟萧家是这么讲规矩的世家,二人这样显得轻浮,可萧七公子的喜好就是萧家的规矩,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敢有半点诧色。 二人出了四房明悟阁,过了那拱桥,沿着一花廊石径往西边走,一路过了一个莲花池来到了安仁院前面,远远的有人看到他们,便高兴得进去通报。 萧七公子的婚事一直是老爷子和老夫人的心病,今日带新妇过来认亲,整个安仁院早已挤满了人。老夫人规矩没有萧老爷子多,爱热闹,也不拘束丫头婆子。故而萧家后院许多有些脸面的婆子丫头都凑在不远处看新妇呢! 苏玉衡的长相不是明艳类型,却是越来越耐看越看越好看的类型,她目光沉静,单眼皮大眼睛与众不同,步子平稳大方,没有其他姑娘那种柔态,整个人给人很干爽利落的感觉。 跟她走在一块,反倒萧翎显得步子迈的慢一些,他在萧家一贯悠闲,又是病久了的人物,二人牵手本有宽袖掩着,可一旦那牵着的手显露出来时,萧翎便主动迈开步子追上她。 苏玉衡回头瞪着他有些不高兴,低声道:“你在萧家一贯这么闲散吗?”这样的萧翎与她在战场上看到那个运筹帷幄的七公子有些不一样。 萧翎含笑望着她,可眼底却无笑意,低声回道:“萧家到处是褚孝仁的眼线!” 苏玉衡闻言悚然一惊,也是啊,萧衍是前朝帝师,褚孝仁再尊敬他都会防着他。难怪萧翎不常住在府上。难怪老爷子的藏书阁到明悟阁有一条密道。这都是方便二人暗中往来。 江山没有夺回来时,他们都得小心,她不再说话,随他一道慢走。 九月的天气,空气很凉,老夫人身体虽然还算健朗,可一旦生病就很难好,故而早早的安仁院就挂起了帘子,是细碎花布帘。二人进来时,立马有丫头笑吟吟地给他们打帘,都是很喜庆的笑容。 直到门口,萧翎才放开了她的手,二人双双迈入东次间,绕过一个牡丹花围屏,便看到里头做了一屋子人。 苏玉衡一下子还愣住了,人人笑容满面地望着他们二人,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平常她倒一点都不在意,可现在是新媳妇过门,她是萧翎的妻子。 “奶奶,爷爷,我们过来了!”萧翎率先走上前,给老爷子和老夫人行礼。 萧翎今日着了一件天青色锦袍,就是苏玉衡后来给他做的那件,可怜苏玉衡就给他做了这么一件,萧七公子只要心情高兴就爱穿这件。 老夫人盯着他这件衣衫看了好久,他怎么又穿这件? 他身姿挺拔俊逸,天青色的衣衫又有些晃眼,竟是觉得他身上散发着某种光彩。 只是今日众人更多的目光还是落在苏玉衡身上。 她不比萧翎,依旧穿了一件大红褙子,领口到边角都是最精湛的双面绣,如纹龙一样绕过褙子各个边角,正前是大红的花绣,用金丝绣的十分隐晦,不张扬,花形若隐若现,很漂亮。 稍稍懂绣艺的人瞧一眼,便知是难得的精品,这正是韩婉茹亲自给她绣的。 大红色衬着她双颊越发白皙,她今日梳了一个百合髻,显得脸庞十分圆润,再兼之筹备婚事时,她实在无聊,吃胖了些。她眨着眼睛望着老爷子和老夫人,这样的模样落在二老眼里,十分讨喜。 她跪下给二老行礼,“孙媳给爷爷奶奶请安!”先磕了一个头,然后从一旁丫头端的盘子上拿起茶杯给二老敬茶。 “起来吧!”萧衍满脸笑容,倒是老夫人笑吟吟伸手怕摔了自己孙儿媳,“哎哟喂,小七媳妇,宝贝丫头,快起来!” 她伸一只手来,苏玉衡只得伸出手搭在她手上,不敢真用力,倒是一旁萧翎扶住了她另一只手。 苏玉衡起身后,老夫人便从嬷嬷手上拿来一个五寸来高的锦盒,递给苏玉衡,“丫头,这是给你的,可怜的孩子,你母亲父亲去世得太早,奶奶少不得多疼你一分”想起她早逝的四儿子和四儿媳老夫人有些哽咽,不过很快又没事了, “这里头都是压箱底的宝贝,你长得讨喜,穿戴什么都好看,年轻的时候多打扮打扮,不要像小七一样,天天穿着一件衣衫!”说着她嗔了萧翎一眼, 萧翎有些无语:“…….” 苏玉衡瞅了一眼他的衣衫,有些想笑,忙接过东西抿着嘴点头,又道:“谢谢奶奶!” 她自然知道萧翎为什么老穿这件,心里暗想得给萧翎多做几件衣衫。 老夫人给的锦盒很重,苏玉衡感受得到她对自己的关爱,只是可惜萧翎终究不是她亲生孙子,不知道老夫人将来知道后会不会伤心。 她把盒子递给身后的缪嬷嬷。 老夫人这才拉住她的手,笑眯眯问道:“昨晚很累吧!” “…….咳咳”苏玉衡瞬间红了脸,这话要怎么接呀! 一屋子人已经有人忍不住笑了,老夫人一贯这么直接,只可惜苏玉衡还没适应。 她囧着脸不说话,点头不是摇头不是。 萧翎却在这时笑着接话,“奶奶,她有什么累的,累得是孙儿…” “………” 苏玉衡气疯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萧翎装作没看到的。一屋子人这下是真的笑了。 这下苏玉衡完全见识了萧家的风范,身为文盛世家的萧家并没有外头想象那么古板,一家人反倒十分随和。不知道是不是受老夫人的影响。 老夫人上下瞅了一眼萧翎,“我看你意气风发,挺生龙活虎的嘛!” “……”苏玉衡这下脸红的可以滴血,完全埋下了头! 老夫人也真是…太放得开了吧! 结果某人的脸皮也很厚,“奶奶真是火眼金睛,一语中的!” 苏玉衡彻底不想说话了,这对祖孙俩! 只可惜老夫人也不是这么好哄的,她瞪着萧翎道:“你别嘚瑟,奶奶我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娶了媳妇,你倒是赶紧让你媳妇怀上,给我添个小曾孙才是理!” 苏玉衡的头已经完全抬不起来了,她忍不住扶了扶额想哭,这种话当着整个萧家人的面说真的好吗? 萧翎似乎毫不在意,朝老夫人拱手:“孙儿遵命!” 苏玉衡咬着下唇,滴溜了一半的眼珠儿不动了,不想理他了! 恰在这时,一旁的萧大夫人忍不住开口笑道:“娘,这可是儿媳第一次听你埋汰小七哦!” 老夫人还不肯松苏玉衡的手,对着她笑意融融道:“那是,他现在娶了媳妇,我眼里就只有她媳妇,就盼着她给我生小曾孙呢!” 苏玉衡哭笑不得。 ------------ 第二百三十三章 特殊来客 一屋子人其乐融融,萧翎娶妻生子是大家都乐意看到的。 随后老夫人朝萧大夫人指了指,示意苏玉衡给他们行礼。于是她又躬身给萧谰言和大夫人敬茶。 大夫人给了她一对翠绿玉镯,她接下给了缪嬷嬷收着。 顺着下来她终于见到了萧家二老爷,也就是萧翎二伯萧正中,萧正中长相不同萧谰言和萧云鹤,他长得像萧老爷子,面容却不苟言笑,些许是萧家人都习惯关爱萧翎,所以他才对苏玉衡稍稍露出了笑容。 倒是萧二夫人一看就是个爽利的人,那眉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苏玉衡敬茶后,二夫人便把自己给她的赤金镶宝石的金钗还有一对珊瑚手串送给她,还拉着她的手道:“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小七媳妇,你大伯母平日要主持府内事务,但凡有任何事你尽管找我!”她是个很讨喜的人。 苏玉衡收下东西,笑着点头。 接下来再给萧云鹤和萧三夫人行礼,萧云鹤真如山间野鹤,一举一动都让人十分舒服,是苏玉衡喜欢和欣赏的那类人物,二人早在曲礼楼见过,自然不陌生。萧三夫人是萧老夫人三个媳妇中话最少平日还喜欢操闲心的人,也是最细心的媳妇。 “给三伯父和三伯母请安!”苏玉衡给二人一一敬茶。 三夫人把自己亲自绣的一件鸳鸯罩面给她,再给了一对金手镯。 “没有你义母绣的好,你别嫌弃!”三夫人和善地笑着。 些许是性格原因,她总习惯皱上眉头,可看着还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 苏玉衡连忙摇头,“三伯母说的哪里话,侄媳万分欢喜!” “那就好!”她笑着握了握她的手臂。 随后苏玉衡又依次给萧家六个哥哥嫂嫂敬茶,平日萧家子弟到不了这么齐,可这一次萧家最让人头疼紧张的萧翎成亲了,众子弟都齐齐回府庆贺。 苏玉衡有些脸盲,一时六个嫂嫂还真记不全,各个不是如花似玉就是温婉大方,她们也依次给了苏玉衡认亲的贺礼。大家是商量好的,都是首饰之类,不算贵重,都是心意。 最后下来,苏玉衡见到两个年轻的姑娘,看样子与她差不多大小,应该是萧家未嫁的姑娘。 她们都先自我介绍了一番,一个叫萧珊,已经十六岁了,比苏玉衡还大几个月,端端正正,眉目清秀,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比萧宸少了几分舒朗,是萧家二房的姑娘。 一个叫萧敏,才十三岁,梳着一个歪歪的发髻,看着活泼可爱,是萧云鹤的小女儿。 她们齐齐站起身来给苏玉衡行礼,“给七嫂子请安!” 苏玉衡很高兴,连忙把备下的礼物给她们,各自是一个锦盒,她嫁妆实在太多,她一贯大气,里面塞了很多金银首饰珠宝,要不是缪嬷嬷说不能太贵重,认亲礼只是一个形式,她恐怕想搬个箱子来。 二人抱着那锦盒便感觉沉甸甸的,萧敏很好奇道:“嫂子,你给了什么宝贝,这么重!” “没什么,你喜欢就好!”苏玉衡冲她笑了笑。 萧珊笑了笑没说话。毕竟苏玉衡嫁进来时,那嫁妆实在是塞满了四房,便是不把这些金银珠宝放在眼里的萧家人也忍不住惊叹。 最后是七八个小孩子,最大的八岁,是萧澈的孩子,最小的才三岁,一个个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在各自嬷嬷的嘱咐下,一个个乖巧地喊“婶婶”。可把苏玉衡给逗乐了,她每人给一个金项圈,小姑娘则多给了一个珍珠项圈,小孩子都喜欢带着些东西,是瞿妈妈给她准备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喊她婶婶,苏玉衡听着心里怪怪的,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萧翎,见他眼里有些别样的意味,她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孩子身上,很温和的样子。 苏玉衡心下一紧,他该不会很想要孩子吧? 不过也是,他毕竟已经二十一岁了,穆家单传,他肯定想早些有子嗣好继承穆家香火。 苏玉衡转身过来,又摸了摸那些孩子的头,心里也有了几分期待。 这样一来,萧家自己人算是都认全了。 这时萧衍对萧翎道:“翎儿,你封侯后还未去宫中谢恩,今日宁王会过来,你和澈儿去前院准备下招待他吧,我便不见了!” “是!”萧翎应了一声。 随后萧澈便起身准备与他一道出去,萧翎深深看了几眼苏玉衡,靠近她低声道:“你跟着嫂嫂们,待会一块去花厅宴歇处用午膳,我晚点再来找你!” 苏玉衡看出他眼中的不舍,冲他笑了笑,示意他放心。 萧翎这才迈步跟在萧澈身后出去,萧翎在萧家内是十分受宠,可行事起来他都会听从长兄萧澈的安排,为的是韬光养晦。 他出去后,萧谰言问萧衍道:“父亲,宁王要来,要不要儿子去迎接?小七毕竟还小。”他言下之意是王爷驾临还是该他这个实际上主持萧家事务的男主人迎接比较好。 萧衍摇摇头,“你去待其他宾客吧,宁王是来见小七的!” 萧谰言不再多言,他父亲的任何安排总有深意,于是他告退出去宴客。 内部认亲结束,萧衍便起身跟萧云鹤道:“鹤儿,你跟我来下书房!”随即他对苏玉衡笑了笑,便出去了。萧云鹤跟母亲行了一礼便跟上萧衍的脚步,老爷子一走,萧家公子们都退了出去。 萧衍不太喜欢长子萧谰言,对萧正中还算满意,萧正中无论长相还是学问都像他,不过萧衍最看重的却是萧云鹤,平日主动喊人去书房,也就萧云鹤了。 萧翎与萧澈没出去多久,便见宁王马车抵达萧家门外,二人齐齐迎接,宁王见到萧翎时,还仔细看了他一眼,“七公子身体可大安了?” “多谢殿下挂怀,外伤已愈。”萧翎拱手行礼。 宁王淡淡点了点头,这意思是内伤还没好。萧翎身体本来不太好,这些大家都知道,他没多说,很快二人迎了他进去。 宁王造访,萧家其实还是有些奇怪的,这认亲礼关宁王什么事? 宁王步入正厅时就笑着解释了,“我母妃非常喜欢云侯夫人,嘱咐我一定要过来看看!” 众人讶然,想起独孤贵妃几番对苏玉衡另眼相待,便不奇怪了。 宁王坐了一会喝了茶后,忽然对萧澈说道:“幽石,我记得你书房里有一盆兰花,长得极好,可否带我观赏一二?” 幽石是萧澈的字,他身为萧家长房嫡子,萧衍给他取名澈是希望他为人通达明澈,给他字幽石,则是希望他内心能保持自己的秉性。萧澈没有让萧衍失望。 萧澈闻言先是一愣,可很快明白了宁王的意思,这是有话要说,只是宁王有什么需要跟他说的呢? “好,还请殿下随我来!”萧澈连忙起身引路,宁王起身抬脚,结果萧翎跟着含笑迈步。 萧澈奇怪地看了一眼萧翎,有些不太明白,只是他很快看出来宁王对萧翎颔首一笑,可见宁王真正要说话的对象是萧翎。 据他所知,萧翎从未私底下见过宁王,二人居然这么默契? 进了书房后,宁王是压根没四下打量一眼,径直坐了下来,而且神色不太好看,眉间似藏着疑难忧虑。 萧澈亲自给他斟茶,萧翎则坐在了宁王对面,萧澈反倒坐在一旁。 “殿下似有为难之处?”萧翎抿了一口茶淡淡笑道。 他没功夫跟宁王闲聊,便开门见山,而一贯温润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的宁王,也一反常态,他知道现在不是矜持的时候。 他来不及喝茶,便对萧翎说道:“七公子慧眼,本王最近确实惴惴不安!” 一旁的萧澈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他不明白萧翎为何要淌这趟浑水,萧家从不参与夺嫡,也正因为此,萧家还减少了与宁王一派独孤世家的往来,为的是避嫌。而今日,宁王与萧翎这样的默契让他有些担心,担心萧家卷入政治漩涡当中。 萧澈不知道,这正是萧衍让他跟萧翎过来的原因,是时候让长房嫡子来接触真正的黑暗和斗争,让他知道他未来要走什么路。 “殿下不妨说来听听!”萧翎浅笑舒宁,不疾不徐, 宁王深深望了他一眼,不得不说,萧翎这个人有着很特殊的魅力,一种让人信服和依靠的魅力,对,没错,他外祖父独孤家老爷子让他来找萧翎,现在他是真正感受到了这个人的不同寻常,再想想他在北境步步为营围猎慕容玦,想想都让人胆寒,他远远不是那个病弱和煦的闲雅公子。 他外祖父说了,想要保住在朝中优势地位,必须得到云侯萧翎的支持。他顷刻间展露的才华让人预料到他会是北睿未来的顶梁柱。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失控 宁王定定望着他,坦诚道:“不瞒七公子,我父皇近来疏远了我不少,总觉得他不如以前那么信任我,我有些不安,此其一,其二,大哥齐王死后,我二哥信王和五哥汉王都手掌大军,而我除了有文臣支持外,手中什么都没有。” 萧翎淡淡点头,宁王之所以被褚孝仁疏远是得益于蓝沁和铭欢上次的刺杀,不得不说,十三骑个个是强手。 而任何一个皇子只有手握重兵才能踏实,否则有再多文人士子支持,都会觉得自己不堪一击。显然,信王和汉王的掌兵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只是宁王这个人看似很聪明,可格局不够大,眼界不够宽。 萧翎歪着身子,闲适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在下认为这是好的征兆!” 宁王闻言神色倏忽一变,讶然萧翎的看法,便是萧澈也有些不明所以。 萧翎笑着解释道:“殿下,在下是真的想恭喜殿下,陛下有意立你为太子!” 宁王闻言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十分费解地盯着萧翎,他怎么会这么说? 萧澈也茫然地跟着站了起来,可萧翎却稳坐如山,只是对着宁王缓缓一笑。 宁王压下心里的震惊,重新坐了下来,问道:“淳风此话何意?”这会唤萧翎的字,显然是亲近之意。 萧翎轻轻一笑,依旧是那副闲适的样子,“殿下可曾见那个太子会被外派掌军的?齐王之后,能与殿下您稍稍争辉的只有信王和汉王,而偏偏陛下把他们给派了出去,就是绝了他们太子的念想! 陛下年事已高,现在是必须立太子的时候,而朝中只剩殿下您,且又让独孤娘娘代行皇后之权,敢问殿下,您不是要被立为太子了,又是何故呢?” 宁王闻言眉头紧紧蹙起,眼眸情绪瞬息万变,继而渐渐有通达之意。 他不住地摇头,对萧翎这番话大为赞叹,从来没有人说过如此明悟的话,简直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宁王忍不住再次起身,朝萧翎拱手一拜:“七公子明慧阔达,请受本王一拜!” “不敢当!”萧翎这才起身还礼,一言一行不卑不亢,那眉宇里是难以掩饰的洞察先机和笑傲天下的光芒。 二人复又坐下,宁王这才喝了一口茶,恢复了往日的神色,笑着问道:“本王今日来,便是想请教七公子,接下来本王该怎么办呢?” 萧澈闻言有些担忧地看着萧翎,这是明明白白地延揽之意,萧翎只要回答这个问题,意味着萧家今后就站在宁王这一派。他有些无奈,萧翎这么做祖父知道吗?只是旋即一想,今日祖父特地让他带着萧翎来见宁王,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萧澈渐渐明白过来时,萧翎颔首一笑,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扣在案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笑容不减,缓缓问道:“敢问殿下,信王和汉王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宁王眉头稍稍舒展,这是萧翎答应做他幕僚的意思了,那么他不该隐瞒,旋即回道:“七公子北伐功勋卓著,且耗时不长,国库并未有多大影响,故而两位哥哥也想一展身手,趁着我北睿兵峰正盛,想一举南下,博得功名!” 萧翎冷冷一笑,嘴角有一丝轻蔑,这两个皇子真是井底之蛙,以为自己是梁睿和徐茂杰么!天下不是褚家打下来的,褚家人自然不知道这征战沙场的辛苦。 不过,这正是他想看到的,甚至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除掉十三骑叛徒后,让褚孝仁趁此机会掌控边境控制之权,就是他给北睿的回光返照! 萧翎看着宁王道:“在下建议殿下极力促成此事!” “什么?”宁王悚然一惊,将茶杯放了下来,不解问道:“这…这不是明摆着让他们挣得功勋吗?” 萧翎笑意越发意味不明,笑得宁王心里打鼓后,他方开口道:“在下以性命担保,让二人南下,对殿下你百利而无一害,甚至是巩固你地位的最好办法!” “为什么?”宁王完全不明白萧翎是什么意思,“还请七公子明示!”不知为何,面对萧翎,宁王没有一贯的优越感,反倒觉得萧翎占据着主动权,言语之间他不由自主对他十分恭敬。 萧翎笑而不答。 宁王见状便知道萧翎是不准备细说了,萧翎这是在测量他的肚量,敢不敢用他,敢用他就信任他! 不得不说,宁王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萧翎的意图后,起身朝他拱手,“七公子,不管怎么样,本王相信你的判断,我会按你说的做!” 萧翎连忙起身慨然长拜,一副千里马终遇伯乐的神情,“如此,萧翎多谢殿下信任!” 宁王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这次是试金石,如果真如萧翎所说,那么萧家这颗棋子他就真的掌握在手中了。 二人不再多言,宁王说了几句题外话便走了,还嘱咐二人不必相送。 萧澈还真没去送他,而是神色忧虑地看着萧翎,刚刚萧翎与宁王的对话透露了太多太多信息,而且萧翎的眼界和谋略完全超乎他想象,不得不承认,刚刚两个聪明人说话,他听着都累。 完全是一场心计的较量,而最终宁王服了萧翎。 “小七,你让我刮目相看,你北伐立下骇世功勋,就让我太意外了,而此刻,又没想到你竟然要涉入朝局,参与夺嫡,我萧家不淌这浑水,依旧能保持门楣不衰,小七,你是为何呢?”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萧家卷入朝局中。 萧澈不知道,褚孝仁对萧家远不是他看到的那样,萧家如果不是出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萧翎望着他,神情十分认真,“哥哥,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怎能没有一腔抱负,我萧翎志在报国,护一方百姓安宁!” 此时他浑身上下不再是一种闲适淡然,而是散着忧国忧民的光辉。 对,平一天下,让四境再无战争,开创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是他穆元沣此生的抱负! 萧澈闻言稍有感慨,可还是叹气道:“好,只是你要多多小心,为自己也为萧家!” “哥哥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更不会让萧家有事!” 萧澈叹了一口气,往外面走:“我本以为你是我最为羡慕的那种闲云野鹤,没想到你却做了这样的选择。”今后萧家恐怕不得安宁了。 萧翎恍然一笑,回道:“这世间哪来那么多闲云野鹤!” 萧澈迈步到门口,转身看着他道:“三叔不就是么?” 萧翎闻言眸色一顿,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而这时,萧澈口中的三叔萧云鹤正在萧衍的书房跟他议事。 “父亲,儿子前阵子去了一趟南陈,我北睿大胜鲜卑后,南陈举国不安!” 萧衍淡淡点头,“南陈大将军甘常的儿子是你学生是吗?” “对!”萧云鹤点头。 “你再去一趟南陈,告诉他,我北睿正在筹划南伐!” “儿子省得!”说完他便退了出去。 萧谰言还在前院言笑晏晏地宴宾,觉得萧家永远还是北睿最清贵的世家时,全然不知萧家从来没有置身事外,相反,因萧翎和萧衍的缘故,萧家从二十年前开始便是整个北睿乃至四国政治布局与斗争的掌舵地! —— 萧家的亲戚都在后院花厅,在萧二夫人的引见下,苏玉衡挨个挨个给长辈奉茶,等到独孤靖儿时,却是得独孤靖儿给她敬茶唤嫂子了。 独孤靖儿从来没有这么难受,她本不想过来,可独孤夫人强迫她来,逼着她斩断对萧翎的情思,她必须承认苏玉衡这个嫂子。 她几乎是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眼角都闪着泪花,端着一杯茶递给苏玉衡, 苏玉衡眸色幽深,却无半点怜惜,不为别的,她必须让独孤靖儿打消对萧翎的主意,他现在是她的丈夫,不容任何人觊觎。 即便看到独孤靖儿双手都在抖,可她还是没有接,她等着她唤她为嫂子,再接过来喝茶。 这是为她好,她再惦记萧翎,苦得也是她自己! 只可惜一个人情绪压抑到一定程度,爆发起来便难以想象,独孤靖儿看着那多双眼睛都望着她,她忽然很难受,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考虑过她的感受,她是木偶吗? 再对上苏玉衡沉静平淡的眼眸时,独孤靖儿终于失态了,她眼泪双流,忽然失手,那杯茶摔了一地,溅湿了苏玉衡和她的布鞋,她飘然转身捂着嘴哭着往外跑。 所有人都震惊了! 她怎么了?一贯温婉大方的独孤靖儿怎么了? 独孤靖儿使劲往外跑,压根不是走侧门而是径直往正门冲过去,却偏偏撞上往后院来的萧翎。 在那条石径上碰到萧翎后,独孤靖儿止住脚步,泪流满面地望着他,痴痴地望着他,眼底惊喜,爱慕,柔情一览无余。 萧翎霎时怔住,眸色一凝,继而淡淡地看着她,面庞都是淡漠之色。 独孤靖儿微微张开嘴,身子都在抽泣,就是傻傻地看着他,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她想看个够。 她真的好喜欢他,除了他她谁也不想嫁。 “萧翎…”她终于第一次开口唤他的名字,唤完她哭得越发厉害,他不知道他成亲她有多难受,觉得浑身都在被火烤一样,些许是她太憧憬嫁给喜欢的男子,真正失去时,她情绪很崩溃。偏偏今日她娘还要逼着她来认亲,她受不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他语气淡淡,暗含责备之色,他不想看到苏玉衡认亲礼出任何差错。 听到萧翎这样的语气,再对上他毫不在意的神色,她心终于刺痛了,眼眸一垂哭着从他身边跑过冲向外头。 花厅里,苏玉衡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没有去看独孤靖儿背影,她自顾自端起杯盘里另一杯茶喝下,满嘴苦涩。 而她喝完这杯茶时,目光却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韩彦筠! ------------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解风情的老爷子 萧宸还在坐月子,自然不能来萧家认亲,所以韩彦筠必须来。 按照规矩,他得奉茶给苏玉衡,叫她嫂子! 可打死韩彦筠,他都叫不出口。 他看着苏玉衡,眼底没有太多情绪,甚至有些冰冷,一个人把情绪掩饰到怎样的地步,才能让他面对心爱女子表现出冰冷的神色,韩彦筠不知道,他全身有些僵硬,可就是没法奉茶喊嫂子。 他昨夜比高洋好不到哪去,最后去了杜笙那喝醉了酒,他以前从不喝醉,可喝醉才能麻木自己,让自己再次醒来时,能去承担他该承担的责任。 苏玉衡有些为难,她看着丫鬟端着放在红漆盘里头的那杯茶。 怎么办? 韩彦筠不开口她有什么办法? 一旁的韩夫人也推了推韩彦筠,“你愣着做什么,她现在算你嫂子了!” 是啊,嫂子,原本差点要嫁给他的人,现在成了他嫂子,韩彦筠甚至想冷笑。 见他毫无动静,萧大夫人神色一变,有些不高兴。 正当场面有些尴尬时,萧翎含笑步入花厅,对着大家说道:“这杯茶确实有点难奉,从萧家这边来说,彦筠得喊玉衡为嫂子,可从玉衡来讲,彦筠是她义母的侄子,自当喊他表哥,我看这样吧,妻家为大,还是玉衡喊表哥吧!” 苏玉衡听明白了萧翎的话,冲他一笑,爽快地端起茶,朝韩彦筠福了福礼,“表哥,请喝茶!” 众人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如果妻家为大,那韩彦筠就该从萧家唤苏玉衡为嫂子。只可惜萧翎在萧家就是说一不二,他要怎么便怎么,众人再无二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仿佛就像以前那般,高高兴兴喊他表哥。 可他知道,这更多是为萧翎给她解围而高兴。 韩彦筠没有看苏玉衡,勉强一笑,接过茶喝下了,喝完便坐了下来,不再说话。 随即众人用膳,用完膳一些夫人们凑在一块聊天玩叶子牌。 出了独孤靖儿这道插曲,这场认亲礼不算太顺利,独孤夫人被老夫人说了几句便回去找独孤靖儿。临走时,老夫人补充了一句,不许独孤靖儿再来萧家。一来是生气独孤靖儿的举止,二来也是断了她的念想。 不得不说,老夫人是偏心的,在萧翎的事上,任何人都靠边站。 下午一堆年轻的媳妇簇拥着苏玉衡在萧家游园,告诉她哪是哪,这都是认亲必有的规矩,她其实对萧家不算陌生,偷偷来过很多回。 夜里苏玉衡和萧翎便在老夫人那边用膳,她一直很乖巧,该吃饭吃饭,也不多嘴,可老夫人偏偏还打趣她, “小七,你干嘛一双眼睛老盯着你媳妇,怕她跑了似的,我们又不跟你抢!”老夫人很鄙视道。 萧翎咳了咳失笑,苏玉衡则嚼着满口的饭吃不下去,嘟囔着嘴委屈地望着萧老夫人,让她好好吃顿饭不行吗? 出其意料的,萧家一家人竟然在饭桌上都笑了起来,这是没有的事! 陪着老夫人说会话后,她和萧翎就回来了,她回到后院收拾歇息,萧翎则在前院书房忙着政务。等到苏玉衡打点好后院过来,便见庆之和东成都在萧翎书房里,她一来,二人恭敬地朝她施礼退出去,东成出去时,苏玉衡特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打赢清远?” 东成懊恼地摇摇头,“我师父在京城会待几日,我等师傅指点了,再去找他,一定会打败他的!” 苏玉衡噗嗤一笑,便绕过屏风走了进来,见萧翎正在看什么东西,她走了过去,才发现萧翎在看各州郡粮食军政的邸报。 她看到有鲜卑那边传来的消息,便问:“容九守得住鲜卑皇都吗?” 萧翎伸手握着她的手,轻轻揉着,“容九怎么行,我让曲飞扬守在盛乐!” “原来如此!”苏玉衡连连点头,有了曲飞扬在那,还真是无人奈何得了。 “爷爷当年一再称赞曲飞扬,可惜爹爹不喜欢他不择手段,把他赶走了!”苏玉衡昂着头道。 “岳父大人是朗阔男儿,行为做事坦坦荡荡!”一如他父皇穆仁皇帝,对人没有戒心。萧翎说着垂下了头。 他父皇和杜兆明很像,二人当时草莽起兵,都有江湖侠客心胆,豪情万丈,以为赤诚待人,别人也一定会坦真相待,却不想所托非人,让自己的岳父夺了江山。 苏玉衡没太察觉到他的情绪,她又想起当年杜家征战天下的情景,便滔滔不绝说起她的战略,说着说着就连攻打川蜀和南陈的大体方略都给定了下来。 说完之后,她满心期待地望着萧翎,以为他会称赞自己一番,熟知萧翎伸手一勾将她小蛮腰给勾了过来,再顺势一带,她便坐到了他怀里。 苏玉衡只得搂住他的脖子,再看自己现在的姿势,觉得很懊恼,“别这样,快放我下去!”在书房坐在自己丈夫腿上,她有种红颜祸水的感觉。 萧翎却是定定望着她,眼眸似有水雾缭绕,见她嘟着小嘴,小脸殷红,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一眨一眨,勾了他的魂,越看越挠人心窝,难怪韩彦筠和高洋对她恋恋不忘呢! 今日韩彦筠的举动其实惹恼了萧翎,苏玉衡不想别的女子惦记自己的丈夫,萧翎就喜欢别人打自己妻子的主意了? 高洋敢抢亲,韩彦筠敢不敬茶,他真的很愤怒! 韩彦筠是他妹夫,不能把他怎么着吧,高洋呢,除非杀了他,否则没有一点办法,这么一来,他只能惩罚….苏玉衡! 萧翎忽然一下猛地俯身下去,吻住了她的双唇。 苏玉衡猝不及防,他的气息十分炙热凛冽,她没有一丝丝防备,觉得有些窒息。 她不停推开他,可他偏偏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忽然伸手将案桌上的邸报往前头一推,双手钳住苏玉衡的腰,将她按在了案上,整个人欺压上去。 他从她的娇唇吻到她的脖颈再到她小小的耳垂,苏玉衡被他挠得全身酥软,昨夜初尝雨露,不得不说,她身子还很敏感,昨夜那样纠缠的画面又奔袭至脑中,苏玉衡既羞赧又害怕。 婚后的萧翎这这一点上,真的不同以往,十分霸道! 压根没有陌上公子如玉的柔情细语,给她的是疾风骤雨。要不是她是习武之人,身子骨健朗,昨夜那样的疯狂,换其他人都承受不了。 她明白他爱了她十九年在洞房夜的发泄,可此刻不一样,这是在他的书房,还是在他的书案上。 太羞耻了,太丢人了! 萧翎的手早已深至她衣衫内,覆上她的柔软,他不停地吻着她的锁骨脖颈,有如狂风暴雨一刻都不想停歇,他真的太想她了,他不是神,他是人,今日她穿着这么娇艳的衣衫在萧家到处晃时,他眼神就追着她,心里痒痒的,昨夜尝到了她的滋味,他真是忍不可忍。 这是在明悟阁,他萧翎的屋子,他为什么要忍! 等萧翎让她的玉腿缠上他的腰,她感受到那硬物抵着自己时,她有些痛感,使劲去捶他,“这是在书房,你别闹!” 萧翎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里会放手,他身下一用力,苏玉衡糯糯唤了一声,立即瘫软告饶。 “萧翎哥哥…别这样…你书房常有人来的…”苏玉衡一边搂着他的脖子怕自己摔下去,一边又想推他,好不为难。 “我的人都调教得很好,没人有这个胆子!”如果庆之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的话,他就不会在他身边伺候这么多年。 这么一来,萧翎愈发大胆,撩起她的衣衫,正要为所欲为! 恰在这时,他书房暗格的书柜一转,脚步声和说话时齐齐传来! 等到听到这个声音后,萧翎和苏玉衡身子一顿,同时往这边瞧来,赫然发现萧衍和桑明同时出现在暗室门口。 两个老头子看到这么香艳的一幕,纷纷咳了咳连忙转身,羞红了老脸的同时,二人都齐齐笑了出来。 苏玉衡见被人逮了个正着,气得咬了舌头,羞愤想撞墙! 萧翎也大为尴尬,连忙抱着她下书案,理了理她的衣衫,将她护在自己身后,然后神色不善地盯着那两个坏事的老头。 “你们怎么来了?”萧翎那双惯常清润的眼眸此刻想喷火! 两个老头这才弱弱地转身,假装四处看风景, “那个,不是要商量一下局势么?”萧老爷子憋着笑, 坏了孙儿的好事,他一定给他脸色看! 萧翎想吐血,“有这么紧急吗?” 紧急到他新婚第二日晚来闯他的书房? 要不要这么不解风情啊! “咳咳,那个殿下啊,您不是吩咐过南陈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你么?”所以我们来了呀! 桑明眨眨无辜的眸子,萧衍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说过这话!” “……”故意的,故意的! 萧翎快要气疯了! 这话现在收回可以吗?现在他娶妻了,没有办法做到“随时”! 苏玉衡则躲在他身后,死死咬着牙,小粉拳还拼命捶着他,简直想钻地洞,这样的画面居然被萧老爷子和桑明老仙医逮了个正着! 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就算如此,你们是不是可以敲敲门!”萧翎犹自不解气,愤愤地瞪着他们。 即便里头隔音效果很好,可是敲门还是听得到的! 熟知他们两个老头,一个抖了抖眉须很委屈道:“殿下,老臣敲了的,可是您注意力太过集中,没听到!”桑明一脸忧伤地望着他。 一个摸了摸长胡子不置可否,“你咋不挑个地方呢!”萧衍一副很郁闷的样子! 这才是两个老夫子不解风情继续在这理论的缘由! ------------ 第二百三十六章 跪下唱征服 苏玉衡是再也待不下去,收拾好自己的衣衫,欲哭无泪地低着头跟两个老头子福了福身,然后羞愤掩面而逃。 出书房时,她愤愤地望着深深的夜空,气得咬牙切齿。 见她出来庆之才走了过来。 “夫人!”他拱手一礼, 苏玉衡扭头瞪着他,“待会跟你家公子说清楚,今晚让他睡书房!”说完这句话苏玉衡大摇大摆朝后院奔去。 她现在好想洗把冷水脸呀,她的脸快烫死了! 萧翎真的是个混蛋,大混蛋! 人前衣冠楚楚,人后… 不能再想,一想苏玉衡就恨不得一头栽在前院通往后院的小湖里。 锦娆和瞿妈妈还在后院暖阁里,观赏韩婉茹给绣的那副锦绣山河围屏,就看到自家小姐捂着脸红彤彤地奔了回来。 “我要沐浴!”她直接奔到净房, 锦娆眨眨眼看着瞿妈妈,刚刚不是已经洗了吗?瞿妈妈抿嘴一笑,一副了然的神情。 二人立即前去准备。随后苏玉衡洗好上塌准备早早歇息,她捂在被子暗暗下决心,再也不去萧翎的书房了! 苏玉衡走后,萧翎就开始收拾案几,将那些被他弄到一旁的邸报都给收拾清楚,萧衍和桑明则坐在一旁的坐塌上,围着那小案喝酒说笑,压根不管萧七公子情绪有多低落。 等到萧翎收拾好了,他便转身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桑明便把南陈那边备战的事跟萧翎细说了,三人稍稍商量了下对策,然后老头子们喝了茶就准备走。 “我们走了哈…”你继续…. 桑明看了萧翎一眼, 萧翎读懂了他的眼神,冷瞥了一个眼神过去。 人都跑了,还继续个什么? 萧衍也跟着下榻,丢了一个眼神给萧翎。 人跑了就可以回后院啊,这才更好继续! “…….”萧翎不想理两个老头子, 庆之给二人打开密室的门,二人便一前一后往密室走,结果走了几步,萧衍回过头来,看着萧翎一本正经道:“那个…你是得抓紧,努力让你媳妇怀上,不久之后恐怕就要南下攻陈了!” 萧翎看着他,没吭声,显然还在生气,这要是别人他不把对方大卸八块才怪,偏偏是他最尊敬的两个长辈。 “是啊,如果走之前没怀上,带着媳妇上战场也不是不可以…”桑明接话道。 “……”可以不这么废话吗?萧翎绷着脸。 萧七公子今日心情真的很不好,今日是他新婚第二日,他竟然把新娘子丢在后院,跟两个老头子讨论早已定好的策略。 二人对上他冷沉的神色憋着笑继续往里头走,结果庆之正要关上,桑明还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殿下,下次我们敲门声音会大一点….”说完他立即按了一个机关关上门,两个老头子躲在里头哈哈大笑。 萧翎闻言眼眸瞪大了,手中正握着一支笔,差点给折断了! 被他们二人今日这么一搅,他都有心理阴影了,哪里还敢在这行事,就算他愿意,估计苏玉衡也不肯来了。 庆之见自家公子脸色黑转青,青转绿,刚刚苏玉衡给他交待那话是打死都不敢说了。 当然他也没准备说,要是真告诉萧翎苏玉衡让他睡书房这话,恐怕今日公子所受的气悉数会发在他身上。 萧翎出了书房后,心情又好了起来,他大步往后院走,脸上还挂着歉意的笑容,今日是他错了,他要好好哄着她。 进去时,发现两个丫头正在收拾净房出来,而锦娆则在灯下绣什么东西,瞿妈妈发现他连忙给他行礼。 “夫人呢?”萧翎问道, “夫人已经歇下了!”瞿妈妈欠了欠身,二人当着萧翎唤夫人,暗地里还是习惯称呼小姐。 萧翎闻言眉头稍稍一凝,“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 萧翎洗好收拾出来时,发现苏玉衡还真睡下了,他其实准备跟她道歉好好哄她的,这下也不知道她是真睡还是假睡,都不好去打扰,怕吵着她。 床榻很大,二人是各自一床被子,萧翎放下帷帐,还是习惯侧身看着她,见她身子歪向里边,小脸蛋也朝里头睡着的,呼吸均匀。 该死的她的体香就这样充滞在他鼻尖,两个人睡在一张床榻上哪里忍得住,他真的很想去抱她,抱着她睡也好。 手伸到半空,看到她睡得很乖巧,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再动,而是俯身下去在她眉心轻轻一吻,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给理了理,方盖下被子睡觉了。 睡着睡着,半夜时,他还是把她搂了过来,她的气息真的扰得他不安宁,苏玉衡睡迷糊了,本能地钻入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这下萧翎是完全睡不着了。 他这算是自我折磨吗?分开被子睡,她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挠心窝,他受不了,抱着睡…这显而易见,是抱了一个惹火的小妖精,结果还什么都不能做。 一向自诩自制力极佳的萧翎此刻弃甲溃军。 他无奈地望了望帐顶,那里还隐隐透过来微弱的烛光,他狠狠吸了几口气,一动不动地吻着她的额尖。 萧翎有些凝重的呼吸声终究让苏玉衡醒了过来,她微微睁开睡眼,哑声道:“怎么了?睡不着吗?”她以为南陈发生了什么事,让萧翎忧心呢。 “没事…你睡吧”他见那张小脸昏昏欲睡,知道她睡意很浓,轻轻啄了她一口,还是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 二人的气息有些浓烈,隔着薄薄的衣衫肌肤摩擦出了热度。 可苏玉衡迷迷糊糊压根意识不到这些,闭着眼跟喝醉了酒一样,声音微弱道:“别想太多…明日再处理吧…我会帮你”她边说还打了一个哈欠。 萧翎闻言有些好笑,身子压了过去,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不是睡不着……现在你知道原因了吧” 苏玉衡被那硬物烫到时,立即一个激灵醒了,登时脸就红扑扑的,她连忙推开他滚到里边去睡。 萧翎失笑,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悄悄起身冲了一个冷水澡,再回来安稳睡下了。 第二日苏玉衡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萧翎的臂弯里,萧翎一只手还搭在她身上,她浅浅地笑了,活了两世,这是第一次嫁为人妻,早上起来时,被丈夫护在怀里的感觉很好,真是身心踏实,岁月静好。 这样一辈子就好了,前世她压根不明白爹爹出征时,娘亲每次哭哭啼啼依依不舍是为何,现在她明白了,如果哪一日醒来萧翎不在身边,她也一定会觉得心里空空的。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萧翎的腰,脑袋都枕在他胸口。 萧翎其实早醒了,难得见她这么主动,他翻了一个身,将她压于身下,开始亲吻她,手已经不老实深入衣摆里。 苏玉衡这才清醒过来,想起昨日书房之事,她恼羞成怒,推开他。 “萧翎,你认不认错?”她小脸殷红,气呼呼瞪着他,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 萧翎闻言双手撑在她两边,上身悬在她上空看着她,唇角稍稍一勾,淡笑道:“我认错,以后再也不会让人来打扰我们….” “……….”苏玉衡咬牙,这哪里是认错嘛, “再反思!”她双手使劲抵着他胸膛,英眉都蹙起了。 萧翎若有所思再答,“那就是…换一个姿势?” 苏玉衡一口血要喷出来,猛地用力将他往上头一推,自己从他身下逃了出来,跪坐在榻上,狠狠地瞪着他, “你再这样胡闹,我就不理你了!”苏玉衡怕声音太大被外面丫头听到失了萧翎面子,故而声音低的跟蚊子一样,以至于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像撒娇。 萧翎唇角一翘,笑得意味不明,小丫头这气呼呼的模样简直不要太可爱, “好,我以后不再胡闹!”他含笑道,眯着眸光望着她,就觉得她怎样都好看。 “发誓!”苏玉衡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过他, 萧翎还真就把手给举了起来,跪坐在床榻上,一本正经道:“说什么?” “说你以后再也不会在书房….”说着苏玉衡还很不好意思红了脸,可还是鼓起勇气抬着大眼睛望着他,很认真道:“再也不在书房乱来….” “好啊…”萧翎淡淡笑着,苏玉衡闻言松了一口气,结果萧翎立马补充道:“除非你以后不来书房…” “…”苏玉衡气疯了,举起小粉拳使劲捶他,这誓发了跟没发誓一样。 苏玉衡忽视他这句话,盈着怒气道:“在前院都不能乱来!” “这么说,你都不准备去前院了?”萧翎逗她,故作惊讶色。 “…….”苏玉衡气得跟个小豹子一样朝他扑了过去! 萧翎很乖巧顺势躺下,一脸躺好等扑的神情。 苏玉衡像小青蛙悬在他上方,俯首望着他欲哭无泪,她发现萧翎总有办法气得她跳脚,她完全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怎么办?谁能治治他? ------------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回门 萧翎见自己小妻子真的被他气得不轻,小脸蛋盈着怒气,双颊鼓囊囊的,他怕她被自己坏了,伸手揽住她的腰,一个转身将她放在榻上,自己歪着身子看着身下的人儿,眸色缱绻而又认真。 “霄云,过一阵子北睿便会对南陈用兵,我猜测褚孝仁会让信王和汉王双管南下,届时宁王一定不想他们独得战果,会让我随军…” 苏玉衡听到这目光一凝,“你已经投靠宁王了?” “是,”萧翎将手放在她脖子下让她枕着自己手臂,一手捧着她的脸蛋,“我已不可能韬光养晦,为了不让褚孝仁过多猜忌我,我投靠宁王,至少他能给我做挡箭牌,我今后所有的功劳都会被算到他头上,所有的仇恨也会被拉到他头上!” 苏玉衡闻言点点头,萧翎每一步都计长远, 只是她有些不舍,“那….那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她可不想独守空房,萧翎不在萧家,整个明悟阁就她一个人,她会无聊透顶的,更重要的是,她想跟他在一起,想跟他并肩作战。 哪怕与他风餐露宿,也好过一个人锦衣玉食。 萧翎闻言眯了眯笑眼,没有理会她这个问题,而是俯身下去吻住了她的脖颈,声音沙哑叩动心弦, “霄云,在我走之前,我想给你留个孩子…” 说完这句话,他的吻越来越热烈,而苏玉衡却是怔住了,一边被他弄得有些呼吸不稳,一边暗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言下之意是他走之前想让她怀上孩子? 那要是怀不上呢? “要是没怀上,你是不是答应带我走!”苏玉衡眼眸唰的一亮,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 萧翎闻言神色一沉,不高兴地瞪着她,“你对为夫这么没信心?” “……”苏玉衡鼓红了腮帮子,“不是…我的意思是….” 结果萧翎就封住了她的嘴,她打着什么主意他还能不知道? 不过若真的没怀上,他愿意听从桑明的建议带她上阵,毕竟成亲后,他真的不一定能割舍得开她。何况小妖精在他身边确实会是个很好的智囊。 等到萧翎再一次把她衣衫解开时,苏玉衡仰着的头看到了外面明亮的光线。 不行啊,他们昨日没早点去认亲就被笑话了,今日不能再晚了。 “萧翎哥哥,我们要起来去给奶奶请安了!”昨日的事被萧衍撞到,已经丢了脸,今日可不能再晚, “无妨….”他昨晚一晚上没睡好,哪里肯放过她, 苏玉衡着急了,还拼命去推他,可好像越推他带劲,他的膝盖已经制住她的腿, 恰在她焦急的时候,外头传来缪嬷嬷的声音: “夫人,老夫人派人来传话,说今日晨省免了!” “……”苏玉衡欲哭无泪,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苏玉衡自然不知道,这是萧老爷子作为昨晚打搅了萧翎好事的补偿! 萧翎暗暗一笑,再无任何顾忌,滚烫的舌尖燃烧了她,她浑身热气腾腾。 大掌不停地探索寻觅,而她的肌肤软弹嫩滑,简直不可思议。 苏玉衡小脸浮上一层红润的光芒,微醺的眸子是致命的毒药,她终于情动主动缠上他的腰身,萧翎闷哼一声,用力挺入。 他杀气腾腾,她浮浮沉沉。 喜欢是小荷才露犄角沁人心脾的芬芳,爱是迷雾绕巫峰拨云见日的奔腾。 等到他终于倾泻在她体内时,二人已酣汗淋漓。 每当这个时候,苏玉衡总羞于启齿,靠在他怀里不想说话,萧翎开口唤人进来送热水,丫头再退出去,他再抱着她去净房,渐渐已成习惯。 过了一会,二人都收拾妥当穿戴整齐,一副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坐下用早膳。 萧翎和苏玉衡都没有让人布菜的习惯,故而嬷嬷和丫头都侯在一旁不动,萧翎亲自给她盛了一碗清汤, “喝一碗,这是润肺的汤!”萧翎递给她,她刚刚有些咳嗽, 苏玉衡接过了来,咕咚咕咚喝下,她不太有吃相,压根是摆了什么吃什么,乖巧又利落。偏偏萧翎看着她吃饭,觉得很有食欲,这小丫头一点都不挑食,能吃能睡。 不知为何望着她那张莹润的面庞,脑子里竟然浮现起她刚刚的迷人的样子,这丫头看着纤瘦,实则娇俏有肉,这么一想,萧翎又有些情动,忍不住面色都变了些。 用完早膳萧翎便去了书房,苏玉衡还是去安仁园给老夫人请安,跟嫂嫂们说说笑笑,一天也过得很快。 婚后第三日则是回门的日子,一早缪嬷嬷和瞿妈妈就打点好了回门的礼物,二人拜别老夫人便直接去了苏家。 萧翎上次来接亲时,岳父大人的举动让他觉得很有意思,这一回他还特地穿了一身云侯品级的常服,携着一身红缎裙衫的苏玉衡一道进来时,可没把苏亦葆的眼给晃花。 这女婿….来头实在是太大了。 当朝炙手可热人人称赞的云侯是自己女婿,想一想苏亦葆还觉得不真实。 萧翎这样的身份,虽然是回门,可苏府的老爷和公子齐齐来正厅迎接他。 一下子倒不知道该是谁向谁行礼。萧翎正要先给苏亦葆行礼时,偏偏苏家的公子们先给他拱手一拜,倒是弄得他哭笑不得。 “岳父大人,小婿今日是来拜访您的,您就别这么客气了!”萧翎躬身一礼。 苏亦葆听到他这句话十分受用,都差点飘飘然。 于是萧翎便被苏家人迎去厅内喝茶,苏玉衡则由回事处管人情接待的姚妈妈扶着去了后院。苏玉锦也回家来参加她的回门宴,事实上她压根不想来,是宁王让她来的。 尽管她嫁入宁王府,可到底是一个上不台面的妾室,吃穿用度完全比不上苏玉衡。 等到苏家众姐妹见苏玉衡款款走进来时,一时都被她的打扮给惊讶住了。 只见她穿了一件大红织金褙子,里头着了一件水粉色的百褶裙,梳了凤尾髻,头戴金丝俏燕镶红宝石的小头面,她身子高挑,面庞红润有光,一派端庄华贵,气势凛然。 众人无不艳羡,望着她一时收不回眼神,明明才两日不见她,为何觉得她变了很多似的。瞧她面容越发莹润泛红光,也好像胖了些,穿上红色喜服,少了往常那蓝光闪闪的冷冽,多了几分新妇的慵雅,荣光满面的。 苏玉衡身后跟了好几个丫头婆子,都是萧老夫人吩咐跟着一道过来的,个个气度从容,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人,人人端着一个锦盒,等候苏玉衡的吩咐,不知道地还以为是皇妃驾临呢! 可还真是云侯夫人的气派,她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一嫁就嫁个侯爷,迎亲那日有些姐妹忍不住偷偷去外院瞅了一眼新郎官什么样,看到萧翎那神仙一样的人物,完全都走不动路了。 忍不住一个个痴想,为何嫁过去的不是自己? 不说萧翎,那日就是高洋还去抢亲来着,此事后来被穿得沸沸扬扬,全城皆知高洋喜欢云侯夫人苏玉衡,那些暗地里爱慕高洋的不知道多嫉妒苏玉衡。苏玉锦和苏玉香就把她骂了个遍。 再加之他们二人的婚事得到全城瞩目,这两日萧家怎么待新妇的都给传了出来,街坊邻居们都爱打听,一打听到苏玉衡在萧家是如何如何受老夫人器重,阖家怎么宠她之类,便连忙来苏家说事。 故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嫁得很好,此刻看着她穿上红颜色的衣衫,简直明艳动人,羡煞旁人。 便是以前跟她关系还行的苏玉茵眼里也是艳羡之色,似有了距离。苏玉衡全然不在意,先上前给卢氏行礼。 卢氏此时见她已大为不同,现在她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待她,言语中也客气了不少。 苏玉衡跟卢氏、贺氏、徐氏、冯氏一一行过礼,便奉上锦盒,家里姐妹无论出嫁未出嫁的都有金银珠玉之类,苏玉衡出手大方,自然她们也都没什么好说的,倒是苏玉锦回到贺氏屋里后,愣是把她的锦盒给丢了,可待看清散落一地那上等翡翠的玉镯之类,又悻悻地捡了回来,真的比她在宁王府用的东西精致多了。 午宴,苏家又摆了几桌席面,都是些邻里亲戚,云侯也不是人人能见到的,争相有人来给萧翎敬酒,还是苏文彦给挡了些。 晚膳二人便在是三房享用,陈妈妈高兴得都哭了,许姨娘被苏亦葆给疏远,如今三房能稍稍掌事的是绮善,绮善便和陈妈妈张罗了一桌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晚膳后,萧翎还主动问起了苏文舟的学业。 “最近在看些什么书?”他温和地问苏文舟。 膳后茶歇几人坐在暖厅内喝茶聊天,萧翎靠在软榻上,苏文舟坐在下边的锦杌上回答着:“左传、春秋之类。” 萧翎听了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苏文舟一一作答,萧翎看得出来苏文舟很刻苦,也有悟性,只是缺乏有真知灼见的人指点。 再问他在哪读书,才知道因苏亦葆在昭文馆做学士,昭文馆下边有个小书院,专收一般世家子弟,多是些中下官吏的孩子,苏文舟因苏亦葆的缘故就在那边上学。 那里老师资质一般,哪里能跟最高学府国子监相比。 萧翎闻言点了点头,便笑着看向坐塌另一边的苏亦葆道:“岳父,小婿看接下来就让文舟去国子监上学吧,那边我会去说一声!” 苏亦葆闻言激动地都站了起来,苏文舟也跟着起身,不可置信地望着萧翎,神情按捺不住惊喜,“姐夫,是真的吗?我真的能去那边?” 他从未在人前说话这么急促大声,可见他是很激动的,国子监是所有文人士子最向往的地方,很多三十而立的男子还一心想求学国子监呢。他一心想发奋读书中科举,光宗耀祖。自然最想去的就是国子监。 国子监收徒有三个来源,一者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的子弟,听说还得上报礼部甄选,二者则是每年国子监会设考,通过层层选拔后的可以入学,再者,一些功高或重臣荫庇下还有些名额。 萧家对于国子监的影响举足轻重,萧太傅偶尔还会去讲授课业。萧翎给苏文舟走的就是第三条门道。 苏亦葆连忙拉着着苏文舟道:“还不赶紧谢谢你姐夫,以后要更努力,不要给你姐夫丢脸!” 苏文舟闪着泪光朝萧翎长长一拜,现在意识到有一个强大的姐夫是很幸福的事。 萧翎很无聊,还跟苏文舟下了一盘棋,亲自教了他很多学问,苏亦葆在一旁听得满头大汗,觉得在这个女婿面前,坐着腰都瘆得慌。 苏玉衡则带着礼物给三房的姨娘嬷嬷丫头打赏去了。又问了陈妈妈和绮善很多话,让她们准备新夫人过门的事。 第二日一早二人拜别卢氏便回了萧府,苏亦葆本想多留几日,可苏玉衡推托萧翎有事要忙,便只得如此。 下午苏玉衡又带着萧翎去了端王府,这一回萧翎是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给韩婉茹行了一个大礼,奉茶唤了一声母亲。 韩婉茹高兴地泪流满面,亲自扶他起来,好好款待,只是二人终究因端王的缘故,没有在王府用膳。 出内院时,二人迎面遇到了端王,见礼过后,端王微微看着萧翎,眼眸一闪而过一丝异样。 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萧翎给他一些很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他也说不清楚。 “听说云侯已经是宁王帐下之人?”端王眼眸微睁,即便他深居简出,可朝中的动态瞒不了他。 “良臣择主而事,有何不可?”萧翎淡淡一笑, “但愿你选对了人!”端王语气冰冷,便不再看他而是径直往后院走去。 萧翎唇角一勾,眸光变得有些冷峭,随即拉着苏玉衡出了端王府。 上了马车后,苏玉衡便沉着脸在思索十三骑的事。一看到端王,便想起徐茂杰临死不肯透漏与端王之间勾结的事。她觉得要尽早集全玉佩。 “还剩最后两名玉佩,鼠佩和虎佩!”苏玉衡说道,接下来她还真是一点思绪都没有,安老爷子把京城说得上名号的世家都给查了,压根没有这两骑的影子。 难不成早死了? 熟知歪在软榻上的萧翎浅浅一笑,拉着她的手,将她抱入怀中道:“这两枚玉佩嘛…你就不用担心,玉佩都在我手里!” “什么?”苏玉衡一惊,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定定望着他, “是谁?你怎么拿到的?”苏玉衡忙问道,这一点太让她惊讶了。 萧翎神秘地笑了笑,“善战者首先善藏兵,我这么多年布局,自然藏了几只兵!” 苏玉衡闻言心中顿生一股豪气,不得不说,接触了萧翎后,才知道他手腕惊人,一局一策简直炉火纯青。 “快告诉我是谁?”她很激动, 熟知萧翎极缓地摇摇头,“容为夫卖个关子,倘若你能在水落石出之前猜对这两人是谁,为夫答应你一个条件,随便你提,只要我做得到,必不推辞!” 萧翎笑得明亮,像春日里明媚的阳光。 苏玉衡眨眨眼,“那我要是没猜对呢?” “没猜对嘛…”萧翎再一次把她拉入怀中,坏坏一笑,“那你给我生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苏玉衡气得捶他,现在一个都没影呢? 二人滚在车厢里打闹起来。 萧翎抱着她,觉得短短成亲数日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只可惜,很多年后,当萧翎回想起今日这个约定,他后悔得肝肠寸断! ------------ 第二百三十八章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回门礼过后,萧翎跟老爷子和老夫人告假,说要带着苏玉衡去明泉寺还愿,于是二人便一道住进了明泉寺后面的雅和殿。 若雪和若云收拾好她的东西放入里屋时,苏玉衡想起了上一次在这湿了衣衫还在他浴桶里睡着的事,当时因娘亲的事太过悲痛没觉得不妥,后来她回想起来,才知道一个未婚女子用过一个男子内室,于名声有损,倘若有这种事发生,男子都是要娶这女子为妻的,没想到现在萧翎还真的娶了她,想着想着她就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萧翎忽然走了进来,从后面拥住了她,声音醇和地像佳酿。 若雪和若云见状,立马垂着头退了出去,还不忘帮二人把门带上。 苏玉衡摇了摇头,“没什么!”说着转身过来面对他,仰头望着他,觉得他的眼眸像星辰一样亮, “萧翎哥哥,咱们要不要去给娘亲请安?”苏玉衡眨着眼睛问道,她口中的娘亲自然指的是吉贞公主。 她想这是萧翎带她来的目的。 萧翎眸色忽然黯淡了下来,眼中一抹哀伤一闪而逝,叹了气道:“你去跪经吧,我就不去了,明泉庵里有褚孝仁的眼线,他一直监视母后,以防十三骑来联络她,你是端王妃义女,过去跪经,应该无碍!” 苏玉衡闻言面沉了下来,心里对褚孝仁又恨上了几分,她抱住萧翎靠在他怀里,明白萧翎必须谨慎又谨慎,一旦让人知道他与明泉庵有往来,身份便有败露的可能,而现在远远还不到跟褚孝仁摊牌的时候。 萧翎忽然俯身吻了吻她的小耳垂,低声笑道:“霄云,等咱们有了孩子,你可以带孩子去见她…” 苏玉衡闻言抬着潋滟的眸子望着他,有些羞怯又有些期待,虽然这副身体才十五岁,很稚嫩,可她还是迫不及待想要怀上他的孩子,为穆家延续香火。 萧翎很满意她在他面前总与人前那冷静自持不一样,带着懵懵懂懂的娇羞,他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当下二话不说,抱起她往床榻上走。 次日苏玉衡再一次来到明泉庵跪经,青冥师太高兴地告诉她,吉贞公主用了她的方子,胸口不再痛得那么厉害。当日她又去了吉贞公主所在的顶层享殿,吉贞公主看着她十分高兴,知道她新婚,便把自己珍藏多年一只血凤凰玉镯送给她,苏玉衡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她一习武之人,平日都不爱戴手饰,可这正宗婆婆送给她的东西,她欢欢喜喜地就戴上了。回去后,她跟萧翎炫耀了好一会,惹得萧翎又高兴又酸楚,捧着她的手在那血凤凰上落下一吻,那上面有他母后的痕迹。 萧翎夜里偶尔在后山吹箫,给吉贞公主助眠,褚孝仁在那安插了奸细,他也同样安插了人手,哪一日他母亲不舒服或情绪不好,他都知道。 他们二人并未在明泉寺住太久,因为苏玉衡收到一个消息,囹之要临产了。二人立即赶回洛阳城。他们赶到杜笙的院子时,韩婉茹和韩彦筠竟然都在。 韩彦筠看到苏玉衡和萧翎,神色一暗,眼神也淡漠起来。 苏玉衡哪里管得着他,立即与韩婉茹进了产房,隔着帘子望着里头正在奋力生产的囹之。男人们都坐在外头的厅堂里等着,杜笙听着囹之一阵又一阵哭声,很紧张,一贯内敛沉稳的他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为自己帮不上忙很懊恼。 还是庆之安抚了几句,他方好好坐下来等着。 夜深时,韩彦筠一个人站在院子外头,九月十七的月亮格外圆,跟个大玉盘一样挂在半空中,久久望着,都觉得那月亮越来越近,好像自己都要飞上去的感觉。 “彦筠,还不出仕么?” 萧翎随后出来,跟着他一道站在院子正中,仰头望月。 韩彦筠稍稍收回目光,闭了闭眼,还觉得眼前耀得慌, “七公子为何关心这事?”他语气里有着不容亲近的冷漠。 自知道苏玉衡就是霄云后,他对萧翎就没法不介怀,他甚至恨自己,为什么他比萧翎晚发现她的身份,如果他第一次见到她就领悟到的话,事情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犹然记得去年三月三,她拿着一袋银裸子递给他,笑着说道:“这是我给韩家的彩头!” 他真笨呀,她不给自己表哥崔璕却是给他,他就该意识到她对自己与众不同,见识了她与霄云一般水准的本事后,他就该怀疑她的身份。 他随即漠然垂下了头,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他也已经娶妻了,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没有想到,他居然也走了他父亲的老路。 萧翎闻言微不可闻地笑了笑,他侧身看着他,道:“韩家该出山了,徐茂杰的夫人是卫家的女儿,徐家出事后,虽然皇帝未牵连,可到底对卫家失去了信任,以你少年状元的资历,去国子监做司业应该不会有人有异议!” 国子监司业是祭酒之下的副职,协助祭酒管辖一众事务,相当侍郎。 国子监不比别的官署,最重要是看学问,虽然韩彦筠年纪是轻了点,可他在文人士子中名望较大,人人以他为楷模,他若出任司业,三省长官应该是认可的。 萧翎定定地望着他,他希望他答应自己,卫家跟萧家关系不算融洽,如果可以,将来他希望韩彦筠取代卫祭酒成为国子监祭酒。 朝中难以降服的异己势力该一步步铲除,将来他夺回江山时,便可少一些朝局震荡。 韩彦筠闻言怔住了,他和他爹爹不出仕自然是因为杜家的缘故,他们不想屈服朝廷,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韩家是老牌世家,不该这么没落下去,萧宸还偶尔提起这事,自然是希望他能出仕,将来也为孩子前途着想。 “此事容我回去跟父亲商量一下!”韩彦筠思索后回了一句。 萧翎笑着点了点头,这么说就是有戏。 “七公子,听说你已经涉入朝局了,是吗?”韩彦筠忽然冷冷问道,以前他多少还是欣赏萧翎世外之姿,可现在知道他也要卷入那诡谲之局中,多少有些不齿。 萧翎失笑,看来他倒向宁王的事情都已经传出去了,“正是!” 韩彦筠闻言好一会没说话,他全身笼罩着一身清冷的气息,在月夜下,显得格外孤寂。 最后他忽然开口说道:“希望你护她周全!”一旦参与夺嫡,便是万分凶险,他担心萧翎连累苏玉衡以及萧家,说完他便大步往里头走。 萧翎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有些不快。他的女人他自然护好,韩彦筠操的哪门子的心哪! 二人进去时,便听到里头传来孩子的哭声,众人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是个儿子,杜家的嫡长子! 韩婉茹高兴地哭成泪人儿了,抱着孩子不肯放手。 后来产婆都收拾好后,韩婉茹才把孩子抱了出来给杜笙看,杜笙捏着那皱巴巴的小脸,脸上难以置信的激动,怔在那,有些不知所措,难以想象这个孩子是自己的骨血。 苏玉衡后来抢着抱住孩子,韩婉茹看着她抱孩子的姿势,着急得不得了,“你别抱了,快给我,抱孩子不是这样的!”说着她就要去伸手抱回来。 苏玉衡嘟着个嘴不高兴,“不会抱你教我嘛,干嘛不让我抱!” 韩婉茹嗔了她一眼,又想着她将来也是要生儿育女的,便手把手教她怎么抱,苏玉衡学到正确姿势后,抱着那昏昏欲睡的小家伙走到了萧翎跟前。 萧翎拉了拉那小家伙肉嘟嘟无骨的小手,一贯潇洒的萧七公子眼里露出了羡慕的神采。 苏玉衡看了一眼孩子,又望着他,二人目光情意浓浓,显然也想要一个。 韩彦筠受不了这一幕,背身过去站在门口不说话。 韩婉茹并不敢多作停留,好在杜笙早就准备妥当,院子里请来一些妈妈照看,倒也不担心,韩彦筠亲自送了韩婉茹回去,倒是萧翎和苏玉衡两个人竟然在这里住了下来。杜笙陪着囹之时,他们两个便抱着小孩子玩。 看着小家伙睡得流口水的模样,二人那颗心都萌化了。 “萧翎,你实话实说,你希望姑娘呢还是喜欢儿子?”苏玉衡趴在摇篮边认真问他, 萧翎眯了眯笑眼,“只要是咱们的孩子,都喜欢,女儿和儿子都要!”他很爽快道。 苏玉衡闻言忽然皱了眉头,有些担忧道:“我又不会女红什么的,将来生了女儿带不好怎么办?”这是个很忧伤的问题,生了儿子,她可以教他功夫,教他舞枪弄剑,可生了女儿,她教她什么呢? 不等萧翎回答,她忽然贼贼地笑道:“萧翎哥哥,要是生了女儿,你让我带着她耍双枪莲花好不好?”双枪莲花得有传人不是? 结果她这句话成功收获萧翎一记冷眼,“你做梦,生了女儿我送去岳母那,让她带!” “……”苏玉衡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 萧翎浑然不在意,他可不能让他女儿被她带坏,动不动跟着打打杀杀的,他整天还不悬着一颗心呀,操心一个就算了,再来一个他心脏怕是承受不起。 苏玉衡愤愤地抱着孩子往西厢房那边去找囹之,她不想搭理萧翎了。 结果萧翎还没起身,便听到那边传来产婆哇哇大叫的声音, “哎呀呀,姑奶奶,你这么抱是不成的,你瞧他小手都卡住了…” “哎呀呀,他尿片湿了你怎么不知道呢?来来来,你别抱了…” “碍手碍脚的,快出去吧!” 苏玉衡:“……” 萧翎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过了一会,他就看到苏玉衡鼓着腮帮子气急败坏地回来了。 某被嫌弃的郡主脸色很不好看,见萧翎笑得停不下来,她怒火中烧,登时跟一个小豹子一样朝他扑了过去! ------------ 第二百三十九章 肚子的动静呢? (二合一) 北睿庆和二十一年十月初一,皇帝正式下诏封宁王为皇太子,举朝震动,许多大臣感慨北睿夺嫡之战没有想象中艰难,除了齐王刺杀皇帝被处死外,此前几位皇子夺嫡好像都不温不火。 然而他们不知道,宁王被封为太子,才真正意味着艰险的夺嫡斗争开始了。 远在徐州的信王和在寿春的汉王知道后,气得把书案都给掀了,二人更加跃跃欲试,势要拿下南陈,挣得功勋让那宁王的太子之位坐不安稳。 宁王被封太子后,独孤贵妃便筹划他的婚事,只是如今是不是娶独孤靖儿,倒是要商榷了。 独孤靖儿自上次在萧家弃了茶杯不肯认表嫂后,名声大损,这种事往往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她惦记着自己表哥不肯认表嫂的事,这么一来,独孤家再不能把德行有亏心里装着别人的独孤靖儿嫁给宁王。 独孤家仔细斟酌后,跟独孤贵妃商量,把独孤家二房的嫡女独孤霜儿嫁给宁王也就是太子为妃。 独孤靖儿以独孤家嫡长女的身份备受全城瞩目,可并不代表独孤家的姑娘都很受器重,独孤家其他几房的嫡女和庶女几乎默默无名,等到这天大的好事落在二房独孤霜儿身上时,她几乎觉得做梦一样。 独孤贵妃内心其实是不欢喜的,独孤霜儿品行相貌乃至才华远远不及独孤靖儿,只是独孤靖儿偏偏闹了这么一出,为了自己儿子名声着想,她也不能再要独孤靖儿。 宁王在他被封为太子之后半个月举行大婚,迎娶独孤霜儿。只可惜,太子大婚处在京城百姓风口浪尖的不是这对新人,而是独孤靖儿。 百姓对她一时褒贬不一,有赞赏她孤傲的品性,也有骂她有违妇德的声音。好在独孤靖儿听到了跟没听到似的,知道自己已经被独孤家抛弃之后,她竟然前所未有的轻松,行事也越发由着性子来,独孤霜儿出嫁那日,她没送嫁而是跑去韩家跟萧宸带孩子玩。 太子大婚之事,并没有引起萧翎和苏玉衡太多关注,苏玉衡知道独孤靖儿看开了,也替她高兴。接下来一阵子,萧翎为了南伐做准备,苏玉衡则趴在他书房开始推演那牛皮图上面的地图,试图寻找上面的奥秘。她把她爷爷和司马南两张图结合到一起看。 只可惜她倒腾了好半天也没有一些头绪,原本她还想问萧翎来着,可萧翎对这件事的上心程度远远不及对江山和朝政的关心程度。至于那图到底是留给了他们什么,他也只是好奇而已,于是这事还是留给了苏玉衡。 除此之外,苏玉衡开始频繁往返萧家和苏家,帮着筹办韩顺芳入门之事。苏亦葆就在十一月初八那日续弦韩顺芳,从门楣上来讲,韩顺芳是低嫁,只是一个三十来岁的老姑娘了,能嫁出去很不容易,韩府阖家欢喜,嫁妆之类不在话下。 三房有了女主人之后,面貌焕然一新,陈妈妈在苏玉衡的指示下,全力协助韩顺芳打量三房庶务。再加之韩顺芳自个儿也带了能干的嬷嬷,整个三房呈现欣欣向荣的态势。 苏玉衡忙完苏家事后,与萧翎更加如胶似漆,因为皇帝暗暗表态,将于十一月底大军南伐。 计划信王从徐州出发,从广陵渡江直驱京口,汉王从寿春进军,如果顺利,可以从采石矶渡江,逼近南陈都城建康,高翔和高湛从襄阳出发,过汉口渡江至巴陵攻克湖湘一带。 计划出来后,太子上书褚孝仁,表萧翎为监军,随军南伐。 监军无统兵之权,但却可以出谋划策,监督各路统帅,以防有违背朝廷指令之举。明眼人都知道,萧翎是太子派去的眼线。褚孝仁为了平衡三个儿子的争斗,便应允了太子所请。 原本守在襄阳历练的高洋却被调了回来,很显然,褚孝仁让经验丰富的高翔和高湛领军,再留幼子高洋在京城实则是留了人质,古来将在外,皆留家眷在京,为的就是防范有些将帅专兵对朝廷行违逆之举。 高洋没给气疯了,只是后来,他庆幸他留在了京城,让他有机会去保护一个女人的安全。 在萧翎出征前三日,苏玉衡就高高兴兴把萧翎的行装都打点好了,她特地给萧翎做了几身衣衫,总算将那件天蓝色锦衫从他身上给扒了下来。 这日早上起来,苏玉衡亲自给萧翎穿戴衣衫,萧翎瞄到他箱笼旁还有一个箱子。 成亲后,苏玉衡学着服侍他穿衣,也不是真的想伺候他,她就是觉得好玩,每次给他穿衣束发带冠二人总要嬉闹一会。 萧翎搂着她的腰,瞅着那明显是苏玉衡的箱子问道:“你收拾自己的行装干嘛?” 苏玉衡歪了歪脑袋,得意洋洋道:“你答应了的,没怀上孩子就带我上战场啊!” 萧翎唇角微微一翘,说不清楚自己该高兴还是该苦笑,她没怀上不算好事,可她能跟着他一道出征,也令人欣喜,他不用尝相思之苦,这次他只是监军,不用领兵,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瞅着苏玉衡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不忍打击娇妻的信心,他搂着她亲了一口,宠溺道:“好,带着你!” “真的吗?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苏玉衡豪爽地大笑三声,围着他打了一个转, “监军大人,我要立功!”她丢了一个俏眼, 萧翎理了理衣袖没理她, 她蹦跶两下又换了一个姿势,拿着手里的东西,做了个耍银莲的花招:“监军大人,我要让南陈见识见识双枪莲花的厉害!”她一脚踩在书案上,差点没把墨水给溅飞。 萧翎低着头松了松刚刚被她夹得很紧的领口,暗道都学了快三个月了,还没学会怎么给他穿戴衣衫么? “监军大人,我上得了战场,杀得了敌人,还能下厅堂,服侍你吃穿用度,怎么样?妾身跟着去,你是不是偷着乐?”苏玉衡一手耍着那玉带,一手搭在他肩上,抛了一个自以为很魅惑的媚眼说道, 她跟着去,到底是谁照顾谁?上次月事带还是他给缝的呢! 萧翎俊眉蹙了蹙,往梁上望了望,然后无奈地看着她道:“在你上战场下厅堂之前,能把为夫的玉带拿过来,给我穿戴好,让你家监军大人要去一趟明泉寺可好?” “……”苏玉衡热情一下子被他浇灭下去,掌力一变,手里那被当鞭子耍得虎虎生威的玉带就绕住了萧翎的腰,她不情不愿地给他系玉带。 “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她愤愤控诉, 萧翎闻言忽然露出了邪邪的笑容,捧着她后脑勺低声笑道:“人情味?原来你是要人情味,我现在就给你!” 说完,他捧着那张红润的俏脸蛋就吻下去,这个吻炽烈而深长,吻到她身子发软,他才放了开来,“这滋味怎么样?”他满足地笑了笑,瞅着她懵傻的样子,接过她没系好差点掉了的玉带,自己系好后,披着一件鹤氅转身走了。 等苏玉衡回过神来,气呼呼一脚把旁边锦杌给蹬开去! 苏玉衡很快在瞿妈妈服侍下也穿戴整齐出来,今日是萧宸带着孩子回萧家摆宴的日子,北睿的规矩,孩子满三个月才能去外祖家。 萧宸和韩彦筠的孩子其实已经快四个月了,先前是小家伙犯了点毛病,才拖到今日摆宴。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进入寒冬,冷风嗖嗖地吹带着布帘,萧家各个院子如今都换了厚重的布帘,一进一出都有丫头专门打帘。 宴歇处的花厅早已让人挂满了厚布帘,生了炭火,里头都是暖烘烘的,苏玉衡出明悟阁时,就看到好几个嫂子往花厅那边忙碌去了。她是最小的媳妇,又是老夫人的心尖宠,从来都不需要她做事,萧家其他六位公子媳妇也没人说半个字。 嫂嫂们不攀着苏玉衡做事除了萧家一贯宠四房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十月二十二是萧三夫人的寿日,因萧云鹤不在府上,老夫人怕她委屈还特地大办了一次。 故而几个孙媳都忙碌了起来,于是好心的嫂子们带着她一道操持,意思是让她学着点怎么管家务,结果她们见识到苏玉衡的绣工后,纷纷绝望地看着她,“七弟妹,你还是去安仁院陪着奶奶吧!” 人家嫂嫂们不仅善绣,还能自己下厨,她们带着苏玉衡去萧家厨房教她怎么管厨房事务时,苏玉衡听得打哈欠。 “嫂嫂,咱们聊聊各地风物志吧,我可以告诉你哪些地方有什么特产!”她笑眯眯道, 然后她就被赶了出来,从此之后,嫂嫂们求着她别掺和。苏玉衡不置可否,反正将来四房人越来越多后,她管好几个嬷嬷,让嬷嬷管着后院就可以,在苏家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她在萧家无聊时,还会主动带着几个小孩子蹲马步,男孩女孩一道上,每当这个时候,各位嫂嫂都会欲哭无泪地从她魔掌下救回自己的女儿。 嫂嫂们不是没跟老夫人控告,萧老爷子一笑置之,而老夫人则板着脸一本正经道:“瞧你们小气的,小七媳妇帮你们带孩子你们还不乐意,大不了将来她生了女儿,你们也带着她女儿去蹲马步呗!” 护短,赤裸裸地护短! 一屋子媳妇哭笑不得,真等苏玉衡生了女儿,还是带着小丫头绣花比较好,几个嫂嫂们暗地里都商量好了,四房的女儿由她们来带,坚决不能让苏玉衡荼毒萧家的闺女。 苏玉衡去花厅跟嫂嫂们打过招呼就去安仁院,老夫人靠在暖阁里的炕上,见了她来,就拉着她上了炕,搂在自己怀里。 “小七媳妇,我听说你要跟着翎儿去战场?”老夫人对着这件事十分忧伤,甚至有些害怕。 苏玉衡明白她的顾虑,连忙安慰:“奶奶,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就是跟着一道去玩玩,萧翎哥哥又不上战场,他坐在后方出谋划策就好!” 老夫人闻言点点头,不再说话,萧衍把这事都跟她说了,她心里都清楚,她虽然一万个不乐意,可她知道萧衍和萧翎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她不是不明事理的老妪,只是她很埋怨地瞅着苏玉衡肚子,心里暗暗嘀咕:话说她也免了无数次晨省了,听说小夫妻两个日夜大战缠绵不休的,怎么还没动静呢? 再过一会,萧宸和韩彦筠便带着孩子过来了,萧大夫人高高兴兴把萧宸和孩子迎到了老夫人的暖阁,让老夫人瞧瞧曾外孙。韩彦筠则在外院帮着岳父操持摆宴会客的事。 他自那日萧翎说过那话后,再有杜笙的鼎力支持,便决定出仕。 朝中也曾有人反对,觉得韩彦筠虽然名声在外,可资历还是太浅了。萧翎知道后跟宁王捎了个讯息,韩彦筠出任国子监司业便尘埃落定。 外甥百日宴而已,倒也没有太兴师动众,不过还是热热闹闹办了一场。 午宴过后,客人渐渐散去,萧家主子们便凑在老夫人的暖阁内说话。韩彦筠和萧宸抱着孩子坐在东边炕上,其他萧家的兄弟姐妹则一一过去给孩子送百日礼。 苏玉衡跟着老夫人坐在北边的大炕上,不知道是不是暖阁里银碳烧得过旺的缘故,她竟然觉得头晕乎乎的,不知不觉居然靠在老夫人怀里打瞌睡了。 萧家四少夫人瞅见了,指着苏玉衡跟众人打趣道:“你们瞧,咱们七弟妹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整日躲在祖母怀里撒娇呢!” “可不是,只是也不能怪她,谁叫祖母把她当小女儿待!”三少夫人笑着接话, 众人习以为常,纷纷打趣。 萧老夫人一边搂着昏睡的苏玉衡,一边冲着大家瞪眼,“她才十五岁,本就是个孩子,我多疼她些怎么了?” 老夫人瞅了瞅怀里的苏玉衡,见她眉头稍稍蹙起,好像是有些不舒服,她有些担心,可见她睡着也没说什么。一旁老嬷嬷怕老夫人搂着她累,试图将苏玉衡放在炕上睡,可被老夫人拒绝了。 坐在不远处的韩彦筠时不时瞅她一眼,觉得苏玉衡神色不对,他知道她从不是这么虚弱的人,一贯精神气好得很呢,怎么今日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该不会病了吧? 这么一想,他忽然有些心不在焉。 萧宸让韩彦筠抱着孩子,她自己收礼收到手软,总笑话家里哥哥嫂嫂太疼她。 等到快苏玉衡时,老夫人很勉为其难地唤了一句:“七丫头,小七媳妇?你该给小外甥见面礼了!” 苏玉衡这才迷迷糊糊醒来,锦娆过来扶住她下炕,她揉了揉眼睛,喝了一口茶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才笑着站了起来,她带着锦娆和瞿妈妈走了过来,她早让瞿妈妈备了一份大礼。 “宸姐姐,韩表哥,这是我给小外甥的一点心意!”她从瞿妈妈手里接过一个锦盒递给萧宸。 萧宸连忙站了起来,朝苏玉衡福了一礼,“谢谢七嫂!”她很高兴地接过锦盒,上手便觉得沉甸甸的,“七嫂,你给了什么?” “快打开瞧瞧!”边上的嫂子们都说笑了。 苏玉衡的大方在萧家是出了名的,哪个孩子的生日宴她都要送很多东西。 萧宸打开一瞧,发现里头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匕首,有东珠,还有一些小孩子玩地机巧玩意儿。 苏玉衡把一匹小马拿出来给她看:“这是我亲手雕的哦,当然你七哥也帮了忙的!” 韩彦筠听到前一句话露出了笑容,听到后一句面色僵了僵,最终垂下头看着怀里的孩子。 “多谢七嫂!”萧宸把盒子盖上递给一旁的嬷嬷,韩彦筠现在算是苏玉衡表哥,两头都与她沾亲,她送的礼重了几分倒也是常理。 苏玉衡低头瞅着那孩子,发现那孩子滴溜着乌黑的眼睛望着她咯咯直笑,很讨喜。 “我可以抱抱他吗?” “当然可以!”萧宸忙道, 韩彦筠便站了起来,将孩子往苏玉衡怀里送,苏玉衡伸出手接过孩子,回想着她娘教她的方法来抱小孩,萧宸在一边看着还帮她纠正,让她托着小孩子后脑勺。 “真乖”她望着小家伙那双乌黑清亮的眼睛,真是像极了韩彦筠。只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韩彦筠,就低着头与那个小家伙对望, 可看着看着她恍恍惚惚,眼前视线有些模糊。 小家伙时不时舞着手脚朝她笑,萧宸和韩彦筠在一边看着都露出了笑容。 看来小家伙蛮喜欢苏玉衡。真不愧是至亲。韩彦筠这么想。 结果就在这一瞬间,苏玉衡忽然脑门一黑,身子往后仰去! “小姐!” “孩子!” 现场一片尖叫! 韩彦筠瞳孔一缩,第一时间伸手去拉苏玉衡,而苏玉衡此时双手一软,孩子从她手上滑了下来! ------------ 第二百四十章 夫人有喜 韩彦筠本能先伸手去揽住苏玉衡,而后才一手去托住孩子,原本他一只手托不住孩子,而萧宸瞬间俯身下去双手接过孩子。 她的心差点跳了出来,孩子受到惊吓,霎时哇哇大哭! 锦娆和瞿妈妈也连忙往前一扑扶住了苏玉衡,韩彦筠这才松手,连忙去抱孩子,可这时萧宸却抱住孩子避开他的手坐了下来,只低头去哄孩子。 韩彦筠这一举动并没有引起太多讶异,因为大家更关心苏玉衡突然昏厥一事。 “怎么回事?快去唤医士来!”老夫人急得大喊,她要下炕被两个嬷嬷扶住了,有管事嬷嬷连忙往外跑。 瞿妈妈和锦娆焦急地搀扶着苏玉衡坐到了炕上,苏玉衡在短暂的昏厥后,幽幽醒了过来。 老夫人搂住她连忙问道:“七丫头,小七媳妇,你怎么了?啊?哪里不舒服?”她吓坏了。 苏玉衡摇摇头,渐渐坐起来,虚弱地笑了笑,“没什么?”她猜是屋子里炭火味太浓了,可老夫人怕冷,她又不好意思说这事。 老夫人连忙让人给她端茶过来给她润润口,一时大家都心惊肉跳的,等着医士来给她看看。 韩彦筠总觉得她身子不对劲,只是刚刚他出手已不妥,这个时候只得讪讪坐下来,不说话。 可萧大夫人神色不好看了,刚刚韩彦筠的举动都落在她眼里,换是别人第一时间想着的恐怕是孩子吧,苏玉衡刚刚昏厥时,韩彦筠那紧张担忧的样子让大夫人心里有些怀疑,那眼神实在不像是一个妹夫看嫂嫂的眼神,再联想苏玉衡认亲时,他死活不肯唤嫂子,大夫人此刻心头不由一冷。 如果她没猜错,韩彦筠应该是喜欢上了苏玉衡! 她看向萧宸,见她低着头只顾哄孩子,似乎对此事一无所知,不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萧宸此时,手拉着小孩子的手在安抚他,目光却有些呆滞,刚刚韩彦筠的举动吓到她了。苏玉衡再有事她身后站着丫头婆子,不可能让她真的晕倒,可如果她刚刚不及时接住的孩子话,光凭他一只手是接不住的,那孩子定然会砸在地上。 他身为父亲,难道没有考虑过四个月不到的孩子的安危吗? 萧宸的心是凉的。 他在乎苏玉衡多过孩子! 老夫人安抚过苏玉衡后,又看向萧宸,“宸儿,孩子没事吧?” 萧宸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何,心里忽然十分酸楚,奶奶也是偏心的,好半天了才想起问孩子有没有事。 她鼻头一酸,眼泪哗啦就要涌出来,可骄傲的萧宸逼着自己吞了下去,抬头勉强镇静道:“没事,奶奶,他可能要睡了,孙女先送他去房间睡觉。” 老夫人点点头,没有多说,她心里还在担心苏玉衡昏厥的事,医士不到她心里不踏实。 这时,萧大夫人也告退和奶妈一起帮扶着萧宸往外走,韩彦筠只得跟上。 一行人绕过回廊往萧大夫人的院子走,一路上萧宸都没跟韩彦筠说一句话,她只顾把厚厚的襁褓紧紧裹着孩子,怕他冻着,冷风吹到她脸上,痛得她眼角闪出了泪花,可她还是睁大眼让泪水回流进去,就这样她进了自己母亲的暖阁。 她将孩子放在丫头早暖好的摇篮里,自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孩子,萧大夫人没有停留而是出去吩咐厨房给熬一些热汤来。 韩彦筠走了进来,站在萧宸身边,漠然望着孩子没吭声,神色清凌凌没有太多表情。 他知道萧宸生气了,可他没有准备解释,怎么解释呢? 他跟霄云青梅竹马,她就是他全部的情绪,那样刻在骨子里的感情不可能这么容易改变,事事以她为先是他的习惯。 对于孩子来说,他内疚,可这种事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样做,因为那是本能,快过理智的本能。 屋子里明明很暖和,可空气却觉得被抽在般,冰冰凉凉,萧宸坐着觉得全身发冷,韩彦筠站着跟个石头一样,谁都没说话,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直到听到外面有脚步传来时,萧宸突然开口道:“你回去吧,我想在母亲这住几日!” 她声音没有太多生气和怨恨,反倒是很平静,平静的忧伤。 她早该想到这一点,苏玉衡是那么像霄云郡主,而他与霄云郡主有婚约,他爱了她很多年。遇到苏玉衡,他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怪他吗?刚刚一番冷静之后,她发现自己没法怪他,是她跟他说她喜欢他,想嫁他的是她,他从没有说过他衷情她的话。 成亲这么久,韩彦筠对她一直很好,人人眼里的完美丈夫,可她总觉得他眼神里少了一点什么,现在她才知道,他爱的始终是别人。 韩彦筠听到她这话没有多说,他依旧如常那般温和道:“那你好好住着,过几日我来接你!”说完,俯身在孩子脸上亲了亲,便退了出去。 他一走,萧宸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般哗啦啦流了下来,她伏在孩子摇篮边狠狠抽泣。 老夫人那边暖阁里还在为苏玉衡突然昏倒的事忧心, 医士还没到之前,萧三夫人暗想了想,缓缓从西边炕上下来坐到苏玉衡身边低声问她道:“小七媳妇,伯母问你,你小日子多久没来了?” 萧三夫人声音虽然不大,可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便是萧二夫人闻言也立即坐了过来,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都睁着眼睛望着她,带着某种期冀。 苏玉衡一时窘红了脸,哥哥们都在呢! 萧二夫人朝儿子们使了个眼色,萧家公子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媳妇丫头婆子。 “别怕,说,是不是迟了?”老夫人显然无视那些萧家男人们,她更关心苏玉衡是不是怀上了孩子。 可苏玉衡对这种事是真的不太放在心上,脑子里天天想着那地图,哪里会记小日子来没来啊。 这时瞿妈妈和锦娆同时跪在地上,跟老夫人请罪,瞿妈妈忙道:“老夫人,是奴婢的错,少夫人小日子是迟了不少,只是她以前就不太准,所以奴婢没太注意,是奴婢的疏忽!” 说完她还流了下来泪水,苏玉衡很可能是怀上了,她喜极而泣。 老夫人闻言哪里还顾得上怪责她忽略了这等事,却是高兴地搂住了苏玉衡,“哎哟哟,我的宝贝丫头,该不会是有了吧?” 一时屋子里气氛热烈起来,人人都松了一口气,萧翎以前身体不太好大家就挂念着,要是苏玉衡身体也有毛病,那萧家真该看看明悟阁的风水了。 这么一来,几个嫂子都围在了她身边,问东问西,把各自怀孕时的迹象都说出来,问苏玉衡是不是也有,以确认她真的是怀上了孩子。 苏玉衡被大家突如其来的热情给窘到了,对上几个嫂子亮晶晶的眼神,她却只能如实回道: “我…没啥感觉啊…” “……”众嫂子有些心塞,该不会是真的病了吧! 萧二夫人见老夫人的脸色暗了下来,怕她伤心又忙道:“每个人都不一样的,还是等医士来了再说吧!” 她话音一落,就有一个婆子带着从太医院退下来的周老太医过来了,周老太医当年是宫里妇科圣手,京城很多夫人的病请不到太医院的人就请他。 他一来,大家连忙让开,端来一个锦杌给老太医,老太医便坐在锦杌上,给苏玉衡把脉。 屋子里静悄悄的,谁都不敢吱声,均望着老太医的神色,见他白眉抖了一抖,又都揪着心,生怕被诊出是生了病,那真是心沉到湖底了。 老夫人的眼神就跟着老太医摸胡须的样子一起一落,她是个急性子,见老太医那干咳的嘴要说不说的,她急得恨不得替他说话。 到底怀没怀上啊! 等到大家快没耐心时,老太医终于放开苏玉衡的手,长长吁了一口气,起身朝老夫人作了一个揖, “老夫人,恭喜您,您家孙儿媳确实怀有身孕!” 老太医话音一落,屋子里欢呼声一片。 老夫人瞬间喜极而泣,她盼这一天盼得太久了! 她可怜的幺儿惨死歹徒之手,她守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整日以泪洗面,她一手把孩子带大,后来他身子又出毛病,几次差点死了,她别提都揪心了,盼到他二十多岁终于娶了妻,继而等到今日,她终于等到她四房孙儿媳怀上孩子,四房香火得以延续。 很少在人前落泪的老夫人悲喜交加,有些浑浊的泪水肆意,竟是难以自持。 恰在媳妇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时,闻讯赶来的萧衍走了进来,他坐在炕边,拍了拍自己老伴的背,安抚道:“别伤心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萧衍说这话时,自己也老泪纵横,伤心在于,萧翎终究不是四房的儿子,他日萧翎问鼎时,老夫人知道后该有多伤心。高兴在于,当年那个把他当做父亲一般敬重的穆仁皇帝,终于有后了! “父亲,娘,你们快别伤心了,这是大喜事啊!”萧二夫人连忙排解道, 萧衍点点头,这才偏头过来含笑望着对面坐着的苏玉衡,却见她有些呆愣,似乎完全意识不到怀了孩子是怎么回事。 她是高兴的,也是期待的,只是此刻却有些慌张,她的肚子里竟然有了萧翎的骨血! 太不可思议了,太神奇了! 前世在杜家她就是最小的孩子,被所有人宠在手心,这一世她年龄很小,嫁到萧家来也是被大家捧在手心宠的,即便在战场上她威风凌凌,可在生活中,她始终是个单纯的孩子。 然而现在她要做母亲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 老夫人这时一句话把苏玉衡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老太医,她怀了多久了?胎象可还好?”她稳住情绪后问道。 老太医看了一眼苏玉衡笑着回道:“少夫人身孕二月有余,她身子骨健朗,倒无大碍,只是还是有些虚,要补补身子!” 老夫人闻言连连点头,看来没嫁过来多久就怀上了,她功夫没白费,她笑眯眯地让萧衍起身让位,一边拉着苏玉衡让她坐来自己身边,抱在怀里。 她搂着心肝宝贝般,对着老太医说道:“烦请老太医给开个方子安胎,有些什么禁忌的也告知她身边的嬷嬷!” “好!” “是!”瞿妈妈跟着福身。 萧衍示意一个嬷嬷给打赏,周太医也不客气接下去了外边,瞿妈妈跟着一道过去,萧衍则坐在东边的炕上看着老夫人和苏玉衡笑。 屋子里媳妇出去招呼的招呼,也有留下来伺候的。 萧翎此刻正坐回城的马车上,他此去明泉寺就是为了安顿明泉寺和明泉庵的事,尽量确保自己母亲安全无虞。 这时,坐着车夫旁边的庆之忽然收到萧府方向来的一只飞鸽,他伸手抓了过来,取下那纸条一瞧,看清内容时,他顿了一下,随即大喜,扭头激动地对着里头的萧翎说道:“公子,府上传来消息,夫人有喜了!” 然而庆之说完这话后,好半天没有听到马车内有任何动静,以至于他怀疑公子是不是傻了,等他准备瞧瞧怎么回事时,却见萧翎突然掀帘出来,衣袂飘飘朝萧府方向掠去!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岁月静好 苏玉衡坐在暖阁里觉得闷,一会又干呕起来,老夫人没办法让人服侍她回去歇息。 只是苏玉衡出了安仁园并没有回去,而是去了萧宸那,她记得她刚刚差点失手摔了孩子,她十分过意不去,便决心去看看。 苏玉衡昏厥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是韩彦筠扶住了她,瞿妈妈和锦娆是知道的,二人扶着她去大夫人院子时,瞿妈妈突然压低声音道:“小姐,您刚刚晕倒时,是韩公子一手先扶住了您…” 瞿妈妈点到为止,垂了眸看路没有细说,可苏玉衡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个“先”字就道出了里头的意味,她步子不由放缓了些,神色有些凝重。难怪刚刚听人说韩彦筠先回去了,而萧宸则留下来住几日。 表哥向来事事以她为先,偏偏又是个痴情性子,她有些无奈了,高洋抢亲,表哥又因她与萧宸闹不愉快,要是别的事她还能想办法,可这种事她完全左右不了,只能尽量不跟他们往来。 既然无能为力,她顺着本心做事便可,故而她昂着头坦坦荡荡往里头走去。 苏玉衡进去的时候,发现独孤靖儿也在里头,太子大婚后,独孤夫人带着独孤靖儿来萧府跟老夫人认了错,老夫人也开导了她一番,这事苏玉衡是知道的, 今日萧宸孩子百日宴,独孤夫人早过来了,可独孤靖儿直到这个时候才过来看萧宸,约莫也是想避开萧翎和苏玉衡。 独孤靖儿和萧宸看到她时,怔了怔,只是很快又都起身迎了过来。 “七嫂,刚刚听婆子说,你有了身孕?”萧宸脸上又浮现了笑容,起身让她往炕上做, 她心里多少还是梗得慌,可这一切跟苏玉衡没关系,她知道苏玉衡与七哥是真心相爱。她萧宸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即便萧宸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苏玉衡还是看到她眼下的妆稍稍花了一些,应该是哭过。 “是呀,也怪我自己,都没注意自己身体,差点摔了小外甥。”苏玉衡没上炕,而是在摇篮边坐了下来,心疼地看着孩子,见小家伙呼呼睡着了,那模样太讨人爱了,她忍不住贴着脸过去,与他碰了碰脸蛋。 “那恭喜玉衡妹妹了!”独孤靖儿淡淡笑了笑,坐在摇篮另一侧。 “谢谢独孤姐姐!”她冲独孤靖儿一笑,又低下头想去拉小家伙的手,可又怕扰醒他。 独孤靖儿心头趟过一丝苦涩,只羡鸳鸯不羡仙,这话是没说错的,她忍不住红了红眼角,为掩饰尴尬,伸手去掖了掖孩子的被角。 萧宸没说话,吩咐丫头给二人上茶,她便坐在孩子头部的那边,托腮望着孩子,三人静悄悄地没怎么说话,聊也是聊得孩子的事。 萧翎奔回明悟阁后,第一时间去后院找苏玉衡,他在后院没找到苏玉衡时,心里居然有些慌,觉得心里空空的,很失落,一向淡定从容的七公子头一次激动得有些失态。 “缪嬷嬷,她人呢?”萧翎松了松披风的系带,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缪嬷嬷见萧翎似乎是跑回来的,脸色还有些发红,不由福身笑道:“公子,少夫人在老夫人那边呢!” 然后她就看到眼前一闪,萧翎的身影已是十丈开外,她摇头失笑,第一次见七公子高兴成这样,这才是怀上了呢,要是将来生下来,他又该多激动。 萧翎出了明悟阁就往安仁园走,结果走到一半,有眼尖的嬷嬷知道他找苏玉衡,便告诉他苏玉衡去了萧宸那。 萧翎便抬着步子往长房院子迈去,这一路走过两个园子和一个跨院,他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不再有刚刚那般失态,等到他步入长房的花园时,正见苏玉衡从一个长廊下来,往他的方向走来。 二人所在的园子里蜿蜒着一条石径,石径正中有一个五角亭子,如今正是深冬季节,草木枯败,但院子里未有一些矮树还有些深绿的叶子,苏玉衡便从那一团团矮树中缓缓朝他走来。 他就站在园子拱形宫门怔怔望着她。 只见她披着一件毛茸茸的银灰色披风,里头穿着一件月白色裙衫,裙衫上绣着缠枝蓝花,梳了一个流云髻,只用了一支简简单单的碧玉簪子挽发,发髻前别了一蓝色花钿,还有一撮黑亮柔顺的长发搁在胸前,她微微低着头,抬步随意地走着,颇有一番淡然洒脱的意味,等到她稍稍歪着脑袋一笑时,又有几分娇俏可爱。 明明早上才见了她,才欺负了她,这会再见时,恍若隔年。 她有了他的孩子,霄云终于怀上了他的骨肉。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神圣,有一个小生命因他和她凝结,还流淌着他们二人共同的鲜血。 太美好! 所谓人人期待的携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同看岁月静好,便是这般景象吧! 明明冷风凌凌,他却觉得心暖如春,只因他眼中盛放着一朵最娇艳的花。 苏玉衡直到走到了亭子正中抬眼朝这边看来时,才注意到萧翎站在前面石径口痴痴地望着他,那一瞬她心头一柔,趟过一缕柔情蜜意。 他身形挺拔俊秀,静谧如画,眸光如湛水般清澈,闪着喜悦和期冀的光,她看到了他唇角那一抹笑,还有那眼眸里深不见底的温柔。 “霄云….”他沙哑的声音传来,步子也开始往这边迈。 苏玉衡没有出声,只是双手合在腹前,亭亭玉立,面容含笑,还有些一些娇羞。 萧翎走了上来,先是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发现有些凉,他便搓着她手背给她暖着,目光还是定定望着她,闪着难以控制的悸动。 “是真的吗?”他声音还有些颤抖,眸色柔得快滴出水来。 苏玉衡嗔了他一眼,含笑浅浅地点头,“太医把过脉了!” “那孩子怀了多久了?”他继续温柔地问道,手不停地扭着她软软的柔胰,指尖触到了她内掌的一些手茧时,心微微一凝,这样柔滑的小手,他可不要再让她拿刀使剑,他要护着她。 “二个月多一点!” 苏玉衡声音跟羽毛一样柔柔地滑过他的心田,他不住地点头,激动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小家伙已经来了两个月,亏他还那样折腾他娘,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他。 “他好不好?”他又问, “太医说孩子很好!”她笑着答, 她看出了他的激动,还有他的难以自持, 穆家终于有后了,他终于要做父亲了! 她忽然往前一步垫着脚抱着他,萧翎搂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毛茸茸的披风上, 苏玉衡听到他微微颤泣的声音,不由心头一痛,心疼他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坚持。 瞿妈妈和锦娆见状早已退到亭子下方低头垂眸,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二人依偎的时候,完全不知道里头暖阁的窗口有一双眼睛凄楚地望着她们。 自萧翎出现在院子门口时,她便看到了他,于是就痴痴站在窗口望着他,就觉得萧翎清俊如神仙,就像踩着祥云来的一样,步子迈得都极其清雅,能看他一眼足矣,听说他马上就要南下,只希望他一切平安。 亭子里的萧翎忽然弯腰打横将苏玉衡抱起,苏玉衡被他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她皱着眉牢牢搂住他的脖子。 “抱你回去!”萧翎很坦然道, “……”苏玉衡瞪了他一眼,“快放我下来,这是大伯的院子呢,被人看到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我舍不得你走路”萧翎眼巴巴望着她,开始迈步往外走。 苏玉衡不回他而是绷着脸盯着他,盯得萧翎头皮发麻了,他才不情愿地把她放了下来,心里暗道她肚子里有了人撑腰就是不一样,都敢跟他叫板了! 即便如此,萧七公子还是堂而皇之地牵着她的手,回到了明悟阁,等到一过那拱桥,进入明悟阁地界时,他再一次抱起苏玉衡,那坚决的模样不容抵抗,苏玉衡白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时庆之已经回来,他亲自给二人打帘,待萧翎抱着苏玉衡进厅里时,他不忘躬身一拜,带着些许笑意道:“恭喜公子和少夫人!” 萧翎很受用,回头瞄了他一眼,“萧家上下阖府大赏,赏多少你看着办吧!” 庆之应了一声,望着萧翎缓步往后院走的身影发笑,立即着人去通知囹之和杜笙。 萧翎这回抱着她有些吃力,不敢用力怕勒着她,又不敢不用力怕摔着他,好不为难。 到了后院,也是缪嬷嬷亲自打帘,她笑容满面地朝苏玉衡福礼:“恭喜夫人!”她身后一排丫头也跟着齐齐恭喜。 苏玉衡一张红扑扑的脸埋在萧翎怀里很不好意思,萧翎进入暖阁后,忽然顿住步子,然后咳了咳,“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苏玉衡听到声音仰头望着他,“什么事?” 萧翎眨巴眼睛望着她道:“霄云,你不能跟着我去战场了!”他这么说时,目光触到了某人收拾妥帖的几箱子衣物,脑子里想起了某人早上信誓旦旦的话。 “…….”苏玉衡闻言俏脸立即垮了下来。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出事 萧翎出征这一日冷风凌凌,天气十分阴霾,隐隐有下雪的趋势,只是苏玉衡并没有去送他,因为萧翎见天气不好,不许她出门,她只是在站在明悟阁门口静静地望着他笑,以温淡从容的笑容告诉他,她会照顾自己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她看着他黑色大麾衣角消失在明悟阁外的拱桥上时,那一刻跟热气被突然抽走似的,心忽然冰凉冰凉,隐隐有些不安。 原来送丈夫出征,是这种滋味,娘亲当年不但送爹爹出征,还要送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出征,她日日提心吊胆的生活该有多难受多寂寞呀,现在她明白了,他转身那一刻,她统统都明白了。 然而韩婉茹就在这一刻出现了明悟阁门口,她从杜笙那收到她怀孕的喜讯,知道今日萧翎出京,她便过来看她,此刻见女儿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眼眸盈着泪水,她不由快步走过去,将她搂入怀中。 “霄云,我的孩子…”她是高兴的,打心眼里高兴,是啊,她不用再送女儿出征。 母女俩抱着哭了好一会,一个心痛,一个欣喜。 韩婉茹直接在明悟阁住了下来,她怕苏玉衡思恋丈夫太难过,便陪着她。 庆之送萧翎出城后便回来了,萧翎留下庆之主持京中事务也顺道照顾苏玉衡。苏玉衡问了他关于萧翎出征的事。知道太子亲自祭郊送萧翎出了南城门,萧翎虽然不统军,却是带着京都一个卫的兵力以及物资钱粮支援前线。 信王和汉王的大军已经出发,萧翎则是代表朝廷这一方前去汇合。 太子和秦少游送大军出城时,围观的百姓有些窃窃私语,暗道怎么不选个好时候,现在冷风嗖嗖的,再过阵子就过年了,将士哪有心思上阵呀。 苏玉衡却是十分清楚,北睿选在寒冬出征,最重要的原因是趁着现在江水稍稍干涸,方便渡江,尽量降低南陈水军的优势。南陈唯一可以笑傲四国的便是他的水军,冬日水面比不上夏日宽阔纵深,听说南边有些水流已经干枯了,这么一来,北睿铁骑便是优势了。 只是今日天气沉沉不是好的预兆,她希望萧翎不要有任何闪失。 萧翎走的前几日,韩婉茹都在萧家陪她,可她身份在那,到底不能住太久,后来苏玉衡便往返萧家和端王府。韩婉茹不让她一个人待着,怕她胡思乱想,她回端王府时,会让福康过来陪她。 萧翎出征已是年关,小年过后,苏玉衡便一个人待在明悟阁,四房没多少事要打理,何况庆之和缪嬷嬷都操持得妥妥帖帖,她压根不需要动个手指头,给苏家的年货也都派瞿妈妈亲自送去,苏家送来的礼她也都发送各房。 因她是新晋的媳妇,再加之大家疼惜她丈夫出征一个人怀着孩子在家里,萧家各路亲戚少不得送上重礼,回礼什么的,都是庆之和缪嬷嬷在操心,她不想管,也管不了,因为她害羞特别严重,年前那阵子她压根吃不进去东西,吃什么吐什么。 萧家媳妇轮流过来照看她,只是她一个人躺在榻上却是默默流泪,更多的是相思,他们初婚,她还怀着孕,萧翎却不在身边,这样的苦谁都没法理解。 谁都没法想象她一个人在深夜醒来时的后怕和孤寂,萧翎这一次出征她心里很不安,老是做恶梦。其实她宁愿跟着他在战场上受苦,也好比现在一个人孤零零什么都不知道。 即便如此,她第二日起来时,依旧笑容满面,她要坚强,她在这里一切都瞒不过萧翎,她不能让他担心。 吃不下她就闭着眼睛灌进去,吐了再吃,她不能让孩子饿着。如此几天她终于在除夕那日好了起来,人也精神了很多。萧家阖府欢喜,除夕那日她是在老夫人那过的,只因她是新妇,守夜必须在明悟阁守。萧衍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明悟阁,陪着她在书房下棋。 “丫头,前几日忙,倒是委屈你了,后面爷爷天天陪你下棋,给你寻点乐子!”萧衍笑呵呵道,望着她消瘦不少的模样,眼底是心疼。 只可惜他身为太傅,再避而不见还是有不得不见的人,故而年前确实忙碌了些。 苏玉衡闻言甜甜地笑了,其实跟萧衍下棋谈论局势比跟那些婆婆嫂嫂在一起更快乐。 她在这里一天吃了什么都会被告知萧翎,可萧翎在前线任何消息他都不允许庆之告诉她,为的就是让她好好安胎,否则她会因前线的事一惊一乍,对身体不好。 萧老爷子陪她,她多少能知道一些消息。 大年初一到十五,她白日都和萧衍在明悟阁,庆之、若雪和若云照看着,她怀孕不需要出去拜年,倒是有不少来给她拜年的,譬如秦少游。这么一来,她日子也不算太寂寞。 她怀孕过了三个月时,萧家带着礼炮去苏家报喜,只是那时是年前苏家也只是派人来慰问,正月十五一过,苏亦葆立即派人接她回苏家住一段时间。萧老夫人怕苏玉衡一个人孤单便答应了,如此以来她在苏家又住了一阵子,她的小姑韩顺芳对她自然是极好的,苏亦葆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 苏玉衡回到苏府才知道,苏玉锦居然也怀了宁王的孩子,还是宁王第一个孩子,苏家别提多高兴了,隐隐有种苏玉锦要生下未来皇长子苏家长房要飞黄腾达的态势。 苏玉衡哭笑不得,不甚在意。 萧翎出征后,太子妃独孤霜儿倒是多次派人来看望苏玉衡,自然是太子的授意,后来太子妃下贴邀请她去东宫小坐,苏玉衡没有办法,从苏家回到萧家,听了萧衍和老夫人一番嘱咐,便去了东宫。 独孤霜儿待她果然极为热情,知道她怀了孕,还特地免了她的礼,给她安个手炉,只是坐了一会,苏玉衡便见苏玉锦过来了。 苏玉锦如今也怀着孩子,好像月份比她还大一些, “娘娘,您唤妾身来可是有事?”苏玉锦朝独孤霜儿福了福身,目光已经瞥到了苏玉衡,不由微微挑眉。 苏玉衡拿着手炉垂眸不太在意。 独孤霜儿注意到了苏玉锦的神色,眉目朝苏玉衡这边一扫,又含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是云侯夫人来了,你们是姐妹,便让你过来坐坐聊聊天!” 苏玉锦闻言便在宫女搀扶下往一旁的炕上走,结果屁股还没坐下来,只听见独孤霜儿冷幽幽的声音传来:“妹妹,云侯夫人过来是贵客,你给她倒一杯茶吧!” 苏玉锦闻言身子一僵,脸色立即白了几分,她虽然是个妾室,在独孤霜儿面前是得奉茶,可在苏玉衡面前却是不需要,她还是苏玉衡的姐姐呢! 难不成因为她是侯爷夫人,她是个太子妾室,就该受这种侮辱吗? 苏玉锦一时气得手指掐在手心,自独孤霜儿成为太子妃后,她可没过一天好日子,尤其是她怀孕以来,独孤霜儿暗地里百般为难她,甚至还警告她不许跟宁王乱说。苏玉锦在苏家什么时候受过气,都是娇生惯养来着,这会在东宫受尽委屈,却是苦不堪言,谁叫她身份低只是个妾室呢! 她指望自己早日诞下皇孙,这样一来她就有机会晋升侧妃。 独孤霜儿打听了苏玉锦在苏家的事,知道她跟苏玉衡不合,才故意挑起这矛盾, 见苏玉锦站在那不肯动还颤着嘴唇,独孤霜儿冷了神色敲打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云侯夫人可是得了诰命的,难不成你觉得她的身份比不过你?你可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还不赶紧给云侯夫人倒茶,怠慢了贵客饶不了你!” 苏玉衡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瞬间对这个太子妃好感尽失,原来费了半天劲,独孤霜儿是利用她打压苏玉锦呢! 太子妃又怎样?她可不会给人当枪使,敢玩弄她她一样不给面子。 苏玉锦咬着牙忍不住抽泣时,苏玉衡淡淡地笑着,揉了揉自己的指甲,缓缓道:“娘娘,妾身刚刚喝过茶了,不想再喝,茶喝多了对孕妇不好!” 独孤霜儿面上笑意一僵,她知道苏玉衡在苏府时,没少受苏玉锦的排揎,有些意外苏玉衡竟然放过这个对付苏玉锦的机会。 独孤霜儿还要说什么时,苏玉衡这时将手炉放在一旁的炕上,下了炕来朝独孤霜儿福了一礼,“娘娘,妾身有些不舒服,便先告退了!” 苏玉衡不等她回复便开始往外走, “你…这….”独孤霜儿完全没想到苏玉衡这么不给面子,这个云侯夫人还真是太硬气了! 苏玉衡这般有恃无恐不是没道理的,她不认为独孤霜儿有任何可以威胁到她的地方,她只是想通过这次给她一个教训,以后不再来烦她,更何况宁王现在十分倚重萧翎,就算他暗地里气她傲慢也不敢把她怎么着。 只可惜苏玉衡不想让苏玉锦难堪,人家不这么想,苏玉衡走时,苏玉锦阴着眼狠狠盯着她的背影,把这些屈辱算到了苏玉衡头上。独孤霜儿她恨,可苏玉衡她一样恨! 苏玉衡回到萧家时,老夫人那边的午膳已经摆上了,过了前三个月,她的胃口好得不得了,动不动就跟个小馋猫一样拼命吃,在苏家就吃成了圆滚滚的一团。 饭桌上,萧家其他人都吃完了,结果一屋子人看着她一个人吃,她吃完一盘又一盘,结果眼珠儿还望着那没吃完的菜。 看得老夫人心肝疼,她摸着苏玉衡鼓囊囊的脸颊道:“七丫头,瞧你现在这模样,别人四个月才显怀,你才刚四个月肚子都这么大了,你小心翎儿回来认不出你!” “……”苏玉衡闻言眉头皱了起来,萧翎会嫌弃她吗?应该不会吧,想了想,她生着闷气继续慢慢吃。 老夫人再也看不下去了,摇头失笑,“你再吃就跟福康一样了!” 老夫人这话很见效,苏玉衡脑子里瞬间浮现起福康胖嘟嘟的脸,她立马放下筷子乖乖不吃了。她可不要变成福康那样! 老夫人见状笑着叹了一口气,拿起手帕亲自给她擦嘴,边说道:“小丫头,奶奶不是不乐意你吃,你现在可得注意着,你是头胎,如果孩子太大,到时候生产可是要吃苦头的!” 苏玉衡闻言心下一凛,才明白老夫人的苦心,没想到还有这个顾忌,连连跟老夫人点头,“我以后克制!” 如今已是开春季节,明悟阁前面的枯枝上已经冒出了绿意,午膳后她一个人步入园子中,徜徉在石径上晒着早春的暖阳。园子里的梅花已经开了,还只是一些骨朵,她轻轻闻着还闻不到花香。 空气里有那么些湿气,她再一次来到那小溪潺潺的石头旁,仰头望着太阳,萧翎出征后,她每三日都会收到萧翎的信,可这一次已经过去了五天,她还没收到回信,萧翎怎么样了? 人的担心不是没有来头的,当夜苏玉衡一个人轻悄悄的往前院准备去书房找庆之问情形时,结果在外头听到里面庆之在和老爷子谈话。 “老爷子,公子被俘了!” ------------ 第二百四十三章 痴情男儿是高洋 “什么?”萧衍拔高了声音,完全不可置信。 苏玉衡闻言陡然一惊,脊背冒出一股凉意,怎么回事?这是真的吗?还是又是萧翎的计策呢? 只听见里头庆之继续道:“公子被迫打乱了计划!” 萧衍闻言面沉如水,“仔细说来!” 庆之详细说道:“咱们三路大军南伐一开始势如破竹,信王从徐州发兵广陵,已经占有广陵,现与南陈的水军在长江江面作战,只是遭到了顽强抵抗,汉王与公子的中军从寿春出发,已占领合肥,正在历阳一带与敌军激战,高湛带兵下夏口,与岳州水军在洞庭交手,高翔则带兵驻守在襄阳一带,以防川蜀。” “原本三路大军十分顺利,可出现了两个变故,第一个变故是高湛在巴陵受到湖湘蛮军袭击,损失惨重,公子建议让他休整再战,可汉王不答应,觉得东路和中路大军势头很好,必须让西路大军压阵,不能错失良机,汉王下令让高翔出兵营救高湛,公子反对,认为川蜀会借机进攻江陵,汉王觉得西梁与北睿是姻亲之国,不至于翻脸,而且就算他们想来,速度应该没这么快,骂公子是故意阻拦他立功,当场逼得公子立下军令状,承诺带三千兵士三日内攻破江州在长江上的要塞寻阳!” 萧衍冷哼一声,“汉王是想效仿周瑜害诸葛亮,想借此机会除掉翎儿,让太子少一条臂膀!” “正是,汉王同时下令让高翔出兵岳州,援助高湛,目的是攻破岳州顺流而下直奔江州和建康。可高翔带兵南下后,川蜀西梁果然派了重兵偷袭,结果江陵尽失,现在高翔和高湛腹背受敌!” 萧衍冷笑,“汉王不知道川蜀早就虎视眈眈么?不过这是咱们预料之中的事。” 庆之接着说道:“这第二个变故,便是公子带兵进军寻阳时,有一支骁勇的蛮兵悄悄从湖湘一带潜入江州,从豫章往北走,这支兵是南陈重金收买的伏兵,原本这支兵应该去偷袭汉王,可他们知道有人攻打江州后,他们联合豫章和寻阳守兵,设计伏猎,公子明知山有虎,可立了军令状,必须进攻,最终寡不敌众被俘!” 萧衍闻言胸口涌上一股愤气,“湖湘一带蛮兵骁勇自立,不服朝廷管辖,咱们提醒南陈备战,南陈便重金收买了这支蛮兵,所以那支兵是南陈的利箭,原本是让他们对付汉王,结果阴差阳错,被汉王这么一弄,居然害了翎儿!” “只是翎儿身边这么多高手,怎么可能让他被俘呢?”萧衍很不解,攻打慕容玦时,十八罗刹都没能杀掉萧翎,这会居然被南陈一支蛮兵给俘虏了? 庆之苦笑,“公子身边有三十六个侍卫高手,本想着救他出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那南陈兵士十分狡猾,那夜借风力用火箭矢围攻,两万兵力团团围住公子的三千将士,插翅难飞!” 萧衍也叹了一口气,“哎,汉王这一招釜底抽薪太狠,故意把翎儿往死路上逼,就算他活着回来,可立了军令状,也会被处死,被俘估摸也是翎儿无奈之举,汉王以为翎儿就算死也不会落入敌军手中,所以局面出乎汉王意料,对他十分不利!” “是,公子被俘的消息震动东路和中路大军,南陈将士奋力反抗,如今汉王和信王都陷入泥潭当中!”庆之接话。 萧衍点点头:“现在的大局势大体是按照预料当中在走,只是翎儿被俘之事…唉,真让人担心,现在能联系到他吗?” “公子和三十六个侍卫都被关在寻阳军营,暂时安全!”庆之垂着眉道, 可好端端的公子,一向养尊处优,这一下要过牢狱生活,他想着胃疼。 “只要安全,关系就不大,让人带着三千将士渡江三天攻破一个兵力数倍于己的要塞,这是明摆着想害死他,大家心知肚明,朝廷自有公论,太子也会帮他说话的,传讯东篱去救他,其他先静观其变,这事不要告诉七丫头!”萧衍吩咐着。 苏玉衡听到这句话垂下眼眸,默默转身去了后院。 回到暖阁坐在榻上时,她才发现自己手紧紧扣着胸口还在发抖,她不由松了松手摸着隆起的肚子,喃喃道:“孩子,你爹爹一定没事的!” 她安抚肚子里的孩儿,脑子里思绪不停。 如果她是汉王,面对一个碍手碍脚的太子亲信,她也会想办法把他给支开,甚至是害死对方,所以对于萧翎来说,现在被俘,在敌军营中可能比在北睿这边安全。 只是,高湛和高翔腹背受敌,一定有危险,而萧翎被俘,北睿士气大损。如此一来,南伐怕是前功尽弃反而深陷泥潭了! 她真想去前线看看,至少在那边她没准还能帮上忙。 思虑过深,一夜辗转难眠。 次日她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庆之也没有疑心,只是宽慰她说萧翎这几日很忙,信会晚几天到,苏玉衡点点头也没有戳穿他。 夜里她再一次悄悄靠近书房时,又听到庆之和老爷子在商量事情。 这一次她明显感受到二人的语气十分急迫以及不安。 “老爷子,前线的人飞鸽传书,说公子不见了!”庆之语气有一丝惊慌。 萧衍惊了心,想了想问道:“会不会被救出来了,还是被秘密转移了?” 庆之神色不乐观,摇摇头,“师傅应该还没抵达寻阳,就算救出来,公子会第一时间跟我们联系!而且三十六个侍卫还在寻阳军营呢!” 萧衍心下一沉,暗道不妙,这就麻烦了,他急得在书房里踱步。 庆之继续道:“公子被俘的消息今日已经传来京城,太子震怒,满朝大臣也争论不休,有人说公子就算死也不该被俘,可也有人骂汉王无耻故意把人往死里逼,太子当朝发了火,斥责汉王无视君威,暗害监军,众臣便不再论了。只是皇帝压根不在意公子死活,他更关心前线军情。” “有了太子这番话,军令状的事便好说了,现在最关键是把翎儿救出来!”萧衍焦急这事。 “唯一的办法是等师傅带人过去救出三十六个侍卫,再去寻找公子!”庆之低头道。 外头的苏玉衡听到这话,神情十分冷漠,她漠然转身回到后院。 这一次她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就一个念头,她要去前线! 萧翎被汉王害得进是死,退是死,逼不得已被俘,她必须去救他! 当夜她给杨清远发了信号,让他召集杜家暗卫。还把自己悄悄收拾的包裹给他。 次日一早,她借口去端王府看她娘亲,带着若雪和若云出了京城,为了防止若雪和若云偷偷报信,她把二人拘在马车里,如此等到出了城见到杨清远,姐妹俩才知道夫人要南下。 这一日是北睿庆和二十二年二月初十,苏玉衡怀孕四个半月,因她胃口好孩子长得快,如今已经看着像五月身孕。 她在郊外见到杨清远后,翻身上马,带着被杨清远新近培养出来的新老六十名暗卫,一路往南朝寻阳进发! 只是她出洛阳龙门附近一个谷口时,遇到了一个人! 高洋! “你怎么在这里?”苏玉衡坐在马上,十分诧异看着站在底下的高洋。 这里刚好出谷口,外面是一片草原,枯草中已经翻出了浅浅的绿意。 一袭黑衫的高洋背风而立,静静地望着马上那人儿, 只见她穿着一件淡紫色劲衫,身上披着一件深紫披风,梳了一个高髻,简单清爽,风姿逼人! 快半年没见她,她没有明显变化,还是这般意气风发,唯独那身子圆润了不少,高洋目光落在她那隆起的腹部时,目色顿时凌厉起来。 “你怀着身孕还想去战场?”他冷冷喝了一句,他太生气了,她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 “高洋,你别管我的事,让开!”苏玉衡面如冰霜,谁都阻止不了她,她的丈夫在前线有危难,她没办法坐以待毙,她是杜霄云,曾经威震四海的霄云郡主,她不是别的女人,她不可能守在家里默默听凭命运的安排! “你疯了!”高洋被苏玉衡的冷漠激发了怒火,他指着她的肚子喝骂道:“你以为你现在是一个人吗?你为孩子着想过吗?你骑着马这么奔过去,你就不怕孩子出事!” 高洋越骂火越大,眼睛都红了! 随即他不等苏玉衡说话,他瞪向一边的杨清远,“你真是个好侍卫呀,你主子胡来,你也胡来吗?” 杨清远目光生硬,没有吭声,不辩驳可也没有内疚,别人不明白杜家人的心性,他太明白了。 杜家军曾经是整个北睿最引以为傲的军队,是整个四国无可战胜的雄鹰。 他们的热血豪情无人能及,也无可比拟。 因为他们生死无畏,因为他们不放弃任何一点点希望! 永远以生命为刃,战斗在最前沿! 小姐是他看着长大的,就算她结婚生子,她骨子里的军人气魄是永远磨不掉的。知道自己丈夫可能出事的情况下,她还能坐得住,她就不是杜霄云! “高洋,谢谢你的好心,我现在这个样子,确实不能上战场,但是我至少要去前线,一旦有什么情况我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决断,他下落不明,我必须要去救他!”苏玉衡说着,眼角泪花闪闪,可她仰着头睁大眼睛逼着自己吞了回去。 懦弱从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一路风餐露宿,你受得了,你孩子受得了吗?恐怕你人没到前线,孩子就没了!”高洋恶狠狠地盯着她,为什么他说什么她都不听,为什么那个萧翎一句话她就服服帖帖。 苏玉衡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肚子,摸了摸孩子,怔怔说道:“我不会让他有事的…”她是去找他爹爹,孩子一定会乖的! “我不许你去!”高洋怒吼了一句,她胆子太大了,又不要命! 苏玉衡闻言眸光陡然一眯,手中握着的长矛指着他,忽然拔高声音喝道:“飞鹰队!” “在!”杜家暗卫齐齐应声, “挡我路者杀无赦!” 苏玉衡说出这句话时,眼角滑出一滴泪珠。 高洋啊,高洋,我必须让你死心! 她不能欠他太多,她不能让他再对自己有任何挂念,否则他们牵扯不清楚,害了他一生! 熟知高洋闻言更怒,一双圆啾啾的眼睛快瞪出来,原本那冷峻的面孔似浮着层层火气, 他看着苏玉衡指着他的长矛,不退反进,站在她长矛下吼道:“你杀了我啊!你有本事从我身上跨过去!” 苏玉衡闻言心咯噔一跳,眸色一痛,竟是痴痴不语。 他怎么这么傻! 二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早春的风还很凉,拍打在二人脸上还有些涩涩生疼。 高洋昂着头怔怔望着她,语气放缓了些,“傻丫头,我知道你想去救他,怕他出事,可我何尝又不怕你出事呢?我知道你不想跟我有瓜葛,怕我对你念念不忘,可是我告诉你,如果你的冷漠可以赶走我,我早就走了,不至于现在还纠缠你!” 苏玉衡闻言鼻头一酸,泪水决堤,高洋的话完全震撼住她了。 高洋见状又十分心疼,走到她马边,朝她伸手,温柔道:“我既然阻止不了你去,我便陪你去,但是你坐马车好吗?我来骑马,我来做你的将,听你指挥,你下来好吗?” 苏玉衡不再顾虑哭着直点头,高洋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扶着她下来。 苏玉衡下来时,正听见后面有隆隆的马蹄声,她转身一瞧,发现不远处正有一大队人马赶着一辆马车驶过来。 苏玉衡擦了擦眼泪问道:“你早有安排?” 高洋冲她轻轻一笑,“我父兄有难,我自然要去救他们,我一早便点了一些高家将士,准备带着他们去襄阳,结果在城门口时,有人认出你,便来告诉我,我立马抄小路堵了过来!本想让你回去,既然你不肯,我先送你去寻阳,我再去与爹爹和哥哥汇合!” “嗯!”苏玉衡哽咽着点头。 高洋扶着她把她送上马车,随后他翻身上了苏玉衡的汗血宝马, 他身姿卓逸,扬鞭策马,“驾!”声音响彻云霄,惊起一片伏在原野上的鸟儿,鸟儿噗嗤着翅膀盘旋簇拥着萧萧班马渐渐消失在天际。 ------------ 第二百四十四章 离奇失踪 因苏玉衡有孕的缘故,高洋并不敢走得太快,脚程比一旁马队慢了许多,苏玉衡便让杨清远带人去打听消息,她则躺在马车内休息。 夜里歇息时,苏玉衡睡马车,高洋带着其他将士围着马车扎帐篷睡觉,侍卫轮流望风。 十三那日午后,苏玉衡和高洋抵达信阳,而这个时候他们收到杨清远来自前线的军报。 高湛也失踪了! 苏玉衡和高洋站在马车外看着风尘仆仆的杨清远,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什么时候失踪的,在哪失踪的?”二人同时问道, 杨清远回道:“岳州西边的石首,他与西梁的军队在交战,试图抢回江陵,不晓湖湘的蛮军从他身后突袭,随后他带着一队人马就消失了!” “我爹当时在哪?”高洋忙问, “襄国公在岳州与南陈守军在交战!”杨清远看着他道, 高洋闻言闭了闭眼,心口郁结了一股戾气,他哥哥和父亲腹背受敌,寸步难行,要怎么才能打开局面呢!他转身背对苏玉衡望着东南方向发呆。 苏玉衡深深看了他几眼,又问杨清远道:“有萧翎的消息没?” 杨清远摇摇头,“我已经联系上安老爷子,他暗地跟着公子去了江州,只是他没有过江,一直在北睿这边等候公子消息,老爷子说公子的侍卫已经被救走,他们正在沿着四处寻找公子下落,据安老爷子推断,公子可能已经不在寻阳了!” 苏玉衡闻言眯了眯眼,沉思起来,这么说东篱叔应该到了寻阳,如果这世上谁能最快找到萧翎,非他莫属,如此一来,她可以不必去寻阳,萧翎下落不明,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倒是高家局面甚是艰难,索性先援助高家再说。 “高洋,咱们往东南去夏口吧!”苏玉衡对高洋说道, 高洋闻言立马转身,看着她道:“那萧翎那边….” 苏玉衡神色一暗,双手不自觉覆在肚子上,声音弱了不少,“没有他的消息再着急也没用,你爹形势危急,咱们先去找你爹,务必守住夏口,不让西梁对你爹成包围之势!” “清远,你即刻了解荆州一带军情,立即报我!” “是!”说完杨清远飞身上马带着两名暗卫往夏口和江陵方向赶去。 “好,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出发!”高洋立即转身上马,而苏玉衡也在丫头搀扶下上了马车。 一路上她都在思索如何应对西梁和南陈的夹攻,以保住襄阳荆州一带,如果这次战败,高家就会彻底被摧毁。 她歪在马车的软塌上,闭目寻思,萧翎在哪?高湛又去哪了? 她摸着肚子,跟肚子里的宝宝说道:“宝贝,你告诉娘,你爹一定会没事的,是吗?” 若云跪在塌下,把一个软软的枕头垫在她肚子旁,减少马车颠簸对孩子的影响,“夫人,你别担心,主子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苏玉衡点点头,斜躺在榻上眯着眼休息,想再多都没用,等到清远回来她掌握信息后再思考对策,此时还是睡一睡,养精蓄锐。 中路大军得知高湛失踪后,汉王无奈,退兵合肥,分兵援助高翔。因萧翎被俘,军中有将士不服汉王对萧翎的做法,导致士气大损,上下离心。更何况,三品监军被俘,简直是莫大的侮辱。汉王知道攻打建康已经不可能,但必须收住夏口襄阳一带,一旦襄阳落入西梁,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当初是他下令高翔南下,这一切罪责到时候都得他来承担。 十四日中午,高洋抵达夏口,夏口、襄阳一带都是高家亲信,他一到守将便把指挥权交给他。 夏口有八千守兵,高翔带着一万兵力去了岳州,如今扎营监利,与南陈水军名将郝元隔江对阵。高湛带兵八千从石首攻打江陵,他被蛮军偷袭后失踪,他的将士陆陆续续赶回夏口或岳州。 苏玉衡站在夏口军营的地图下,眉头拧得紧紧的,她多在北方作战,对南方的地形不是很熟悉,如此水陆共战的复杂局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有高湛的消息了吗?”苏玉衡问高洋, 高洋摇摇头,将手中一把剑插在地上,垂着眉淡淡道:“没有,已经派了两拨人去寻找,那夜偷袭江陵的兵士除了死伤两千外,大部分都回来了。” 苏玉衡心揪得紧紧的,真希望萧翎和高湛都没事,她沉默了一会,逼着自己不去想后果,再一次看着地图道:“高洋,西梁这次有备而来,来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清远说西梁几次出兵,压根看不到为首的军将是谁。 我猜测西梁一定派了重兵过来,领兵的人很有可能是梁乃遥,他用兵诡异,心思难测,宜都到江陵这一带地形复杂,他们到底带来了多少兵也不得而知,所以我建议,你先带着五千将士趁夜色偷袭江陵,试试深浅再说!” “好!”高洋抬头看着她, “你先休书一封,给清远,让他送去竟陵,让竟陵守将同时从北边夹攻江陵,天色一暗你就带兵出发,黎明前是敌人最松懈的时候,你那个时候出击,效果最好!记住,一旦形势不对就撤退,尽量减少伤亡!” “好!我这就去准备!”高洋说完便往外走,可走了几步高洋忽然回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苏玉衡,“七丫头,你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高洋在襄阳时,也只熟悉一些基本军政,压根还没实战。这一次就是他一次上阵杀敌。 苏玉衡闻言一怔,“你别管这么多了,等战事一了,我再告诉你!” 高洋冲她温柔一笑,那一笑如三月里的艳阳,随即他大步朝外阔去,带着与生俱来的锐气开始他的上阵生涯。 不知为何,苏玉衡望着他那挺拔的背影时,总觉得高洋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代名将! 高洋走后,苏玉衡立马唤来夏口守将彭东阳,详细问了夏口守军的人数军械情况。知己要知彼,等到高洋试了一战回来,她便知道西梁的深浅。 苏玉衡这几日消耗很大,吃得也很多,安老爷子知道她在夏口,立马赶来夏口跟她汇合,有安然在,至少不用担心物资。 苏玉衡在高洋出发时,便睡下了,能睡的时候她就多睡一点,保证睡眠充足。 只是凌晨天亮时,她却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了,她让若雪一打听,才知道原本跟高湛一起消失的一小队人马被找到了,只不过找到是尸首。 一时整个夏口军营都沉默了,这意味着高湛很可能已经牺牲。 苏玉衡想到这一点,心口涌上了一股恶心,她捂住嘴逼着自己不要吐出来。 上天保佑,高湛不要有事,萧翎也不要有事! 等到午后,杨清远就带着高洋前线的战报回来了。他进来时,苏玉衡正在屋子里歇息。 “小姐,偷袭失败!”杨清远言简意赅。 “….”苏玉衡先站了起来,神色凝住,“高洋有没有受伤?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时若云给杨清远端来一杯茶,他一口喝下,便接着道:“高公子没事,只是对方显然是个治军高手,整个江陵城跟铁桶一般!我还曾悄悄潜去他们军府想一探究竟,结果对方军府外高手林立,很多都出自剑梅山庄!” 苏玉衡闻言捏着下巴来回踱步,“你把今天对方出兵的人数和方向都仔细告诉我!” 杨清远便一一细说,苏玉衡听了后,觉得有些不对劲。 “咱们损失不多,无论高洋怎么引诱,对方似乎并不想出手,这就奇怪了?难不成还念及姻亲关系不想得罪太过?”苏玉衡百思不得其解, “高洋现在何处?” “高公子在江陵城外三十里扎营观望!”杨清远道, “好,我要过去一趟!”苏玉衡朝若雪和若云看了一眼,示意她们收拾东西。 杨清远则出去跟守将彭东阳点了一些兵。 苏玉衡用过午膳便坐马车朝江陵方向驶去,直到夜里她才抵达高洋的营寨。 高洋见到她很无奈,结果苏玉衡一进大营第一句话就让高洋黑脸。 “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十三骑之虎骑 高洋噎住,他其实不想她来前线,只是人都来了,也没啥好说的。他连忙转身出去吩咐人给她弄吃的。 他的大营里并没有多少可吃的东西,只带了几日口粮,还得等夏口襄阳运粮食过来。 只是他念及苏玉衡怀孕,愣是让人给她弄了一支野味来。 当高洋把亲自烤好的野鸡递给苏玉衡时,苏玉衡狠狠吞了一下口水,擦了手拿着那只野鸡就开啃。 结果高洋身边那副将绷了脸,那只野鸡是他打猎来给高洋吃的,想着高洋养尊处优惯了约莫吃不惯军营里的大锅菜,便给他弄来一只,他没想到苏玉衡二话不说就一个人把整只鸡都给拿了过去,半点要分给高洋的意思都没有。 他苦着一张脸,憋了一口气,有话说不出。 高洋一向细心,注意到他的情绪,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那副将愤愤瞪了苏玉衡两眼,决心再去给高洋弄个吃的。 高洋则坐在一旁的木墩上看着苏玉衡大喇喇坐在营帐的木台阶上专心啃着鸡肉。 那模样可以说一点吃相都没有,只是他却觉得无比开心,她那娇俏的样子煞是可爱。 想想她现在才十六岁不到,怀着孕,多辛苦!一想到她怀着别人的孩子,他又心酸嫉妒。 看来小丫头是饿极了! “好吃吗,慢一点,别噎着!”高洋给她递过去一杯热水。 苏玉衡鼓着腮帮子抬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吞了一口肉点点头,继续吃。 高洋被她的模样逗笑了,见她不肯喝水便自己把那水喝了,看着心爱的女子吃得香比做什么都开心。 过了一会,那名副将又兴致勃勃拿着一只烤熟的野鸡过来。 “嘿嘿,公子,今个儿我打了两只,本来是想给弟兄们留一只的,只是公子你还没吃晚饭,就先吃这只鸡吧!” 高洋没有推辞,接了过来,准备啃肉,结果发现有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盯着他。高洋抬眼看去,正见苏玉衡手中那只野鸡已经吃完了,只剩两根骨头,而她还望着他手里的那只鸡。 高洋二话不说,连忙递给她,微笑着道:“来,你吃!”她肯定是饿坏了,她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量呢! 苏玉衡正要伸手,那副将不乐意了,“喂,姑娘,我家公子还没吃晚饭呢,你一个人已经吃了一只了!”人不要贪心好不好! 苏玉衡闻言手收了回来,嘟着个嘴低下了头,看着一地的骨头发呆,她就是很想吃嘛! 高洋瞪了那副将一眼,又对苏玉衡道:“没事,厨房做了菜,我待会去吃,你先把鸡吃了,你正是补身子的时候!” 苏玉衡抬眼望着他摇摇头,“你还没晚饭呢,你吃吧!”说着她目光又落在那油亮亮的鸡腿上,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就给我一只鸡腿好了!” “哈哈!”高洋大笑,觉得这丫头怎么这么可爱,当下立即扯下一只鸡腿递给她。 苏玉衡二话不说接过来继续啃。那副将忍不住朝帐顶翻了一个白眼。 高洋边望着她笑,心里很满足,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毫无顾忌,他很珍惜,随后自己也慢条斯理地吃起鸡肉,他一贯讲究,比苏玉衡有吃相多了。 很多年以后,高洋再回想起这一次与苏玉衡并肩作战的日子,他觉得这是他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高洋,高湛很可能出事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吃完东西后,二人坐在木墩上望着上头莹亮而又悠远的月亮发呆。苏玉衡托腮跟他说道。 高洋闻言沉默了,今日他收到高湛护卫身死的消息,心里别提多沉闷了,整个人都像在冰窖了一样,如果高湛真的出事,他发誓他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杀了那帮蛮军。 第二次一早,苏玉衡便定下攻打江陵的计划,这一次她亲自在江陵城外摆阵,引诱对方出兵。结果出乎她意料,她看到城墙上有一个人出来远远望了她一眼,然后就没动静了。 她无奈让将士在城下骂阵,结果对方无动于衷。 这下她更奇怪了。 对方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一日无功而返,苏玉衡撑着腰来回走动,想不出办法来对付西梁。到目前为止,坐镇江陵的人是谁,她都不知道,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对手很可怕。 高洋坐在台阶上低着头沉思,过了一会他站起来跟苏玉衡干脆道:“既然西梁死活不出兵,咱们明日干脆借道江陵渡江打醴陵,袭击高湛的蛮军肯定是从醴陵来的,湖湘朗州一带洞蛮很多,我估摸那里是蛮兵的老巢!” 苏玉衡盯着他看了一会,虽然觉得很不妥,可坐在这也无济于事。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出兵南陈,西梁都可能在背后袭击,如此不如背水一战,试试蛮军的刀锋。 “行,明日你带兵渡江攻击醴陵,我断后,以防西梁突击你!只是若咱们真的遇到困境,朝石首方向撤,跟你爹汇合!” “好!”高洋点点头便立马着手准备。 次日一早,高洋按照计划带了五千将士渡江前往醴陵,而苏玉衡领着二千兵力守在醴陵与江陵之间的渡口,两边观望。 这一战高洋打得很辛苦,苏玉衡也万分艰辛,到傍晚时,她收到高洋的求救信号,高洋一定遇到麻烦了。她边带着人往醴陵进发,边扭头望着江陵的方向,这一回她赌一把,赌西梁不会背后偷袭。 等到她抵达高洋后方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些蛮军远比想象中厉害,他们个小灵活,每个人都背着轻巧的武器,远距离用箭,近距离用刀或矛,不远不近时用弩机。这支军队太厉害了,北睿的将士惯于大规模作战,压根不是湖湘蛮军运动作战的对手。 高洋被他们缠得死死的,而苏玉衡因有身孕压根不能亲自作战,她只能指挥将士应敌。只是这是她第一次与蛮军作战,适应不了对方的习性,北睿将士损失惨重。 “撤!”最终她和高洋同时下令撤退。 二人开始往石首方向奔,只可惜蛮军就跟蚂蚁一样从三个方向包围而来,形势十分险峻。 “咱们轻敌了!”苏玉衡边逃边感叹,蛮军太不好对付,难怪高湛失踪,难怪萧翎被俘,现在就连她与高洋也深陷泥潭。 很快,蛮军追了上来,此时夜已深,四周都是星光点点,那应该是蛮军的火把,整个夜空烽烟缭绕,到处都听得到士兵的杀喊声,还有一些痛苦的呻吟声夹杂其间。 高洋浑身布满了血迹,眼睛都杀红了,而苏玉衡发丝凌乱,神情也很疲惫。 眼见身后追兵骤至,高洋举着长矛对苏玉衡吼道:“你快走,让两个丫头和杨清远护着你走,我断后!” “高洋….”她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哽咽, “今日一战,可见蛮军骁勇善战,哥哥可能出事,萧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护着孩子赶紧离开,只要你活着就好,快走!”高洋定定望着她,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与她的生死离别,可他不后悔,他庆幸他在死之前能跟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一起。 苏玉衡泪水汹涌,耳边是蛮军越来越近的杀声,风声鹤唳,她眼眶酸红酸红,眼前这个男子眼眸如黑夜的耀石,闪着奇异的色彩,几缕凌乱的发丝在他眼前飞舞,他含笑望着她,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她,只要她安好便是万幸。 二人身边只剩二千将士,人人举着长矛,视死如归,好样的,真不愧是高家军! 苏玉衡不再犹疑,泪水洒落,她身子一偏,任由若雪和若云携她往石首方向飞去,杨清远随后跟上。 高洋笑着望了她一眼,看着她如蝴蝶般飞掠而去,他放下心来。 随即他扬起长矛高声喝道:“高家军,分开隐在两边山头,等到敌军出现再杀出!杀死蛮军为哥哥报仇!” “是!”众人齐齐应声,随即分开朝两边山头隐去。 苏玉衡回头看着高洋的黑色身影消失在蒙蒙烟雾当中,心痛如绞,她发誓她一定要想出应对蛮军的对策为他们报仇。 三人携着她奔了一会,苏玉衡忽然胸口犯恶心,两个丫头大惊扶住她落了地。 “小姐….你怎么样了?”若云忙问,若雪则抱着苏玉衡,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苏玉衡干呕了一会,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她不停地摇头,心里堵得慌。 可就在这时,杨清远忽然眼眸一抬,露出了几乎绝望的神情,“小姐,西梁军来了!” “什么?”苏玉衡头昏脑涨的,朝渡口方向望去,只看到黑蒙蒙一片,但隐隐地听见轰隆隆的马蹄声。 完了,高洋必死无疑,她们恐怕也难逃生天! 渡口与醴陵之间是一片开阔的矮坡地,压根没有藏身之地。 苏玉衡没有动,她静静地望着西梁军的方向,很快她看到了星火越来越近,一大堆人举着火把朝这边奔来。 待先行的步兵越来越近时,她看到了展旗上一个大大的“王”字! 那一瞬她懵掉了! 所有思绪翻涌而出! 王谦!西梁坐镇的主帅竟然是王谦! 那个二十年不曾出现在战场上的悍勇之将,当年穆仁皇帝麾下第一猛将! 褚孝仁篡夺江山后,他领兵扼守川蜀,与北睿形同水火,这些年他就是西梁的太上皇。 难怪他轻而易举拿下江陵,把江陵治的跟个铁桶一般,难怪她摆阵他不应战! 她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王字展旗下有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影坐在马背上朝她这边看来,那眸光犀利如刀,有着决断生死的魄力,这个人影有一点熟悉! 对,是那日在婚宴上清远带着她看到的那人! 忽然她脑子里闪出一片电石火光! 十三骑,虎骑! 明白了,突然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东篱去了川蜀,桑明老仙医也出自川蜀,王谦一直在川蜀经营,后又把西梁迎去川蜀,将川蜀的势力一步步壮大! 他说他藏了兵,这哪里是藏兵,这是藏了一个国! 难怪当年杜家扼守川蜀边境时,压根没有跟川蜀有过任何激烈的战斗,难怪她跟爷爷提及攻打川蜀的路线时,爷爷一笑置之,原来这是爷爷跟萧翎的布局! 萧翎下了一盘好大棋呀! 这一刻,她忍不住想呐喊! 太好了! 高洋不会有事,她和孩子也不会有事! ------------ 第二百四十六章 俘虏也看长相 这时,苏玉衡看到几个白影朝自己飞来! 为首的那人苏玉衡认出来了! 尹剑平! 尹剑平带着三个姑娘飘飘落地,他率先朝苏玉衡拱手,“夫人,你没事吧!”三个姑娘也跟着行礼。 苏玉衡定定望着他们,没有说话,尹剑平对于她来说,还是很陌生。 苏玉衡忍不住咳了咳,觉得胸口有些闷,听到她咳嗽的声音后,尹剑平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丫头,你是不是不舒服,让我来看看!” 苏玉衡抬眉,见桑明步履轻快而来, “桑伯伯…”她见到熟悉的长辈忍不住哭了出来,桑明连忙过来安慰她,“没事,孩子,你先跟我去江陵城歇息,王将军会带人去击退蛮军!” 他话音一落,苏玉衡侧头见王谦路过,他朝她颔首一笑,随即他夹了夹马肚,带着大兵往醴陵方向奔去。 苏玉衡回过头来望着桑明,“萧翎呢?你们有没有找到他?”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萧翎的安危。 桑明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没有,你放心,公子那么聪明,不会出事的!”桑明安慰苏玉衡时,他自己也悬了一颗心,他目光落在苏玉衡的肚子上时稍稍一凝,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如果萧翎真的出事,至少他有后。 “丫头,你跟我去江陵城,你好好保重身子,其他的事我们来操心!”桑明轻声安慰道。 苏玉衡擦着眼泪摇头,“暂时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西梁的关系,江陵我不能去!” “也行,那就去石首,我和剑平送你去!”桑明随即一招手,便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若云和若雪扶着她上车,桑明跟着进去给她把脉,其他人随着马车朝石首方向进发。 马车里苏玉衡和桑明交谈后,才知道庆之给桑明传信,桑明和尹剑平便赶了过来,刚刚才抵达江陵。 桑明给她号脉再让她吃了一粒药丸后,她便沉沉睡去。 耳后高洋也带着二千将士回了石首,王谦没有动他的人,而是直接指挥西梁将士给与蛮军一计痛击,逼得蛮军退入醴陵城内。 在苏玉衡的建议下,她和高洋赶去监利与高翔汇合,将蛮军这边的战场丢给王谦,短时间内北睿不宜与西梁争锋,倒不如先让他们去对付蛮军。 当前线战事如火如荼开展时,某个已经被认定死了的人被五花大绑押到了一个山寨! 高湛进来时,眼睛是被蒙住的,直到他被带到一个宽敞高大木寨里头,他的黑眼布才被解开, 他眯了好一会眼才让自己适应光亮, “这是哪呀,你们把大爷我带哪来了?”高湛昂着头四处望了望,声音还无比酸爽轻松。 他仰着脖子望了望,发现头顶是高高的寨梁,而营寨里头,则有几间用石头砌成的屋子,看那一根根木柱子竖在眼前,他知道这是牢房! 待他发现里头一间石屋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时,他眼睛瞪圆了! “哎哟,我去,萧七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呀!” 高湛眼珠快瞪出来了,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里头萧翎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苦笑一声摇摇头。 “哎呀呀,人生何处不相逢呀!竟然在这荒郊野岭遇到了萧七公子!”高湛还在不要命地感慨。 结果他没等到萧翎的回复,他身后一人抬脚朝他屁股狠狠一踹,一脚把他踹入萧翎隔壁的石屋,嘴里恶狠狠地骂道:“你丫子,有点俘虏样好吗?这么大喇喇以为逛亲戚呀!” “…….”高湛一个踉跄差点栽到地上,他摸了摸屁股,欲哭无泪,他娘的,怎么遇到一群土匪也跟他爹一样喜欢踹他屁股呀! 还是他爹也有土匪气场呢? 高湛还没纠结完这个问题,原本押着他来的三个蛮军中一个牵着一头狼过来,那狼在高湛身上狠狠闻了闻味道,吼了几声,然后被带出去了,再一个上来把门用锁链锁住了。 “你们俩就慢慢谈交情吧!”一个头上帮着黑布巾的矮胖子扯着嘴皮说道。 随即那三人离去,木寨里只剩下他和萧翎二人。 高湛与萧翎的牢房之间是用一根根木棍隔开的,二人还是能看到对方的情形。 那蛮兵土匪一走,高湛便抓着那木棍望着那边的萧翎,见他里头一案一木墩,案上有一叠青瓷茶具,还有一方干净的睡塌,上头叠着整齐的被褥,特么还是紫色缠枝花纹的被褥。 高湛再瞅瞅自己的屋子,发现里头除了一地的茅草啥都没有,咋情况呢?怎么待遇差这么多呢? 不过高湛来不及计较这些,他连忙问萧翎,“七公子,你怎么到这里?这…”高湛往外头望了一眼,发现那木寨底下是深山茂林,“这应该是蛮兵土匪窝吧!” 对面的萧翎依旧一袭灰色披风,里着月白色长袍,他不紧不慢地坐在案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被蛮兵俘了,自然在这里!”萧翎拿着杯子朝他一举,算是一礼,随即喝下。 “不对呀,你不是在寻阳被俘的嘛?我虽然不知道这里确切位置,可从他们把我带到这的时间来看,这里应该是朗州地界!你那寻阳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呢!”高湛完全搞不明白怎么回事。 萧翎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高世子,在我兵攻寻阳时,从两侧偷袭我的就是一支蛮兵,这支蛮兵正是从湖湘朗州出发过去的救兵,他们善于打一战跑一个地方,不扎营,算是一种运动变化型的打法,我被俘后….” 萧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因为一些原因被悄悄掳到他们老巢朗州来了!” 一些原因?什么原因啊,高湛有点懵逼。 结果他打量着萧翎发现有点不对劲,大惊小怪道:“我说七公子呀,你这浑身干干净净的,头上发冠都没歪,头发也没乱一根,你确定你是当俘虏来着?怎么看着像走亲戚呢!”他把刚刚那土匪说他的话安到萧翎身上。 “我又不是真正来做俘虏的!”萧翎十分无奈, “噗,你不是做俘虏,你干嘛来了?”高湛哭啊, 萧翎苦笑道:“你可以理解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咳咳!”高湛受不了他了,都俘虏了,还这么嘚瑟。 恰在这时,他发现刚刚那个抓他来的矮壮汉子带来两个土匪,二人端来一个盘子,像是午膳,只是这盘子差距有点大,一个盘子里头四菜一汤还有肉外加一壶酒,一个盘子里头只有几个馒头、一碗青菜和一碗白汤。 高湛郁闷了,舌头舔了舔,看着那壶酒心里痒痒的,这是给自己的吗? 他的目光一直跟随那盘好菜,结果发现对方走向了萧翎,而那个端着馒头和青菜的人则走向了自己。 哎哟喂,不是吧,这俘虏还区别对待的呀! 等到两个蛮兵把东西一样一样给递进来时,高湛不干了,他抓着木棍对着那为首的汉子说道:“兄弟,不带这样的吧,我们都是俘虏啊,你怎么好吃好喝招待他呢!” “你瞧咱们长得肖似呀,你就是比我矮一点而已!”高湛就差没说他浑身上下也是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土匪气息, 不是说同类人相近吗,怎么他们对一个长身玉立明润如玉的萧翎这么恭敬,对他一点都不友好呢! 那为首的汉子呵呵冷笑了一声,“你要是肖似他,没准待遇就不一样了….”他露出一种很诡异很不怀好意甚至是暧昧的表情。 高湛朝萧翎瞅了一眼,见人家端坐在案后一动不动,而那蛮兵则跪坐在他面前,主动把饭菜给他好好地摆在案上,“公子,轻慢用!”态度十分恭敬。 再比较自己,人家压根就不送进来,隔着木棍往里头递进来就成了,而且那给他送菜的蛮兵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啥情况啊! “难不成,当俘虏也看长相?”高湛想哭啊,这是什么世道! 在家里因为长相不如高洋被嫌弃就算了,怎么当俘虏还因为长相比不上萧翎就受到这么侮辱的对待,他可以一头撞死吗? 熟知那汉子一本正经道:“当然看长相,我跟你说,被俘虏来我们山寨的,啥都不看就看两样,一个是你长得好不好看,第二是你活好不好?” “噗!”高湛那仅有的一点口水喷了出来。 他看向那个“长得好看”无比满足第一个条件的萧七公子,见人家完全无视他们对话十分优雅地在吃饭。 高湛狠狠吞了一下口水,其实他应该满足第二个条件的! 只是对方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笑得很暧昧,“第二个条件的前提是你满足第一个条件!” “………”高湛收到了暴击,生无可恋,他拿起一个馒头边啃边问道:“你们别说你们已经考验了萧七公子第二项标准?”高湛受不了萧翎好吃好喝,他决定打击一下萧翎。 结果那汉子笑了笑,指着萧翎跟高湛道:“呵呵,这位萧公子第二个标准好不好还得咱们二当家去检验?” “咳咳…什么意思啊?”高湛鼓囊一嘴馒头,模糊不清问道, 那汉子咧开嘴大笑道:“萧公子是咱们二当家见过的古往今来最欲仙俗死的一个,所以我们二当家准备收了他做压寨夫君啊!” “噗!”高湛把满口嚼碎了的馒头对着那汉子喷去! 他愤愤地盯着无动于衷的萧翎,完全形容不了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几乎又哭又笑道:“哎哟喂,我说萧七公子,监军大人,您哪里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呀,您这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婆,使得一招好美人计啊!” ------------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还有女当家的么? 萧翎闻言终于受不了他的聒噪,顿了一下,可还是继续用膳。 熟知高湛继续无比郁闷喋喋不休,“早知道你要来做压寨夫君,当初就该把苏丫头让给我们家高洋呀!” 结果他说完这句话,萧翎冷冷抬眼给了他一道犀利的寒光! 高湛讪讪地笑着,摆摆手闭了嘴,继续啃馒头! 等他啃完馒头,发现那汉子还恶狠狠地瞪着他,脸上还有一些他刚刚吐的馒头碎屑,一副要剥了他的样子。 高湛歉意地笑了笑,那汉子啐了他几口,愤愤扭着熊腰走了。 等到他们二人吃完,那两个蛮兵也收拾盘子离去,倒是萧翎那壶酒给留下了。 萧翎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倒一杯递给高湛,神色有丝忧虑,“我不是派人提醒你,以防蛮军突袭吗,你怎么还进来了?” “这不是进来陪你吗?”高湛瞥着他,接过酒一口饮尽,了无生趣地开着玩笑。 可萧翎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你不比我,你被俘麻烦可大了!” 高湛敛了神色不说话,回想起自己两次被蛮军偷袭的场景,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木棍上,很生无可恋, “说实话,这次与蛮军交战是我最痛苦的一次经历,他们太灵活,而且打发很怪异,跟他们打,就跟在迷雾中打仗一样,压根找不准方向,无从对付!”他脸色凝重起来,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心高翔。 萧翎闻言面色微凝,“是,蛮军个个是精锐,手里还都拿着一种小弩机,别人压根近不了他们的身,作战方式极其灵活,而且他们在湖湘一带几乎自立,南陈朝廷压根管不了他们,听说每年湖湘一带百姓的赋税还要分两成给蛮军。 从南越往襄阳去的商贸之路,因受蛮军的打劫,也日渐萎缩,他们战斗力强,很多无家可归的百姓或无事可干的子弟都投靠蛮军,以至于湖湘西边一带压根是蛮军的天地,声势也越来越浩大。” 长久以往会成为毒瘤,所以这一次他最大的目的就是对付蛮军,必须消灭这支军的精锐力量,重振襄阳下湖湘往番禺一带的商贸之路。也只有消灭了这支蛮军才能有机会真正平南陈。 高湛闻言点点头,“唉,咱们这一次算是栽倒家了,你我都被俘,是北睿的奇耻大辱呀!” 熟知萧翎闻言却是望着他冷笑了一声,“世子,我与你情形可不同!” 高湛听到这话扭头过来,靠着木棍望着他,想了想笑着道:“也是,你是被逼无奈,我才是真正被俘!”高湛知道萧翎被汉王逼迫立军令状的事,当时他就算活着退回北睿估摸也会被汉王斩首。 萧翎擒着酒杯摇摇头,看着他眸光微眯,极为认真道:“我愿意被俘不完全是军令状的缘故。” 高湛闻言神色一凛,“什么意思?” 萧翎有些担忧看着他,“我被俘一是应对汉王的举措,二是想借此深入蛮军,入的虎穴一探究竟,三是因为你!” 高湛一惊,缓缓站了起来,“我?我在岳州,你在江州,有什么关系!” 萧翎跟他隔着木棍对视,“你最先在岳州大败,我就觉得不对劲,派人来探你的布防,以及蛮军偷袭的时间和路径,我发现你的布防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你的每一步似乎都被对方所识别,从而大败!” 高湛听了这话后,额头冒了冷汗,他定定看着萧翎,很缓却很清晰地点头,“是,我也有这种感觉,我第二次被袭时也很蹊跷,我深夜突袭江陵,按理来说蛮军不一定知道我军的动静,可他们好像等在那里一样,见我偷袭江陵无果,带兵疲惫返回时大举从背后袭击!” “所以….你的军中有奸细,而且级别不低!”萧翎眯着眼看着他。 高湛面容顿时十分冷硬,抿着唇没做声,他仔细回忆起知道他作战计划的人后,拧着眉摇头,“跟着我的人不是高家故旧抑就是我亲自培养出来的人,南陈不可能安插进奸细来呀!” 萧翎冷笑一声,“如果这个人目的不在这场战争而在你们襄国公府呢!” 高湛闻言猛地退了一步,露出了惊骇的神情,“褚….” “是,”萧翎勾了勾唇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褚孝仁年轻时曾在夏口做別驾,对这一带的情形十分了解,他一定知道蛮军的厉害,目前还没哪个人战胜过蛮军,尤其第一次跟蛮军交手的人,往往会因为不了解蛮军的打法而轻敌惨败,我在寻阳知道是蛮军来偷袭后,便不再战,不然一定无一生还,所以他清楚高家很可能无功,那么他趁此机会以通敌之罪治罪高家,像对徐国公府和梁国公府那样,把高家将收编掌握在他手中,掌控整个南境!” 萧翎接着道:“褚孝仁最大的掣肘便是四个国公府,已经倒了两个,还有两个,你们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常年对边境毫无掌控力,这是他最大的担忧,就算这次他损失一些,如果能换到他对襄阳以及整个南境掌控的话,很划得来!” 高湛听得冷汗涔涔,他早知道皇帝收拾徐茂杰和梁睿后一直忌惮高家,所以他爹一直很谨慎,这一次几乎是汉王说怎么打他就怎么打,没想到褚孝仁暗地里使了这么一招。 “就算他知道我们这一次打不过蛮军,可他难道就不怕西梁偷袭吗?”高湛咬牙切齿道, 萧翎闻言冷冷道:“出征前,他曾修书西梁,意思是两国是姻亲千万不要乱来,再者你爹在襄阳,褚孝仁也在竟陵压了一只兵防范西梁,只是他的计划似乎汉王不知道,汉王把你爹调离襄阳,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西梁真的偷袭,而且来头还不小,他们压的那支军压根不是那人的对手!”萧翎淡淡笑着道。 “来了谁?”高湛忽然睁亮了眸子,“我攻打江陵时,可是连对方主帅的人都没见着,我很骇异,我高湛纵横疆场这么多年,跟西梁和南陈许多军将都对阵过,从没发生过没见到对方主帅就败了的事,只是后来蛮军偷袭,我无暇想这个问题,那到底是谁来了?”他急迫地问道, “王谦!”萧翎垂了垂眸,意态悠闲。 “…….”高湛僵住了,愣了好半天都没说话。 这个人太久远,几乎沉寂了二十年,可他身为当年穆仁皇帝的第一虎将,他的声名在许多老一辈将领中有如丰碑一般,令人仰望,比如他爹最服也就是王谦! 二人陷入了沉默,许久过后高湛扶了扶额道:“那现在怎么办啊,我被俘了,没准他们以为我失踪叛敌了呢!”他一脸忧伤。 萧翎挑了挑眉,“所以我早有预料,就过来跟你作伴啊!” “噗!”高湛瞪了他一眼,不相信萧翎所说。 萧翎认真地笑了笑道:“咱们想想办法吧,如果实在不行,就把事情都推我身上,反正我被俘名声已经不好,我跟你在一起,有任何事都由我来承担!” 高湛又瞪了他一眼没吭声。 过了一会,二人又听到脚步声,这一回高湛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他不由担忧地看了一眼萧翎。 果不其然,很快他便看到一个女土匪带着一帮弟兄走了进来,只见那女土匪穿着一身红衣,梳着一个歪歪的发髻,眼眉如鞘,一看就是个肆意张扬的女子,看年纪应该也二十多岁了,高湛估摸跟自己差不多。 这女子正是朗州洞蛮二当家,名唤翠花。 翠花一进这个寨子,眼睛就发亮了,目光落在萧翎身上,一刻都不肯挪开。 “萧七公子!” 她出声十分温柔,简直柔媚无骨,与她有些蛮横的外表全然不符,愣是把高湛吓得打了一哆嗦,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萧翎淡淡颔首,没有看她,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结果高湛发现那二当家的眼睛就跟钉在萧翎身上一般,一脸恨不得剥了他衣衫的样子,她的眼神像一条毒蛇缠绕着萧翎,妩媚又霸道。 “萧郎,我已经看好了日子,过几日就是咱们的好日子,你且等着….” 她的声音像粘稠的蜜汁,又腻又纠缠,迫不及待。 高湛见萧翎闪过一丝嫌恶,他决定转移下那女土匪的注意力。 “咳咳,那个二当家的,都是俘虏,你不能这么差别对待吧!”高湛控诉道, 可惜翠花自动忽略高湛,一双杏眼继续媚媚地盯着萧翎, 看不够,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的男人,看他一眼,她就酥了半个身子。 高湛想吐血,继续努力,“原来做压寨夫君待遇这么好,那你们还有没有别的女当家的啊”高湛一本正经地问道, 翠花闻言终于神色一动,眼眸眯了眯,一道锐利的刀光朝他射来,恨不得戳穿了他! 吓得高湛打了一个冷颤,区别对待,区别对待,这眼神跟看萧翎简直是云泥之别呀! 不知为何,她那双魅惑的眼睛盯着萧翎时,高湛觉得是对北睿头号公子的侮辱。 可高世子什么人啊,不达不目的誓不罢休, “哎哟喂,二当家,瞧你这年纪,比萧公子还大,让他做压寨夫君不合适吧!”高湛皱着眉嫌弃道, 这句话终于刺激了翠花,翠花完全受不了他,冷声喝道:“你给我闭嘴,再聒噪,我让人把你拖下去剁了!” “额……”高湛憋住, 翠花顺势看了一眼他裤裆,补充道:“剁了下面!” “……”高湛立马绷住脸,乖巧得我见犹怜。 ------------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叫一声湛哥哥 翠花压根没兴趣搭理高湛,她又眉目传情地望着萧翎,而这时萧翎却已背身过去,望着后面冰冷的石头墙面无表情。 可翠花还是愿意看他,因为他的背影都是俊美的无与伦比,身姿修长俊逸,但凡看他一眼后,翠花再对比下身边那些属下,翠花就恨不得把那些男人给扔山下。 翠花不想理会高湛,可她身后那个汉子却是来了兴趣,“我说高世子呀,你来了我营寨那跟其他俘虏没啥区别,都得看长相,就你这胡子拉碴,一身蛮肉的,咱厨房里的大妈都挑不上啊!” “哈哈!”一伙跟来的蛮军一个个都笑了。 “…….”高湛不想说话,他决定学萧翎,来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然后那些笑话他的人笑不下去了,他们看了一眼萧翎再看了一眼高湛,深深觉得这画面差距好大好吗? 恰在这时,那群蛮军中个子较高的那个,望着高湛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其实咱们山寨还是有一个人不看长相!” “谁呀?不看长相看啥涅!”前边那矮胖汉子扭头瞅了他一眼。 翠花这时终于舍得走过来往高湛屋子看两眼,负手在后懒懒说道:“是个男人就成,而且孔武有力最好!”她唇角一勾冷笑了一声。 高湛默默心塞,这才是当俘虏的滋味呀,他堂堂襄国公府世子爷什么时候被人这么侮辱的品头十足啊! “既然世子爷赖不住寂寞,就把玲花叫过来伺候他吧!”翠花冷艳一笑,转身离去。 “玲花?哈哈!” “是呀,怎么忘了玲花呢!” “好好好,立马飞鸽传书玲花让他回来!” 几人促狭地笑了几声离去了。 等到他们声音远去,高湛这才转身过来,往外看了几眼确认无人后,对萧翎说道:“我说七公子,咱们得想办法逃走吧,这么下去,真压寨了!” 萧翎苦笑一声,负手过来望着寨外那用一个粗绳绑在大树上的那只野狼,说道:“瞧见那头狼没?它已经闻过你和我的味道,只要我们俩出了这石屋,它立马就吼叫!” 高湛也眯着眼探视了一番,见那棕色的大狼一双黑啾啾的眼睛直盯着他们这边,比人管用多了,而且还昼夜不眠。他挠挠头有些愁得慌。 高湛和萧翎在营寨寻思对策时,全然不知道洞庭湖一线已经因为一个消息炸开天了。 都说高湛跟蛮军有勾结,导致岳州大败西梁趁虚而入,他不是失踪而是叛逃! 紧接着又传出高翔曾与西梁有密切往来,这一次西梁占领江陵,高家责任重大,有通敌之嫌。说完高湛和高翔,继而又有人说高洋不听朝廷调度,私自跑来前线,显然是父子三人商量好的。 一时岳州战场僵持,中路大军的统帅汉王因有节制三路大军之权,他立即下令高翔返回夏口待审,调了一名心腹将领何震接管高翔的统帅权。这是西梁入侵后,褚孝仁立即给汉王下达的旨意。 高家军愤怒不堪,要求朝廷拿出证据,结果何震抵达监利大营后,经过一番“调查”,在高湛的营帐里搜到了几封蛮军写给他的信,信上约定双方在哪见面,而信上的地址正是高湛消失的地方。一时众将哗然。 朝廷这套把戏唬得住下层将士和百姓,可高家亲信将领以及各路大军的明眼人都知道朝廷这是要治罪高家,夺回高家军权而已! 高翔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他安抚众将让大家听从何震的指挥,自己赶回夏口,按道理高洋应该跟随他一道去夏口,可高洋对于这些莫须有的事嗤之以鼻,他坚决不肯离开,决心待在前线。 这么闹一出,他坚信高湛在蛮军手里,他必须要救出他哥哥。 监利大营绝大多数都是高家将,高洋不走,何震压根奈何不了他。 苏玉衡也坚持留在前线,只是在何震搜出那些证据时,她恰到好处地抽出一封信,自己留了下来,她仔细看着那信,发现了一些别样的线索,她露出了轻蔑的冷笑。 高家有通敌之罪震惊了北睿朝廷,远在京城的官员听说之后,议论纷纷,有人痛斥高家忘恩负义,也有人为高家说话要求彻查此事,褚孝仁表态不相信高家会叛国,下令一定要祥查此事。 只是他说得再好听都没有用,很多大臣心知肚明,皇帝只不过是要一个夺回高家兵权的机会而已,现在前线指挥权交给了何震,就算将来查清楚高翔是无辜的,可兵权已经交出去哪能要回来,皇帝并不在乎事实真相,他要的就是一个契机。 许多耿直大臣暗地里为褚孝仁的做法胆寒。 只是出乎朝廷意料,锐意进取的高洋决定用事实证明高家的无辜,他身先士卒攻打岳州,而苏玉衡也在一旁给他出谋划策,最开始二人吃了几次败仗,后来配合越来越好,在苏玉衡的谋划下,高洋布下四支兵,分不同时段昼夜连攻岳州城,将对方弄得心惊胆战,疲惫不堪。 最后在歇了一天后,高洋带着高家精锐弃锅砸铁发誓不拿下岳州城誓不回头,而苏玉衡则坐镇大军最后,时时根据战况派出偏军支持, 在苏玉衡有力的策应下,高洋恶战一天一夜,终于站在了岳州城的城头,他本人也因此一战成名! 高洋夺得岳州城几乎给朝廷治罪高家狠狠地打了一次脸,很多百姓闻讯后,纷纷奉上粮食支援这位高家小公子。 汉王对高洋的性格有耳闻,知道自己压根管不住高洋,故而也是无可奈何。 如此,西路大军进驻岳州城,名义上的主帅是何震,可何震短时间内压根不能服众,高家军依旧为高洋马首是瞻。高洋的出色表现是褚孝仁的又一次失算,他暗暗担心能否真的拿下高家。 当西路大军越战越勇逼近潭州(长沙)时,前线又刮起了一阵劲风。 协助潭州守将镇守在潭州郊外的蛮军对着北睿军队起哄。 “你们还打什么呀,你们监军大人都快成了我们二当家的压寨夫君了,大家今后就是一家人,欢迎你们去咱们山寨做客啊!” 这句话犹如龙卷风般席卷整个长江一线的战场,东西中三路大军听到这个消息后,无不吐血。 以至于高洋犹豫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苏玉衡。 西路大军正在岳州与潭州之间的罗城驻扎,高洋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苏玉衡安排一个干净舒适的住处。 苏玉衡每日体力消耗很大,吃得就更多了,高洋进去时,苏玉衡又在吃。他看着她食欲很好实在是不想把这个让她吃不下饭的消息告诉她,所以高洋最终还是出去了。 只是杨清远没他这么多顾虑。 “有萧翎的消息的没?”苏玉衡每日都要问他, 这一次她很惊奇地发现杨清远点了点头,“有,他被掳去了朗州!” 苏玉衡闻言一诧,萧翎被俘后,以他三品监军的身份一定会成为南陈跟北睿谈判的重大筹码,所以最开始剑梅山庄的人怀疑萧翎被秘密转移到了建康,故而派了不少人去建康寻他,结果弄了半天他却被蛮兵跨越几个州从寻阳掳到了朗州(常德)。 “具体位置确定吗?”苏玉衡再问, 杨清远苦笑,“朗州洞蛮在深山里,朗州群山环绕,要想在短时间内确认具体位置很难,不过听说东篱已经抵达朗州,找到公子可能还得费一段时间!” “你们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清远这回梗了梗方回道:“潭州城下的蛮兵放言说他们二当家要七公子…做她的压寨夫君,所以才知道七公子到了朗州。”说完这句话他垂下了眉,不忍看小姐伤心的表情。 苏玉衡闻言眼珠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他,盯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她的萧翎哥哥要去做别人的压寨夫君? 哪个不要命的女人敢打她男人主意? 苏玉衡似乎并没有杨清远想象中愤怒, “给我去查清楚他们二当家是谁?”苏玉衡很平静,声音很轻, 可杨清远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冷冽的杀意! 整个南方战场因这两个消息而雷声滚滚时,此事的两个主人公还在山寨牢房里喝酒,一个优哉游哉,一个闲庭信步。 傍晚时,有人给他们二人送来了晚膳,萧翎一如既往的丰盛,而高湛这一次也亮瞎了眼。 “哎哟喂,今日居然给了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高湛兴致勃勃地端起来开吃,边吃还边说道:“七公子,后日人家二当家就要娶你为压寨夫君了,可我的玲花还没回来呢!” 结果他话音一落,便有一个听的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从他前方响起, “高公子,没想到咱们还没见面,你就这么惦记着我!” “…….咳咳!”高湛猛地抬头朝来人看去,正见对方穿了一件大红牡丹花长衫,脑袋上还别了一朵红色绢花,脸上浓妆艳抹的,正拿着一方手帕托腮笑意盈盈地跟高湛说话。 这个人太奇怪了,明明声音很粗像个男人,就连长相也有些粗线条,可就是打扮得十分女人。 这时萧翎也看了过来,可看清对方这打扮时,他眉头皱了皱,忽然有些吃不下饭。 高湛强烈压制住自己要喷饭的冲动,抖着声音问萧翎,“七公子,他到底是男是女啊!” 萧翎很同情地扶了扶额,“依在下的眼力看,他眉粗嘴厚,国字脸,还穿了一双很大的绣花鞋,应该是位公子吧!” 高湛想哭,这人的打扮跟“公子”沾半点边吗? 玲花朝他抛了一个媚眼,骄里娇气道:“湛哥哥我就是玲花呀!” 湛哥哥? “噗!”高湛将满口的饭喷了出去,心肝儿疼,他发誓他一辈子都不想吃饭了! 从此“湛哥哥”三个字成了他的噩梦! ------------ 第二百四十九章 逃走之美人计 那个玲花纠缠了高湛许久才离去,等到他走后,高湛和萧翎那未吃完的饭菜已经冷了。 “我们还是尽快逃出去吧….”高湛看着玲花的背影,生无可恋道, “哦?你不是想做压寨吗?”萧翎侧着头好笑地看着他, 高湛矜持地瞥了他一眼,“我是无所谓啊,关键是你,你还有娇妻在家呢!” 一提起娇妻两个字,萧翎眸色一凝,心中某个地方柔和起来, 他失踪了,不知道那个小丫头会不会来前线,以她的性子一定会来的,他的妻子不比别的女人,任何苦难都别想折了她的锋芒,只希望他们能把她照顾好,孩子也应该快五个月了,萧翎的心啊霎时揪疼起来,他发誓下一次去哪都带着她,不让她为他担心。 次日一早,整个营寨热热闹闹地为明日的婚宴做准备,就连萧翎和高湛所在的寨子门口都挂了大红的花稠,看着高湛肉疼。 半午的时候,整个营寨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齐聚在寨子正中的双红寨,双红寨实际上是营寨的议事厅,里头是个大通间,四处都是大木柱,十分敞亮宽敞。 大家正在商议明日婚宴的事,也齐齐恭喜了一番二当家,因大当家的坐镇朗州城正与来攻的王谦对阵,故而营寨现在是二当家翠花说了算。 王谦一路势如破竹,拿下醴陵直奔朗州,整个朗州城都是蛮兵,朗州军务全数掌握在山寨大当家手里。王谦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攻下湖湘,挫了蛮兵的锐气,杀了他们的精锐。 恰在大家其乐融融时,外头有个蛮兵奔了进来,跟翠花禀报道:“二当家,潭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个姑娘在潭州城下摆下军阵指名道姓挑战您!” 翠花闻言眉头一挑,来了兴趣,她纵横湖湘一带十几年,被称为女中英豪,成为朗州洞蛮最厉害一支的二当家,这也是她从血泊里杀出来的成就。她一向骄傲,不信这世间有什么女人比得上她,所以有人敢挑衅她,对足了她的胃口。 “对方可有表明身份?”翠花毫不在意地问道, 那蛮兵回道:“回二当家的,对方是一个十六岁还不到的姑娘,挺着大肚子,声称是萧七公子的夫人!” 翠花闻言神色一变,听到对方怀了萧翎孩子的时候,她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将满寨子人吓了一跳。 “哼,倘若别人我还得看看她有什么本事没,既然是萧郎的女人,我倒是要去会一会,杀了她肚子里的那个种,萧郎才会死心塌地跟着我!”翠花冷哼一声,立即抽出一把大刀站了起来,喝道:“弟兄们,北睿兵临潭州城,你们立即准备,午膳后随我下山前往潭州击退敌军!” “是!” 众人齐和,声音响彻整个营寨。 “老六和老九以及玲花留下,其他人待会都跟我走!” “好!” 午膳时,那个矮胖汉子一如既往带着人来给萧翎和高湛送饭,有了玲花的关照,高湛现在伙食好多了,吃的津津有味,萧翎吃完后,习惯地跟那汉子聊天,最开始那汉子怕他套话死活不肯出声,可萧翎这个人实在魅力太大,加之问的又是山寨发家史之类,那汉子便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述朗州洞蛮的光辉历史,萧翎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赞赏几句,汉子很受用。 这一日二人用完膳,汉子收拾要走时,翠花过来了,高湛看得出翠花这一次神色不比往常,有一股浓浓的杀意。 翠花径直走到萧翎跟前,冷冽而又炙热地看着他,“萧郎,咱们的大喜之日恐怕要推迟了!” 萧翎这一回倒没回避她,只是站起来淡淡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要去潭州见一个女人,等我回来再跟你成亲,到时候你就心无旁骛了!”翠花勾了勾唇角,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萧翎闻言眯了眯眼,倒没有太过生气,而高湛却因她的话吓到了。 “苏丫头来了前线?”他很快就抓到了关键信息,翠花看了他一眼,算是给了答案。 高湛叹了一口气,她不是怀了孩子吗?也真是太拼了! 不知为何,高湛朝萧翎投去了一记羡慕的眼光,他也曾想有这样一个妻子,永远跟自己并肩作战,有任何艰难险阻都不会退缩,这样的女人才是他骨子里最愿意折服的女人。 “等我杀了她,你心里就只有我!” 翠花说完这句话,不舍地看了一眼萧翎,准备转身离去。 “我呸!”高湛在这个时候跳了起来,这女人心肠太歹毒了! 他冷蔑了一声,愤愤骂道:“啧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你能跟人家十几岁的小丫头比吗,你以为你逼着萧七公子娶你,你就能得到他的心?” 翠花闻言扭头死死瞪着他,“你找死?” “呵,瞧你刚刚转身的样子,你知道我看了什么吗?”高湛一脸戾气,刚刚翠花说要杀了苏玉衡时,他忍不住就暴怒起来,苏丫头可怀着孩子呢! 高湛不等翠花回道,继续冷笑道:“我看到了一种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女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凉!” “你…”翠花气得面色发白,死死瞪着高湛,“来人!” “二当家的!” “给我把他拖出去狠狠打他几十大板!打得他说不出话来为止!”翠花牙呲目咧地瞪着他,恨不得剥了高湛。 “是!”立马有两个汉子干脆地应下,提着刀就砍下铁链锁,拿着绳子把高湛给绑了起来,拖着往外走。 翠花瞅了一眼萧翎见他面色清冷如霜,垂着眉,拿着一根筷子在案上划着什么,她也不再多言甩了衣袖离去誓要杀了苏玉衡解气。 隔着老远,萧翎都听得到高湛杀猪般的喊声。 翠花见过萧翎后,立马带着大部分弟兄下山去了,见翠花走后,玲花立即扭着屁股把高湛给解救了下来。 “哎哟喂,我说湛哥哥,我们山寨里谁都不敢得罪二当家的,死在她手中的人不计其数,你逞个什么能啊!”玲花一边吩咐人与他一道扶着高湛回自己屋子,一边数落他。 “那个臭婆娘,太狠了,好痛啊….我的屁股…”高湛鬼哭狼嚎,屁股永远是高湛第二伤痛,出门前被他爹踢,话说小时候高洋不服管教,高翔舍不得打高洋的时候大部分拳脚都发泄在高湛屁股上,没想到出门在外,土匪也看中他的屁股啊! 当然,高湛第一伤痛是长相。因为有了这个伤痛他才有屁股的祸事。 玲花也十分在意他的屁股,等到高湛被扶着趴在他床上时,玲花立马唤人拿来跌打伤痛药膏,“没事没事,我来给涂药,保证你明天生龙活虎” 高湛听到这个肉麻的声音,几乎要蹦起来,“不要,我自己来!” “哎哟,湛哥哥,你都受伤了,还是奴家来帮你吧…”玲花还在撒娇,面带笑容,他的笑容就跟那朵插在牛粪上的牵牛花,看一眼想吐。 还奴家呢! 高湛觉得自己快内伤了,他扭头给了玲花一道不胜凉风娇羞的笑容,“玲花啊,还是让湛哥哥自己来吧….男人是要尊严的….” 说出这句话他都想吐了。 玲花从善如流,高兴地扭着屁股站了起来,高湛刚刚那眼神他十分受用,爽快地把药递给他,道:“那奴家出去等你,你好了告诉我!” “好”高湛默默流泪, 等到玲花出去,他这才艰难地涂药,事实上玲花来的很及时,他并没有受太多罪。等到玲花再进来时,他趴在那木床上装了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玲花闻到那药香轻轻地笑了。 高湛睡到半夜才醒来,结果他发现玲花趴在他床榻边睡着了,他把玲花推醒,“玲花啊,我睡不着了,咱们相识一场,你去弄一点小酒小菜咱们痛饮达旦怎么样?” “好啊,好啊!”玲花立马赞成,然后兴致勃勃出去了。 过了一会,二人一个侧着趴在床榻上,一个坐在木墩上,围着一鼎小案开始喝酒,喝到黎明时,高湛终于把玲花灌醉了,他推了推迷迷糊糊的玲花,低声问道:“玲花呀,你刚刚说很想跟我一起下山过正常的百姓生活,那你能告诉我怎么下山吗?” 玲花喝醉了酒毫无防备,半睁着熏熏的眸子,嘴里嘀咕了几句。高湛闻言立马记在心上,随即他一掌把玲花给劈晕,然后把他绑在屋子里,塞住嘴巴,自己却换上玲花红艳的衣裳,在他的柜子里摸了一点东西出了屋子。 然而高湛走后不久,玲花幽幽睁开眼,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冷笑。 ------------ 第二百五十章 打我男人主意的下场! 高湛出来时,天色朦朦胧胧,压根看不清人影,他穿着玲花的衣衫,还把抹了一把腮红,头发上插了一支绢花。他悄悄学着玲花的样子来到了那大综狼身边,那狼立即吼了一声。 一边守夜的人眯着眼瞅了一眼,见是“玲花”,也没多在意,靠在那木桩上继续睡,而高湛给了那狼第一次叫唤的机会,不会再给第二次,他走了过去扭住它的下巴灌了一瓶从玲花那寻出来的药,让那狼吼不出半点声音来,他再劈了一掌,那狼便瘫了下去。 大综狼黑啾啾的眼睛依旧是睁开的,高湛给他摆了一个趴在地上望着牢房的姿势,随即立马进了寨子,朝萧翎走去。 这是二人早商量好的计策,只是萧翎瞅到高湛那一身打扮时,嘴皮还是忍不住抽了抽,深深有种高湛掉坑里的感觉,高湛浑不在意他的神色,怡然自得地救出他,随后二人立马沿着玲花所说的路线往山下逃去。 直到一个时辰后,寨子里的送早膳的人发现萧翎消失了,立马报与玲花等管事之人,熟料玲花十分轻松地坐在大厅正中,优哉游哉地给自己指甲涂红。 “着什么急,担什么心?你们这些年有看到什么人从我手底下逃走吗?”他神态十分慵懒,有着一股一切尽在手中的自信。 留下来的蛮兵齐齐应诺,玲花虽然不男不女,可他的手段在整个山寨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折磨人的法子别人想都不想不出来,曾有无数想要逃走的俘虏最终都死在他手里。 人人都说他有七窍玲珑心,而玲花对于放走俘虏再抓回来乐此不疲。 “可是你不是告诉了他下山的法子吗?以前你都是骗人的,这一次你不是说实话了吗?”那老六奇怪道, 玲花抬着浓浓的眉眼瞅着他,“那得分人啊,高湛只是看着咋咋呼呼而已,至于那个萧七公子,不动声色,更是人中龙凤,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我是假装的?” “额…”那些蛮兵齐齐挠头,聪明人弯弯翘翘太复杂了,他们这些粗汉子实在是想不到这么多。 “他们定然不会轻易相信我,只是他们会算人心我更会算,两条道告诉了他们,我说的是真的下山的路,可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听我的!”玲花说着还惋惜地叹了一声气。 “等到他们入了局,被那些猛虎毒蛇给咬死时,该有多可怜呀!”玲花嘟了嘟嘴,眼睛都似闪出了泪花。 可这话却听得让人脊背生凉,再对上他那我见犹怜的样子时,只会让人更加惧怕他。 “若…若万一他们就信了你呢!”老九还是不放心, 玲花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他涂了我的药膏,里头含有千里香,怕什么,再说了,他们若真的下到了生死口,那里有大当家布下的九龙阵,你认为他们出的去吗?” “你们与其在这担心,还不如赶紧去猛虎道,以防他们真的被吃得渣都不剩,到时候二当家回来该伤心了!”玲花卷了卷手里的手帕,阴阳怪气道, “好!” 老九立即带着剩下的弟兄下山围堵去了。 高湛和萧翎在层层密林里穿梭时,翠花带着蛮兵正在潭州城下对阵苏玉衡。 北睿与南陈大军在潭州郊外一片广袤之地对垒,翠花一袭红衫站在潭州城北郊的城头上,城门下则是三千蛮兵和五千南陈将士,八千兵力正齐齐侯在底下,兵容肃整。 与南陈兵士个小精悍相比,北睿将士个个如猛虎枭熊,一双双眼睛怒目圆睁狠狠瞪着蛮兵,人人一副恨不得寝汝皮啖汝肉的神情,痛恨蛮兵拘捕高湛,侮辱萧翎。 听到监军被迫要成为蛮军压寨夫君时,整个北睿的将士简直跟发燥的豹子一样,这是奇耻大辱,然儿悲兵必胜,北睿将士正是带着这种愤怒之情,杀气腾腾地来到了潭州城下。 北睿整兵一万,个个黑甲在身,虎虎生威,站在正中战车上的高洋扬起旗帜,北睿所有将士齐齐剁地,同时吼了一声,有如地震山河,直入九霄,荡气回肠! 北睿大军左右两侧各扎了一根高高的旗柱,木柱子上一边飘着一个“高”字,一边飘着一个“睿”,展旗迎风飘展,那飒飒的声响伴随着所有将士的吼声震慑着微缩的南陈守军。 翠花一眼就瞧到了站在北睿站车上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虽然看不清楚模样,可对方那迎风而立的身姿让她不由眼前一亮。 好样的,真不愧是萧郎的女人! 翠花忽然提气展翅如鹰朝蛮兵阵前那匹马背上飞去! 待她坐稳便“驾”的一声朝北睿阵前奔去,奔到一个可看清苏玉衡的距离才停下来。 “你就是萧郎的女人!”翠花昂着头侧马对着苏玉衡喊道,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时,变得更加冷峭。 苏玉衡眉头冷冷一挑,“萧郎也是你喊的?”不知为何听到她逼萧翎为压寨夫君,她没那么生气,可一个女人气势汹汹跑到她跟前,唤她丈夫为“萧郎”,她就一个想法:剁了她! 这个称呼被被人喊出来太刺耳了! “哈哈!”翠花仰天长啸一声,十分自得,“当然,他现在可在我手里,等我杀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回去跟他成亲!” “哼!”苏玉衡觉得很好笑,往前走了一步,淡淡地望着她,没有太逼人的气势,因为不配不值得, “恐怕你今日有来无回!”她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翠花。 “好,我喜欢你的性子,真不愧是萧郎的女人,咱们战场上见!”翠花丢下一句豪言,立即策马回到蛮军阵中,准备应战。 苏玉衡微微眯了眯眼,摸了摸肚子,低声道:“宝宝,今日娘要带你一起上阵,你帮娘一起杀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 “不可!”站在她身边的高洋立即阻止,杨清远也稍稍皱了皱眉, “孩子快五个月了,你别大意,这一路来他已经够辛苦了!”高洋十分不忍,即便这不是自己的孩子,可他万分疼惜,不想她和孩子有半点损伤。 “小姐,别意气用事,杀了她焉用你出手!”杨清远压根懒得抬眉看了一眼那个翠花,只要苏玉衡一声吩咐,他现在就去杀了她。 苏玉衡淡淡一笑,“她值的我动气么?孩子不会有事,你们别担心,杀这个女人用不着五成功夫,今日的目的就是把蛮军给引诱出来,斗阵法他们不是咱们的对手,清远给高洋掠阵,我来对付那个女人,让南陈见识下什么叫双枪莲花,挫败了南陈的心志!” 这才是她的目的,杀一个人简单,可乱对方军心难,灭对方的志气更难,她要用双枪莲花告诉南陈,他们必败无疑! 苏玉衡话音一落,身子已徐徐飘起,迎着春日明媚的朝阳,有如一只月白色的蝴蝶悬在木柱之上,身姿轻盈冷傲若雪。 北睿将士见状,不由军心振奋, “夫人杀了她!” “灭了她的威风!” 底下鼓舞声一片。 高洋知道奈何不了她,便扬起手中的军令旗,高声吼道:“变阵!”北睿将士瞬间涌动摆出了一个阵法。 “早闻湖湘翠娘子功夫了得,你来破我的阵法如何!”苏玉衡用内力将自己的声音传送过去,霎时如回音般荡漾在整个战场,人人无不为她卓绝的风姿所惊叹。 “好!”翠花难得棋逢敌手,心性大起,亲自带着蛮兵朝北睿的阵中奔来。 苏玉衡在她掠入阵中那一刻,右手轻轻一送,一朵银莲如锁链般朝翠花袭去,那银莲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速度不比往日的凌厉,反倒如潮水般蓄着一股绵柔之力朝翠花涌去。 苏玉衡因顾及孩子,少了几分锐气和冲劲,她踩着银莲徐徐踏波而去,等到接近翠花时,她再把另一朵银莲如螺旋般滑去,这一回银莲不像银龙而是一条银蛇缠绕着翠花。 反倒是这徐徐的奔势,整个银片像蛇麟,让人骇得慌。 几乎全场将士都震撼住了,这是名震四海的双枪莲花吗? 这么多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四年前霄云郡主被杀后,南陈将士无不感慨此生无望见到双枪莲花。 然而此时,这两朵银莲却以十分鬼魅的招式将那个纵横湖湘无敌手的翠娘子缠得身无遁处,仅仅是这一招,整个南陈军队几乎已露出了怯意。 这是双枪莲花! 让江湖年轻一代第一剑客尹剑平败在剑阁的双枪莲花! 让鲜卑慕容氏铁金三兄弟吃尽苦头的双枪莲花! 然而此时它没有绝迹,而是如两条银蛇一般在众人头顶上盘旋,那银莲绽放出的森森寒光灭了所有人南陈将士的斗志。 翠娘子也是个女中高手,她双手耍矛逼退银蛇,自己也飞身时上时下,可苏玉衡有如一个太极高手,御风踏步,双手舞着银莲如潮水轻松地将她困在中间。 底下的将士只看到两条闪着银辉的锁链飘忽其上,时快时慢,时高时低,时而如龙头撞到翠花的腰部,时而如蛇尾甩她一巴掌,无论翠花如何挣扎,轻功如何卓绝,这两条蛇裹着一股绵密的风将她吞噬其中。 到后来,蛮兵只听到自家二当家不停地哭着求救,她的身子被两条蛇的尾巴给甩得一来一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马戏团在耍猴子呢! “敢打我男人的主意,这就是你的下场,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苏玉衡冷喝一声,忽然用上七成的力,那银蛇瞬间变银龙,昂着龙头在半空嘶叫一声,身躯一抖,龙鳞一展,里头薄薄的暗器齐齐射向翠花,众人只听见翠花短促的几声尖叫,随即看着她入一片颓败的落叶飘落在地上。 “二当家!” 一些蛮兵立即围上去救她,却见她睁着眼睛满脸都是碎片七窍流血而死! 苏玉衡波澜不惊的眸子依旧沉静,她徐徐往后退去,身子悬在木桩顶上,掌力一收,两条银龙唰的一下收住鳞片再如潮水入湖,归于她的掌心,众人再看去,便见两朵莲花静静躺在苏玉衡手中,在阳光下依旧泛着光芒,只是此时的光芒却是那么柔和静谧,放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叹为观止! 南陈将士死而瞑目! 北睿将士自上次在讲武场见识到双钱莲花攻击慕容钺的凌厉后,再一次领略到了她柔韧的风采。 而高洋如战场上的黑鹰,他抓住有利局势,乘胜追击,断喝一声,“众将听令,兵攻潭州城!” 随着一声落下,高洋身先士卒当先一马带着北睿铁甲以锐不可挡之势杀向蛮军,用刀刃血洗潭州北门,洗刷北睿将士的耻辱。 潭州城外如一片焦土时,萧翎和高湛潜行半日后,终于抵达了半山腰的一条岔路! ------------ 第二百五十一章 逃出生天 高湛在前,萧翎走后,萧翎还要抬步时,发现高湛在岔口停下来了。 萧翎注意到高湛眼神在左右两条路上望了望,他也跟着看了一下两边的路况,有些奇怪道:“怎么不走了?” 高湛凝思道:“我总觉得玲花应该是故意的,前天他还说要陪我喝酒喝个痛快,可见他是常喝酒的人,今天凌晨我和他喝得并不是很多,他就醉了,他很有可能是装的,所以他说往右,那边右边很可能有危险,咱们还是往左吧!” 高湛抬步要往左边去,却被萧翎拉住了,他摇摇头,“世子无需犹豫,既然他没喝多少就喝醉了,显然是故意卖破绽给你,他猜你知道他是假装的且不会信他,所以他说的路是真正下山之路,而你若不信他往左,那才是入了他的陷阱,这个玲花看似有些不着边际,可应该是城府很深的人。” “…….”高湛郁闷了,“真是这样?” 萧翎没空跟他纠缠,径自抬脚朝右边飞快掠下,高湛二话不说跟上,可路上高湛还是有些担心,“喂,七公子,你就这么信自己的猜测?” 萧翎这下苦笑一声,回头斜瞅了他一眼,“我做事从来不会无凭无据,我之所以选这条路还有一个原因,好几次翠花来牢房时,我注意到她鞋边有泥,可见上山之路有些泥泞,你再看底下这石径,确实有些阴湿,而刚刚左边那条路却比较干爽,所以我推断这才是下山的路!” 高湛闻言忍不住朝萧翎竖了一个拇指,“行,我服你,你心思缜密,难怪北伐大获全功,只可惜啊,这次要是汉王听你的,没准南伐又能创下历史功绩!” 萧翎再一次摇摇头,“不见得,想要灭一个国,得天时地利人和,且不说南陈那边怎么样,咱们北睿以信王和汉王为主帅,他们刚刚收编徐国公府和梁国公府不久,将士上下离心,怎可能打得赢?” “所以说你早知道打不赢所以干脆降了?”高湛开着玩笑, 萧翎没理会他这个问题而是突然问道:“你身上应该没留什么线索吧?那个玲花可是个不简单的人,他既然敢假装可见还有后手!” 高湛“一脸雕虫小技怎会骗过本世子爷”的表情,“放心放心,他给我的药我都没涂呢,涂在衣服上糊弄他一下而已,刚刚走之前都脱了,无碍的!” “你伤怎么样了?”萧翎边走边问道,毕竟肯定是实打实挨了几板子的。 高湛摆摆手,笑呵呵道:“没事,没事”结果话还没说完,他脚下滑了一跤,一屁股剁在地上,那一瞬他痛得闷声不吭, 萧翎闻声止住脚步,不忍直视扶了扶额。 二人走了半个时辰后来到了山脚下,眼前横着一条小溪,踏过石拱桥过去便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横在路正中。 看似是一条死路。 二人看到了那块巨石下有一片水泽,那水泽冒着腾腾雾气,可见那水应该是热的,里头有一些石头露出水面来,看似杂乱无章,可二人到底都是懂阵法的人,一眼就觉得不对劲。 “看来这真是出口!”高湛笃定道,他看到这石拱桥以及下来的路梗上都有明显常年走过的印迹。 “如果走不出去那就是死口!”萧翎朝被一片竹林遮住视线的一块石头指了指,上面用红漆写着三个字:“生死口”。 “世子,这阵你能破么?”萧翎含笑站在拱桥下的路梗上,望了望那水泽上的石子路。 高湛摸了摸下巴,“看着有些像珣石阵?可不完全像,军阵我还能破,石阵我不擅长!” 萧翎神色微微一凝,道:“这是九龙硝石阵,一步走错便会沉入这池中被那销水给吞没直到烧死!” “…….”高湛听得嘴皮一抽,觉得这蛮军也太残忍了吧。 “跟我走吧!”萧翎开始抬脚一步一步踏着石头往里边走去,高湛聚精会神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二人走了十几步后,那石阵转了个弯溜入巨石下面,若是胆子小的还会害怕呢,二人过了里头那幽暗的一段路,最后萧翎踩在一个长得像龙头的石头上时,轰隆一声,正前方的石头猛地裂开,露出了一条石径,一片光明洒了进来。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二人还是忍不住被这道机关给惊住了。 等到二人出来时,石头自动合上,萧翎瞅了一眼这山寨入口不禁啧啧称奇, 高湛也称赞道:“这山寨的大当家还真是个有勇有谋之人,你瞧这石门前是一个林子,一条道横着过去,路过的人谁会知道这么大块石头是山寨的入口呢?难怪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找得到这帮蛮军的老巢呀!” 萧翎点点头,二人在回过头来看一眼那巨石,压根看不到任何踪迹,那石缝远看只觉得是条渍迹。 “咱们往哪边走?”高湛这才舍得摸了摸他那痛得要命的屁股, 萧翎朝南边指道:“往南,咱们快走,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咱们逃出来了!” “好!” 二人齐齐往南边飞奔而去,路上遇到几支蛮兵的追查,二人也巧妙地避开了,这一夜可怜萧七公子和高湛在一个林子里的湖泊边烤了几只鱼果腹。 次日高湛在树枝上醒来时,正见萧翎蹲在水畔洗脸,他跳了下来,走了过去,边洗把脸边说道:“七公子,你应该没受过这种罪吧!”在他眼里,萧翎就是个被人照顾惯了的贵公子,再加之萧家宝贝他宝贝得要命,一定是养尊处优。 可萧翎无意于回答他这些没意义的话,站起来望着太阳初升的天际道,“咱们得找个小镇弄两匹马来,不能总这么走!” “行!” 跟萧翎单独相处这阵子,高湛见识到了他缜密的运筹能力,完全服他。 二人就这样越过几个山头进入了一个小镇,晌午的镇上热热闹闹,人群熙熙攘攘,到处倒是贩夫走卒,再有一些蛮兵充斥其间。 二人在人群中穿梭着,高湛走着走着撞上了一个汉子, “抱歉哈,抱歉!”高湛连连表示歉意,那汉子原本想发怒可瞅见高湛高大威猛的身形时,话吞了回头扭头愤愤走了。 “哈哈”高湛这才掂量了下刚刚捞到的银子,对着萧翎道:“七公子,请你吃一顿如何?” 萧翎对他的行为无可奈何,失笑一声点点头,二人便进入了一家酒楼。 高湛豪爽地让酒楼好酒好菜全上,只是等到二人吃饱喝足后,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高湛抹了一把嘴抬头见二人的宾客不知何时已经退得干干净净,眼前却站着一群打扮粗莽的汉子,二人被围住了。 他们身后是一面墙,前边左右站着大约三个汉子,三人之后还站了一些蛮兵,从形势上看,应该来了好几拨势力。 高湛扶了扶额,扭头瞅了一眼萧翎,见他坐着没动还在继续喝茶,高湛很不好意思道:“七公子,连累你了!” 早知道直接弄两匹马走得了,还吃什么饭哪! 这是刚逃出虎口又入狮子口! 萧翎抬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目光落在那青花瓷酒杯上,淡淡笑道:“跟你在一起,运气就没好过!” “……”高湛很心塞,不过对于萧翎居然还有心情打趣他,觉得也不错。 萧翎捏着酒杯站了起来,扫了一眼这三个为首之人问道:“敢问阁下,为何拦我二人?” “没什么,只听辰皇寨说丢了两个重要的人,而我们守城的人发现你们行踪鬼鬼祟祟,故而过来瞧瞧!”站在正前那汉子长得一双狭长的凤眼,葛巾束发,右手抱住左手臂,看着他们笑道。 辰皇寨指的就是翠花所在的山寨,朗州洞蛮也分很多支,而其中最厉害的便是辰皇寨,其他山寨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辰皇寨的势力,所以辰皇寨是真正掌握朗州军府的蛮兵。 某两个“鬼鬼祟祟”的人相视一眼,对于这个评价实在不能接受,他们明明是坦坦荡荡走进来的。其实高湛对于萧翎选这个小镇还是持怀疑态度的,他刚刚准备问为什么后来光顾着吃忘了。 “那你们是准备把我们二人给抓起来了?”高湛也学着那人歪着身子抱臂问道, “如果你们乖的话,就少吃点苦,如果你们抗拒,那么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还是那个凤眼男子开口说的话,其他两个汉子点头赞成。 高湛瞅了一眼三人身后那些蛮兵,人人拿着刀、弩、箭,蛮兵精锐的标准配置。 如果蛮兵齐齐发弩,他和萧翎就成刺猬了。高湛终于没法跟那个男子保持一样的悠闲姿势,他挠挠头无比郁闷,难道又要做一回俘虏二进寨吗? 那凤眼男子对于高湛的表情十分满意,他开口笑道:“既然你们识趣,这事就好办了,来人,绑了他们带回去!” “是!”立马有几个蛮兵应声往前走, “慢!”萧翎抬手制止, 他放下酒杯,往前走一步走至高湛身边,先含笑望着那凤眼男子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阁下应该是覃彦胜将军吧!” 他话音一落,在场之人无不变色,他怎么猜出来的? ------------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七公子舌战群蛮 高湛也跟着愣了一下,从众人反应来看,萧翎肯定说对了,可他没管萧翎怎么猜对的,而是指着覃彦胜问萧翎道:“你称呼他为将军?” 他堂堂襄国公世子爷,上阵杀敌无数的人才能被称之为将军,以前这人明显是土匪贼寇,能冠以这样的称呼吗?虽然高湛知道萧翎不是那种讨好别人的人,可还是听着别扭。 萧翎扬眸一笑,一手负后望着覃彦胜道:“覃将军祖父曾是番禺总督下的左将军,管着海路货物运输,防击海寇,可偏偏因性子耿直,被一些朝中想借着海贸牟取暴利的重臣看不下去,他们捏造了一条罪证将你祖父入狱,你祖父冤死,你父亲便带着一家老小逃了出来,到了湖湘一带!” “覃将军虽然是曲华寨的寨主,可为人刚正耿直,从不打劫平民百姓和商户,只争对官差下手,三年前,有一支过路的绿林打劫朝廷运粮的军队,他带着人前去解救,杀了那批盗匪,你因功被封五品振威将军,只是你因此失了半个手掌!” 萧翎说完这句话后,覃彦胜那只放在右手腋下的左手伸了出来,众人看到确实缺了半个手掌,不由朝萧翎投入了惊骇的目光,无不惊讶于萧翎见多识广,也对覃彦胜更为钦佩。高湛更是投去了几分赞赏的眼光。 覃彦胜朝萧翎拱手一拜,“区区小名,不足挂齿!”心里顿时对这位神采飞扬的俊逸公子心生敬佩。 “这位公子真是见识广博啊,居然连覃彦胜的老底都知道,敢问公子何人啊?”站在萧翎右边这一位身形不高却十分精悍,穿着一件深绿布衫的中年汉子扯着笑意问道。 萧翎却没有回他,只是深深看了他几眼,“阁下应该就是彭文堂将军吧!” 彭文堂对于萧翎认出他来,不甚惊讶,毕竟这边四位,他是资历最深的寨主,如果萧翎认出覃彦胜必然能认出他来。彭文堂笑了笑没说话,等着萧翎的下文。 “彭先生的父亲彭允臻老先生世代守在湘西一带,原本只是一个小洞主,后多次救济贫苦百姓,投靠之人越来越多,原本是湖湘一带最大的洞蛮,可辰皇寨兴起后,强迫百姓必须上贡粮食物资给他们,否则就杀了全家,彭家声势才渐渐弱下去!” “哎!”彭文堂叹了一口气,“我们彭家只想保境安民,却不晓那辰皇寨的辰龙却有争霸的心思,控制整个朗州后还带着蛮兵四处抢掠,威逼朝廷,简直是民怨沸腾!” “彭家一向宽厚待人,造福湘西一带百姓,在下佩服彭家代代相传的家风!”萧翎拱手一礼, 彭文堂立即还礼,“公子这等心胸气魄才令我等汗颜,不知公子是何路神仙,怎么得罪了辰皇寨?” “等等,”这时覃彦胜忽然来了兴趣,他指着那第三个问萧翎道:“公子不防猜猜他是谁?你要猜出来了,我们再无二话!” 彭文堂也点点头,摸了摸胡子期待地看着萧翎。高湛从他们二人的神色看出,这个人铁定不好猜。 萧翎和高湛同时朝第三个人看去,只见他身形比较高瘦,看着十八九岁的样子,长相端正目光还显得有些羞涩,别人多看他几眼,他还有些脸红,高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样怎么做寨主的啊,难怪打劫不到钱财,弟兄都不跟你混了呢!” 高湛见他身后站着的蛮兵相对比较少才有这话,这少年被说笑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没有胆怯。 萧翎深深看了他几眼,目光落在他右手拇指与食指上时,轻轻一笑,抬眉道:“这位公子应该是廖光潜前辈的后人吧!” 他此话一出,众人无不色变,不仅因为萧翎猜出了他的身份,更因为他居然知道廖光潜。 忽然间这位廖公子眼眸一眯,神色一紧,稍稍有些防备起萧翎来。 萧翎朝他淡淡一笑,示意他不要紧张,继续道:“廖光潜先生乃南陈三朝元老,后被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顾幼林设计给扳倒,这个罪名还不浅,正是欺君大罪,廖家阖府下狱,亲信子弟无一生还,这是三十年前南陈一桩冤案,现在顾家权势滔天,自然无人敢提及,在下曾游历四海,路经廖家老家豫章时,耳闻廖家曾有一个子孙逃了出来往西边来了,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廖公子的父亲。” “你怎么判断我就是廖家后人呢!”廖宣明眯着眼望着他,听到萧翎把廖家的事称为冤案时,放松了警惕。 萧翎惋惜了一声,看着那只右手道:“廖家虽然以文臣入朝,可家里子弟都有习武的风范,廖家最拿手的便是‘千机梭’,几乎代代相传,我见你右手拇指和食指那茧比旁人大,可见是常习练的缘故,而我不否认,我确实听说过这里有个廖姓的洞蛮,故而猜测公子是廖家之后。” 三人被萧翎这等眼力心智和博闻强识所拜服,齐齐拱手一拜,“今日是我等唐突公子了,还请公子抱上尊姓,我等好款待一二!” “哈哈!”高湛甚为光彩地拍了拍萧翎的肩,一脸得意道:“他呀,就是人见人爱,鬼见鬼愁的萧太傅家七公子萧翎,你们唤他七公子便可!” 高湛内心此刻几乎翻江倒海,萧翎今日这一席话收服了三个洞蛮首领,可这席话暗含的信息太多太多,他才想起萧翎日日跟那送饭的汉子交谈不是打发时间,他结合那汉子的叙说以及自己游历的经验,见一面便把三人给说了个通透,这等本事他高湛古往今来就认识他萧翎一个! 只是高湛满心眼里在佩服萧翎时,萧翎嫌弃的目光落在了他拍肩的那只手上,高湛毫不在意地收回手,大笑一声:“哈哈!” “原来是名满天下的萧太傅家的公子,失敬失敬!”三人再次一拜, “不敢当!”萧翎拱手一揖。 “哈哈,不打不相识,公子若不嫌弃,便坐下畅谈一番如何!”覃彦胜朗笑一声,建议道。 结果再次坐下来后,萧翎跟三位侃侃而谈,他妙语连珠,旁征博引,竟是说服三人跟着他和高湛杀往潭州,萧翎许诺,只要等兵破潭州、朗州、益州一带,便可让三家成为潭州著籍的世家,今后他们也不必再是洞蛮,而是堂堂正正的世家,子孙代代受人敬仰。 随后萧翎毫不隐瞒,说出了自己对湖湘民政商贸的举措,听得三人激情澎湃,恨不得大干一场! “七公子,我廖宣明再次撂下话,我廖家全听你安排!”廖宣明起身朝他长长一拜,他父亲新丧,他刚刚接管山寨不久,他一直记着祖训,廖家是书香世家,最大的心愿并非是为贼为寇,而是有朝一日为廖家平冤昭雪重振门风!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萧翎慨然一笑,定定望着他,眉宇里是一贯笑睨天下的风采。 彭文堂和覃彦胜也不再犹豫,这是为家族计长远的大好事,焉有不应之理。 萧翎对着三人归于他麾下十分欣慰,他朗笑几声与三人畅饮了一番。 高湛在佩服萧翎的同时,也暗暗埋怨,明明有土匪气质的是他,为何他们三人以萧翎马首是瞻呢! 几人商议一番后,彭文堂三人便立即回寨整兵准备出发,三人走后,高湛站在酒楼的阁楼里望着底下小镇穿梭的人影说道:“七公子,我这下是真的相信你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着他背身过来靠在阁楼的栏杆下,歪着身子看着萧翎道:“我甚至怀疑从你立军令状到现在,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我说你脑子里怎么就这么好使呢,你是不是个千年妖精呀!” 高湛憋了好久终于口无遮拦地说出了这句最能表达自己心情的话,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人既可以俯瞰全局运筹帷幄,还能抠住一些很容易忽视的细节把局面控制得纤毫不差。 譬如算计了玲花,注意到了翠花鞋底的泥,再到轻易破了九龙阵,再到有意无意从蛮兵嘴里套出一些话,再到第一次见到几个陌生人,通过一些细节便可把人家老底都给揭出来。 更为让人震撼的是,他刚刚所说的那番对湖湘的布局以及发展这一带的民政商贸举措,还成功说服了那三个洞蛮,让他们跟着他干,都让高湛叹为观止。 现在就连高湛自己都恨不得跟着萧翎干了, 在他眼里,萧翎现在不是神就是妖精! 萧翎却是苦笑一声,并不回答他,他这二十年难道是白过来的?他在四海各地都有安插一些眼线,他每日都要看各地邸报,了解各地军政民情,所以他能看出那三人的底细并未偶然,是这么多年努力辛苦的结晶。 萧翎和高湛随后也出门准备探访风物了解了解这个小镇,结果迈出酒楼那一瞬,一柄利箭从侧面朝萧翎直直射来! 高湛大骇想要伸手去挡住萧翎的侧身,萧翎则缩了缩瞳孔,并没有做任何应对。 因为有个黑影抢在那箭矢碰触萧翎衣角之前,将它一掌震飞,同时不远处传来几声痛叫,刚刚袭击之人已被处决。 “哎哟喂,我说公子哎,你明明看着那箭朝您射来,您就不能稍稍抬贵手给解决掉?属下要晚一点,它就脏了您的衣衫!”东成没有一点许久不见自家公子的惊喜,反倒忍不住埋汰了一句。 萧七公子面色如常,昂扬一步迈下台阶, “我的功夫从来只用在我夫人身上!” 比如救她,比如欺负她! ------------ 第二百五十二章 哦,萧郎回来了? 在侍卫安排下,萧翎和高湛都住进了客栈,二人跑了这两日,身上有些脏兮兮的,萧翎沐浴一番出来后,见东成跪在他案前,他抬步过去坐在案后,东成递过去一杯茶,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公子,属下无能,让你受委屈了!” 萧翎笑了笑毫不在意,“不关你们的事,我此行收获甚多,倒是意外之喜,对了,东篱叔呢?” 东成立马乖巧回道:“师傅带着我们找到了山寨底下,看到了公子您留下你的记号,他让我带着人先来找您,他去朗州城寻王将军去了,估摸要把蛮军老巢告之,届时一举歼灭,再者王将军和桑仙医都离开了川蜀,师傅不放心应该是回了蜀中。” “嗯嗯。”萧翎点点头,吹了一下茶杯的热气,“外面局势怎么样了?” “信王和汉王遭到南陈京口和石头城精锐的攻击,寸步难行,最近已无大战,王谦将军不日将拿下朗州,夫人与高家军正在攻打潭州城,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翠花被夫人杀了!”说道最后东成啧啧嘴, 萧翎僵硬地看了他一眼,他是天鹅肉? 萧翎自动略过这个问题,“她还好吗?”他轻声问道,垂下了眼眸。 “夫人很好,桑仙医和尹大哥在暗中保护她,高公子也把夫人照顾得很好…”东成乐呵呵说道, 他说完后面一句话,不知不觉打了一个冷颤,好像周围的温度突然低了不少,东成吸了吸鼻子,望着萧翎,等着他下一步吩咐,却发现公子垂着眼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约莫一个时辰后,覃彦胜、彭文堂和廖宣明都齐齐领了蛮兵过来,萧翎以高湛为主将,布下策略,整军齐发潭州。 潭州正处湖湘的中央,代表南陈朝廷,朗州在湖湘西北部,是蛮军聚集地,边境安宁时,朗州与潭州相互不对付,朗州军拒绝潭州的一切指令,可国难当前,蛮兵才会出动一部分兵力来协助潭州守住城池。 苏玉衡和高洋昨日血洗蛮兵后,连攻潭州两日,未能拿下。 此时的高湛就是战场上的猛虎,他将连日来所受的屈辱和憋闷,悉数发泄在战场上,气势如虹攻下益州,随后更是一路势如破竹,将朗州与潭州之间一带县城全数攻克,最后带着蛮兵一举杀到潭州南门,与高洋北门进攻相策应,潭州城终于在二月底告破。 高湛率先入城,萧翎还在益州布防做好善后工作。 北睿大军进驻潭州城后,秋毫无犯,只拿下了朝廷官员,高湛一边让高洋去处置这些事,自己倒是奔到何震面前,拧起他的前衫,眼珠子瞪了出来,猝口骂道:“哪个不要命的羊巴羔子敢说本世子爷通敌啊?那啥破证据,拿出来看看,谁敢诬陷老子,老子炮了他祖坟!” 高湛一进潭州军府大门,几声力吼,立刻将所有将士都给镇住了! 何震被高湛拧着前胸,极其羞愤,他一把推开高湛,拿出西路大军主帅的威严,盯着高湛喊道:“高世子叛国通敌,证据确凿,来人,给我拿下他!” 何震说完这句话,场面尴尬了,通厅内两边站着不少军将,站在门口的是随高湛杀进来的三个蛮兵统领,左边是高家亲信,听了他的话个个嗤之以鼻,右边有些是高家旧属有些是何震带来的亲信,以及朝廷派来的长史、司马和主簿等,摄于高湛的威势,竟然没有半个人敢动。 “哈哈!”高湛见了这情景不由大笑,站在厅前的台阶下,指着何震大骂,“何震啊,你以为有了诏令就能做好一军主帅吗?试问攻下岳州和潭州,你立了几分功?你以前在汉中挣得那些功劳,我看是西梁友情赠送的吧!” “哈哈!” “哈哈!” 高家一旁将领立即以嘲笑附和。 何震气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高湛,你少猖狂,你再嚣张,敢不听朝廷诏令么?” 高湛双手一摊,“行啊,潭州以南还有几个州,要不你带兵打过去?我反正做了一回俘虏,大不了再蹲一下牢狱呗!” “你….” 高湛这副不以为然更加激怒了何震, 何震瞅了一眼高湛身后那些蛮军,眼睛一眯,“你身后这些蛮兵又怎么说?” 高湛耸耸肩,道:“其一,他们可不是辰皇寨的人,其二,他们是被监军大人说服随我兵攻潭州的,如果你说监军也通敌,那我就没话说了!” “咳咳….”何震忍不住呛住了,萧翎是太子的人,他可不敢动。 “哼,我不管,你留着这些说辞跟汉王殿下说吧!”何震边从袖口抖出一道圣旨,“这是陛下的圣旨,来人,将高湛押回夏口,待汉王殿下审问,谁敢再多说半个字,就是抗旨不遵!” 何震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愤怒不堪要跳起来的高家军,目光最后落在勾着唇角冷笑的高湛身上。 高湛看着嚣张,内心却苦笑不已,褚孝仁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 不过眼下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时如此了,等公堂上再见机行事。 高湛伸出双手,很痛快道:“来吧,来吧,本世子坦坦荡荡,不怕人甩花招!” 何震不以为意,招手侍卫进来,这下再无人敢反抗,高湛便被抓了起来。 原本何震让人把高湛直接送去夏口,让高洋也跟着回去等待皇帝旨意,可苏玉衡却以何震是抓到高湛有通敌之罪的判官,自然该和高湛一道回夏口协助审问为由,逼他走人,何震辩无可辨,最终决定亲自押高湛回夏口。 在苏玉衡建议下高洋留守潭州,与彭文堂、覃彦胜和廖宣明等人一道料理潭州善后事宜。何震完全奈何不了高洋,只得留下几名亲信,以及朝廷派来的长史和司马,便押着高湛与涉及此案的高家将领返回夏口。 苏玉衡自然也随军去夏口,而桑明与剑梅山庄的人留了下来。 三月初二那日,苏玉衡与高湛一行人回到夏口,而萧翎也在三月初三抵达,众人等着汉王从合肥赶来夏口审问高家一事。 苏玉衡回到夏口后,便住进了安老爷子给安排的一个三进院落,她得知萧翎安全无虞,悬着二十来日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她便安心靠在榻上歇息,半睡半醒,她摸着肚子,跟孩子说话,“小宝贝,你今日一早就踢了我一下,是不是知道你爹今日要回来了?你想不想他?” 她声音甜甜软软的,说出来时,自己都吓到了,没想到当了母亲后,很多事情不自觉就改变了。 若云在屋子里照看她,端着一杯姜汤给苏玉衡,轻声道:“夫人,今日早上见您有些咳嗽,您喝一点暖暖身子!” 苏玉衡靠在软软的大迎枕上,浅浅抿了几口,战事大定后,她身体放松下来,竟是累垮了,头也有些晕乎乎的。 若云便坐在榻边看着她的肚子,“小公子真乖巧,这一个月竟是一点都不闹腾,等到将来生下来,一定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苏玉衡闻言溢开了浅浅的笑容,将碗递给她,继续歪着身子摸着肚子不说话。 过了一会她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抬眼便见若雪打帘倚在帘子旁对着她说道:“夫人,公子回来了,到了门口!” 苏玉衡闻言笑意一敛,对着若云冷冷吩咐,“把帷帐放下,说我睡了!”说完这句话她便躺了下来,翻身对着里头。 若云捂着嘴轻轻一笑,只得给苏玉衡盖上被子,然后放下帷帐,退下台阶,走到帘子处等着萧翎进来。 萧翎几乎是脚底生风,直奔后院,走到帘子处时,他终于放缓脚步,狠狠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正要抬脚掀帘进去时,若云恰到好处地福了福身,低头道:“公子,夫人今日身子不舒服,已经睡下了!” 她点到为止,这话就由萧翎去猜了! 睡在榻上的苏玉衡听到这句话,暗暗赞赏了一下若云,是个有眼力劲的,居然有胆子合伙她对付萧翎。 萧翎闻言眸色一痛,望着帘子里那葛帐内模模糊糊的人影发怔。 “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他吩咐道, 两姐妹立即准备去了,萧翎便一直站在外面看着她,等到净房安排后,他才去沐浴,洗干净穿戴整洁后,他便掀帘进去,轻声踱步至榻前,然后悄悄掀开帘子,上了塌。 他见苏玉衡朝里边睡着,被子都被她卷在身上,他看不清她的脸,更看不到她的肚子,他很想去抱抱她,可偏偏被子很厚,他眼前是厚厚的一团,任他再高大也抱不下呀。 若云心里清楚,总不能真让七公子干巴巴躺在边上吧,她只能悄悄送去一床被子,萧翎这才褪去外衫,给自己盖住,然后伸手试图钻进她被子里去搂那思之若狂的人儿。 结果手刚碰到一股热乎乎的暖气,一道冷飘飘的声音从被子那边传了过来。 “哎哟,萧郎回来了?这压寨夫君做得过瘾吧?” ------------ 谁家秋燕不南飞 秋天是个让人很伤感的季节,看着一片片银杏叶飘落在地上,就有种韶华易逝光阴不再的伤感,心情自然也会受影响。 我应该是个有强迫症的人,开书到现在习惯去准时准点更新,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坚持,有的时候想,这个世上难的不是说服一个人去争取什么,而是说服一个人去放弃什么。 我就是一个很难去放弃的人,明明走投无路,但只要上苍给我一点阳光一滴雨露,我就不自觉地往开窗的方向去爬;明明已经撞了无数次南墙,可心中那骨子信念和毅力却如深夜的朗月,一直支撑着前行。 我曾一个人夜爬华山,从晚上十点爬到早上六点,那是最要毅力的一次经历,我体质一直很弱,是个平常在公交车上,别人看到我都愿意让座的人,那一次绝对是我前所未有的极限挑战,很多次爬到一片岩石上时,我恨不得跳下去死了算了,因为太艰难,最终不知道是什么撑着我走了下来。 之后呢?我期待看到喷薄的日出,看到会当凌绝顶的奇景,可真正迎接我的是乌云密布和七级大风,我印象很深刻,我沿着一块峭壁下来,有一瞬,那风刮过来时,我觉得自己就要摔下悬崖。 人生很奇怪,上天也很奇怪,用它们的方式在磨炼着人,却不知道远方是否有诗歌? 我每一部小说,好像都会传递一种信念,那就是坚持,坚持到最后,磨炼到最后,站在一处顶峰看别样风景的人一定是你。 可我一直在背负别人的辱骂前行,我不知道坚持到最后会有什么,但庆幸每一站会遇到可爱的读者,不求你们永远跟着我旅行,但求我们相遇时,是一段美好的经历。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大家,明日八点无更,延后,晚安。 ------------ 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是你的压寨夫君! 萧翎听了这话,手顿时一僵,心里就跟塞了一颗石头般,结果石头缝里还塞了棉花,他简直一口气郁结在那,出不来下不去。 他是无辜的呀! 故而,他继续把手往里伸, 苏玉衡不耐烦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把手拿出去,我冷!” “……”萧翎悻悻地收回手,心里暗暗叫苦,他刚刚明明泡了热水浴,身子暖和着呢,就是怕冷着她们娘俩,他才用了热乎乎的水。 不过萧七公子忍辱负重,身子往上挪了一点,靠在大迎枕上,将手搭在她的被子上,俯视底下那绒绒的一团,以及正中露出了那个黑乎乎的小脑袋。 午后的阳光从侧角的窗棂洒了进来,滤过帷帐后竟然像月光般,落下莹白的一片,两双眼睛不约而同看向那道投射进来的光束。 七公子琢磨着换个话题比较好,“夫人,你午膳吃了些什么?” 前阵子二人写信时,他都要问她吃了什么,想吃什么,然后他就想办法给她弄来。 苏玉衡闻言悄悄抿着嘴甜甜一笑,这可是他第一次唤她“夫人”呢! 只是萧七公子这话完全是挖了坑给自己跳, 很快苏玉衡又冷飕飕地丢出一句话,“妾身这里能有什么好吃的,中午就一碗红薯粥,一个豆腐炖肉沫,几个小菜” “…”萧翎眉头一皱,“不是吧,你现在怀着孩子呢?怎么能只吃这些,安然难道没有…”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苏玉衡扭头露出白俏的面容来,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道:“哎哟喂,我的萧郎,咱们这破院子哪里比得上辰皇寨,哪能跟您压寨夫君的待遇相比,您吃过的那个野鸡炖蘑菇、鹑子羹、元鱼炖豆腐、辣熬野味、酒泼蟹之类的山珍海味啊,妾身活了两辈子都没听说过,想着就嘴馋呢,还听说八菜三汤,好酒伺候,天天秋水横波萧郎萧郎地喊,那一双眼睛就恨不得钉在您身上,扒都扒不下来呢!” 苏玉衡噼里啪啦说完这席话又扭身过去睡下,表面还装作不想吭声的样子,心里可乐开花了,这可是她第一次这么埋汰萧翎,心情美美的。 萧翎那个叫气呀,杀千刀的高湛! 他怎么不知道威风凌凌的世子爷竟然嘴巴这么挑事! “夫人…高湛在添油加醋,你别信他”萧翎叫苦不迭, 苏玉衡刚刚扭身,露出了半个上身,萧翎轻轻靠了过去,让自己贴近了她些,伸手去握她露在外头的小手,苏玉衡立马把手伸到里头,赤裸裸地拒绝。 苏玉衡冷哼一声,“不信他难道信你?你敢说那些东西你都没吃过?” “…….”萧翎苦笑不已,“夫人,你就直说吧,高湛还说了什么?”他要知道高湛透了多少底,他好防止自己再跳坑。 “没什么,就是说了你们二人的天差地别,以及那啥两个标准来着….”苏玉衡继续不咸不淡地说着, 两个标准?完了! “……”萧翎心口窝着一团怒气,哭着道:“夫人,为夫从进山寨到出山寨就在那牢房里待着,你信我,那什么标准不标准的,跟为夫没关系!”他举手坦白,生怕苏玉衡误会他曾被验过第二个标准。 苏玉衡扭头过来,清凌凌地笑了一声,啧啧说道:“瞧你,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露出马脚来?高湛说你们牢房前还挂着大喜的红绸,你还穿了红袍出去跟人家拜堂呢!” “……”萧翎闻言差点翻白眼来,一张俊脸憋得通红,连连反驳,“夫人,没有的事,高湛那个千刀万剐的,我下次见到他一定撕烂他的嘴!” “杀人灭口是吗?”苏玉衡冷笑道, 萧翎那个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夫人,您要相信为夫,为夫的能力您是清楚的,为夫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落入被逼拜堂的境遇呢!” 苏玉衡闻言不由更气,身子稍稍往上挪了一些,继续不冷不热地嘲讽,“夫君的能力妾身怎会不知道呢?您单靠一张脸就让蛮军不顾南陈朝廷的命令,丢弃一半事先说好的酬劳,把你千里迢迢从寻阳跨越几个州运到朗州,妾身虽然愚笨,可也是见过世面的,像夫君这等能力这等魅力的,那是几百年头一遭见识呢!” 萧翎哭着想撞墙,心里暗暗揣摩,小丫头真生气起来,嘴皮子也不得了,这可是他第一次被她说得体无完肤,话说她到底怀了什么妖孽,自从怀了这孩子后,她就从以前乖巧听话的小丫头变成了现在伶牙俐齿的小怨妇。 不过,小怨妇为他吃醋的样子,他表示很受用,爱到骨子里了。 “夫人”他苦笑着要去抱她,却被苏玉衡扬手挡开,“高湛说你故意跟人家拜堂,然后才想法子逃出来的!” 萧翎闻言眼睛瞪大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虽然跟高湛说过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可没让他在自己妻子面前瞎说呀! “夫人,翠花才找你时,我们还没怎么着呢,高湛是个颠倒是非的小人,明明是他扮作女人咱们才逃出来的,他一定是怕那事传出去损了他大将军的形象,才这般诋毁为夫,夫人,你要相信,为夫真要逃出来法子多得是,哪里需要跟那个女人纠缠!” 萧翎气咬牙切齿,他发誓一定要剁了高湛!让他在牢狱多蹲几天,高家也不救了! “哈哈!哈哈!” 这些事苏玉衡自然知道,就是故意气他的,苏玉衡见他被自己噎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太过瘾了,气消了! “好啦,高湛不过是开开玩笑,事实怎样,我都清楚的!”苏玉衡仰着头很得意笑着。 苏玉衡银玲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让萧翎说不出的欢喜。 只是他继续苦着一张脸,装作很委屈的模样道:“夫人,你以后可不许这样埋汰夫君,为夫心里眼里都只有你,那第二个标准也只有你验过” 苏玉衡闻言俏脸刷的一下通红起来,没想到萧翎说起荤话来也是个不得了的,瞪着他道:“你实话说,是不是在山寨学坏了!”与此同时,她抬脚隔着被子,朝他踹去! 萧翎呵呵一笑,躲了过去,见被子被她踹开,他笑着连忙帮她盖住,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霎时一柔,心弦似被拨动了般,万分心疼来。 他俯身下去,圈住她的腰身,轻轻吻着她的肚子,低哑呢喃,“几个月没见,他竟然长这么大了…小家伙,辛苦你跟着你娘千里迢迢来救爹爹” 苏玉衡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很俏皮道:“那是呢,他还帮着他娘杀了那个叫什么花的!” 萧翎闻言噗嗤一笑,继续端详着她的肚子,煞有介事道:“嗯,不错,还在娘肚子里就知道帮着娘对付情敌,这将来要出生了,那还得了!” 可惜一贯把什么事情都算的清清楚楚的萧七公子这回失策了, 苏玉衡闻言登时眉头一皱,把他往下边推了去,“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等他出生,再来一堆情敌?” 萧翎闻言一呛,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说错话,栽倒家了! 七公子表示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笨过! 他跪坐在榻上,连连解释:“夫人,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哼!”苏玉衡不理他了,重新躺入被子中。 萧翎没皮没脸地凑过去,苏玉衡不理他,萧翎就硬着头皮从自己被子里钻入她被子里,强势地将她抱入怀中,让她对着自己。 苏玉衡这下是玩够了,气消了,扭身过来将头埋入他怀中,呼吸声带着哽咽之色。 再苦再累,在他怀里就好。 萧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下颚靠着她的发丝,搂的更紧, 他知道他刚走时,她身子很不好,孕吐很严重,那些个夜里冷风刮着他的心都在痛,他就雕一些小玩意儿送给她,再后来他失踪了,这一个月来,她一定担惊受怕。 是他的错,他不该离开她, 萧翎吻着她的发丝无声说道:“霄云….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去哪都带着你!” 苏玉衡早已泪流满面,刚刚是故意矫情了一会,这下是真的很想他,“你说话算数?”她在他怀里模模糊糊问道, “算数,带着你,带着孩子!” “好” 虽然隔着个肚子,两个人抱得有点艰难,可两颗心盈着满足和惬意。 歇息了一觉醒来,已是晚膳光景,二人收拾一番便起来用膳。 苏玉衡中午确实没吃多少,因为急迫想见到萧翎,现在心放下了,胃口大开,净了手就开始吃。 萧翎看她从一个端庄的少妇瞬间变成小馋猫,他不由坐在对面凝望着她,看着她吃,很享受她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的画面。 苏玉衡吃着吃着发现萧翎没动筷子,她也没抬头看他,而是随意夹了一些菜放在他碗里,这下萧翎便很开心地吃了起来,以至于苏玉衡还听到了他忍不住的笑声,她有些奇怪地望着他,“你怎么了?这菜这么好吃?” 萧翎好像还是有些憋不住高兴,乐呵道:“是夹菜的人好看!” “…….”苏玉衡俏脸飞上一片绯红,旁边站着的丫头都忍不住低了头。 苏玉衡见状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 “嗯,瞪眼的模样也很可爱!”他一本正经道, “…”苏玉衡绷了脸, 若雪和若云两个丫头再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知道公子这是在讨好夫人呢! 苏玉衡瞥了瞥她们,白了萧翎一眼,很无语道:“也不怕被人笑话!”她有些恨铁不成钢。 熟知萧翎面不改色道:“没关系,我就是你的压寨夫君!” ------------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我不是君子.. 某压寨夫君摆明身份后,就开始身体力行来,晚膳扶着妻子在院子里的长廊来回走了几圈,夜里还亲自服侍她沐浴睡觉。 因苏玉衡有些着凉,给吃了一点排汗的药,第二日她便醒来很晚,若云服侍她去沐浴更衣后,她便问道:“公子一早就出去了吗?” 东路和中路大军与南陈僵持不下,西路大军虽然势头很好,可王谦拿下了朗州、醴州与江陵,对于北睿来说这是个麻烦事。 萧翎应该有很多事要处理。 结果苏玉衡问完发现若云支支吾吾的, “怎么了?”苏玉衡眉头一皱,盯着若云, 若云苦笑一声,求救道:“夫人,公子一早起来便吩咐弄了一些野味,说要亲自给您弄一顿好吃的,还…还不让跟您说!”可若云觉得这样实在是不妥。 “……”苏玉衡懵住,她昨天不过是开玩笑而已,又不是真的没吃过,他怎么就当真了。 “他人呢?”苏玉衡忙问, 若云答道:“公子在厨房呢!” 苏玉衡闻言脸上浮起一层怒色来,别说他了,就是苏玉衡自己都没怎么去过厨房,他一前朝皇太子,堂堂霄云郡主的夫君,跑去厨房干什么? 她真是要气死了。 苏玉衡蹭蹭带着若云往厨房跑,便见一个不高不矮的泥房里,站着一堆人。 她自然第一眼就看到那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见他撩起袖子站在厨房正中不知道在说什么,而他右边站着东成和若雪,左边站着安老爷子及两个侍从。 苏玉衡悄悄走进去才注意到,萧翎煞有介事地在指挥,而那个做菜的老头子则满头大汗地在忙碌。 一屋子人望着萧翎是哭笑不得,谁都想不到那个如谪仙一般的七公子居然心情好到钻入厨房,安然是欲哭无泪地劝了好久。好在萧翎不至于真的动手,只是在一旁说着要求。 听到苏玉衡的脚步声,众人回头过来, 萧翎见她满脸怒气,立即迎了过去,“夫人,您怎么来了?” 苏玉衡气鼓鼓瞪着他,他还正当自己压寨夫君了? “君子远庖厨,你不知道吗?”苏玉衡气急了,便直接说道。 萧翎一本正经反驳,“我又不是君子…” “……”满屋子汗颜, 爷,求您出去吧! 人人一副这样的眼神。 “你昨日说你想吃那些野味,为夫今日定当给你做来!”萧翎很坚决地表示自己身为压寨夫君要体贴服侍夫人。 “不走?”苏玉衡挑眉, “不走!”萧翎乘机表忠心。 熟知苏玉衡闻言眸光眯了眯,双手环胸,皮笑肉不笑道:“哎哟哟,原来萧郎在辰皇寨也是这么做压寨夫君的啊!” 丢下这句话,苏玉衡气势昂昂地转身扶着若云的手出去了。 “…….”萧翎被噎得一口血要喷出来,他绷着脸望着她的背影,最终叹了一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小丫头本事见长,一句话打发了他! 厨房里众人终于擦了擦汗,露出了笑容,该干嘛干嘛。 安然也安心忙事情去了。 苏玉衡回到后院暖厅里歇着,萧翎自然过来陪她,二人中间隔着个小案,一个人假寐,一个看书。 过了一会便听见东成进来禀报道:“公子,汉王的船只抵达渡口,夏口的官员和军将都去迎接,您要不要去?” 苏玉衡闻言睁开眼睛望着他,萧翎却头都没抬,干脆道:“不去!” 苏玉衡眉色一凝,正要问,见他抬眼含笑望着她,“我要陪我的夫人!” 苏玉衡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胡闹,你该干嘛干嘛去?你什么时候这么不正经了!” 萧翎见小妻子很生气地望着自己,放下书很认真地看着她解释道:“傻瓜,我是真的不准备去,其一,所有人看来我差点命丧黄泉还受了蛮军的欺辱,全部是拜他所赐,如果我还能言笑晏晏去见他,可见我这个人太能忍,褚孝仁定然更加忌惮我,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往往一个有脾气有棱角的下属他会更加放心些。 其二,我这么做,只会让太子更加站在我这边,甚至还能加深他们兄弟的嫌隙,他一定觉得我很委屈,将来回朝,他会站在我这边,利用此事打压汉王,在所有人眼里,这是太子和汉王之争,我只不过是受池鱼之灾而已!” 苏玉衡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她便对东成吩咐道:“你让人把话传出去,说云侯要陪云侯夫人!” 东成懵傻地点点头退下了。 苏玉衡朝萧翎飞了一个俏眼,“既然你要做压寨夫君,我少不得把女霸王的名声坐实一些!” “哈哈!”萧翎朗声一笑。 自苏玉衡上次在潭州城下杀了翠花后,民间便有关于云侯夫人是女霸王的说法,说她因一个女土匪觊觎自己的丈夫,就利落地把对方给杀了,天底下还有谁敢打云侯的主意呀? 后来再有关于云侯夫人怀了孕还追到战场上来,可见对云侯看的紧。而今日这话传出去,估摸就有云侯惧内的声音了。 二人完全不在意这些,甚至觉得很意思。 下午汉王抵达夏口军府,知道萧翎陪着怀孕妻子不接他,也没太生气,确切地说他没空跟萧翎计较这些。他现在最头痛怎么把高家的事坐实,高家的事已经脱离了掌控,皇帝暗地里派人传话训了他几句,怪他不该对付萧翎以至于坏了事。 皇帝之所以让他在夏口处理这件事,就是想让这个儿子替自家当一回恶人,徐茂杰和梁睿死后,朝中很多大臣是有想法的,觉得天下未定,不该卸磨杀驴。 他们不知道褚孝仁因十三骑的出现,已经倍感压力,在一统天下之前他更想先坐稳这个江山。他必须尽快把军权都收归自己手中,徐茂杰和梁睿都是十三骑之一,他自然也会怀疑高家和秦家。 所以汉王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把高家罪名坐实,稳妥地掌控襄阳一带。 汉王动作很快,下午便准备提审高湛。 而苏玉衡自然也跟着萧翎去了军府,准备旁听。路上苏玉衡把计划跟萧翎说了一番,萧翎最后幽幽笑道:“很好,只是我还要再添一笔!” “什么意思?”苏玉衡有些不解, 萧翎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苏玉衡闻言大笑,“这么做挺好,把麻烦都给解决了!” “对,保住高家,还得保住襄阳!”萧翎嘴角冷冷一翘。 他夫妇二人联袂而来时,发现军府厅堂里几乎都到齐了。 坐在正北书案后的自然是一袭褚红王服的汉王,左右站着他亲信侍卫,高翔与高家一派的将领站在右侧,何震等人与夏口官吏都在左边。 高湛呢,依旧那副咋呼呼的样子懒懒地站在正中,对于汉王给他的罪名嗤之以鼻。 萧翎携苏玉衡一道进来,他率先给汉王拱了拱手,神色说不出的不情不愿,“汉王殿下!” 汉王淡淡应了一声,“云侯请坐吧!” 苏玉衡瞥了一眼汉王,这不是她第一次见汉王,却是第一次认真打量他,只见他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眼如鹰,神情阴鸷,嘴唇比较薄,可见是薄情之人,难怪一出手便想置萧翎于死地呢! 汉王这长相,还真像了几分褚孝仁。 见他们进来,众将也齐齐给萧翎行了一礼:“监军大人!” 萧翎颔首一笑,上前坐在了汉王身旁,而苏玉衡则带着两个丫头站在门口。 汉王通过这一次潭州之战听说了苏玉衡的名声,今日见她傲如霜雪地站在萧翎身边,不由更加相信萧翎惧内的说法。不过他没太在意,一个女人而已,学了几招双枪莲花就被传得神乎其神,还真以为自己是杜霄云在世呢! 汉王这时把目光落在何震身上,“高洋呢!不是让你把他带过来吗?” 何震连忙请罪,“回殿下,高公子不肯随我回来,坚持守在潭州!” “放肆!”汉王登时拿着砚台拍了一下案几,“他不遵从朝廷诏令了么?他想造反不成!” 汉王这帽子可扣得大,造反可比通敌罪责更深一层。 底下高家军脸色不好看了,一个个不善地望着汉王,显然对于朝廷打压高家的做法十分愤怒。 汉王震怒之下,底下人虽然没有害怕,却不好开口,这个时候哪个人替高家说话都会令局势更糟。 故而苏玉衡走了出来,朝汉王欠了欠身,语气平静道:“殿下勿怒,潭州新破,军心不稳,自然需要人安顿庶务,何将军要押送世子回来,为了以防南陈再反扑,只能留高公子镇守潭州,否则前功尽弃!” 苏玉衡千里救夫,协助高洋破岳州,攻潭州的事,他有所耳闻,她这么一说,汉王不好再发作。 “他擅自出京,这等大罪朝廷自然要理论的,先不说高洋,”汉王阴着眼看着高湛说道:“高湛,你通敌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莫须有的事,我不认!”高湛全身被缚住,他别过头,满不在意。 高翔则坐在一旁,看着场上情形,似乎并不着急,也并不在意,眼底是一种看淡生死的悲凉。 ------------ 第二百五十五章 惧内的云侯 “哼,世子,信是在你营帐里找到的,你也确实在信中所说的地方消失,随后你见情形不对,又带着一帮蛮军杀回来,你还敢说没叛国?”何震这个时候站出来,指控道。 汉王满意地看了一眼何震,又眯着眼盯着高湛,“你有何话说?” “自然有话说!”苏玉衡再一次站了出来,冷冷一笑,那眉眼弯了弯,眼底那笑意比春波儿还鲜亮。 汉王眉头一皱,“云侯夫人,这事跟你无关!” 苏玉衡微微昂头,道:“汉王殿下,妾身也是北睿的臣民,又跟着高家军一起在前线作战,何将军搜出那些证据时,妾身就当场,而且还发现了一些别的线索,今日这里除了殿下您,高家将士、何将军,还有朝廷派来的南伐大军长史,夏口文武官吏,妾身自当把查到的线索公布于众!” 汉王和何震相视一眼,脸色不好看了。 苏玉衡不待他出声,便看向何震,“何将军,你不就是倚仗这些封信才断了高湛的叛国之罪么?” 苏玉衡扶着肚子,走向前去,从案几上抽出一份信,在何震以及各路官员眼前晃了晃。 “你们可闻到这纸上有什么味道没?”她整暇看着他们。 何震眯眼盯着苏玉衡,神色有些不安,他吭声,倒是夏口一名文官闻了闻道:“好像有一丝阙木香!” “正是!”苏玉衡拿着那纸再一次走到何震面前,“何大人,你这封信是从高湛的营帐里搜出来的,是蛮军写给高湛的信,信上写得清清楚楚,高湛私通的是辰皇寨,也就是朗州蛮军的主力,据我所知,朗州一带用的纸都是本地产的香樟木纸,墨水也是本地产的朗州墨,这种墨色泽沉暗,墨汁稠密,写出来的字非常大,且不太好看!” 说着她让若雪出示了她让人在朗州军府那边找来的文书,苏玉衡冷笑道:“你们对比一下就知道,朗州人常用的纸和墨写出来的字与这封信迥然不同!” 夏口的文武官员纷纷过来看了两眼,点了点头,他们离朗州较近,这样的纸墨还真见过,算是证实了苏玉衡所说。 苏玉衡这番话说的在场朝廷一派的官员面色狐疑不已,而站在右边一位高家旧属更是垂着眉冷汗涔涔。 汉王冷冷盯着苏玉衡,道:“云侯夫人,这里不是你该乱说的地方!” 萧翎闻言眉头一皱,适时插话道:“汉王殿下,既然内子当日在场,便有说话的权力,殿下何不听她说完,倘若误会了世子,不是皆大欢喜?在下想,如今咱们三路大军南下,汉王也不想内部军心不稳吧!” 汉王被他噎了个正着! 萧翎身为监军,他有权利处置任何违规之人,他的话是很有分量的。 何震对着苏玉衡面色铁青斥道:“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但能证明这封信就铁定不是蛮军写给高湛的吗?倘若他们恰好就用了阙木纸呢!” 苏玉衡笑得意味深长,“倘若这造假之人用了别的纸些许还好说,只是这阙木只产于一个地方,那便是胶州!” 苏玉衡说出胶州二字后,那名军将身子一颤,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 苏玉衡转身看着那名军将,一步一步走过去,“胶州一带地形奇特,虽然比较寒冷,可偏偏又有海风相助,竟是比别的地方都湿润一些,如此一来,这边生长了一些别处很难找到的树木,阙木正是其中之一,这种木做出来的纸比湖州宣纸不差,只是因为阙木产量很小,故而只在胶州一带使用。” 她当年与慕容氏交战到达过胶州,故而当时闻到那纸香后,她便开始着手调查。 众人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名军将,高家一派的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高湛面色微怔望着那人,竟是叹了一口气。 汉王闻言神色大变,“云侯夫人,你休得信口雌黄!” 苏玉衡不理他,语速更快道:“我发觉这一点后,便开始查什么人伪造的这证据,最后查到了这位董将军身上,董将军正是胶州人,而且我还在他的营帐里搜到了他惯用的笔墨纸砚!”苏玉衡看了一眼若云,若云便把搜到的东西拿出来给众人细看, “大家再对比一下,虽然这两封信字迹不一样,是董将军刻意改变了的,可大家看这毛笔写字的宽度和笔锋,这墨汁和用纸的气味都是一模一样,可见是用同一种纸、同一种墨以及同一支笔写出来的!”苏玉衡瞅着还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董缺, 高翔坐下的军将们个个牙呲目咧,甚至有些人眼眶都红了,没有什么比同伴背叛更来的心酸愤懑。 “董缺….”几个高湛的心腹,红着眼盯着他,想盯出个一二三来,可偏偏董缺垂着眉不做声。 汉王不禁面露骇色,这下怎么办?一旦不能坐实高湛的罪名,就别想撼动高家了! 苏玉衡接着道:“董将军是高湛麾下四大亲信之一,高湛的任何布局他都知道,所以他把高湛的计划泄露给敌军,让高湛一败再败,最后被俘,从而制造了他叛国的假象!” “胡说,他是高湛的亲信,怎么会谋害自己的主将!”汉王怒气冲冲反驳, 苏玉衡扭头冷笑的看着他,“殿下,我是不是胡说,刚刚这几封信已经说明了,这里夏口文武官员都在,朝中派来的长史也在,就算你不信我夫君,总该信他们吧!” 汉王偏头瞅了那些人一眼,见他们各个露出赞同之色,不由心下一凉,大势已去! 他懊恼地瞪了一眼何震,何震也有些六神无主,他怎么知道让董缺写几封信,会露出这些马脚来? 而董缺自己也有苦说不出,他左右手都会写字,而且字迹不一样,用来伪装是再合适不过,哪里想到苏玉衡竟然从纸墨上看出了端倪呢! 汉王沉默了一会道:“就算高世子是真的被俘,可他最后带着蛮兵杀回来是怎么回事?” “殿下,这是在下的主意!”萧翎立即起身,将自己策反一部分蛮军协助攻城的事仔细说了一遍,说道最后萧翎还补充道:“哦,殿下忘了告诉你,我那日在军令状最后还加了一句,如果三天内不能攻破寻阳,便三天攻破一个同等重要的城池以抵罪!” 什么? 汉王眉心一跳,居然有这事?他那日太过得意哪里去看军令状,他不由看向身边的长史,长史回道:“确实如此!” 萧翎继续道:“殿下,在下策反三支洞蛮后,让高湛带兵两日攻下潭州,潭州地位应该不比寻阳低吧,所以….军令状的事,在下算是完成了!” “…….”汉王愣是气得脸色黑沉沉的,就跟刚刚从臭水沟里拧出来一样,他忍不住捏了拳头,可碍于这么多军将在场,他深深让自己吞了下了这口气。 萧翎随即又坐了回来,继续道:“关于高世子叛国一事,本监军特地派人查探了一番,查出了一些证据!” 汉王又是一震,“什么意思?”他隐隐有些不安! 萧翎抬了抬眼,便有他的一个幕僚呈上来了一份信,朝中四品及以上官员身边都会有些幕僚,萧翎随军出征,自然也带了一些幕僚在身边。 萧翎结果信递给汉王,“请殿下明示!” 汉王接过来看了一眼,结果看了一半,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萧翎很淡定地瞅了一眼高湛,一脸“别人会做伪证,咱们也会”的样子。高湛猫着个脑袋有些云里雾里。 汉王气得把那封信往地上一丢,何震有些狐疑,捡了起来瞧了一眼,可瞧到最后,眼皮都白了,跳起来反驳:“这是栽赃,我没有写过信给董缺!” 萧翎一脸镇静,“这信是从董缺床榻底下搜出来的,上头盖了你的私印!” 何震面色煞白,跪了下来,对汉王说道:“殿下,不是臣的错啊,臣压根不认识董缺,这些不是臣做的!” 高翔直到此刻面色才缓了缓,这下高家能守住襄阳了,哪怕高湛清白,可只要何震还在这,那么高家军的指挥权都在他手里,可如果何震有问题的话,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难不成你幕后还有人指使不成!”萧翎板着脸厉喝一声。 他身为监军就有审判之责, 汉王原本怔怔不语听了萧翎这话,不由心下一跳,这是在给他提醒,他垂了目,半晌说不出话来,何震是他父皇的人,董缺也是。可若真的查下去,恐怕问题还多,事情到了这一步,恐怕只能让何震牺牲了! 最后汉王只能让人把何震和董缺押下去审问,将高湛无罪释放。 至于先前说高翔与西梁往来的事本来是捕风捉影,此时自然也不再提。 只是此事一了,汉王又想起西梁一事,汉王问萧翎道:“监军,西梁如今占据江陵、醴州、朗州一带,咱们该如何是好?” 萧翎闻言立马豪气冲天道:“当然是打过去,从潭州和岳州分兵两路夹攻朗州,西梁趁虚而入实在是小人之举,不打过去咱们北睿面子何在?” 汉王闻言不禁苦笑,要来人是梁乃遥,他还敢想一想,可对方是王谦,那是真正与杜兆明一样难以撼动的军神,他不由为难地看向高翔,“襄国公,你可有把握打得过王谦?” 高翔顿了顿,扬眸回道:“不管如何,我愿意带兵与王谦拼个你死我活!” 汉王不做声了,高家要怎么处置,他还得把今日这事禀报他父皇做主,故而暂时是打不起来了,可如果高翔不出手,北睿全国都找不出一个可以与王谦交手的人。 他担心打下去,北睿损失更多,尤其他南伐无功,还搞得乌烟瘴气,现在他父皇恨他恨牙痒痒呢,他偏头过去很诚心的问萧翎,“监军,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萧翎淡淡一笑,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办法也有,可以试图与王谦谈判,拿潭州换江陵!” 汉王闻言神色一动,觉得是个好主意,江陵对于北睿来说的重要性远远高过潭州,而且掐住了江陵,犹如掐住了西梁通往湖湘的命脉,所以就算把潭州给了王谦,也跟没给差不太多! “王谦老谋深算,会答应吗?”他不安地问, “哈哈,大不了,在下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呗,关键这事得陛下同意!”萧翎幽幽一笑。 汉王恍然,随即他派心腹和长史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将这边的事禀报皇帝,而高翔也在同一时间上书皇帝,表明自己的忠心和愿意为北睿鞠躬尽瘁的决心。 这封信几乎是公开的,由沿线百姓传送至京城。 褚孝仁收到襄阳这边的战报时,早已气得病在床上起不来。他找了心腹大臣商议,大家一致认为信王和汉王南伐无功,西梁又在边上虎视眈眈,此时不宜动高家。 皇帝无可奈何,把汉王和信王骂了一个遍后,下诏高翔和高湛官复原职,派萧翎前往朗州跟王谦议和,同时南陈也派人来北睿议和。 这场战事最后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告终,西梁成了整个战事的最大赢家,占据了湖湘一带,扼着南海与北睿的交通要道。 此外,南伐还成就了一个人,那就是高洋,所有将领碌碌无为时,高洋脱颖而出锐不可当,成为攻下岳州和潭州的最大功臣。 只是朝廷顾及他违背诏令之事,不赏不罚,功过相抵。尽管如此,高洋名声已传遍五湖四海。 而云侯夫人是“女霸王”的事,就成了百姓的饭后谈资。 以至于萧翎在一个月后回朝,第一次穿着侯爷品级的服侍迈入太极殿前的汉玉石阶时,不少同僚还很同情地跟他搭话。 “云侯啊云侯,您夫人也太彪悍了吧,不过是土匪而已,她竟然挺着肚子杀去了潭州,下官听说那女土匪是七窍流血而死呀,云侯,您实话实说,您跟那贼娘子有没有一腿呀?”那官员眨着天真的眼眸道, 结果萧翎一口血上来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另一位官员接话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云侯要是有那胆量跟别的女人一腿,至于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吗?” “……”萧翎崩溃, 那官员继续耸了耸他的手臂,贼贼笑道:“云侯,您夫人有孕在身,还不给安排个通房,这也太过分了吧,这样吧,云侯,待会下朝后,您随下官回府,保准给您找几个水灵灵的丫头,让您解解馋!” 这官员一脸“你很饥渴我懂的”的表情。 某“饥渴”的云侯嘴皮抽了抽,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咳咳,本侯洁身自好不想要通房….”说完他昂首挺胸大步离去。 那两个官员头撞到了一起,瞄着萧翎背影,“装吧就,可劲儿装,全北睿的百姓都知道云侯惧内,看他装到什么时候!” ------------ 第二百五十六章 慷慨的岳父 这是萧翎第一次面见褚孝仁,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外公! 他垂着宽袖一步一步朝太极东堂的大殿中央走去,好像身边所有人都是过眼云烟,他什么都看不到,目光恍恍惚惚,只看到最前方那闪闪发光的九龙宝座上坐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他站在大殿正中眸光眯了眯,脑子里居然浮现起一个神奇画面! 有一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高大男子,站在最上方跟他的群臣侃侃而谈,眉宇间充滞着要将整个四海囊括在手中的万丈豪情! 那个人是他爹爹,他的父皇,本该坐在上面的那个伟岸男子! 他的父皇死在塞外,死在战场上,被敌人所杀,可事实如何,总有一天他会查出真相。 萧翎本以为自己能够镇定,可当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踏入这个本该属于他的殿堂时,他发现自己的脑子里是模糊的。 太极殿比他想象当中要大,要宏伟,要金碧辉煌! 那一颗颗硕大的红柱直冲入殿顶,上方四处都垂着白纱,四角摆着桐树灯架,最夺目的是正上方那蟠龙的龙头,威严怒目,气势凌凌。 只是有一双手突然伸了过去,挡住了龙头的眼睛,那个人是他的外公,褚孝仁! 不孝也不仁的一个人! 只是,他心里竟然没有一点恨意,对,他不恨,因为褚孝仁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政客,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小七,快给陛下行礼!” 耳边突然想起萧谰言的声音,萧翎眸色一怔,方回过神来,掀了掀蔽膝,跪了下去,“臣萧翎给陛下请安!” 他声音清清郎朗,眉目如画,一举一动的风姿,都让人移不开眼,那绝世的容颜更是让整个大殿都亮了几分! “起来!”褚孝仁缓缓开口,他年纪一大,视线不太清楚,萧翎站在殿正中,隔得有些远,他压根就看不清楚人,只看到一个风姿俊逸的男子朝他走来,然后静静地站了一会,才跪下行礼。 褚孝仁并没有多说,只是宽慰了几句,也嘉奖了几句,便让他退至一旁。 等到朝会结束时,萧翎径自跟着太子回到了东宫。 萧衍曾告诉他,他出生当日,穆仁皇帝就封他为太子,他娘亲抱着他日夜不须臾离,什么事情都亲自经手,从出生到他被东篱救出宫的几个月,他一直被他母后养在皇后宫中。 至于这历朝历代给太子住的东宫,他自然是第一次来。 太子没有跟他寒暄,二人直接进了书房,坐下上了茶后,太子很歉意道:“因为孤的缘故,让淳风受委屈了!” 萧翎笑了笑,没太在意,“达到目的就行了,我不在乎虚名!” 太子一愣,达到目的?什么目的?他忽然眼眸一亮,想起一件事,脸色瞬间聚起了笑容, “对呀,你出征前便说过,让我极力促成南伐,对我百利而无一害!此时看来还真是如此呀,父皇大骂二哥和五哥,更加倚重我,淳风,你真是料事如神!”太子十分惊喜道, “哈哈,在下既然为太子谋事,自然该尽心!”他淡淡一笑。 “敢问淳风,你是怎么料到信王和汉王南伐无功的?”太子还是有些惊讶, 萧翎缓缓一笑,回道:“说句大不敬的话,那两位殿下并未真正带兵打过仗,没有与南陈对阵的经验,不知彼也不知己,还没夺下南陈,便开始排除异己,又怎能赢呢?” 萧翎这话可谓是一点都不客气,汉王真是像极了褚孝仁,褚孝仁为了夺回军权,不惜让北睿败于蛮军,进而削弱高翔和高湛的威望,方便自己夺权,这种手段太残忍也太狠辣。 难怪他回京时,萧衍告诉他,文武百官暗地里对褚家不满。这是好事,无尺寸之功,占据别人的江山,这样得来的帝位怎么可能坐得长久呢! 太子闻言沉沉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只是,淳风你北伐时,不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吗?你倒是打了个打胜仗回来!” 萧翎失笑,“所以说不过是秦家军的功劳而已,再说了,这一次我也想给汉王献策来着,只是人家不听,我也没办法!” “哈哈!”太子大笑,觉得萧翎虽然性子有些傲气,但是个坦诚之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当世奇才,走一步看三步,心思缜密,有非常出色的大局观,十分难得,甚至他都不得不忌惮萧翎,但是在他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前,他首先得利用好他! “有卿相助,孤高枕无忧!”太子举杯, 萧翎笑着回礼一饮而尽。 太子心情大好,不知怎么又想起苏玉衡之事,再看萧翎时,不免就笑出声了,看来是人还是有缺点的,萧翎这一次被俘,最开始还是多少损了一些名声的,后来一方面因他保全力争,而另一方便,因他妻子“女霸王”一事,竟是让他惧内的风浪盖过了他被俘的事,以至于现在全北睿都知道云侯夫人是个了不得的角色。 “淳风,要不要孤挑几个丫头送到府上来,以孤的名义让你夫人必须纳下,也算是孤对你的慰藉,你看如何?”太子试探地问道, 萧翎闻言连连摆手,一副叫苦不迭的样子,“殿下切莫害臣,内子性格天不怕地不怕,倘若为这事闹到东宫来,可损了您的面子!” 太子噎住,苏玉衡有这等本事?不过想着她都能挺着肚子跑去前线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那女土匪,自己这般做,没准她还真闹出来! 太子不禁苦笑不已,“哎,说来孤的良娣与苏夫人同出自苏府,前阵子她也怀了孩子,只是….孩子命薄”太子不知道怎么想起这事,垂下眉叹了气。 苏玉锦怀了的是他第一个孩子,只可惜她不小心走路滑了一跤,孩子给没了! 只有苏玉锦自己知道,这个孩子突然没了,是独孤霜儿下的手,她不仅把独孤霜儿当眼中钉,也把苏玉衡当肉中刺,她知道萧翎是太子的谋臣,独孤霜儿也对苏玉衡百般地好,那日不欢而散后,独孤霜儿依旧时不时派人去府上慰问苏玉衡。 所以有些不讲道理的人永远都不讲道理,苏玉锦把孩子没了的事也算到了苏玉衡头上,推测苏玉衡见不得自己好,暗中撺掇独孤霜儿害了自己孩子。她发誓要报仇。 苏玉衡和萧翎也是回来第二日才知道苏玉锦孩子没了的事,她只是象征性地送去了一些补品,尽姐妹之意。 她压根没有心思去管苏玉锦那档子破事,因为此刻萧翎还没回府时,她的明悟阁来了一些不速之客。 苏玉衡的继母兼小姑带着三个丫头来萧家看她。 “衡姐儿,母亲也是没办法,你爹爹逼着我找了三个丫头送过来,他说你在外头有悍妻之名,他不忍七公子因你被人笑话,便让我把这三个丫头送给你,说是给七公子做通房!”韩顺芳几乎是半哭半着说完这话,一张脸窘得通红。 这事要被韩婉茹知道,非骂她一顿不可,可是夫命不可违。 苏亦葆也担心苏家女儿的名声因苏玉衡受损,要都有了悍名,苏家那些未嫁女还怎么嫁的出去呀! 苏玉衡闻言愣了愣,眨巴眨巴着她的大眼睛,看着韩顺芳身侧站着那三个丫头有些懵,所以说,这是她苏家那一根筋的爹做出来的糊涂事。 “母亲的话我明白,我也不想为难您,您把人留下吧!”她没有任何不高兴,反倒内心想笑。 那事传到萧家后,萧家自己人对她十分宽容,老夫人还笑话了很久,“我们萧家的媳妇都厉害,都不许丈夫纳妾的!” 这话倒是没错,萧家四个老爷一个姑子都是老夫人生的,而萧谰言、萧正中和萧云鹤都没有纳妾,萧家所有子弟都秉承着老爷子的良好风范,这也是萧家内院一直很和谐的原因。 只是其他伯母嫂嫂都在家里持家,唯独她挺着肚子杀去了前线,故而这悍妻之名是别想摘掉了。 “横姐儿,你要是不乐意….就打发了吧,你爹爹也管不着你的!”韩顺芳还不忘给她出主意。 “母亲放心回去吧,我会料理好的!”苏玉衡宽慰道, 等到她送走韩顺芳,苏玉衡便让缪嬷嬷带着三个丫头下去歇息,苏玉衡则早早用完晚膳上塌歇息了。 萧翎派人传过话,说是太子留饭,所以要晚点回来。 等到萧翎回来后,苏玉衡已经睡下了,他如常沐浴后上塌,只可惜这一回他要盖上被子俯身去瞧苏玉衡是否睡着时,苏玉衡忽然扭头过来,对着他说道:“萧郎回来了?我看今夜你就不用歇在我这吧?” “什么?”萧翎有些懵,什么叫不歇在她这?除了这他还有地方歇吗?话说她在哪他就在哪,苏玉衡这话听得他云里雾里。 苏玉衡眉眼冷冷一俏,“我父亲怕我不够大度,亲自送来个三个丫头,给夫君您通房呢,夫君还不赶紧过去,别辜负了我父亲一番好意!”说完她又回过头去睡下。 萧翎闻言竟是坐了起来,笑出了声,暗道这个岳父真是个榆木脑袋。 自他上次被抓去压寨后,苏玉衡偶尔总要“萧郎萧郎”地唤几声,但凡她自称妾身,也唤他萧郎或夫君时,他就知道小丫头在跟他闹脾气。 萧翎钻入被子从后面抱住她,咬了咬她耳垂低声笑道:“我哪儿都不去,就要你!” 话音一落,他掰过她的身子,轻轻覆上了她的唇,吻得投入而绵长, 等到他的吻渐渐向下,手也开始不老实时,苏玉衡惊醒,连忙喘着气去推他, “别闹….孩子六个多月了呢!”她极为害羞,压低声音生怕外面守夜的丫头听到。 她怎么有脸皮在自己怀孕时,跟丈夫同房?只可惜萧翎确实好久不尝滋味,情动难以自持。 他吻着她的锁骨,沉醉在她滑嫩的芬芳当中, “我知道…我有分寸的…” 低沉的嗓音有着一股特殊的魅力,将苏玉衡整个意念都给吸了进去,身子很快娇软如绵。 ------------ 第二百五十七章 岳母出手天下我有 第二日早晨无论萧翎怎么哄苏玉衡,她都埋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萧翎穿着中衣靠在迎枕上,看着那蒙在被子里气鼓鼓的娇人儿,觉得十分有趣,她肚子本来就比别人大,偏偏还要把整个身子都裹入里头,结果萧翎看到的就是圆滚滚的一团。 “你再不出来,我把你们娘俩都给抱出来!”萧翎威胁道,说着他已坐了起来,做着要熊抱的姿势。 他看到那一团蠕动了一下,然后紧接着“土匪”郡主从被子飞快伸出玉腿,一脚把七公子给蹬下了床! 萧翎以一个不怎么优美的姿势朝地上摔去,好在他落地前,手臂借力一旁的小案,身子一个胡璇转,表现出一个高手该有的水准,总算是翩然落地。 萧翎笑了笑,然后转身去了净房洗漱。 等到苏玉衡听到萧翎离去的脚步声,她方才气呼呼地露出个脑袋,小粉拳砸在枕头上,俏脸红一阵白一阵, 该死的,还说自己没看过小人书,怎么会有那么羞耻的姿势! 衣冠禽兽,衣冠禽兽! 她无处发泄自己的愤怒,只有捶枕头! “小姐,你怎么了?您不克制下脾气,将来小公子就会跟您一样砸拳头的!”锦娆不知何时冒出来,望着那榻上那人影很无语。 她现在最担心的事就是小姐生下孩子后,跟她小时候一样霸道,想着苏玉衡小时候在整个苏家那是无人敢惹的角色。 将来小公子或小小姐出生后,该不会欺负萧家其他孩子吧! 她表示深深担忧! 苏玉衡是被锦娆给拽着起床的,她觉得自己身负要小姐修身养性的责任,不能遗祸下一代。 苏玉衡自己在后院用的早膳,而把萧翎的早膳送去了他的书房,萧翎以军功封侯,自然被划入武职一列,平日若不是有战事或特殊诏令,他便待在家里。 二人用过早膳后,便听到安仁园的人来报,说是韩婉茹过府了,此时正在老夫人院子里叙话! 苏玉衡只得收拾出来坐在后院的正厅等着她娘,如果没猜错她娘应该是为了苏亦葆送的三个丫头来的。 等过了一个时辰,萧翎亲自在明悟阁门口迎接韩婉茹进来,这一次他发现岳母脸色不太好看。 韩婉茹带着福康径直往后院来了,福康跟在韩婉茹后头还朝萧翎做了个鬼脸,一副“你等着好看”的样子。 萧翎抹了一把汗,抬步跟了上去。 韩婉茹一见到苏玉衡就立马走了过去,眼泪哗啦啦滚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忍不住低头打量孩子。 “傻丫头,跟你说了,要少吃一点,怎么这肚子还是长得这么快呢?”她真的担心苏玉衡生产时吃苦。 说起这事苏玉衡也很无奈,“娘,我已经少吃了,可是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很能长!” “唉”韩婉茹担心不已,叹了气,拉着她坐了下来。 结果福康愣是摸了摸她肚子好一会,才松手,“你这肚子圆滚滚的,跟个球一样,应该是个男孩吧?” 苏玉衡嗔了她一眼,“你还会看肚相呀?都快成神棍了!” “哼!”福康瞪了她一眼,“我告诉你,你最好祈祷你生个儿子,上次七公子可是说了,女儿送来给母妃养,你要是生个女儿,我一定带着她骑马射箭,把她养成京城第二个‘女霸王’!” “咳咳…” 此时站在三人身后被晾在一边很久的萧七公子,摸了摸鼻子道:“那句话在下收回!” “哈哈!”苏玉衡大笑, 而萧翎这话成功收获了福康和岳母的冷眼。 “你坐下,我有话问你!”岳母发威了, 萧翎于是坐在了苏玉衡身边的锦杌上,正襟危坐,一副聆听受教的样子。 “我听说苏家给你送来了三个丫头?你安排哪去了?”韩婉茹一边握着苏玉衡的手,一边神色微冷地看着萧翎, 福康则托腮坐在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苏玉衡低着头,另一只手扶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 萧翎面色赧然,“娘,小婿昨晚回来的晚,是夫人处置的!” 韩婉茹挑眉,“回来再晚,说句话处置个丫头总可以吧,你难不成真想在我女儿入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收通房?” 苏玉衡抿着嘴悄悄和福康对视一眼,二人眼里都溢出了促狭的笑意。 萧翎汗颜,他昨晚上了塌苏玉衡才跟他说这事,他哪里去管这些无聊的事,还不是苏玉衡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是此刻面对岳母的责问,他不得不懊恼那个榆木岳父来。 萧翎正要开口,结果韩婉茹立马又补充道:“就算你昨晚回来的晚,那今天呢?上午也过去了两个时辰了,你难道就任由那三个丫头住着?” “…….娘,小婿”这四月天不热,可萧翎额头却渗出汗来,他发誓他就面对这扎扎实实的岳母,他才紧张过。 明明韩婉茹对其他人都和颜悦色,十分温柔,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抢了她女儿一般,对他十分严肃。 韩婉茹迅速截住他的话,“你也别解释了,我今儿来就是要你一句话,别说现在衡姐儿怀着孩子,就是将来,孩子大了,她年纪也大了,你会不会收通房,会不会抬姨娘?”韩婉茹板着脸问道。 她今日确实是生气的,当年她怀着霄云时,有人给杜兆明送来一个姑娘,从不发火的杜兆明,当时就掀了桌子,让那个官员带着人滚。 她听说苏家丫头昨日没有被赶出来时,她就怒了,今日一早她还派人来打听消息,想着早上萧翎应该把那三个丫头给丢出去的,结果没动静,她这才亲自过来了。 不得不说,萧翎的表现让她很失望! 只是萧翎似乎跟岳母的思路不在一条道上,他昨夜听了苏玉衡提了那事后,转眼就忘了,因为不在意,太不在意了,别说萧家有这样的传统,就是他本人,也不可能让苏玉衡在这种事上受半点委屈。 除了杜霄云,这辈子他连看别的女人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也从来没有让别的人近过他的身,成婚前,他身边没有丫头,成婚后,后院里必须有丫头嬷嬷服侍,可他也不让人服侍他沐浴,穿戴衣衫的事都是缪嬷嬷和苏玉衡亲自捯饬。 明悟阁早知道这个规矩,缪嬷嬷自是从来不让丫头服侍他,有一日一个丫头多看了萧翎一眼,缪嬷嬷转身就把人给发卖出去了。 明悟阁的规矩一向如此! 故而萧七公子压根没有把三个丫头当回事! 萧翎内心苦笑不已,连忙起身朝韩婉茹一拜:“娘,您放心,您说的事决不可能发生,小婿说过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您就信我!” 苏玉衡再和福康相视一眼,纷纷笑了,知道她娘来给她做主来了! 韩婉茹的性子外柔内刚,只要不碰触她的底线,她便是最温柔不过的人,可一旦她生气来,就不会给对方面子。 听了萧翎这话,韩婉茹气下去了一半,“好,你且坐下,反正我一只眼睛看着呢,你敢让我女儿委屈,决不饶你!” “是!”萧翎悄悄瞅了一眼苏玉衡,眉角溢出几分委屈,苏玉衡丢了一个得意俏眼,萧翎忍俊不禁。 “那三个丫头我待会带走!”韩婉茹语气还有些冲, “是,全凭娘处置!”萧翎战战兢兢坐了下来。 他唤苏亦葆是岳父,可唤韩婉茹从来都是娘亲,这是亲疏之别。 后来萧翎回去书房办事,韩婉茹和福康便扶着苏玉衡上了炕,娘仨说起了体己话。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萧翎不再出门,皇帝给他安排了个闲职挂着,朝廷曾让他去官署点卯,可萧翎除了第一天去过,就再也没去了。 吏部派人苦着脸来问,云侯为何不应卯?哪有只拿钱不干事的呀!萧翎神龙见首压根没见过尾,这让其他辛辛苦苦办事的官员怎么说嘛! 云侯只丢出一句话:“本侯要陪妻子!” “……”那官员默默地走了。 此事传出去后,满朝文武啼笑皆非。 萧翎这性子确实让褚孝仁和太子放心下来,事事以女人为先的人怎么能成大事,故而太子也越来越信任萧翎,萧翎只偶尔去一趟东宫,给太子出谋划策。 除此之外,他就悉心照料苏玉衡,因为苏玉衡的肚子比别的孕妇要大,他很担心,便从蜀中招来了桑明。 王谦自拿下湖湘后,留下几个亲信将领守住潭州和朗州,自己回到了川蜀,王谦这二十年来私底下培养了不少优秀的将领,西梁的实力远远超乎北睿和南陈想象。 西梁国承袭穆仁皇帝一脉,当年有很多故旧都弃了褚孝仁归附西梁,所以西梁无论文武都不亚于北睿,只不过是藏锋而已。 王谦出现在苏玉衡与萧翎大婚那日,是他身为穆仁皇帝亲信对太子婚事的重视。这一次苏玉衡待产,西梁这些亲信故旧比谁都紧张,这可是穆仁皇帝嫡系血脉,所以王谦回到蜀中主持大局后,便让东篱和桑明来到萧翎身边。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六月初,苏玉衡很快要临盆,萧家上下都很紧张。 只是偏偏六月初六这一日,是皇帝褚孝仁六十六岁大寿,早先太子就上书要大办双六寿宴,可褚孝仁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不许大办,只吩咐设宴让权贵勋卿庆贺一番便可。 后来太子亲自操持这事,问过褚孝仁建议后,决定把寿宴摆在京郊的庆山别院。 ------------ 第二百五十八章 实现不了的诺言 六月初的阳光不是很灼热,而是温暖怡人,天亮得很早,早晨小鸟叽叽喳喳在窗外树枝上盘旋个不停,想是要唤醒那贪睡的人儿。 韩彦筠听到隔壁房间小孩子的哭声后,准备起床,却不晓萧宸突然从被子里爬出来抱住他,像赖床一样就是抱着他的腰不肯放。 韩彦筠失笑,见她身子露出了大半在外头,怕她冷着,他又重新躺回去,转身过来,抱着她,“你怎么了?” 萧宸狠狠地埋在他怀里,蹭着他的下颚,声音有些模糊道:“你记得你说过的话!” 韩彦筠闻言一怔,脑子里不禁回想起上次那事后,自己对萧宸的允诺。 那次萧宸在萧家住了五日,原本还想再住一阵子,可一边韩彦筠来接她,一边她又怕老夫人看出端倪,便跟着韩彦筠回韩家了。 只是开始两日她还不肯跟韩彦筠说话,韩彦筠也没有半分解释,依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似乎那事不曾发生。 终于有一夜萧宸忍不住了,把孩子交给奶妈去带,她来到了韩彦筠的书房。 发现韩彦筠在灯下雕刻着什么, “你来了?”他听到脚步声,声音依旧温和。 萧宸穿着睡衣,披着一件外衫走过去,晕黄的灯光洒在他如玉的面庞上,那么柔和,他整个人就像画出来的一般,笑容在灯下越发温暖迷人。 “你在做什么?”她有些心悸。 韩彦筠伸手将她拉过来,把手中雕的差不多的一件小玩意给她看,“你瞧,这是一匹小马,给毓儿的,你喜不喜欢?” 萧宸目光触及那匹娇憨可爱的小马时,泪珠忍不住滚了下来,开始抽泣。 韩彦筠见状,眉头一凝,连忙用湿布巾擦干手上的木屑,起身问道,“你怎么了?” 他目光融融地望着她,见她只是捂着嘴低泣,他又补充问道:“还在生气吗?”声音低浅如雁过留痕。 萧宸哭得更凶了,韩彦筠眸色一痛,叹了一口气,抱住她,“傻丫头,都过去了!” 萧宸狠狠箍在他怀里,越发哭得放肆,“我知道你喜欢她,我不求代替她,可是你也让我住进你心里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被你拒在心房之外,你开心或不开心我都不知道….你以后都告诉我好不好….” “……”韩彦筠抱着她久久没有回话,等到萧宸要放弃时,他沙哑开口,“好!” 随即他打横抱起萧宸,朝卧房走去。 后来几个月二人算是过了一段其乐融融的生活,萧宸越发娇惯起来,经常缠着他,国子监并没有很忙,韩彦筠偶尔带着爱妻逗着娇儿在院子玩。 只是近日萧宸也不知道怎么的,很依恋韩彦筠。以前她事事以孩子为先,现在她最先考虑的是韩彦筠。 听到萧宸这么一说,韩彦筠拍着她的背安抚,“当然记得,我说过,你是我的妻,会是陪着我一生的人,我以后事事以你和孩子为先!” 萧宸这才满意地笑了,然后缠着韩彦筠,吻住了他的脖子,一路向上,等到她吻上他的唇瓣时,无声呢喃道:“彦筠,我还想要个孩子….要个女儿好不好…” 她眼神迷离而又朦胧,看得韩彦筠眉心一颤,翻身过去,又是一番云雨。 萧宸也不知道怎么,总觉得不够,纠缠一次还不肯放手,直到第二次,韩彦筠褪去平日那温润的气质,动作猛烈起来,再一次倾泻她的身心,把她治的服服帖帖,她才求饶。 韩彦筠抱着她去净房沐浴时,她还歪在他怀里,甜甜地笑着:“彦筠,明日是你的生辰,你去给陛下贺宴后,早些回来,夜里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她温柔缱绻的声音在他耳畔萦绕,他心窝里都在痒,他脚步顿在屏风处,定定地望着她,只觉得欢爱过后她的眼眸跟泉水一样明净,那里倒映着他的面容,呼吸似乎也重了几分, 这难道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白首的心意吗? “好,宸儿,你等着我回来!” 他紧紧抱住她,将她放入了浴桶中。 初五午后,太子东宫的人开始往庆山别院赶去,为明日的寿宴做最后准备。这一次寿宴不仅邀请臣工,还邀请重臣的家眷,故而太子主持外事,独孤霜儿带着东宫的小妾主持内事。 庆山那边大体已经妥当,独孤霜儿还是准备带着人先去把所有流程和一应器具都给过一遍,以防出差错。 苏玉锦自然也得跟着去,只是她在昨夜收到了一封密信,那人约她今日在一个茶馆见面。故而出了东宫后,她在马车内突然把她一头面给砸坏了,然后跟独孤霜儿借口去商肆买一件。 独孤霜儿怕节外生枝,便不肯,“妹妹,我那有多余的头面,你随便挑一件便好,现在整个宫里的人都在这,你总不能让我们等你吧!” 苏玉锦讨好地笑道:“姐姐,您的东西名贵,品级不一样,妾身怎敢随便戴,再说了,那头面早与明日的衣衫搭配好了的,所以想去挑一个差不多,要不这样,姐姐您先去,我马上就来!” 独孤霜儿想了想作罢,吩咐几个侍卫和嬷嬷跟着去,她便率先带着人出城往京郊的别院去了。 苏玉锦便带着人赶去了洛河两岸的商肆,进入一间珠宝店后,她拿着一些头面上了二楼,说是去雅间试戴,她让自己贴身丫头看着,想尽办法脱身来到了隔壁酒楼。 苏玉锦看清那人后,不由冷笑,“你找我何事?我们从未接触过,你怎么会想到找我?” “找你,自然是你有利用的价值,你是个聪明人,我不多说,咱们做个交易!”那人言简意赅。 “什么交易?你能帮我带来什么?”苏玉锦反问。 “你要什么,我便能给你什么!”对方挑了挑眉,“不是吗?” 苏玉锦盯了他一会,垂下了眸,确实如此,以对方的身份,她想要什么,对方就能给什么! “你想要我做什么?”苏玉锦坐了下来,神情冰冷地问道, “很简单,你把这个东西带过去!”那人把用白纸包裹着的一个东西推至她案前。 “这是什么?”苏玉锦奇怪道, “药,毒药,吃了让别人死的毒药!” 那人的声音比这句话还让苏玉锦觉得可怕,她的心抖了抖,眉心也跟着一颤望着他,“你让我害人?这是杀头的大罪!” 那人缓缓笑着摇摇头,“放心,你不会有事,而且还会有功!” 苏玉锦听得云里雾里,却见那人摊出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名字, 苏玉锦看清那人名时,更加不解。 那人笑了笑,把纸条收了回去,“明日的寿宴规格虽不大,但该来的人都会来,而且会非常严密,每个人吃食都有专人负责呈送,你呢,明日把那毒药放在这两个人酒里或饮食里便可!” “可是….”苏玉锦忽然身子都抖了起来,面色惨白惨白的,“可是杀了他们” “放心,”那人利落地截断她的话,安抚道:“杀了他们,是太子想看到的,你就是功臣,而且我绝不会让人查到你头上,今后我还要跟你合作,我不会让你有事,这么点小事我不会毁了你这么重要的棋子,我会给你安排替死鬼!” 他的眼神像有魔力一样,吞噬着她的理智, 苏玉锦依旧发抖地望着他,眼神带着不可置信,带着犹豫,带着惊慌。 突然,她想起曾不小心在太子书房外听到他的话,他好像确实很头疼那两个人。 “那我能得到什么?”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如果交易划得来,她才愿意去做。 “你想要什么?”对方唇角一勾,溢出一丝凉薄的笑意。 “我….我想生出太子的嫡长子,我不想让独孤霜儿骑在我头上!”她紧张地说出了自己最大的心愿。 那人笑了笑,似乎早有预料,“你这个目的,似乎与我一致,我不但不想独孤霜儿骑在你头上,我还不准备让她生出孩子!” “真的吗?”苏玉锦眼眸一亮,一下子整个人都鲜活了般。 “当然!” 苏玉锦想了想,相信了他,以他身份确实如此。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那咱们交易达成?” “等等!”沉浸在喜悦当中的苏玉锦忽然想起了一事,“我还有个要求!” “说!”对方开始有些不耐烦, “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她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光芒, “谁?” 苏玉锦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案几上写出了一个名字! 那人看清后,眉头一皱,“为什么要杀她?她整日待在府上,难度很大!” 苏玉锦闻言立即板了脸色,“你别问为什么,如果你不答应,我没有理由与你合作,毕竟我就这两个要求!” 对方苦笑一声,点点头,“我尽力而为!” 苏玉锦摇摇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引诱她出来,你只管派人杀了她就好!” 对方眉头一展,煞有介事点头,“可以!” 随即那人告诉苏玉锦毒药怎么放,苏玉锦也把自己引诱计划跟他细说,二人达成一致便各自离去。 收到太子邀请的达官贵人不少,皇亲国戚京城勋贵朝中重臣皆往。 炙手可热的云侯自然在相邀之列,就连萧衍也得带着萧谰言和萧澈参加。 原本不准备赴宴的端王,在韩婉茹劝说下也准备前往庆山。一来韩婉茹知道皇帝在忌惮端王,二来,庆山就在明泉寺不远处,她去赴宴后正好去明泉寺给苏玉衡求个平安符。 因庆山在京郊,又要赶着去用午宴,故而天蒙蒙亮萧翎便起床了,他还想轻手轻脚不打扰苏玉衡呢,偏偏苏玉衡临产在即,睡得很浅,他一起身她便醒了。 萧翎下榻后见圆滚滚的她动了动,他又轻轻上塌,吻住她的眉心和眼角,“醒啦?再睡会,等我晚上回来….” 他的笑带着醉人的疼惜和怜爱,生怕叫醒了苏玉衡的瞌睡,苏玉衡现在跟一个球一样,很可爱,他满心眼里都是她娇憨的身影。 结果今日这个圆滚滚的球不开心了,她嘟着俏嘴,撒了个娇,赖着抱了他一会。 他都心都快化了,此刻他真想做一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痴情汉。 “我的心肝儿,你再睡会吧…”他很不舍地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抽掉,这是他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就跟上次在迎凤坡赶她走一样,他心火辣辣的疼,他再低头啄了啄她尖尖的肚子,轻声道:“小家伙,今日要乖乖地陪着你娘亲,等爹爹晚上回来!” 他帮苏玉衡把被子盖上,放下帷帐离去。 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他的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 ------------ 第二百五十九章 惊天逆转 庆山与西山相对而开,中间隔着一片矮坡,坡正中躺着一条宽道,直往潼关,入西都长安。 官道北边是西山,南边则是庆山。西山上坐落着明泉寺和明泉庵,且山势比较陡峭,庆山则如卧牛伏在地上,山势比较舒缓,视野开阔,景色宜人。 庆山半山腰上建有层峦的宫宇,是为庆山别院。 庆山下有一片林子,前朝穆仁皇帝最爱在林子里打猎,他一生骁勇善战,是一代雄主,几乎隔几日便要松动松动筋骨,带着一些文臣武将过来围猎。 以往每年都有春猎和秋猎,但凡哪家子弟表现出色,穆仁皇帝便有重赏。 而霄云的哥哥杜笙则是被赏得最多的那个。 皇帝寿诞,免了百官一日朝,一早独孤贵妃服侍他穿戴整齐,穿着一袭明黄色的蟒龙绣锦袍,他年纪大了,不太能走动,便选了一个轻巧的小金冠,把褚孝仁给哄得开开心心出门了。 后妃除了独孤贵妃,不再携带一人。 皇帝坐着金舆抵达皇宫正南门时,百官已齐齐在宫城南门分文武列两排恭候。 随后掌事太监山药与独孤贵妃一左一右搀扶着皇帝上了龙辇,只见龙辇六驾齐驱,马车四周刻着龙凤图案,朱漆铺底,金饰雕花,外边罩着明黄的轿衣,十分华贵气派,处处彰显皇家风范。 身为武都卫中郎将的陆少安还特地赶来了一批百姓,沿着洛阳南北大街铜锣街夹道相迎,跪地歌颂。 整个铜锣街可谓是欢天喜地,锣鼓喧天,万人空巷。 皇帝自是十分欢喜,以为自己多受百姓爱戴。 按品级独孤贵妃没有资格与皇帝同乘,可她儿子是太子,自身又代行皇后之权,宫里现在就等着皇后死了,立独孤贵妃为后呢! 文武百官跟在龙辇之后骑马徐行,萧翎便与韩彦筠和秦少游并马齐驱,三人时不时还说笑几句,一路上倒也不是很枯燥。 最后跟着的许多辆马车则坐着官眷。 约莫巳时三刻,皇帝车驾终于抵达庆山别院,太子亲自跪在庆山下接迎,随后入宴的官员和女眷纷纷上了庆山入别院休息。 女眷全由独孤霜儿接待,各官员则直接跟着皇帝入了别院的正厅。 这个正厅十分宽敞,跟曲礼楼一样垂着珠帘,可以挡蚊子,同样,也有一道珠帘将女客和男客给分开,不同的是,庆山别院的正厅四周并无雅间。四角有门通向隔壁的茶水间,茶水间则有甬道通向后院的膳食厅。 各文武官员入席随皇帝说笑,皇帝让人现场给作诗祝寿,大厅内就热闹起来,文官自然是早有准备,可武官就说不出的烦恼,绞尽脑汁凑数。 最后皇帝还亲自评比来着,文官中他觉得萧谰言的“椿萱夸并茂,日月庆双辉”最好。 武官中,他把萧翎那句“万岁山高,镐酒恩浓,君臣相悦;奠国安民,持将祝寿,建业龙蟠。”评为第一,说是最有气势,最得圣心。 听了皇帝评选后,秦少游少有地插话道:“陛下,臣刚刚说的‘群仙皆喜聚,坛前谨谨,祝寿玄阳;唯愿龄满寿,同天地宽,永劫延长。’难道比不上萧翎的诗句?” 满座之人皆笑,秦少游一贯闷声不吭,军功都不曾抢,更别说比诗词了,难得他今日要争高低,皇帝来兴趣了,“你的意思是你写得比他好?” 一旁中书令太原王氏王允之开口笑道:“陛下,秦世子这是想在武官中争才情第一呢!” 大家又笑,秦少游不乐意了,“我就问你们嘛,倒是哪句好?” 皇帝失笑,“好,都好,可是你这诗句的境界比不上小七的境界高!” 皇帝唤他为小七时,萧翎唇角微微冷翘,自顾自喝了一口酒,没做声。 秦少游闻言泄气了,耷拉着脑袋说道:“陛下,其实臣那两句诗也是萧翎给作的!” “额…”皇帝笑容绷住, “噗!” “哈哈!” 众臣皆笑得前俯后仰,皇帝见大家乐呵了,自己也指着秦少游啧声道:“你呀,学坏了,学会唬弄朕了!” 这时秦世连笑着接话道:“陛下,他只不过是想在您的寿宴上讨个好彩头而已,您就别怪他!” 而被高翔派回来贺寿的高湛插话道:“少游,你有所不知,陛下也是看长相的,明明诗都是萧翎作的,偏偏你说出来的就不行,他说的就是好诗,可见陛下是见你长得不如萧翎好看罢了!” “哈哈!” “哈哈!” 众臣笑得更欢了,知道高湛这是自嘲在蛮军被俘时,因长相被蛮兵差别对待的事。 皇帝难得见他们几个年轻人在他面前不拘束,十分开心。 倒是萧衍不乐意了,指着高湛跟皇帝道:“陛下,他欺负我家翎儿,您不罚他,老臣可不依!” “哎哟哟,瞧瞧,太傅就是宝贝他的孙子!”褚孝仁也笑得合不拢嘴,可还是瞪了高湛一眼道:“你敢排揎朕和小七,罚你喝三杯,还要大樽的!” “是是是,臣领罪!”高湛豪爽地痛饮三杯,因上次西梁突袭一事,现在皇帝对荆州一带十分谨慎,让高翔和高洋都守在江陵和夏口,他便只身回京贺寿,也是表忠心的意思。 满朝官吏言笑晏晏时,女眷们则在庆山别院赏景,等到快要开席,才纷纷从右侧入了大厅。 过了一会,寿宴正式开始,一如往常的规矩,众人轮番给皇帝敬酒贺寿,从太子开始到信王和汉王,均也献上了贺礼。 除了皇帝的儿子外,其他官吏自是只需要敬酒便可。就连不苟言笑的端王也举杯相祝。 女眷这边由独孤贵妃主持着,没想到独孤霜儿人前十分热情,把所有人和事都照顾妥妥帖帖。 前面宴席十分热闹时,后面的茶水间以及膳食厅也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苏玉锦只是个良娣,压根没有资格入席,独孤霜儿让她管着膳食供应,她便在后面走来走去,到处指指点点,选摆着威风。 苏玉锦没想到那人派来跟她接头的就是太子东宫的一名太监,而且那么太监跟还她很熟。 庆山别院的规矩跟皇宫规矩一样,任何人进出茶水间和膳食厅,身上都不许带任何东西,可主子除外,所以苏玉锦把东西拿进去后,那太监便不着痕迹地接过药,准备行事去了。 东西给那个太监后,苏玉锦忽然有些不安,她双手捏着手帕里里外外地走,内心嘀咕起来: 应该没问题吧,反正是杀了皇帝和太子的眼中钉而已,她猜想刚刚那个太监应该就是那人的死士。昨夜她还试探性地在太子面前夸了那两人,她发现太子果然冷笑着说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她便料想太子果然是不喜的,暗想要是事成了,太子一定会对她另眼相待。再加之那人答应她的条件,她简直是赚大发了。 是啊,她的孩子被独孤霜儿害了,就算她冒个危险也没关系,她太需要有人帮她做事,她不能坐以待毙。 饶是这样安慰自己,她的心还是砰砰直跳,希望一切顺利。 就在此时,一碗碗鲈鱼炖汤被太监和宫女从她眼前依次端去宴会厅。 苏玉锦不知道那个太监将药下在哪一道菜里,但料想应该是快了。 她焦急地在后边等着消息。 而此时,当那道鲈鱼汤被送到席上时,太监山药开始拿着银针给试毒,这个时候,席上有一人眯了眯眼,唇角溢出了几分讥笑。 一些大臣端着汤就等着皇帝说“可”就准备喝,每一道菜都由皇帝先尝,随后百官再动筷, 这时,山药突然手一抖,大叫一声, “不好,这鲈鱼汤里有毒!” 什么? 整个宴会厅都震惊了?霎时鸦雀无声,吩咐望着山药。 什么人敢在皇帝寿宴上下毒害他呢! 一时所有人又都望着自己手里那碗汤,惊骇不语。 褚孝仁面色立即垮了下来,刚刚那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他狰狞的冷笑。 “又是什么人弄出了幺蛾子,让朕这寿宴不好过!” 皇帝话音一落,满厅之人全部跪下,便是那边听到动静的女眷也都跪下了。 “父皇,儿臣该死,儿臣这就去查,看是什么人作祟!”太子立马起身跪在了皇帝正前,心里滚过滔天骇浪,吓得有些六神无主,怎么偏偏在他操持寿宴时,出了这样的事呢,是谁要害他? 皇帝来别院有两名太医随行,太医立即拿着银针将厅内的汤碗一个个试毒。 而山药受了皇帝指令,带着几名侍卫和太监立即去到后院把所有人都给控制住了。 苏玉锦见到这架势,心已经慌乱不堪,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利欲熏心,不该病急乱投医。 山药将所有人都拘在膳食厅,一个人都不许乱动,陆少安带着人一个个审问。 山药见一旁负责膳食的苏玉锦吓得面色惨白,以为苏玉锦是怕怪到她头上,连忙安慰道:“良娣,你别担心,陛下没喝那碗汤,等查出来看是什么妖孽作怪!” “什么?”苏玉锦听得情形不对,不是说要害那两个武将吗?怎么提起陛下了。 “是谁碗里有毒?”苏玉锦心快跳到嗓子眼, 山药沉着脸回道:“是陛下碗里有毒,至于其他人还在试呢!”他说完便朝陆少安走过去。 山药这句话如五雷轰顶,吓得苏玉锦身子瘫软下去,还是身边一个丫头给狠狠扶住。 天哪! 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害那两个人吗?怎么是陛下碗里有毒?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害死自己不说,还害了太子呀! 怎么办?怎么办?她手脚冰凉冰凉的,嘴唇发紫发白,全身如跌入冰窖。 而这时宴会厅查毒的结果让所有人震惊! 满席的鲈鱼汤,除了两个人之外,所有人的碗里都有毒! 一时大家的眼神齐齐看向那没被下毒的两人! ------------ 第二百六十章 苍天饶过谁? 唯独没被下毒的是秦世连和秦少游! 秦世连愕然,秦少游则神色十分冰冷,抿着唇半个字都没说。 站在他身边的萧翎微微测了测头,唇角勾出几分冷笑。在太子操持的宫宴上给皇帝下毒,一边想拔除赫赫威名的秦国公府,一边还让太子与皇帝生嫌隙甚至构陷太子,这个幕后主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萧翎眼角一勾朝斜上的汉王瞄去,不得不说汉王这一招很犀利,既给皇帝解决了大麻烦,还顺带坑了太子一把。 现在就看太子如何反应了! 太子见无毒的是秦世连和秦少游,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指着二人喝道:“原来是你们父子搞的鬼,你们秦家人真是忘恩负义,枉费我父皇待你们一片赤诚,你们居心叵测,想毒害他老人家,还不跪下认罪!” 太子着急于把事情推搡出去,以至于完全丧失了常日那温润的气质。 秦世连短暂的惊愕后,恢复了平日那温和模样,率先出席跪在了正中,秦少游高大僵硬的身躯站在那好一会没动,直到几十道目光灼着他的面庞,他才垂下眉迈步出去,跪在了他父亲身后一点。 那边的秦夫人一个眩晕倒了下去,几位夫人连连扶住她,给她顺气拍背。 褚孝仁阴着眼盯着秦世连,不做声。 大厅许久都没人说话,只有绷紧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太子见褚孝仁久久不出声,心里又不安起来,再一次请罪道:“父皇,是儿臣办事不利,让秦家的奸细混入别院,以至于投毒差点害了您,儿臣有罪….” 他边说边哭泣着拜了下去,那边的独孤贵妃见状,也连忙来到了皇帝身边,“陛下….”话还没说,眼泪就滑了出来,她温柔地握着皇帝的手臂,含泪殷切地望着褚孝仁。 在皇帝面前装可怜,摆着温顺的姿态,是他们母子俩惯用的手法。 褚孝仁见到独孤贵妃那我见犹怜的样子,神色果然缓和了些。 所有人都没动,有漠然的,有冷笑的,还有看好戏的。 现在就等皇帝的意思了。 这样的把戏,褚孝仁一眼就看出来猫腻。 他是顺水推舟,不用细查,直接定了秦家的罪呢?还是查下去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利用他作祟? 这可是大好机会,现在北境安宁,鲜卑远遁,此时不立君威更待何时?借着这次机会把秦家拉下水,掌控他从未经手过的北境! 当然,如果贸然给秦家定罪,恐怕百官不服,这也是有风险的事,且这幕后之人利用他布下这个局,是对君威最大的冒犯!他又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是太子呢?还是信王?抑或是汉王? 皇帝一个个看去,却见三人一个抹着泪很悲愤,另外两个低着头默不作声。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闹剧,就连秦世连也半声不吭,他也想看看皇帝到底选哪一条路? 萧翎静静地立在一旁垂眉不语,哪一条路都不好选。 选其一,他寒了功臣之心,这里不仅武将齐聚,便是朝中有名望的文臣和世家都过来了,太原王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都在呢! 如果他不分青红皂白问罪秦家,那离朝廷上下离心的日子不远了,他不介意皇帝这么做,总之他会想办法保住秦家。 选其二,褚孝仁就错过拿下秦家最好的机会。 恰在这时,褚孝仁颓然坐在上方,叹着气望着秦世连,“世连呀,你可知罪?”他并没用很严肃的语气,倒像是跟老友谈心一般。 秦世连闻言目色一顿,沙哑开口:“臣不知有何罪?” “嘿嘿…”褚孝仁苦笑一声,将独孤贵妃的手给挪开,缓缓开口道:“杜家抄斩之前,北境只闻杜家军而不知皇家,这五年来,鲜卑眼里也只有你们秦家,而没有我褚孝仁!” 皇帝此话一出,在场朝臣无不惊了心,这是怪秦家功高震主! 秦世连依旧垂着眉看着皇帝案前那盘龙纹案脚,正见那龙尾雕刻出的几根须对着自己,他没有说话。 “你敢说你一点罪责都没有?”褚孝仁忽然歪着头很难过地问道,声音暗哑哽塞。 萧翎闻言不禁冷笑,他褚孝仁从未上过战场,无尺寸之功,窃居别人的江山这么多年,他让百姓怎么记得他?但凡朝中哪个大臣有一些功绩,都会被他猜忌防范,又让哪个大臣愿意跟着他埋头苦干? 现在他这么质问秦世连,却让人觉得他这个皇帝做的很悲凉,太悲凉了! 秦世连依旧没说话,他不是没想过秦家有朝一日也会跟杜家一样,功高震主而被抄斩,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杜家还在的时候,他镇守汉中,防范南边的西梁,杜家出事后,当时皇帝下旨让他去北境换防杜兆明,路上他与被羽林卫押送的杜兆明打了一个照面。 因那羽林卫军将跟他有旧,他得以单独靠近杜兆明的囚车,跟他见了一面。 杜兆明只跟他说了两句话。 “秦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秦老爷子当年在秦州差点被贼寇杀死,是穆仁皇帝救了他,是吗?” 不等他开口,杜兆明紧接着说出了第二句话,“替穆仁皇帝守好这片江山,不让褚孝仁插手北境!” 杜兆明说完那句话,囚车缓缓启动,留下他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 所以,杜家过后这五年,他在萧翎辅佐下,想尽办法牢牢控制北境。要说他对这片江山对百姓,他绝对问心无愧,可对褚孝仁,他还真不算个纯臣。 “知罪吗?”褚孝仁看着他眼底情绪翻滚,他再幽声逼问,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的缘故,他鼻头一酸,竟是觉得悲从中来。 秦世连不否认,而这个时候秦少游却开口了,“陛下,前朝穆仁皇帝死在西域诸国和鲜卑铁骑合击之下,北境多少百姓生灵涂炭,无家可归,如果北境四分五裂,哪里是鲜卑的对手?我们秦家之所以独扛这一面大旗,为的就是不让鲜卑趁虚而入!” “江山是百姓的江山,不是哪一个人的天下,我等武夫拼着命在沙场上厮杀,哪怕马革裹尸还,也在所不惜,为的就是守护一方百姓安宁!”秦少游昂着头斩钉截铁地跟褚孝仁辩驳。 他眼中如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一席话下来,在场文武官员无不动容。 “我秦家赤胆忠心,还望陛下不受奸人挑拨,信任秦家!”秦少游说完俯身而拜。 不得不说,秦少游今日让人刮目相看,他不再是那个木讷的秦世子。 百官无不将期待的眼神看向褚孝仁,希望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只是褚孝仁歪着身子眯着眼,再一次让众人失望了,“那…今日的事怎么说?” 众人愕然,纷纷垂下眉去,暗暗叹气,还是不肯放过秦家呀! 恰在这时,在一旁忍了很久的韩彦筠,一袭白衫孑然飘出,朝褚孝仁拱手道:“陛下,您何不查一查到底这毒是怎么下的?为何偏偏秦国公和秦世子碗里就没毒呢?” 韩彦筠不知道幕后之人还有没有后手,不查皇帝就会囫囵吞枣治罪秦家,查下去至少就有希望。 这下好几个人十分紧张,太子和独孤贵妃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褚孝仁耷拉着脑袋没吭声,查下去,多少会涉及太子,不查难以服众。现在他几乎已经肯定是汉王或信王所为,如果最后成为皇子之争可就麻烦了,他不想动太子,朝局经不起折腾了。 而且也不知道这两个儿子手脚干净否?若这证据做的不漂亮,便会弄巧成拙。 眼见褚孝仁犹豫,萧翎忽然一副很严肃的样子,义愤填膺道:“陛下,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使出这样的手段,在您的眼皮底下毒害您,这是冒犯君威,该扬灰挫骨,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汉王暗地里翻了他一个白眼。 众人纷纷瞅了一眼这惧内的云侯,是不是在家里天天被拘束惯了,有事没事出来说几句话就这么惊天动地的,发泄一下内心的悲郁之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幕后之人要害的是他呢! 萧翎不顾众人眼色,最后总结道:“所以,请陛下详查!” “请陛下详查!” 几乎所有官员都齐声附和。 褚孝仁瞅了一眼萧翎,淡淡应了一声,朝一个内侍看了一眼,那内侍立马去后院通知陆少安和山药。 厅内众人静静地等着结果,秦少游和秦世连一脸铁骨铮铮,无半分惧色。 过了一会,陆少安提了一个人出来! 是苏玉锦! 太子那一瞬差点晕过去! 陆少安把苏玉锦往厅正中一丢,冷冷道:“陛下,整个膳食厅,只有苏良娣能带毒药进去,其他人身上都干干净净,进出也都会被搜查,而且刚刚查到了一个太监,指认那毒药是苏良娣给他的!” 苏玉锦跪在地上已经呆滞了,她全身发抖,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 现在她总算明白了,她被汉王利用了,什么帮她对付独孤霜儿,什么帮她杀苏玉衡,都是骗她的,明明毒下在皇帝的碗里,却骗她会下到秦世连和秦少游碗中,怪她太天真,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哪里是汉王那老谋深算的狐狸的对手! 她现在是哭都来不及了! “那太监呢?”皇帝眯着眼问,脸上很不好看,果不其然,涉及了太子。 “死了,畏罪自杀!临死前,就说是苏良娣让他下的毒!”陆少安面无表情道。 百官愕然,如果毒是苏玉锦下的,那就说明这事不是秦少游和秦世连所为。也总不至于说苏玉锦是秦家派去的奸细吧? 褚孝仁垂下眉去,将一股阴狠掩在眉睫之下! 萧翎暗暗好笑,汉王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第一步将的是帝王之心,如果他爹认定秦家有罪而不详查,那么至少他除掉了一个令整个褚家忌惮的秦家。 现在第一步不成,那么第二步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把太子脱下了水,给自己夺嫡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满打满算,怎么都不输呀! 正当萧翎感慨时,苏玉锦一句话让他差点呛住! 苏玉锦忽然指着他,对褚孝仁尖声喊道:“陛下,这事是我妹妹云侯夫人苏玉衡指使我做的!” ------------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云侯夫人是杜霄云? 萧翎抬眉,一道犀利的目光扫向她,这是疯狗乱咬人吗? 她跟苏玉衡是苏家姐妹,本是同根生,她指认苏玉衡自己就没事了吗? 愚蠢简直不能形容这个女人,萧翎第一次毫无保留地表现了自己愤怒! 他抬手一道掌风将案几上一只白色小蝶掀起朝苏玉锦的额头击去! “啊….” 众人只听见苏玉锦尖叫一声,她额头鲜血淋漓,痛得哭倒在地上。 “我妻子身怀六甲,在家待产,不容你污蔑她!”萧翎冷冰冰地从牙缝了挤出几个字。 便是萧家人也都厌恶地盯着苏玉锦,如果这个时候牵扯进苏玉衡,难保不动了她的胎气,要是对孩子有损伤,那杀了苏玉锦都不能泄愤。 萧翎当着皇帝的面动手,是逾矩的行为,陆少安等人立即拔刀护在皇帝身侧,警告地盯着他。 那边气得唇齿发颤的韩婉茹忍不出要开口相骂,却被萧大夫人给拉住了,现在谁都不要替萧家人说话,否则就是害了苏玉衡。 别人不能说,可萧家人自己可以说,萧大夫人站出来,横眉冷对苏玉锦喝道:“你胡搅蛮缠什么,衡丫头马上就要生孩子,哪有什么心思来指使你害人?你身为她的姐妹,却把自己污垢之事推到她身上,你心思何其歹毒!” 原本浑身僵硬的太子,听了这些话,渐渐缓过神来,这个时候,他原本可以替萧翎说话,可他没有,这种祸事能推搡出去就推出去,总比揣在自己兜里好。 所以太子漠然了。 但还是有不偏不倚的朝臣站出来说话,王允之再次开口道:“陛下,云侯夫人怀着孩子,又是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指使自己的姐姐做出这种事呢,这简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啊!” 大家自然都觉得苏玉锦这是狗急跳墙,胡乱攀咬,猜想是姐妹不合,临死拉个垫背的,自是对苏玉锦这种行为万分不齿。 褚孝仁狐疑地瞅着萧翎,要说他对萧家没一点怀疑是不可能的,甚至他还盼着萧家出一点差错呢! 苏玉锦擦去额头的鲜血,挪着身子往前面爬,嘶声力竭地朝皇帝喊道:“陛下,她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妇道人家,她若守妇道,会追着自己丈夫杀去前线吗?她还会武功,还会耍双枪莲花呢!” “!!!” 众人惊骇,这个时候把苏玉衡跟当年的霄云郡主扯到一块绝不是好事! 萧翎一股怒火窜到眉心,咬着牙恨不得杀了苏玉锦。 褚孝仁闻言眸光果然眯了眯,心生疑窦,阴鸷的眼神朝众人扫过去,目光所及之处,都像蒙上了一层霜。 之前他就问过陆少安这个事,想着一个小丫头不过是效仿霄云,也没放在心上,可如果这么一个人还暗涉朝局,那就不能不小心! 韩彦筠闻言目露悲切,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苏良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们都出自苏家,你这么诋毁她有什么好处?”韩彦筠冷冷喝了一声! 高湛这时也连忙站出来跟褚孝仁说道:“陛下,您知道的,臣曾败在双枪莲花之下,当年一时负气,跑去杜家灰烬里把那银莲给找了出来,那东西一直在臣手里,只是前年高洋生辰时,便把银莲拿出来当彩头,苏丫头……也就是云侯夫人武艺出众,赢了过去,后来臣曾问她,原来她从小就喜欢拿着一种铁螺玩,那种东西跟银莲有相似之处,故而银莲到她手里后,倒是被她耍出了花样!” 高湛这话看似与此事无关,可实则大有深意,他无非就是告诉褚孝仁,双枪莲花跟苏玉衡的渊源,他不希望褚孝仁把苏玉衡跟当年的霄云郡主扯上关系! 褚孝仁闻言挑了挑眉,看向萧翎,“到底云侯夫人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叫过来对质一下便可!” 萧翎心下一惊,连忙单膝着地道:“陛下,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她与此事无任何关联,她临盆在即,如果颠簸过来,难保路上有差池,还请陛下海涵!” 苏玉锦冷笑一声,这就是她的目的,她的孩子没了,她也不能让苏玉衡好过,她怕褚孝仁改变主意,连忙又道:“陛下,我妹妹可厉害呢,她都能千里迢迢去潭州,难道来这庆山一趟就不成了吗?” “你….”萧翎气得面色发红, 萧衍面色一沉,连忙出来说话:“陛下您大可让人去查,如果真的与臣孙媳有关,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臣想也不至于一定要让她来挺着肚子来这庆山,大夫说了,她就这两天生孩子,如果让她过来,臣怕出事!” 褚孝仁正犹豫着呢,恰巧他目光扫到了韩婉茹身上,刚刚出事后,珠帘便被拉开,这会那边的女眷他都看得到,即便看不太清楚,可他还是注意到韩婉茹面色惨白,似乎吓得发抖,他不由心下一凛。 韩婉茹收苏玉衡为义女,苏玉衡又会耍双枪莲花,还能上阵杀敌,最后又被牵扯至这下毒之事中,很多事情揉在一起后,他不得不生疑。 不怕别的,就怕这个苏玉衡与杜霄云有关系! 当年杜霄云确认被当众斩首,他也从没怀疑过这事,只是到底没有亲眼所见,那么今日,他一定要见一见这个云侯夫人! 打定主意后,褚孝仁拨弄着自己手里一枚玉扳指,淡淡说道:“说是要生,也不至于就今天吧,朕听说女人家的生孩子,临产前就是要多动一动,让她过来见一见,当众说清楚也是好事!” 他话音一落,堂下数人变了脸色! 可饶是萧翎再不愿,也知道说服不了他,反倒越说越引起他的怀疑,不得已,萧翎压下心头的愤怒,站了起来,对褚孝仁道:“陛下,那容臣亲自去接她!” “不!”褚孝仁忽然抬手制止,他朝陆少安看了一眼,吩咐道:“你带一个太医前去萧家接她过来,速去,回来路上小心点!” “遵旨!”陆少安一如平常,面色毫无波动,指了一个太医便大步往外走。 萧翎垂下头,退了出来,不再说话。 不少朝臣暗暗叹气,明知道苏良娣是乱咬,却偏偏不顾一个孕妇的生死,强行要把人带到这里来,皇帝猜忌之心真是让人遍体生寒哪! 这下秦少游和秦世连也都起身回到了席上,唯独苏玉锦如一滩烂泥般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萧翎平静下来之后,迅速整理思绪,开口问苏玉锦道:“苏良娣,我想问一句话,你跟我夫人关系怎么样?” 苏玉锦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暗想自己现在攀咬苏玉衡,如果说关系好,定然没人信,故而她如实说道:“她很可恶,性子嚣张跋扈,从小就得理不饶人,我不喜欢她!” 堂下一片唏嘘,难怪自己要死,还想拉个垫背的。 “哦?”萧翎不紧不慢地笑道:“既然你不喜欢她,为何她让你下毒,你就下毒呢?她明显这是要把你往火坑里推,你就愿意跳?” “….”苏玉锦被噎住,顿时脸憋得通红,便六神无主来,“我….我就是被她花言巧语骗了!”她支支吾吾辩驳,可惜苍白无力。 众人无不摇头冷笑, 萧翎忽然又往前走了一步,蹲下身子,盯着她,“没错,你确实被人骗了,那人是怎么骗你的,还跟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萧翎声音轻缓,有一股魔力般循循善诱,苏玉锦本就慌乱无章,对上萧翎那幽深如潭的眸子后,她忽然就像失了魂魄般,脑子里一片浆糊,“他….他….” 她开始慌张地四处望…. 这个时候汉王惊了心,苏玉锦指认了苏玉衡后,事情就超乎了他的计划,他必须调整,这时,汉王忽然起身对着褚孝仁道:“父皇,儿臣觉得苏良娣这话有蹊跷,云侯夫人再花言巧语,也说不动自己姐姐来谋害您吧,儿臣想,这事一定不简单,父皇不要忘了,大哥是怎么冤死的!” 汉王一句话如一盆冷水般浇醒了褚孝仁! 褚孝仁忽然眼如鹰勾扫向太子! 后来陆少安查到太子与齐王谋逆一事有关,褚孝仁不是没有怀疑,甚至他都觉得一定是太子干的,可齐王已死,又都是他的儿子,他总不能再杀一个吧,他曾暗想太子有他这般心思和手段,也不愁坐不稳皇位,所以他压下了那件事。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是太子,不是毫无倚仗的宁王! 今日只要他死了,太子便是皇帝! 毫无任何争议的皇帝! 天底下弑父杀君的事还少吗? 而且整个庆山别院都是太子的人,不然他怎么会上书要来这里呢?可不就是有所图谋吗? 太子对上褚孝仁的阴冷的视线后,再一次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他呜呼大哭, 这时汉王冷冷瞅着他道:“太子殿下,齐王兄是被谁害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再说了,你平日都是一代贤王的形象,怎么今日又哭又闹的,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什么?” “胡说!”独孤贵妃突然站了起来,劈头朝汉王骂去,“我看今日是你在捣鬼吧,是你勾结的那个贱人干出的这种事,是吗?”她红着眼满目烧着怒火,瞪向汉王。 苏玉锦这时见汉王把矛头指向太子后,又连忙往太子方向爬去,死死拽着他的腿,“陛下,不是太子,跟太子没有关系,是汉王…是汉王逼迫妾身下的药….” 她跟了太子这么久,对他是有真情的,她不想太子有事,只要太子在,她就有希望,太子一旦倒台,她和苏家就真的万劫不复! 听到苏玉锦变口供后,众人无不冷蔑,如此反复无常的女人,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萧翎不怒反笑,“哦?苏良娣,你终于肯承认这事跟我妻子无关了?” 苏玉锦不理他,就是死死抱着太子的腿不放,“殿下,是我错了,我不该听信汉王来害您…” 太子扭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一脚把她踹开,嘶牙骂道:“你如果还有半分真心,你就把事情跟父皇说清楚,还我清白!” “是是是….”苏玉锦连连爬起来,不顾已经凌乱的发髻,重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把汉王跟她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太子听完后,气得站起来,一拳朝汉王打去,“你个混账东西,竟然敢利用我害父皇,你是狼心狗肺吗?” 褚孝仁简直气得双手撑在案几上,恶狠狠地盯着他,盯着这两个在他面前作怪的儿子,他现在恨不得把他们每人一拳打死! 只是出乎众人意料,汉王结结实实受了太子那一拳,没有半分慌乱,反倒是一副赴死的样子,他颓然跪在地上,跟褚孝仁道:“父皇…您看到了,太子一门众口铄金,指认儿臣,可父皇想过没有,儿臣跟苏良娣半分不熟,她为何会轻信儿臣呢?儿臣让她在太子主持的宴会上投毒,她就真的投毒吗?儿臣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就笨到真的会砸脚?父皇您刚刚也看到了,她除了听太子的话,她还会听谁的话?” “父皇….”他忽然痛哭流涕,“儿臣什么都不想辩驳,您当时受蒙骗错杀了齐王大哥,今日您要错杀儿臣,儿臣没有半个字说的,您就杀了儿臣吧….”他哭着跪倒在地! 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说这都是太子的圈套,没有害死皇帝,现在又来拉他下水。 萧翎此刻不得不为汉王拍手叫绝,真不愧是最像褚孝仁的儿子,他完全摸准了褚孝仁猜疑的性格,他表现得这么无助,反倒衬托出太子的不轨之心,从而将自己摘除得干干净净,所以,现在最不利的还是太子! 苏玉锦完全没想到她的急功近利反倒成了汉王反扑她的借口,她哭着还要开口时,褚孝仁一阵暴喝: “你给朕闭嘴!” 他撑在案几上,满目嗜血地扫着底下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反常的太子身上。 是啊,他今日太反常了,一点都不像他平日那温润乖巧的模样,原本他还担心他是受害者,可汉王一席话浇醒了他,太子远不是表面这般乖顺。 看来,他今日是想一箭双雕,一边将秦家拖下水,一边杀了自己,他登基为帝就无后顾之忧!齐王因他而死,现在他知道目的不成之后,一鼓作气想故技重施再害死汉王! 果然看着最温良无害的一个人,反倒是最狠辣的人! 褚孝仁颓然坐了下去,他只觉得自己身心疲惫,太子新立不久,难道废太子吗? 不能,至少现在不能,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不能轻易动国储,否则天下大乱。 朝臣无不冷眼望着褚孝仁,有些人甚至露出了讽刺的笑。 太可笑了,皇家内斗不止,还动不动算计为国为民的朝臣,这样的君父谁愿臣服?这样的皇族谁愿为他们打江山守江山? 褚孝仁漠然了很久很久,久到大家恍惚以为过了几个轮回,这个时候,他突然沉声开口道:“传朕旨意,太子德行有亏,侍上不恭,幽禁东宫!苏氏凌迟处死!” “陛下….”苏玉锦痛哭不已, 众臣垂首不语,厅堂内,只有独孤贵妃和苏玉锦暗暗地啜泣。 独孤穆几番想出来说话,可都被萧谰言给制止了,现在谁说话都是添乱。 汉王这是釜底抽薪,就算不成功可也不会失败,就算皇帝不废太子,也不会再信任太子! 厅内压抑着一股暗流,这一场寿宴在所有人心中投下了一片阴影。 不管是汉王所谋也好,还是太子想提前登位也罢,众臣失望了,对褚家江山失望了。 然而恰在这时,陆少安带着苏玉衡步入了庆山别院! ------------ 第二百六十二章 你认识霄云郡主吗? 陆少安带着苏玉衡进入别院的大门口时,他忽然顿住脚步,对一个守在门口的下属问道:“里面情形怎么样了?” 那下属将刚刚宴会厅里发生了一切简单地告诉了陆少安。 而苏玉衡也侧头仔细听了个清楚。 陆少安不再多言,径直往里头走,苏玉衡明白情形后,勾着唇角冷笑了下,随即在锦娆和瞿妈妈的搀扶下跟上陆少安的步伐。 步入正殿时,锦儿和瞿妈妈留在殿外,她和陆少安二人一先一后踏入宴会厅。 此时已是下午申时三刻,阳光西斜,恰好把面西的别院照了个通透。 “陛下,臣已把云侯夫人带到!”说完陆少安便重新站在了皇帝身边。 褚孝仁抬眼正见一个打扮得十分素净的清丽少妇扶着圆啾啾的大肚子走了进来。 “妾身萧家妇苏氏给陛下请安!”她没有下跪,而是轻轻福了福身,她身子不便自然不用行大礼。她余光瞅到门口左边被两个羽林卫架住的苏玉锦,十分不屑地垂下眉。 众人不由朝她看去,见她肚子确实大得出奇,似乎马上就要临产,一些大臣和那边的夫人都十分不忍心,韩婉茹怔怔地望着她,心疼地眼泪滚了下来。 虽然苏玉锦指认她的事已经洗脱,可皇帝对她的好奇让韩婉茹心惊。 出乎大家意料,这个云侯夫人果然不同凡响,她目色容静,不卑不亢,如一朵菡萏静静地立在那,似乎有一道阳光随着她一道进入,给整个宴会厅增加了几分亮彩。 这不是褚孝仁第一次见到苏玉衡,可绝对是第一次认真打量她,不得不说,苏玉衡有几分霄云郡主的气质。 “抬起头来!”褚孝仁声音很缓幽,像地狱里那个阎王一样,端着一双嗜血的眸子盯着她, “我要让你们杜家死….全都死….” 那是她重生躺在床上养伤那几个月,脑子里回响地最多的一句话,紧接着就是满江的头颅在浮沉,随处可见的鲜血洗刷了大地,染红了一江春水。那个噩梦直到很久以后才放过她,而这一瞬,褚孝仁这个声音唤醒了那血腥的画面。 苏玉衡抬着步子,极为缓慢地朝前走去,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恨意,可她压制再压制,抬起头来时,面上是清淡的笑容,如春水芙蓉般,让人心旷神怡。 褚孝仁总算看清了她的面貌,那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动而活泼,确实长得很漂亮,齐齐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眉毛,越发显得俏丽动人。 只是长相跟杜霄云不像,一点都不像! 她不是杜霄云! 只要她不是杜霄云,那么其他都不重要。 “你认识…霄云郡主吗?”褚孝仁淡淡开口,之所以迟钝了一下,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想起过那个人,那个肆意飞扬的姑娘。 “霄云,鲜卑那老皇帝想让你做他儿媳,朕也想让你做朕的儿媳?你嫁谁,朕就让谁做太子,好不好?”他曾有意无意地试探过她, 熟知那小丫头俏着腰,一对剑眉逼了过来,很神气道:“我才不要嫁入皇家呢,我宁愿将来当一个普通的妇人,也不要进入皇宫跟人争风吃醋!我的丈夫必须只娶我一个人!”说完那句话,她就蹦跶地跑开了,似乎不屑跟他探讨这个问题。 他失笑,觉得这丫头很有趣,那话便不再提! 褚孝仁这么一问,厅内所有人都为苏玉衡捏了一把汗, 韩彦筠正站在苏玉衡左边不远处,他目色怔怔,似透着一层云雾般望着她的侧脸。 她就是杜霄云,她就是他的表妹。 萧翎则站在苏玉衡右边含笑望着自己的娇妻,脸上竟是一种没由来的自豪,还是一旁的高湛耸了耸他的手臂,示意他的眼神收敛点。 苏玉衡很自然地笑了笑,“不认识,但是妾身耳闻郡主之名,十分敬仰她霁月风光,似男儿那般磊落豪情,妾身自是想效仿一二!” “…….”有些人暗暗叹气,明明知道褚孝仁怀疑她,她怎么还往上撞啊! “哦?她是逆臣之后,你不知道吗?”褚孝仁故意板着脸道, 苏玉衡像一个十分单纯的孩子,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怒色,只是昂着头自顾自说道:“杜家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霄云郡主胆色过人,出使鲜卑,抗击海寇,心有家国,是个很值得敬佩的女子!” 褚孝仁忽然冷冷地笑了一声,“你在朕的面前夸一个被朕处死的人,你不怕朕生气吗?” 众人均紧张地看着苏玉衡,希望她识相不要触怒皇帝,否则她一个临产的孕妇,怕是要遭罪! 熟知苏玉衡依旧很轻松,摇了摇头道:“没有啊,陛下可不像生气的样子,妾身想您应该也是赞赏她的吧,不然您刚刚问妾身时,为何称呼的是‘霄云郡主’呢?” 苏玉衡说得理所当然,而褚孝仁则眸色一怔,顿了一下,哑然失笑! “哈哈!你这丫头,还真跟她有些像!” 褚孝仁的笑声驱散了众人心头的紧张,看来这个云侯夫人还真有些胆色,敢把褚孝仁说得一愣一愣的,随着她的话走,不好怪罪她。 “唉,那丫头确实出色,可就是受家族所累”褚孝仁最终叹了一口气,他再忌惮杜家,也不会去忌惮一个小姑娘。 真正让他害怕的是杜老爷子杜又陵,是玉面郎君杜兆明,还有他四个儿子,还有满府的骁勇悍将! 他深深记得他砍了三百多颗头颅,那是整个北睿乃至整个四国最强的军队,最引以为傲的雄鹰! “那朕再问你,你姐姐刚刚说是你指使她在寿宴上下毒?可有此事?”褚孝仁又突然发难道, 苏玉衡刚刚在门口已经知道了始末,知道皇帝是试探,故而她做出一副震惊的神色,“什么?怎么可能?妾身跟苏良娣虽然是苏府姐妹,可平日我们话不投机半句多,唯有那半句也是吵架,苏良娣不过是胡乱攀咬,陛下何等聪明之人,自然不会被她所骗!” 她这么说时,身后有一双恶毒的眼睛灼着她的背影。 苏玉衡这话可谓漂亮,既撇清了与苏玉锦的关系,也给褚孝仁带了高帽子,好像他要是信了苏玉锦,就不是明君一般。 褚孝仁再次笑了笑,指着苏玉衡跟萧衍道:“你们家这媳妇,比霄云聪明!”杜霄云可是个不会收敛锋芒的人,而苏玉衡不一样,懂得藏锋。 褚孝仁不知道,她到底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何况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在该收敛的时候收敛,学会保护自己。 听到褚孝仁这句话,所有担心苏玉衡的人都扎扎实实松了一口气。 “难怪把你们家小七管得死死的!”褚孝仁忽然抬眉看了萧翎一眼,萧衍跟着摇头失笑,装作一副无奈的样子。 这句说完后,宴会厅气氛缓和了不少,一些大臣还打趣地冲萧翎笑了笑,萧翎则带着笑意垂了垂眸,只是那微笑十分清冷。 便是苏玉衡也低着头暗暗冷笑,总有一日,她要亲手杀了他,给杜家满门报仇! 正当众人放松之际,角落里被人拉着的苏玉锦忽然起了贼心,她此时被两个羽林卫架在一旁,而那羽林卫都竖着耳朵在听场上的动静,倒没有真的把她拉得很紧。 就在这时,苏玉锦瞅见左手边那侍卫腰间有一把短刀,她忽然瞳孔猛地睁大,眼珠瞪圆了。 她要死了,她马上就要死了,苏家长房一定会被牵连,可三房不会,苏玉衡和萧家一定会保住三房,太可恶了,凭什么她落了个身败名裂,成为东宫和苏家的罪人,而苏玉衡却处处讨喜,夫家护着,丈夫宠着,几乎所有人都对她好,就连本该怀疑她的皇帝都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 不要,她不要看着她风光,她要让她下地狱,反正是死,杀了她,在地狱被那阴火煎熬时,还有个垫背的! 骤然,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抽出那把短刀,带着濒死之人的绝望和戾气朝苏玉衡的背后砸去! 刚刚的剑拔弩张过后,现在正是堂上众人最放松的时刻,苏玉衡低着头摸着肚子,一路颠簸过来,她很疲惫,因临近产期她精力不济,也有些恍惚。 而萧翎正在听一旁的高湛跟他说什么。 谁都没注意到死神正在逼近! 唯独站在苏玉衡左后及苏玉锦左前的韩彦筠忽然浑身紧绷,感觉身后刮来一道劲风,他一抬头,正见苏玉锦卯足了劲,拿着一把短刀牙呲目咧地朝苏玉衡后背砍去! 那把刀飘出了苏玉锦的手,那一瞬,他的心跟着那把刀朝苏玉衡飞去,他整个魂飘了起来, “表妹!” 韩彦筠惊恐地吼出这个藏在心底最深最久的称呼,他的身子本能地朝她后背扑去! 他是爱她的,他再控制自己,再压制内心真实的情感,在这一刻,他都不得不承认,他爱她,她是他最爱的霄云妹妹,她是他心窝里最疼爱的小天使! 韩彦筠这一呼声像电火雷鸣,猛地击中了所有人的心房! 可当他们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时,苏玉衡的身子被韩彦筠一撞,往前扑去,回过头来的萧翎眼疾手快,飘身接住她,而苏玉锦那把短刀生生砸到了韩彦筠后背心口的位置! ------------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他是擦身而过的烟火 苏玉衡转身的片刻,韩彦筠一口鲜血喷到她肚子上,他那雪白雪白的白衫染成了刺目的红色,一如当年那沉沉江水! “表哥!”苏玉衡尖叫一声,脑子里混沌一片,仿佛当年那噩梦又发生在眼前。 这一道尖脆的声音滑坡天际,惊起了整个庆山的鸟儿! 所有文武官员乃至褚家人都懵了! 苏玉衡奋不顾身要朝摔在地上那人影扑去,是萧翎从背后抱住了她, “啊…”她撕心裂肺地痛哭了一声,她肚子太大,萧翎搂不住,她身子一软滑了下去,侧身爬过去,“表哥….” 短暂地惊愕后,高湛和秦少游等人迅速奔了过去, “彦筠!” “彦筠!” 而那砸出短刀的苏玉锦在这一刻也被身后那羽林卫拔刀一刺,正中她的喉咙,几注鲜血喷了出来,她张大惊恐的眼睛,旋即滑落在地,死不瞑目! “我的孩子,彦筠!” 韩婉茹几乎是连滚带爬从那边冲了过去,跪倒地上,一把掀开高湛的手去抱住韩彦筠。 “孩子….别吓我….彦筠…”她的身子都在抖,双手沾满了韩彦筠吐出来的鲜血, “太医!”秦少游怒吼了一句,使劲抓着韩彦筠一只颤抖无力的手, 而这时,萧翎朝门口听到动静的一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悄悄出去, 桑明应该跟着过来了,如果他知道苏玉衡被带来这里,他一定到了庆山别院! “快,高湛,扶他去床榻!”萧翎一手抱住哭得死去活来的苏玉衡,一边立即吩咐,现在必须离开褚孝仁的视线。 高湛二话不说,让秦少游帮着,背起韩彦筠,朝里面走去, “内院在哪!”他大腿一迈,朝着已经呆滞的独孤霜儿吼了一句。 “后面….”独孤霜儿完全吓坏了,指了指茶水间的甬道。 萧翎等人完全顾不上褚孝仁,他打横抱起苏玉衡,连忙追着过去。 两名太医也被秦世连提着往里边走。 几位夫人搀扶着面无血色的韩婉茹跟了去。 宴会厅这文武官员盯着那一地的鲜血一个个惊魂未定。 那是名满天下的少年状元,那可是百年韩家长房独子啊! 褚孝仁也吓了一大跳,在山药的搀扶下坐了下来,久久不能平静。 而里头高湛和秦少游把韩彦筠送去后院后,萧翎的人迅速悄无声息控制了整个后院。 那两个太医在惊慌之中想要给韩彦筠止血,可那把刀砸到了心脉的位置,血完全止不住,看到桑明进来后,高湛把两个太医丢了出去,桑明立即上前,先是给韩彦筠服下一枚药丸,随即点了几道穴,韩彦筠抽搐的身子才慢慢安静了下来,那血终于给止住了。 苏玉衡和韩婉茹,一个趴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痴痴地望着韩彦筠惨白如薄纸的面庞,失魂落魄。 表哥…. 苏玉衡紧紧扣着韩彦筠的手臂,“表哥,你不要有事….表哥,别吓我……” 她的眼泪一圈又一圈地涌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只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与最亲的人生离死别,那可不一样,那是她和爹爹、哥哥一起被砍头,那更多的是不屈和悲壮,可现在她的心揪痛揪痛, 什么叫万箭穿心,什么叫锥心之痛,什么叫嗜血痛恨,说的就是此时此刻的她。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生命是这样脆弱,泪眼婆娑的她仿佛看到死神在韩彦筠身后,死死拽着他的白衣,要把他拽去阎王殿,而她不肯,她在阎王较劲,她狠狠地抓着韩彦筠的手臂,她不许阎王带走他! 不许… 那颗心就跟眼泪同时滑落,跌入万丈深渊,陷入虚无缥缈,惊慌,失措,无助,悲伤… 表哥…… 萧翎从她身后拖住她的肚子,抱住她,靠在她的肩骨上,含泪在她耳边低声哽咽:“霄云…” 明明已是夏日,外面无处不是鸟语花香,鸟儿无知无畏地在树梢间盘旋,有几只俏皮的小鸟忽然落在窗棂上,把那许久未打开的窗户纸给啄出一条口子。 后山那幽风飘了进来,原本应该是凉爽宜人的清风,却让屋子里的人都打了一个冷颤! 昏死过去的韩彦筠嘴唇已经开始褪色,他口中鲜血止住后,身子不再抽搐,而这时桑明眼眶一酸,松开了韩彦筠的手,颓然转身下了阶, “那刀损在心脉,失血太过,我回天乏力….你们有什么话赶紧跟他说吧….” 他话音一落,韩婉茹仰头痛哭了一声,扑在韩彦筠身旁,拽住他另一只手。 而高湛和秦少游相视一眼,饶是这样铁铮铮的男子汉,见惯生死杀人无数的战场主帅,此刻都泪流不止。 纷纷往前走了两步,静静地看着床榻上红白相间满身鲜血的韩彦筠。 整个韩家就韩彦筠一人来赴宴,可惜了萧宸和他的孩儿,竟是连韩彦筠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不过也是好事,留在她心底的永远是最好的韩彦筠,而不是此刻毫无血色看着让人心底发怵发酸的垂死之人。 滚烫的泪水从萧翎眼中滑落,他一边扶着苏玉衡,一边睁眼看瞧韩彦筠。 些许是回光返照,些许是桑明那药丸起了作用,韩彦筠终于睁开了眼,脸色似乎也红润了些,夕阳斜斜地从另一边的窗棂射了进来,正好投递在他脸上,竟是那么柔和。 他的面庞刚刚已被桑明给擦拭干净,此刻他缓缓开眼,觉察不到任何疼痛,入帘是苏玉衡那双红肿无助的大眼睛。 那黑亮的眼眸映出了他温润的笑容,他是一如既往如沐春风的韩彦筠。 “霄云…” 他嘴角溢出几分欢喜的笑容,淌着怜爱和疼惜。 那笑容是这世间最明媚的阳光,荡漾的是他十三岁少年成名,沾花风细,马蹄踏尘,春风得意的荣耀,是他带着心爱女子策马奔腾,肆意风华,一起看闲云花落的笑语。 “表哥….”她还是紧紧箍着他的手臂, 他唤她霄云,他知道了,原来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别哭….别怕…表哥去找过去的你….” 这一回他的笑容带着一些苦涩,是,他最美好的生活都在回忆里,都在过去,被尘封的过去,他去找那个霄云,那个剑眉如鞘,英姿勃发的女子,那个无论何时,只要看到他,就兴致勃勃奔过来,飞一个得意的俏眼,“表哥,娘亲又让我绣花,你找个借口带我出去玩好不好?”然后他牵着蹦蹦跳跳的她,一起书写岁月静好的温柔。 这句话如刀一样深深割过苏玉衡的心口,让她鲜血淋漓,满目苍夷,她闭上眼,抽泣地上气不接下气。 而这时,韩彦筠看到了萧翎,他目光稍稍一怔,开口道:“七公子…” 萧翎也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臂,饶是他再坚韧的一个人,此刻也抑制不住泪水,他吸了吸鼻子,回道:“彦筠….你说…” “我知道….你有抱负….答应我…韩家”韩彦筠断断续续地喘气, “我知道,我答应你!”萧翎忙接过话,怕他太费力,哽咽道:“我保韩家永世安宁,我会照顾宸儿,我会照顾你的孩子….你放心” 这是他萧翎的责任,这是他身为穆元沣的允诺,今日如果不是韩彦筠,恐怕死的就是他的妻儿! “宸儿…”韩彦筠心口一痛,剧烈地咳嗽起来, “彦筠!”韩婉茹俯身过来,牢牢抓住韩彦筠那只手, 韩彦筠喘着气,“我对不起她…她们母子” “彦筠,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们,你放心…”韩婉茹将他那只手咬在嘴里,全身抽搐,恨不得替他死去。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为什么要是韩彦筠,老天爷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应该让她死了去见杜兆明,而不是让韩彦筠英才早逝丢下娇妻弱儿。 “我的孩儿….”韩婉茹扑在他怀里大哭, 这些年杜家出事后,她和韩彦筠情同母子。 “表哥…”苏玉衡哭晕过去后,再一次醒来,只苦苦望着他,说不出半个字。 韩彦筠生生用鲜血在她心口刻上了一刀,让他成为她心中的永恒。 “宸儿….”他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也许是苍天有眼,也许是萧宸有感应,这几日她本就寝食难安,今日韩彦筠走后,她就开始魂不守舍,后来听说出了事,听说苏玉衡被召去庆山别院。 收到杨清远信息的杜笙,也决定和囹之过来瞧瞧动静,以防苏玉衡出事。 后来他在路上遇到萧宸,便带着她们母子一道来到了庆山别院。 是以,韩彦筠在弥留之际,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宸儿…” 他伸出了手,到死他才知道,他最不放心的是自己的妻儿…. 所有人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正见萧宸抱着孩子怔怔站在那。 出乎大家意料,萧宸比所有人想象当中镇定,她就那样如往常般抱着孩子来到了韩彦筠身边。 “彦筠….”她把熟睡的孩子放在他怀里,她上了塌,抱住了他, “彦筠….”她把她最心爱的男子搂在怀里,让自己温暖他渐渐冰冷的身躯。 “宸儿….对不起…”他虚弱地笑了,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满足,是啊,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人,真正能心心相惜的人。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彦筠,你记住,我萧宸就爱你一个,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萧宸背过众人,让孩子躺在他怀里,让他躺在自己怀里,她竟然没有流一滴眼泪。 她不是懂伤心,她是不知道,不知道这意味什么,她只是依着本能在做事。 韩彦筠静静地闭上眼…. 直到直到苏玉衡看到他放在萧宸腰身上那只手滑落下去…. “啊…”她沙哑一声哭吼,悲声染上夕阳的血色,随着那晚霞渐渐沉寂 夕阳的光线渐渐淡下,整个庆山别院被蒙上一层阴冷,草木呜咽,苍山含悲,为一代英才的陨落鸣哀。 他用他的朝气书写了一段少年传奇,他用他的鲜血在所有人心底竖起了一座丰碑。 他是韩彦筠! 一片悲寂过后,哭晕过去的苏玉衡被下腹的一阵又一阵的刺痛给惊醒, “肚子….”她在萧翎怀里开始抽搐, 大家原本还沉浸在韩彦筠逝去的悲伤中,见苏玉衡痛得在萧翎怀里挣扎,便知不妙。 “霄云….霄云….”萧翎满目惊恐,知道她悲痛太过,动了胎气,“快,快去准备产房!”他大声吼道, 萧大夫人缓过神来,立即转身去吩咐侯在外面的嬷嬷和丫头。 萧翎打横抱起苏玉衡朝隔壁的里阁奔去! 韩婉茹一边哭着看着韩彦筠,听到动静后,又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去。 萧家和萧翎的人迅速转去里阁,一时都忙乱不堪。 唯有秦少游和高湛知道帮不上忙,只能静静地陪着萧宸。 杜笙让囹之去苏玉衡那边,自己抱着孩子,望着韩彦筠,满心苦痛, 眼角一滴眼珠滚下,滴在鞋面上, 脑子里浮现起当年与韩彦筠携手江湖春风得意马蹄疾… 策马拈花一度,醉酒寻梦几回 ------------ 第二百六十四章 唤她一声娘 产房内一阵又一阵痛呼声传来,听的人心跟着颤抖,萧衍和萧家人都侯在产房外,就连高湛和秦少游也时不时过来看看动静,苏玉衡的痛声给他们带来的揪心不亚于韩彦筠的死。 因为谁都知道,她刚刚收到那样的刺激,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恐母子不保! 萧翎牢牢握住苏玉衡的左手,死活不肯离开产房,他要陪着她,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这宽大的榻上承受痛苦。 她另一只手掐在榻上,韩婉茹紧紧按住,“孩子…孩子你撑着点” “娘….”她满头大汗,不停地喘着气,刚刚是心痛地天旋地转,此时则是身子痛得脑门发黑。 “娘在这….”韩婉茹摸着她的头,给她擦去额头的汗。 她的下身被大红薄被子盖住,瞿妈妈曾接生过她,现在给她接生她的孩子。 “小姐…您稳住…别慌…”瞿妈妈知道苏玉衡刚刚心痛太过,现在情绪不稳,怕影响生产,一个劲地安慰她。 好在桑明早有准备,带来一些药,迅速熬了给苏玉衡喝下,她才稍稍好过一些,可如此过去了一个时辰,她痛得快要晕过去,宫口依旧开的不大。 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又一盆盆清水端了进来,萧翎满目刺痛,一双明眸前所未有的通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握当中,他的妻子躲过刚刚一劫,现在又入了另一道鬼门关。 这回没有人能救她,她只能靠自己, “霄云…” 他的热泪滚下如玉的面庞,妻子撕心裂肺的痛喊烫伤了他的眼眸,从不信苍天鬼神的萧七公子,此刻心里默默祈祷,如果他父皇在天有灵,就不能让穆家后代出事,就要保佑他的妻儿平平安安。 上苍刚刚带走了韩彦筠,不能再带走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 每当苏玉衡身子软趴趴下来,气若游丝时,他便灌去一道真气给她,助力她生产。 桑明看了一下苏玉衡的脉象,便知道是难产,不由着急了,他看了一眼瞿妈妈,知道她不足以应对苏玉衡这难产的局面。 “公子,必须要找一个有手法有力道的稳婆来,孩子太大,夫人这是要吃苦头的!”桑明对萧翎说道, 外边侯着的庆之听到这话,他连忙问萧翎:“公子,我现在派人回城去请稳婆?” 萧翎正要点头,而韩婉茹突然想到了什么,醒悟了过来, “稳婆,我知道,我去找,我去明泉庵,”她惊慌地站起来,还跟大家解释道,“当年…当年有个孕妇快死在寺里,求主持救人,最后是青冥师太给接生了下来,她很厉害的,她很行的…” 她这是在安慰别人,更是在安慰自己,说完,她就跟疯了一样,往外头奔。 而庆之则携着撞出来的韩婉茹往明泉庵奔去,庆之亲自夹着马车,顶着黑夜飞奔而上西山,而韩婉茹则紧紧抓着车上的扶手,她没有哭,她不能哭,她的女儿难产,她的侄子刚刚死去,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命运总是在考验她,考验这个最温柔又最坚强的母亲! 韩婉茹出庆山别院半个时辰后,马车又重新载着人直接抵达后院。 整个后院灯火通明,如暗夜里璀璨的明星。 紧张的气氛在每一个人心里煎熬,前厅后院皆是如此。 前厅宴会厅那,皇帝听到这边动静后,心里终于有些过意不去,而满朝文武则唏嘘不已,韩彦筠的死,在众臣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一层对当朝皇家不齿甚至悲愤的阴影。 皇帝吩咐人把太子一家押回京城,原本他们早该在天黑之前离开,可不知不觉没人动身,夜色越浓,知了叽叽喳喳平添了几分焦躁。 这个时候,一道人影踏入了宴会厅。 当褚孝仁看到那个依稀熟悉的身影时,眉心一颤,整个人都僵硬了。 只见那女子着了一件白色衣衫,一只木簪挽发,通体无任何装饰,可她站在门口时,仿佛一个仙子下凡,浑身散着凌冽的气息,贵气逼人! 此刻能认出她的也不在少数! 些许个辅佐过前朝皇帝后入北睿的大臣一个激灵认出了来人! 前朝皇后,当今吉贞公主! 天哪,满朝文武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脑子里不由想起当年气势凌凌的皇后站在乾元宫门口,骄傲地不肯流下一滴眼泪的画面。 “如果你还是这洛阳城的主人,我便不会踏入洛阳城一步,我会在西山上看着你,等着你死!” 她是那么不可侵犯,那么气势昂然,视生死为无物,以她的方式守护着她丈夫的江山! 她当得吉贞二字! 二十多年了,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这个女儿,这一瞬,她站在这大厅门口,依旧如当年那般傲如霜雪,没有丝毫的惧色,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没有变,除了她面色苍白了些,身形瘦弱了些,面容老了几分,其他都没有变。 “贞儿….”褚孝仁老泪纵横,到底是他从小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天之骄女。 吉贞公主在两个尼姑地搀扶下,一步一步迈进,“你不配叫我的名字!”她一如当年那般冷喝。 随即她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众臣,“我姓穆,你们叫我穆夫人!” 佩服,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前朝皇后的风姿,不屈的坚贞! 她一直用她的骄傲,荼毒着褚孝仁卑微狭隘的心! 吉贞公主目光扫过整个宴会一言不发的端王,汉王、信王,以及颓然跪在褚孝仁不远处的独孤贵妃等人,后又冷冷一笑,“你们除了窝里斗,还有什么本事!” 她轻蔑这些褚家人,“要不是还有几个铮铮铁骨的台柱子在,我丈夫打下的江山恐怕给你们挥霍光了!” 这话太赤裸裸了,褚孝仁颜面无光! “你给我闭嘴!”他站了起来咆哮着, “该闭嘴的是你!”吉贞公主争锋相对,一道尖喝生生压住了褚孝仁的暴戾。 她一步一步逼视他,那犀利的目光似要把他伪装的外衣给剥掉,将他狰狞的面孔给拧出来, “是你….是你害死了韩彦筠,是你害得萧家那小媳妇难产,你还有脸在这里祝寿,是啊,他们的鲜血浇灌了你六十六岁寿辰,怎么样,滋味好受吧!”吉贞咄咄逼人, 众臣纷纷汗颜,褚孝仁平日可是十分威严的一个人,今日竟然被他的女儿说得狼狈不堪,毫无遁地。 “吉贞,我的耐心有限,你别太猖狂了!”褚孝仁恶狠狠指着她, “猖狂的是你,这庆山别院是我丈夫建造的,是杜又陵设计的,你害死了他们,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 听到韩彦筠死后,她太气愤了,忍不住把压抑了这么多年话给吼了出来。 真痛快! 褚孝仁被她说得五官扭曲,嘴唇发颤,甚至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身旁陆少安的刀上,可当着满朝文武,他遏制住了心底的暴戾和愤怒。 “好!”褚孝仁被她激得恢复了往日那阴寒冷肃的神情。 “吉贞,朕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好自为之!”说完这句话,褚孝仁不再看她,而是对着众臣道:“众卿,随朕回城!” “遵旨!” 再不屑,他还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在陆少安的护卫下,褚孝仁离开了庆山别院,除了少数与萧家和韩家交好的人外,绝大部分人都带着自己的家眷离开了。 等到宴会厅退的干干净净,吉贞公主才露出了凄楚的笑意,她苦笑几声,道:“扶我去看看韩彦筠…” 韩彦筠她不熟,可韩竹青她很熟悉呀,是穆仁皇帝身边最有名的使臣,韩彦筠年少成名,可韩竹青相反,却是在中年才展露才华,可他那一年在四国盟会上的涛涛口才,惊艳了整个华夏。 不然韩家清贵世家之名是从何而来的? 吉贞公主忍不住落下了泪,她的侍女扶着她迈出宴会厅,正看到萧宸和秦少游扶着韩彦筠的灵柩准备回城。身后不远处则是秦世连。 二人从未见过吉贞公主,自然没认出她来,稍稍看了她一眼,便走了。 倒是秦世连深深看了她几眼,稍稍颔首也跟上儿子步伐。 高湛因不放心苏玉衡,便让秦家人护送韩彦筠和萧宸回去,他陪着萧家人守在产房外。 褚孝仁一走,整个庆山别院都是萧翎的亲信。 而此时产房内情形更不容乐观。 青冥师太来了后,宫口已开,可是孩子头太大,依旧出不来,甚至她担心母子只能保其一。 苏玉衡死死拽着萧翎,汗水夹着泪水洗刷着她的面容,面色红一阵白一阵, “萧翎哥哥….”她晃着头,眼神盯着他, “我已经知道虎骑是谁…而刚刚我也猜到了鼠骑是谁…”她急促地说着, 萧翎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将她的拳头咬着牙齿下,疼惜地要命。 听了这话,他几乎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 “你记得…你答应过我…要答应我一件事…” 苏玉衡坚定的眼神落在他眼里,他使劲摇头,这个时候他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萧七公子,他只是一个无助的丈夫,一个面临妻儿难保的丈夫。 “我不听…你什么别说…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他滚烫的泪水滴在她的拳头上,灼了她的心。 “答应我…保孩子…”苏玉衡不顾他,坚持把自己的话说出来,她的声音很沙哑很低沉,却不容萧翎拒绝,“你听好,我要留下你的骨血,我要留下你的孩子,你别让我终身后悔….求你,萧翎哥哥,保孩子….” 她一颗颗豆大的泪珠蹦了出来,她很快掩下睫毛不让它模糊了她的泪眼,她怕,她怕这是她最后一刻,最后一刻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 萧翎死死摇头,就是不听她的。 “啊…”再一次,她痛得尖叫出声,这一回她面如土色,似已无力回天… 萧翎吓坏了,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她,不肯屈服。 “不…霄云…我告诉你,不许你有事!”萧翎狠狠摇着她昏厥过去的身子,“杜霄云,我不许你跟他一起死,我会恨你,恨你一辈子,你给我醒来!” 萧翎嘶吼着,痛不欲生,使劲去给她灌入真气,怕她这一睡就再也醒不来…. 另一边的韩婉茹已经痴傻了,她刚刚失去韩彦筠,难道要再失去自己女儿和外甥吗? 桑明见状立即给她扎针,半刻过后,苏玉衡终于醒了过来, 而这一次,她睁眼时,发现萧翎和桑明身后,站着一个人。 吉贞公主! 不,是前朝皇后,是萧翎的母亲,也是她的母亲。 她忽然朝她伸手… 吉贞公主那一瞬,心跟被什么东西拨动了般,本已硬如铁石的心霎时柔软了下来。 萧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见一个很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人静静地站在那,一袭白衫有如天仙。 他不由自主地起身,然后呆呆看了她片刻,可反映过来之后,他连忙让步走开,不能,不能让人看出异样,现在不是跟褚孝仁翻脸的时候。 吉贞公主对上萧翎的视线,恍然一怔,那双眼睛亮晶晶,为什么让她觉得很熟悉,可她没有过多停留,因为苏玉衡那只手进入了她的视线。 萧翎转身下了台阶,而吉贞公主则握住了苏玉衡的手,坐了下来,鼓励道:“孩子…你挺住,一定要挺住,只要你挺住,青冥一定能帮你把孩子生下来!” 她的话给了苏玉衡无穷的力量,是啊,这是她的娘亲,这是孩子的祖母。 她虚弱地笑着,低声不由自主地唤道:“娘….” 吉贞公主那一瞬心猛地一颤,睁大了瞳孔不解地望着她, 即便她的声音很低,可还是被武艺高强的萧翎和桑明给听到了。 桑明看了一眼萧翎,萧翎浑身顿住,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吉贞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片星光, 刚刚那个男子! 那个长相无比俊美的男子! 她恨不得此时转身去看他,可她没有,她是皇后,她是无坚不摧的皇后,她忍住了,那一瞬喜悦涌满心头,她握紧苏玉衡的手,露出了笑容, “孩子…娘在这…陪着你,你一定要坚强!”她定定望着苏玉衡。 背身过去的萧翎听到吉贞公主这一句话,泪水再一次滚落, 他娘知道了! 母子二人就这样背对背,心心相惜! 苏玉衡会心一笑,她怕她熬不过去,她怕吉贞公主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自己儿子还活着, 她心满意足了! 就算死,她也瞑目! 些许是心头一块重任落下,苏玉衡脑子一片清明。 她不再惧怕任何事,她一只手握着自己娘,一只手握着萧翎的娘,使出了这辈子她最大力气! 恰在这时,瞿妈妈和青冥师太的声音响彻整个产房, “孩子头出来了!出来了!” 屋子内外是一片喜极而泣的声音。 再过一段时间,北睿庆和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最后一刻,踩着黎明前的黑夜,孩子呱呱坠地的声音响彻整个庆山。 这个孩子不同寻常,他似有天生蛮力,每一道哭声震破天际, 恰在这时,庆山的山顶浮现起一层五彩的光晕,似一轮彩虹罩在山上,祥云卷起,光彩夺目。 除了守在屋顶的东篱外,再无一人知晓这奇迹, 其中一道亮光从别院某间屋子射出,冲入无穷无际的黑夜,如凤凰涅槃般张开翅膀,托起了新一天的光辉! ------------ 第二百六十五章 他是怪力小鲜肉 随着孩子的降生,整个产房内人人哭脸变笑脸,听到孩子的哭声时,那一瞬似乎所有辛苦都值得。 韩婉茹和吉贞公主同时都掉下来眼泪,她们再同时亲吻着苏玉衡的手,两个人不约而同抱住了她。 苏玉衡虚弱地笑了笑,虚白的面容上汗水交织泪水,她来不及看孩子一眼,眼皮一合,,沉沉睡去。 产房内的人一部分忙着把孩子给收拾好,一部分人帮苏玉衡清理身子,再服侍她好好将息。 青冥师太抱着孩子送到吉贞公主面前,“娘娘,你瞧,这孩子真是…我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孩子生出来这么重,这么活蹦乱跳的!” 吉贞公主接过孩子,却见小家伙滴溜着一双黑啾啾的眼睛,四处望着,还咬着自己的小粉拳,咯吱咯吱地笑,吉贞公主把他放在自己臂弯时,他咧开嘴笑得眼角如弯弯的月牙。 他手舞足蹈的,还真不像平常人家刚刚生出的孩子,难怪孩子太大出不来呢?敢情是在她娘亲肚子里长得太狠。 我的心肝儿… 吉贞公主含泪吻了吻小家伙的眉心,那滴泪恰好落在小家伙的嘴边,他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又嘻嘻地笑了。 吉贞公主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目光怜爱如水,狠狠地望着那自己乐呵的小家伙,只觉得这是上天给她最好的补偿。 二十几年前,她就这样抱着自己的孩子,然后没多久就失去了他,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后,她竟然直接抱上了自己孙子, 苍天有眼,让穆家有后,而且还是这么讨喜的一个小家伙。 任谁看他一眼,再硬的心都会化掉,恨不得沉醉在他那咿呀咿呀的笑声当中。 你瞧他多欢乐呀,不停地在笑,湛黑的小眼神到处溜达,似乎对身边的一切都很好奇,他来到这个世上,是对所有人最大的慰藉! 吉贞公主想起她的丈夫,再一次忍不住流泪满面,他的江山后继有人,他该瞑目了! 吉贞公主闭上眼让泪珠滑落,再次睁开眼时,她仰了仰头,不能再看他,再看他,她怕是挪不动脚步了。 她必须走! 孩子平安降生,她和青冥就没有理由留在这! 韩婉茹这时走过来接过孩子,把小家伙紧紧搂在怀里,又哭又笑。 太漂亮了,长得真漂亮! 韩婉茹上上下下来回瞅着他,完全看不够,而那小家伙也睁着眼睛啾啾地望着自己外祖母,那脸蛋儿圆润剔透,简直吹弹可破,还有那双眼睫,黑长浓密,一眨一眨,就跟两把小刷子一样,尤其是他笑起来把手指放在嘴里的时候,那模样可把韩婉茹给逗笑了! 天哪,这可是彦筠用生命换下来的小宝贝,他一死,他就降生了! 韩婉茹再看他时,总觉得他跟韩彦筠有某种关联一般,她轻轻啜泣,把他搂在心窝里怕化了。 而这时,吉贞公主在青冥师太地搀扶下往外走,她下台阶,模糊的目光看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挺拔俊逸的身影,可她没有看他,她怕自己失态,她一步一步被搀扶出去,路过他边上时,她目光扫到了他垂下那修长的手指,她会心一笑,与萧翎擦身而过。 萧翎低着头给她行了一礼,等吉贞公主出去后,萧衍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爷爷…”萧翎发现萧衍神色很紧张,“发生什么事了?” 萧衍正要开口,却见台阶处韩婉茹抱着孩子从帘里走了出来,那小家伙正朝他看了过来,乌溜溜地冲他笑了笑。 萧衍的心哪,就觉得有一个东西击打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可他没有迟疑,而是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跟萧翎低声说道:“翎儿,天有异象,我怕钦天监有人发现,我现在必须去一趟皇宫!” 萧翎闻言眉心一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东篱,对萧衍道:“那请爷爷跟东篱叔跑一趟!” “嗯!”萧衍不舍地看了一眼孩子,扭头大步离去。 萧翎这个时候才回过头来,往那小家伙看去,熟知那小家伙一看到他,就别过眼去,依旧望着他外祖母笑。 韩婉茹不由笑了出声,同情地看了一眼萧翎,萧翎哭笑不得, 这小家伙一出生就不待见自己?亏他是踩着祥云出生的呢! 萧翎还是迈步过去,静静地看着被韩婉茹捧在怀里的小宝贝,心里溢着沉甸甸的幸福。 天降祥瑞,真好,小家伙出生在他祖父最爱的庆山别院,降临在他娘亲和他爹爹订下婚约的地方,真是命中注定! 只是…一想起韩彦筠殒命于此,他又心痛如绞。 旋即,他掀开帘子,往里头走去,他要去陪着他的妻子。 为了尽快赶到钦天监,东篱携着毫无功夫的萧衍飞跃城墙,直奔洛阳城。 等到他带着萧衍辗转来到钦天监时,发现门口那官员已经昏昏欲睡,东篱手指一抬隔空点了他的昏穴。 萧衍率先往里头走,按规矩每夜都有一个钦天监郎中和一个记录的小吏守着这里。 钦天监有四个郎中,郎中官职在少监之下,萧衍心里开始盘算,募然杀死一个郎中,恐怕只会让事情更糟,那么怎样堵住他的嘴呢? 带着这样的忧虑萧衍来到了钦天监夜值的二层小楼里,他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有两个人的声音。 “荀大人,西边天际有异象,帝星不明,西边客星犯太乙,这是…”这是新主降世,江山将覆的征兆啊! 那小吏抖着身子,因发现了一个无比惊天动地的消息,满腔都萦绕着惊骇之情。 荀嘉闻言踉跄一步,面色霎时惨白,这事要是告诉皇帝,举朝惊动! 不,不对,皇帝不会让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么…他和这个小吏很可能一死! 这个念头一出来,荀嘉浑身冒出冷汗。 恰在这时,荀嘉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扭头一瞧,发现是很少露面的萧太傅! 他狠狠地眯了眯眼,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看再次定睛瞧去时,确认站在他眼前的是萧衍! 萧衍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那小吏身上,眯了眯眼,吓得那小吏浑身发抖,他目光再绕过二人,看向了阁楼外边那望天象的小敞阁。 东篱在那边闪了一下,以确认知道这件事的有几人,东篱在敞阁门口朝萧衍点点头,这么说,也就屋子里的郎中荀嘉和那个小吏。 萧衍位居太傅,自然不会认识那个小吏,可荀嘉他有耳闻。 “太傅…您怎的深夜莅临?”荀嘉癫着一颗心,不明萧衍来意,难不成他老人家也发现了异象? “我之所以来,目的很简单,就是告诉你,你今晚知道的事,决不能告诉任何人!”萧衍开门见山道, “……”荀嘉惊愕,这话他就更不懂了? 从不理世事的萧衍居然突然插手这事,太匪夷所思了! 萧衍知道自己不说明,荀嘉私底下也会打听,与其他打听露馅,还不如现在和盘托出,“我明摆着告诉你,你看到的异象是天降祥瑞,是我曾孙出生!” “!!!”荀嘉震惊了! 六月初六,是皇帝的寿辰,可偏偏在这一日一个孩子踩祥瑞降生,可不就是预示着那孩子是来夺褚孝仁的江山,来夺皇帝的命嘛! 荀嘉内心有如翻江倒海,眼中翻腾着犹疑惊恐各种情绪,他微张着嘴望着萧衍,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要知道,你今日说出事实,褚孝仁一定会杀了你!”萧衍冷笑道, 荀嘉一怔,埋下了头,确实如此。 “荀嘉,你们荀氏一门是颍川名门,可到了你爷爷那一代,可谓是人才凋零,不复昔日光景,而现在,更是每况日下,如果你想荀家在你手里发扬光大的话,守口如瓶!”萧衍略有些浑浊的眸子眯出一道精光,直射在荀嘉心底。 ------------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这脾性像谁? 荀嘉眉心一抖,眯了眯眼暗暗思忖,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这意味着萧家给他许下了新朝的诺言,这个条件很诱人,太诱人了! 近来朝中有些官员暗地里对褚家多有不满,这个时候降生了新主,可见是时势使然。 今日他碰巧遇到这个事,何尝不是他荀嘉的机会呢! 他没有理由拒绝,打定主意后,他抬头坚定地看着萧衍,“好,我答应你!” 而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小吏,等到他一转身,他吓得身子一软,撞到了墙上,“你….”他指着如鬼魅一般的东篱,视线再往下时,他看到那个小吏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 东篱冷冰冰地开口:“他是喝酒猝死!” “额……”荀嘉心一颤随即坠了下来,呆呆看着那个小吏,吓得魂飞魄散。 “如果你敢泄露天机,你荀家有多少人,我杀多少人!”东篱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他的话更是针刺扎在荀嘉的心口。 一诱一逼,他没有任何选择,他不停地点头,“知道…知道!”按在后墙上的手指还在不停地抖。 荀嘉是个聪明人,立马把桌上那酒往自己嘴里灌了几口,他知道接下来这戏要怎么演。 萧衍朝他安慰一笑,便转身离去,东篱紧随其后,东篱带着他离开皇宫时,还是有些担心,“真的不杀他吗?” 萧衍摇摇头,“不能杀,死一个小吏没什么,可钦天监死了一个郎中,本身就会引起关注,大家多少会联想到星象上来,何况荀家轻易也动不得!”荀家祖上出过不少能人异士,趁此机会招揽不是坏事。 东篱不再出声,萧衍直接回萧府,东篱依旧去了庆山别院。 晨曦渐渐驱散了黑暗,天空也明晰起来,水蓝的空中偶尔飘过一片浮云,一阵早风传来,云朵卷成几个笑脸,漂浮远去。 苏玉衡醒来时,耳边是咯咯的笑声,她以为自己在做梦,那阳光照射进来时,她看到一个肉嘟嘟的小东西趴在她手臂边上,然后朝着她萌萌地笑了笑,嘴巴还张开了,就是嗯啊嗯啊的,也不知道他在说着什么。 这是她的儿子吗?她和萧翎的儿子? 她忍不住伸手,结果那小家伙扑哒一下,藕节般的小手臂朝她的脸抓来。 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跟黑宝石一眼,清澈黑湛。 太漂亮了,简直跟画出来的小宝贝,是她的儿子吗? 可大哥和囹之的孩子出生时,那么一点点大,还皱巴巴的,除了哭除了睡,压根什么都做不了,怎么她儿子长得这么大,这么有精神,居然还会爬? 你瞧他,刚刚没抓到她的脸,就抓着她的手,开始往她身上爬呢! 那肉嘟嘟的一团,浑身散着奶香,糯糯的呼吸声,充滞在她鼻尖,她眼神快柔得滴出水来! 苏玉衡不知道她儿子跟别人不一样,天生怪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他在她肚子里时,就比别人长得快,他这一生出来都像几个月大的。 小家伙无视他娘探究的目光,趴在了她胸口,小嘴一张一合的,水萌萌的小眼神期待地望着他娘。 苏玉衡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坐在榻前看了她娘俩许久的萧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伸手去拉小家伙放在他娘脖子上的手,可小家伙理都不理他,嫌弃挥了一挥他爹的手,依旧趴在她娘的胸口,咿呀咿呀的。 这时一旁的瞿妈妈见了这情景,哭笑不得,“小姐,他是要吃奶呢!” “……”苏玉衡窘红了脸,她委屈地看了一眼萧翎。 敢情他儿子在她身边趴了一早上,就是饿了等喂? 萧翎失笑,忙转身出去,瞿妈妈抱起小家伙,锦娆则扶着苏玉衡起身,撩起衣衫给那孩子喂奶,一开始苏玉衡还死活适应不了,一张脸憋得通红,可那小家伙一只眼闭着一只眼溜着她,一脸“你害羞个啥”的样子,她忍不住失笑,这才在瞿妈妈地帮助下,搂好了他。 瞿妈妈则不停地讲着这一夜带孩子的事,“庆之给找了奶娘来,结果他不肯吃奶,饿了一晚上,开始还哭,抱到小姐身边睡着时,他就不哭了,一大早他恐怕是饿醒的…”瞿妈妈碎碎念,苏玉衡听得满满的心疼和怜爱。 等到终于喂好了小家伙,萧翎又走了进来。瞿妈妈把孩子抱走,他过来坐在榻上抱住了苏玉衡。 昨夜太惊心动魄了,直到现在萧翎还惊魂未定,他要感受到她的心跳,他才安心。 “萧翎哥哥,你让桑伯伯给他看过吗?他是不是太奇怪了些?哪有孩子一出生就这么聪明的?他力气好足啊!”苏玉衡简直对着自己儿子太新奇了,她不敢相信。 萧翎陪着这小家伙一晚上,已经见怪不怪。 他搂紧她,吻着她的眉心,低声说道:“桑伯伯说他像父皇…他说父皇出生时也是这样,天生跟别的孩子就不一样!” 听到这话,苏玉衡才放心下来,原来是隔代遗传! “萧翎哥哥,表哥….真的走了吗?”她一想起昨夜的事,仿佛是做了一个噩梦,抱着萧翎放声痛哭起来。 夫妻俩泣泪交加,好一会萧翎才劝她收住,毕竟是月子中,不宜太恸。 苏玉衡醒来收拾妥当后,韩婉茹和福康都过来看她,福康因是未嫁女,昨夜一直守在外头没有进来,虽然她对韩彦筠已无先前那般眷恋,可他的死还是给她带来太大的震动,见到苏玉衡时,她几乎是强忍着泪水,没多久就出去了。 随后该离开的陆续离开,整个别院就剩萧翎的人,直到第三日苏玉衡身子已确认无碍,萧翎才把她们娘俩裹在棉被里打横抱起上了马车准备回萧家。 萧大夫人一回府就病下了,府上都是二夫人操持,原本孩子出生三日是要大摆筵席的,可因韩彦筠的缘故,全数取消。萧翎把苏玉衡和孩子安顿好后,来韩家吊唁。 他晚了两天才过来,以至于该来的都来了,整个灵堂就萧宸一个人,萧翎先给韩彦筠上了香,再焚诗饮酒,忍不住痛哭了一番,扼腕他英年早逝。 一旁的萧宸再也忍不住扑在萧翎怀里大哭,她忍得太久了,忍到辨不清白天黑夜,萧翎只是拍着她的背,半个字安慰的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安慰不了,韩彦筠再也不可能回来。 可萧宸哭着哭着忽然一阵干呕,萧翎扶着她又惊又喜,“宸儿,你这是….” 萧宸好一会才缓过来,红着脸点点头。 萧翎悲喜交加,“照顾好自己,有任何事一定要告诉我!” “七哥,七嫂怎么样了?”萧宸红着眼问道, “她很好,别担心!”萧翎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 “孩子呢?”她又问, “也很好,等出月子我带他们来看你!”萧翎心疼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萧宸抹着泪笑着点头。 旋即萧翎去了后院拜见韩竹青,韩夫人已经病在榻上完全见不了客,韩竹青一夜白头,萧翎自是心痛不已,他欠韩家太多太多,这一日他和韩竹青谈了很久,从当年穆仁皇帝到杜家再到未来的韩家,韩竹青总算是心情阔朗起来,决心为韩家起复。 韩彦筠一死,韩家其他子侄不足以撑起门楣,韩竹青必须出山。 萧翎回到萧家后,神情前所未有的冷峻,他召集了一批人,决心把整个事查出个究竟,那夜的事全因汉王而起,他不可能放过这个幕后黑手。 旋即查出了那名死的太监跟汉王的隐秘联系,甚至抽丝剥茧还查到汉王其他很多罪证。太子被禁东宫,萧翎暗夜派人去联系他,两厢联合,再把此事罪证呈上皇帝。 皇帝被逼无奈,必须开堂公审,汉王在东宫安插棋子,作鬼作祟,给皇帝下毒等事一一查出,汉王这一次是辩无可辨,阖府下狱,他被赐死,子弟贬为庶民,女眷为奴。 苏家长房因苏玉锦受牵连,贺氏和大老爷苏亦瓒都得被处死,卢氏带着二儿媳徐氏亲自来萧家想求见苏玉衡,希望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只可惜苏玉衡坐月子,她们连她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萧大夫人给赶出了门。 韩顺芳知道韩彦筠死于苏玉锦之手,只恨不得剥了长房的皮,这一回她态度十分强硬,不许苏亦葆为长房说情。 苏家三房自然被保下来,长房和当年牵线让苏玉锦进东宫的文家夫妇皆被处死,二房以及北苏家都受牵连。 这事落定后,已经是一个月后,萧家对于这个小孙子十分低调,不许人探望,更不谈办酒请客,萧老爷子下令萧家三年不许宴饮,为韩彦筠祈福。 只是苏玉衡出月子这一日,还是有些交好的客人过来。 “你会抱吗?还抢着要抱!”福康嫌弃了觑了一眼秦少游,牢牢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背过他,看都不肯给秦少游看一眼。 秦少游不高兴了,绕了过来,瞪着福康,“我不会你就会了?你瞧他嘟着一张嘴,被你抱得不高兴呢?他明明刚刚对着我笑来着!”秦少游为自己辩解。 福康瞅了一眼小家伙,发现小家伙小腿叠在一起,一副谜一般从容的样子,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又瞅了一眼秦少游,一脸“你们别吵,都给抱”的神情。 福康忍不住大笑,然后又绷着脸瞪着秦少游,“来,给你,他要是被你抱哭了,你就别想再碰他!” 秦少游咧开嘴笑了起来,明明是一个铁铮铮的大男人,却无比温柔小心地抱起那一团小东西,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那硬胳膊膈应他,福康还在一旁纠正姿势,告诉他要注意什么,秦少游抱了一会见小家伙很享受,他胆子就大了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的,些许那小东西天生喜欢阳刚之气,一到秦少游怀里,居然咯咯直笑,福康很不开心,两个人又吵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苏玉衡走出来,推了推坐在一旁看书的萧翎,“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吵在一起了?你也不管管啊?”她有些诧异。 秦少游这个人是个奇葩,不熟悉的人他就黑着一张脸,可在熟悉的人面前他爱碎碎念。 萧翎失笑,拉住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看着福康和秦少游道:“他们俩呀…”他神秘地笑了笑,“还是拜你所赐!” “嗯?”苏玉衡眼睛瞪大了,“我?” 萧翎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跟她解释道:“你上次挺着肚子杀去潭州时,他们二人知道后,同时骑马出京追你,结果没追着,二个人不知道怎么吵起来,在外面打了一架,秦少游哪里会真出手,结果被福康的鞭子抽了个落花流水,从此这‘梁子’结下了!” 苏玉衡闻言鼓囊着个腮帮子,指着那二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而此刻福康和秦少游还在斗嘴皮子, “让我抱一会!”福康见小家伙被秦少游逗得笑呵呵,她很眼馋, 秦少游丢了她一眼,“有本事你来抢啊?” 福康闻言那股子锐气蹭蹭冒了出来,“好啊,打就打,我还怕你?别忘了上次是谁求饶?” “哼,我这次绝不手下留情!”秦少游很傲气道,随即他立马便了一个笑脸,用那带茧的手指拨弄了一下小家伙的脸蛋,“小侄儿,你想不想看我们打架呀?你猜我们谁会赢?”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不是天生爱看热闹,那一瞬,笑声如银铃般穿透了整个明悟阁,然后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兴奋得不能停! 瞅着这画面,苏玉衡崩溃了,简直不忍直视,她扶了扶额,很要命地看着萧翎,“你说小肉墩这脾气到底像谁呀?这么爱凑热闹,不像你也不像我啊!” 苏玉衡站了起来挺直了腰板,很费解。 萧七公子刮了刮鼻头,一副不惜的说的样子,继续看着书,不咸不淡道:“这像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嗯?”苏玉衡闻言叉起腰,眼珠瞪得圆圆的,看着他反驳:“才不是,他一点都不像我!”声音也出奇得大。 霎时屋子里的人齐齐将目光投注过来,一个个很无语地看着她, “这就更像了!” 苏玉衡语塞:“………” ------------ 第二百六十七章 小狐狸精 因苏玉衡在生产时神情大恸,以防留下后遗症,萧翎不许她操劳,她坐月子这个月,萧翎扎扎实实感受到做父亲的辛苦。 其实这个小家伙很聪明,也不无理取闹,但是他有一些原则是决不妥协的,比如他绝不吃别人的奶,可他偏偏吃得多,后来无奈,萧翎让人弄来羊奶喂他,才得以喂饱他。 且他每日睡觉都得贴着他娘的胸口咬着奶头才能睡着,这一点可没把萧翎给逼疯,一个月内能忍,一个月后不能忍了。 这一夜,萧翎终于单手拧起那个挂在他娘胸口色眯眯流口水的小家伙,把他给丢到了隔壁的隔壁。 小家伙哭声霎时穿透去了安仁园,那边的老夫人和二夫人听到动静不由赶了过来。 萧翎这次态度很鲜明,“你们要舍不得,你们带过去养吧!” 老夫人平声第一次白了萧翎一眼,和二夫人哄着小家伙睡着才走。 把小家伙扔出去之后,萧翎神清气爽回来了,掀开帐子上了塌,对苏玉衡一本正经道:“嗯,咱们可以睡个好觉了!”说着搂着娇妻踏踏实实睡了一晚。 小家伙丝毫不屈服他爹的威势,每天夜里都要捣乱,萧翎又不可能真不让他吃奶,扎扎实实被他气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久而久之,萧翎决定磨磨小孩子的性子,天天带着他去书房,他搞怪他就把他丢去那密室,每当这个时候,苏玉衡总要过来解救她的儿子。 一家三口,天天打仗一样,饶是萧翎这样从不皱眉的人,被他儿子磨得整天欲哭无泪,小家伙精力太旺盛了,吃了睡睡了吃之后,就是怎么折腾人! 这样一段甜蜜温馨的日子过了许久,直到萧宸在来年,也就是庆和二十四年正月诞下一名女婴,萧家和韩家欢喜得不得了,因韩彦筠去世的缘故,两家人几乎是把萧宸母子三人捧在手心上,事事关照。 萧宸虽然伤心韩彦筠去世,可因为两边的爱护,她也不孤单,独孤靖儿大半时间都陪着她,苏玉衡也隔三差五去看她,她倒是一点都不无聊,一双儿女是她最大的慰藉。 某一日,萧翎带着小肉墩在书房忙碌时,小肉墩揪住了萧翎一份重要情报,拽在手里不肯给他。 萧翎坐在案后,小家伙坐在案几上,有恃无恐,他现在厉害得很,十个月大,堪比人家快两岁的孩子,能走能蹦搞怪玩弄人,什么都会,唯独不会开口说话,这让萧家人很担心,生怕是个不会说话的,可桑明给看过,又说他没什么毛病,一家人就更加奇怪了。 每日苏玉衡都要逗他好一会,盼望他说话,可他就是不说。 萧翎神情很严肃,朝他伸手,“把东西给爹爹!” 不给,小家伙摇摇头, “为什么不给?”他不怒反笑,勾着唇角,但凡他的下属见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知道七公子要发火了。 对,活了二十几年的萧七公子,此前从没发过脾气,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生生被他儿子逼得火一点就着,自从这小家伙出生后,萧七公子什么气都受了。 小家伙黑啾啾眼神滴溜了一圈,最后指了指那密室的门,然后昂着下巴瞅着他爹。 萧翎顺着他视线瞄了一眼,明白他意思后不禁怒极,“你这是威胁我?不许我关你密室,才把纸条给我是吗?” 小家伙眼珠儿睁得大大的,然后伸出脖子很嘚瑟地点点头。 “嘿嘿….”萧翎笑了,然后下一瞬,他提起小家伙往密室走, 难得有他怕的! “呜啊呜啊….”小家伙开始大哭, 恰在这时,苏玉衡绕过屏风走了进来,瞅见这情形,她冷着眉喝住:“萧翎,你干什么!” 萧翎扭头见苏玉衡驾到,不由有些懊恼和泄气,他很委屈解释:“他太不乖了,又把我的邸报给拽在手里不给我,我想教训一下他!” 苏玉衡抬步走了过来,眉头蹙起,瞅了一眼小肉墩,见他水萌萌地眼眸蒙上了一层烟雾,跟个小蛤蟆一样被他爹单手拧着,满脸写着“肉墩很乖”,还抬着藕节的小手臂指了指案上,滴溜着眼睛很委屈地望着苏玉衡,希望他娘给他做主! 萧翎顺着看过去,见他不知何时把那团纸放在了案几上,他气得咬牙切齿! 太狡猾了! 像谁呀! 苏玉衡瞪了萧翎一眼,伸手把小家伙抱了过来,结果那没皮没脸的小东西趴在他娘怀里,缩着头躲在她臂弯里,装着一副很乖巧很委屈的样子,任谁看一眼,那个叫“我见犹怜”! 萧七公子一口血差点喷出来,真是个小狐狸啊! 明明身板像他父皇,长相像他,脾性有几分像苏玉衡,可这鬼机灵的脑子真不知道像谁? 难道这是两个至强者结合出来的妖孽? 苏玉衡没理他,抱着孩子就往安仁院去,这一日进去时,她发现萧宸竟然带着两个孩子过府来了。 如今已是三月底,天气回暖,那小婴儿才两个多月大,故而还是烧了抗,萧宸正抱着孩子坐在炕上,见苏玉衡进来,她连忙把孩子放在炕上,起身过来行礼。 “七嫂…”她含笑福了福身,生了女儿后,她气色好了不少, “宸儿….”苏玉衡大喜,连忙把小家伙往炕上一放,然后拉着萧宸问东问西。 只是二人没注意的是,小肉墩看到韩彦筠女儿后,吭哧吭哧往她身边爬,然后猫着个脑袋,蹲在她跟前,俯视她。 嗯?她睡着了? 他俯身过去,用鼻子蹭了蹭那细嫩红润的小脸蛋,然后把小丫头给蹭醒了! 一旁的奶娘吓得忙过来,“哎呀呀,又该哭了!” 韩彦筠这女儿很能哭,些许是她娘坏她的时候太伤心,睁开眼的时候全部都在哭,不哭的时候那就是睡觉。 这时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很新奇地看着两个小宝贝。 结果出乎意料,那小丫头睁开眼正要瘪着嘴巴哭,结果对上一双水灵灵黑啾啾的眼睛,那眼珠就跟黑曜石一样,散发着亮光,一股很奇特地能荡涤掉任何人心霾的亮光。 随即她看到了他咧开嘴的笑容,很明媚,无任何烦扰的干净和清澈, “嘿嘿…咿呀….” 他嘴里不知道要说什么,总之很开心地在逗那个小丫头。 结果,她还真就没哭,罕见地抬了抬小手臂想要去抓什么,小家伙很聪明,立马伸出手去给她抓,然而众人哭笑不得地看着那肉嘟嘟的大一点的手捏着那细润润的一小团。 两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怎的,一个嘿嘿大笑,一个嘴角张了张,溢出了像是笑容的表情。 “天哪,她没哭,她居然笑了!”萧宸难以抑制住自己的喜悦,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结果她收到小肉墩不悦的一眼, 他不许她摸她头! 然后两个小家伙继续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在乐呵什么! 一屋子哑然失笑。 这个时候,韩彦筠的大儿子韩毓扒开人挤了进来,冷着眉瞪着小肉墩,“不许欺负妹妹!” 两岁半的韩毓活脱脱一个小韩彦筠,站在跟他齐高的炕边上,有些不满小肉墩的行为。 小家伙闻言抬头眨着眼睛望着韩毓,然后呆呆地唤了一句,“哥哥….” “!!!” 这一刻,苏玉衡震惊了,便是老夫人也惊喜地从上边炕上走了下来,被嬷嬷扶着走了过来,坐在小家伙身边,搂着他,“我的小心肝,你终于会说话了!” 韩毓被小家伙那萌萌地一句“哥哥”所石化了,他痴痴地看着小家伙,似乎在想,难道这是他弟弟? 萧宸和苏玉衡相视一眼,均有泪花闪出来,萧宸从老夫人怀里把小家伙抱起来,捧着他的脸蛋,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可是韩彦筠用命换来的小宝贝,他不会开口说话,可他这一生第一句话竟是开口唤韩毓为“哥哥”,这怎能不让萧宸撼动,她想韩彦筠,太想了。 萧大夫人已经完全背身过去,去了隔壁,为了萧宸,她夜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还是老夫人拍了拍萧宸的肩,宽慰道:“孩子,事已至此,唯有咬牙活下去,老天爷把苦头给了你,会善待韩家和两个孩子的!”老夫人终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句话让萧宸点头止住了眼泪。 这一日白天苏玉衡都在安仁园陪着萧宸和老夫人,韩毓性子内敛跟着萧家几个大一点的哥哥去学着拿毛笔念书,小肉墩则到处凑热闹,一点不认生,看哪个顺眼歪在谁怀里撒娇。 可他叫了那句哥哥后,就再也不开口。夜里苏玉衡抱着他回去,跟瞿妈妈给他泡了热水澡,自己沐浴后又把他抱在床上,一个劲地问他,“你会不会喊娘,快叫娘呀!”她满心期待地望着他, 苏玉衡别提多伤心了,虽然别人家孩子十个月也不会说话,可这个小家伙不一样,他每天都会给人惊喜,她总觉得他早该开口说话的,她多么希望听他叫一声娘呀。 她端着大眼睛捧着他的小脸蛋,把他搂在怀里,“会不会?”她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小肉墩昂着下巴,就是不肯叫,苏玉衡觉察到他眼底那骄矜之色,立即不高兴了,板着脸道,“你可别忘了是谁把你从你爹爹的密室里救出来的?你再不叫娘,我下次再不帮你了!” 苏玉衡嘟着个嘴,跟自己的儿子赌气。 熟知小家伙双手扒在他娘肩上,撅着个小屁股,嘟着小嘴居然亲了苏玉衡一个,可没把她高兴坏。 “我的小心肝!”苏玉衡就跟他对亲,当母亲后,她觉得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萧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小版的自己撅着个肉嘟嘟的屁股趴在他娘怀里,没皮没脸地撒娇。 他可以把小东西丢出去吗? 萧七公子咬牙切齿想。 恰恰这个时候,小肉墩又做了一个令萧翎最不能容忍的动作。 ------------ 第二百六十八章 爹爹,不许欺负娘! 小肉墩每晚睡前必做动作,便是趴在她娘软软的怀抱里,然后扒开他娘的衣衫去咬奶头要喝奶! 萧翎怒了,忍无可忍! 小家伙十分激灵,歪在他娘怀里时,一只眼睛觉察到不对,见他爹凶神恶煞般奔过来,他立马扑通两下,从苏玉衡怀里滚下来滚到被子里头,然后小东西就藏在被子里,把屁股撅得高高的。 萧翎大步走过去,躬身伸入帐子里,看到这副景象时,他与苏玉衡又忍不出噗嗤笑出来了, “爹爹限你自己出来!”萧翎好笑地坐了上来, 小肉墩没有吭声,但是那屁股左右摇了摇,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在嘚瑟呢! 苏玉衡捂着嘴笑得靠在了萧翎肩上,萧翎也差点岔气,太没皮没脸了,也不知道他一丁点的,在他爹面前嘚瑟个什么? 萧七公子闲情逸致地把手伸入被子里,扯住了一条小短腿,“你才多大呀?能耐了是吗?” 然后….然后小家伙就被他爹可怜兮兮地拖了出来,一双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娘。 苏玉衡这回可没帮他,谁叫他不叫娘呢?她别过脸去不看他,因为他那双眼睛水萌萌的,她完全抵挡不住。 萧翎一手把他儿子给提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跟你说过多少次,你现在要隔奶了,不许再吃你娘的奶水!” 小肉墩的小短腿在半空晃了晃,他斜觑着萧翎,小脸盈着不高兴,他娘是他的,为什么不能吃娘的奶水。 萧翎懒得跟他啰嗦,直接提着人又丢去隔壁的隔壁。萧七公子改良了给小肉墩住的那间房,将隔音效果提升了一倍,现在眼不见心为净,关上门随便他怎么哭,总之他皮太厚了。 萧翎满意地回来了,正见苏玉衡理着衣衫准备睡,他目光掠过她胸前露出的一片雪白的肌肤,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脱下外衫,上了塌,又放下红帐,身子靠过去,要抱那娇人儿,熟知她人已埋入被子里,偏偏还背对着她。 萧翎将下颚靠在她肩骨上,“霄云….从你怀孩子开始…我可是”忍了太久了。 他开始吻她的肩骨,手已深入她衣衫里,她生了孩子后,身子比以前丰腴了不少,越发娇俏有肉,简直惹得他欲罢不能,私底下没人时,看她一眼就要着火。 苏玉衡被他挠得全身有些酥痒,却又十分不好意思,去推他,“别闹,我累了!”发烫的脸蛋已经埋在枕头里。 自然小家伙天天赖着他们后,他们每次擦枪走火都十分忍耐,可前几天一日萧翎回来时,小家伙睡着了,她不许萧翎把他抱走,结果他就不管不顾起来,最后还把那小家伙给活生生吵醒了,好在他哭了几声又没事,可把她给吓着了。 所以今日她是真不好意思。 可萧翎哪里管她,他都快忍出病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道:“既然你累了,为夫犒劳犒劳你…” 苏玉衡吓得身子往里头一滚,萧翎眼眸一眯,勾了唇角,立即欺身上去。 她毫无遁地…. 萧翎辣手摧花,顷刻间将她捣成了一滩水。 然而,“危险”在靠近… 小家伙被丢过去后,他在嬷嬷的安抚下乖乖地躺在一方小榻上睡觉,因他力气足总喜欢滚来滚去,摇篮之类的完全满足不了他,所以才给了个塌让他睡。 过了一会,那嬷嬷以为他睡着了,自己不自觉地靠在边上打瞌睡。这是小肉墩出生后,老夫人那边特地给拨过来的一个专门带孩子的老嬷嬷。 小家伙下午在安仁园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好得很,他悄悄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本来防他摔着,那塌就不高,他挂在那塌沿好一会,才吭哧吭哧落地,然后小家伙颠颠地开始往他娘那边跑。 晚上不跟娘睡,压根睡不踏实呀! 从萧翎和苏玉衡住的厢房到小肉墩的屋子里有相通的里门,小肉墩如今十个月大,力气很足,个子也比旁人高。他稍稍推门就过来了,结果他一进这边房间,就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那床榻在吱呀吱呀地响! 小家伙呆萌萌地往那边走,边挠了挠耳朵,这声音真是的! 怎么回事呢? 不过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重点是他听到她娘要死要活的声音。 奇了个怪的! 他爹和他娘到底在干嘛? 难不成他爹把他拧走在干坏事? 小家伙吭哧吭哧走到了床榻边,结果发现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他眨着呆萌萌的眼睛望着那大红帐子。 不对,他娘好像在说话,声音还故意压得低低的,小家伙竖起耳朵: “萧翎哥哥,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 结果他娘说完这句话,他听着那床塌快散架了! 他嘴皮抽了抽,不对劲,爹在欺负娘,不行,他要救娘! 小家伙怪力十足,伸手扯出了那帷帐,开始拼命地往外扯,里头那热火朝天的鸳鸯哪里注意到这动静,再说萧翎这明悟阁外面到处是高手,他睡在自己屋子自然没什么警惕之心。 又到了最激烈之处,两个人水乳交融,恨不得把这压抑了许久的欲念都给发泄出来。 只是突然“崩塌”一声,帷帐被那小家伙给撕下来一半,小家伙一双黑啾啾的眼睛盯着那床榻上情形, 好在被子盖着二人身躯倒是没看到不该看到的,就是看到他爹把他娘压在身下在欺负他娘。 小家伙登时眉头一蹙,怒目圆睁,一手拿着那撕下来的帷帐,一手指着他爹: “爹爹,不许欺负娘!” 这一道洪荒之音,再一次穿透明悟阁! 萧翎身子一抖,差点没软下来,他侧头看去,见一个憨憨的小身影正瞪着自己呢!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他的牙应该咬碎了!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小家伙手吓得缩了回来,不对,爹爹的眼神很可怕! 萧翎几乎牙呲目咧地盯着他,将被子把苏玉衡裹好,自己随意扯起中衣披上,下榻而来。 苏玉衡偏头对着里边,咬着自己的拳头,恨不得一头撞死, 她儿子终于会喊爹娘了,她是不是该高兴? 苏玉衡欲哭无泪,将脸埋在被子里,她这张脸是没法见人了,任他爷俩去折腾。 小家伙见他爹开始系衣衫,然后阴沉着脸看着他,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然后转身开始往外头跑, 可他到底只有十个月大呀,跑起来颠颠的,萧翎目光跟随着他,还担心他摔了呢。 萧翎系好衣衫,三两步过去抓住了那个罪魁祸首,提溜起来,把他夹在臂弯里,开始拍他的屁股。 “你胆子可真大呀!” 他发誓他今天不把他教训得娘都不认识,他就不姓萧! 然后,整个明悟阁到处回荡着小家伙哭天抢地的声音。 正当萧七公子打得起劲,外头忽然飘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主子,可以把小主子交给我么?” 萧翎动作一顿,是东篱的声音。 自从小肉墩出生后,东篱、萧衍还有桑明把他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连从不笑的东篱,看到小家伙在他怀里打滚时,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然后,小肉墩就被东篱给救走了。 苏玉衡起身准备去沐浴,瞅了一眼懊恼心塞的萧翎,安慰道:“没事,你本来也不姓萧!” 第二日太爷爷一早发现小肉墩被东篱夹在怀里睡在书房,便知道了里情,他对小肉墩很好地“批评教育”了一番。 萧家明悟阁欢声笑语一片时,有一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轰动了整个京城。 秦家替秦少游跟端王府求娶福康郡主。 ------------ 第二百六十九章 我要带上媳妇和娃 秦世连对这件事其实不太赞成,但事情是这样的,一日秦夫人突然从秦少游的衣衫里发现了一个姑娘家用的绣帕,秦夫人不比别家母亲,而是惊喜地跑出去摇着秦少游问,“哪家的姑娘,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对于秦少游的婚事,秦夫人是以她剪了头发去做姑子威胁秦少游都没有用,这回有苗头了,她能不欢天喜地嘛。 秦少游讷讷地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上次在萧家跟福康郡主打架,我让了她,受了点伤,她给我擦伤口用的!” 秦夫人什么啊,一眼就瞧出秦少游是有些心思的,立马逼着秦世连去端王府求婚,秦世连开始百般不肯,如果端王府还是先前的端王府,他二话不说,可现在皇帝一忌惮秦家,二忌惮端王府,如果他们还联姻的话,皇帝非宰了他不可。 秦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秦世连没有办法,最后他看向宝贝儿子秦少游,“儿子,你怎么看啊?” 秦少游挠了挠脑袋,悻悻道:“哎呀,就这样吧!”然后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大步跨出去了。 秦世连狠狠叹了一口气便请了媒人去端王府求亲,韩婉茹和福康都很高兴,按规矩第一日提亲,给一日思量,第三日再回复媒人,她们娘俩就等着第三日去跟媒人回话, 却不晓,皇帝知道消息后,竟然立即下旨把信王一个女儿许配给秦少游。 圣旨下到秦家后,秦家瞠目结舌,而端王府更是气愤难当,这回就是端王也生气了。 此事很快满城皆知,萧翎便和苏玉衡在书房商量。 “褚孝仁这么做是怕秦家和端王联姻后,一起对付他呀!”苏玉衡十分忧心,福康和秦少游的事她前阵子都看在眼里,即便她没问福康,可福康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谁都看得出来她在意秦少游。 “他这是一步一步走向众叛亲离的境地呢!”萧翎冷笑了一声。 “翎儿可有法子?”一旁萧衍抱着他宝贝小曾孙问道, 某宝贝被太爷爷教育了一番,知道晚上再也不能去打扰爹爹和娘亲。 “法子!”他扑腾着手臂憨憨地望着萧翎。 萧翎伸手捏了捏他的肉嘟嘟小手,笑着道:“褚孝仁既然执意跟端王府翻脸,那我少不得送他一程!” 这道圣旨出来第二日,京城各地就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言之福康郡主跟秦世子是青梅竹马,小的时候秦世子曾教福康骑马,二人感情很好,前阵子又曾打了几架,打过之后,心意相通,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添油加醋,把秦少游和福康的感情说得惊天地泣鬼神,一些不清楚里情的百姓把矛头直指信王,说他女儿横插一脚,坏人姻缘。 这个消息被传得越来越激烈,很多百姓扼腕秦世子和福康之间情深似海,甚至还有人在双子楼写诗悲叹,总之,民声渐成鼎沸之势。 恰好几日后,钦天监的阁楼无缘无故被天火烧了一角,褚孝仁大惊,有人言之上苍示警,褚孝仁自去岁寿宴后,便觉察到力不从心,百官对他不如先前那般拥戴,为了挽回民心,他最后暗暗无奈,改将福康郡主许配给秦少游,百姓皆大欢喜。 “这样一来,褚孝仁只会更加痛恨端王府和秦家!”苏玉衡坐在萧翎案几对面说道, 萧衍和桑明则坐在榻上逗着小肉墩。 “他忍下这口气,恐怕会有后招吧!”萧衍也担心道, 熟知萧翎靠在凭几上,捏着一只天青色小茶杯,抿了一口笑道:“我不会给他机会对付秦家!” 说完他看向东篱,“东篱叔,传信王将军,是时候南下攻陈!” 时机已经到了! 他喝下那杯茶时,眉宇里绽放着一道奇异的光彩。 东篱二话不说走了出去,给西梁的王谦送信去。 王谦早蓄势待发,收到消息三天后,悄悄整军朝南陈进发。 西梁从湖湘攻打南陈的消息传来京城,已是一个月后。 此时正是庆和二十四年五月初,褚孝仁闻讯当场晕了过去,他气愤西梁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北睿的霸主地位。 无奈,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肥肉落入西梁口中,褚孝仁连夜召集群臣在太极殿议事,不管愿不愿意,准没准备好,总之伐陈势在必行。 计划一如去年,只是汉王一死缺了中路大军主帅,朝臣无不思索人选。 有举荐秦家秦世连的,有举荐端王的,也有举荐萧翎的。 皇帝琢磨三个人选后,还是觉得在朝中没有太多根基的萧翎比较好掌控。 于是太子派人传讯萧翎,想让他出山坐镇寿春南攻南陈,不晓被萧翎给拒绝了。 可萧翎书房的几位人物都知道他肯定会上阵。 萧衍等人都在书房商量细节,而他们也从不避讳小肉墩,小肉墩似乎听明白了,那就是他爹要走。 他笑眯眯地从萧衍怀里爬了出来,又在萧衍的帮助下下了塌,他吭哧吭哧来到了他爹和娘坐着的案边,然后爬到他娘怀里,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瞄着他爹,“爹爹,你要走了是吗?” 萧翎瞅着他那副高兴地快要流口水的模样无比郁闷,他要出征,身为儿子不是应该很不舍吗? “你为何这么高兴呢?”萧七公子满腔都是伤害。 小家伙没有回答他,而是歪在他娘怀里,笑呵呵地抱紧娘,满脸写着“娘以后就是我的了”。 萧翎见状立即变了神色,绷着脸道:“你以为你和娘待在家里快活?做梦,我告诉你,爹上战场,带了媳妇,还带着娃!” “……”小家伙抬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苏玉衡,笑容垮了下来。 萧翎拒绝太子第二日,太子亲自登门,询问萧翎为何放弃这立功的大好机会。 萧翎丢给他一句话:“要我去也可以,可我要带着媳妇和孩子!” “……”太子哭笑不得,当即拍板会说服褚孝仁。上次寿宴之事太子被幽禁,是萧翎把他给解救了出来,太子更加信任萧翎,跟他的关系也更加牢固,相反与褚孝仁却有了很深的隔阂。 褚孝仁从萧翎种种行为看出,他是个生活很讲究很图享受的人,明面上答应了太子,暗地里让陆少安派人盯着萧翎。 高翔前阵子换防回来,将高湛换去前线,这回正好三位主帅齐齐出征。 只是高翔临走前一夜,他被一封密信召来了一个茶馆。 高翔见到来人后,大吃一惊,“萧七公子?” 萧翎含笑一礼,坐了下来,随即他把一样东西放在二人中间的小案上,“国公爷可认识此物?” 高翔看清那物件时,悚然一惊,整个人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他幽深的眸子闪过几次惊骇, “这……”他情绪复杂地看着萧翎, 萧翎淡淡笑道:“这是十三骑的龙骑玉佩!” 高翔身子一顿,眼角隐隐泛出泪花,“您是….” “我想国公爷应该听过十三骑的故事吧,十三骑以龙骑为首,你不知道我是谁吗?”萧翎抬手喝了一口茶,幽幽笑道,他还是那般清润如玉,笑容也十分温和,只是此时,那淡雅的笑容里散发出一种王者之气! “太子殿下!”高翔忽然跪了下去,老泪纵横,先前他就觉得萧翎气度非凡,非池中之物,今日才知道,原来他是前朝皇太子。 “将军请起!”萧翎抬袖示意,立即收敛笑意,形容肃整。 高翔这才起身擦拭了眼泪,跪坐在萧翎对面,“对不起,我曾出兵剿了一支十三骑!” “我知道,不怪你,也是褚孝仁军令如山!”萧翎淡淡道, “敢问殿下有何吩咐?”高翔知道萧翎此行一定有所目的,而褚孝仁对高家的做法,早已让他寒心,他决定投靠萧翎。 萧翎冲他笑了笑,“很简单,配合王谦,拿下南陈!”说到最后四个字时,他清亮的眸光里是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他不仅仅要拿回他的江山,他还要一统天下! 西梁是杜家配合他苦心经营的大本营,是他最大的倚仗,将鲜卑赶去漠北后,只剩南陈,拿下南陈后,他再来收拾褚孝仁! 在这一瞬间,高翔明白一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佩服萧翎多年的谋划,对于即将大战南陈,更是心生一股豪情,随即他起身朝萧翎郑重一拜:“老臣遵旨!” ------------ 第二百七十章 咱儿子行不行? 萧翎出征前一日,萧老夫人病倒了,这一次病来得很突然,竟是完全下不了床,萧翎衣不解带,亲侍汤药。 一屋子媳妇挤在一块,看着老夫人暗自抹眼泪,好在桑明在府上,明里请太医看过,暗自只服用桑明的药。 “小七…” 萧翎给她喂完一碗药时,老夫人艰难地呼吸着,每吸一口气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她摸着萧翎的手,唤着他。 萧翎紧紧握着她的手,鼻子一酸,竟是不能开口说话。 “奶奶这一次怕是不成了….”她缓缓开口,痛苦呻吟。 萧翎眉心一凝,“奶奶,不许您说这种话,桑伯伯在府上,他不会让您有事的!”萧翎说完,一滴泪滑了下来。 这个世上对他最亲的人就是萧老夫人,小的时候她抱着他不离手,就跟亲生母亲一样,把他捧在手心上养着。七岁前他都在府上看书学习,七岁后,他开始游历天下,最西去过当年杜笙召建的西域城郭,最南去过大理,而且很多时候他都待在川蜀王谦那。 他在她身前尽孝的时候很少,可她对他的牵挂一分却不少,他病的三年里,是老夫人最揪心的三年,祖孙俩虽不常见面,萧翎每月都要给她寄送有趣的玩物回去,不过是解她挂念之情。直到苏玉衡出现在他视野里,他方留在京城娶妻生子,了了老人家的心愿。 如今他南伐在际,她却病倒了,而他不得不离开,萧翎从未在萧家人面前流过眼泪,可今日听到老夫人这话,他差点泣不成声。 “翎儿,你媳妇这么聪明,小木墩这么可爱健壮,奶奶没什么遗憾,也不担心什么…你放心去吧…”老夫人闭了闭眼,一滴浊泪在萧翎看不到的方向滑落。 他们一家三口上阵,她哪里能不操心呢,只是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阻碍了儿孙的前程。她看似不容易讨好,其实是个很通达的人。 萧翎哽咽不已,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老夫人睡下后,他只嘱咐桑明确保老夫人安虞。 第二日,依旧由太子郊外祭旗,送信王、萧翎和高翔出征。封萧翎为龙骧将军使持节为中路主帅,信王和高翔如昔,最后由信王节制三军。 萧翎和高翔自然没什么意见,人家是皇子,只是二人暗地里想真正跟南陈打起来时,谁服谁呀?打了再说。 秦少游又一次亲自送他去出征,二人骑马并行,边走边说话。 “其实我真的想跟你一道去!”秦少游窝在京城已经很久了,他浑身都在痒。 “哈哈,三天后就是新郎官了,你先娶妻生子,将来有你上战场的机会!”萧翎勒着缰绳,看着他笑道。 秦少游想起与福康的事,还忍不住脸红了,黑着脸不好意思看萧翎,讷讷道:“上次的事,谢谢你!” “不用,”萧翎忽然勒住马,回头看着他,“少游,行事小心一些,尽量少出门,别给褚孝仁找秦家麻烦的机会!” “好!”秦少游眯了眯眼角, “保重!”说完二字,萧翎策马奔腾,一匹白马如离箭般朝南方飞奔而去。 秦少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平身最讨厌的事就是送人出征,七年前他送杜家四兄弟和杜伯伯出征,他们再也没回来,那是秦少游心里永远的痛,去年六月初六那夜,他在韩彦筠死时见到杜笙后,那一刻百感交集,他尊敬地喊了一声杜大哥,杜笙是他和韩彦筠的大哥,能文能武,在认识萧翎之前,他最佩服的就是杜笙。 他两次送萧翎出征,觉得自己很窝囊,要不是褚孝仁忌惮秦家,他定可以随他一道南下征伐,大丈夫不求金银财富,但求拼洒热血,驰骋山河。 苏玉衡并没有立马跟着去前线,因老夫人病重的缘故,她带着小木墩在家里先待一阵子,待萧翎前线安顿好后再去,此外她还要参加福康的婚宴。 老夫人知道小木墩要多陪她几天,心情又好起来。只是她生病时,怕过病气给孩子,不然孩子进来看她,只要听到他们在隔壁玩笑的声音她就欢喜。 这两日苏玉衡把孩子丢在安仁园,自己都在端王府帮着她娘准备福康的嫁衣之类。 端王丝毫没有把褚孝仁的不高兴放在心上,他高高兴兴地给女儿准备嫁妆。福永郡王去年娶了李家女为妻,现在大姑娘福康终于也嫁了出去,他就差把心情好三个字写在脸上。 端王府这么高兴时,秦家却因为一件事愁上了。 秦夫人将府内所有事打点好回到后院正房,发现白天从不回后院的秦世连坐在靠窗的榻上歇息。 “你今日这么闲?”秦夫人走了过来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因秦家就两个粗老爷们,秦少游还很不喜欢侍女之类,故而屋子里多的是老嬷嬷和一些粗使丫头,秦世连也不喜欢别人服侍,一般都是秦夫人亲自动手。 秦世连闻言把手中那看不进去的书放下,“我是担心一个事!”他眉头皱成川字型看着秦夫人。 秦夫人也坐下来抿了一口茶,笑道:“我说呢,你怎么好端端看起书来,说吧,什么事?” 秦世连看了一眼窗外,见没人过来,他压低声音说道:“你说你们咱们那木头儿子知不知道那回事啊?” “噗!”秦夫人一口茶喷了出来, “你瞧你瞧你”秦世连见她喷了一地水,嫌弃起来, 秦夫人哭笑不得,连忙拿着布巾擦了擦胸前的水,笑得岔气,“原来你担心这个呀!” “可不是嘛!”秦世连没好气瞥她一眼,“除了这些婆子之外,正儿八经的女人他都没见过几个,及冠那年拿着鞭子把宾客都抽走了,名声在外,更没姑娘敢多看他两眼,你说他要万一…万一不会怎么办?” 可不能丢了老秦家的脸! 他儿子明明长得高大健硕孔武有力,可别不会洞房,那丢脸丢大发了。 秦夫人还在笑,秦世连埋怨地看着她,“都怪你,好歹弄个丫头给他放在身边,他也渐渐能通点人事!” 秦夫人终于缓过气来,斜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没提过,你儿子差点跟我翻脸!” “哎呀呀,不说了不说了,先想想怎么办吧!”秦世连摆摆手,攀旧账谁都攀不过他妻子。 可惜秦世连不是高翔,要是高翔,一准直接把高洋叫到跟前,“儿啊,你到底搞不搞得定呀?你要搞不定,爹赏你一个侍妾开开荤?” 秦世连就只能坐在这跟自己妻子商量。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秦夫人毫不在意, 秦世连有些纠结地看着自己妻子,觉得这种事让妻子去做是不是不太好。 夜里用完膳时,秦世连也吃得很快,然后瞅了一眼对面埋头狠吃的秦少游,再对秦夫人挤了两眼,就起身了。 “我去书房坐坐!”秦世连临走前朝那些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些个婆子觉得老爷很古怪,可也没多说,看明白了就一块都出去了,最后里头就剩下秦少游和秦夫人。 秦少游一般睡前院,吃完饭他就准备走,秦夫人叫住了他。 “等等,给你个东西!” 秦少游傻愣地看着他娘给递了一本书。 “咳咳,”秦夫人脸皮再厚,说起这种事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平常人家闺女出嫁,做母亲的总要给本书看看…这个你学着点!”她偏身递给秦少游。 秦夫人一张老脸通红,不就是担心儿子不会嘛,真是操碎了心。 秦少游面无表情看着她,没接,“娘…我是儿子,我是娶媳妇,又不是女儿出嫁,你不用给我啊!” “……”她真的生了块木头吗?秦夫人泪流满面。 他怎么就抓不到重点呢! “这跟女儿儿子没关系,你拿过去看就知道了!”秦夫人坚持递到他跟前。 秦少游接了过来又放在案上,“你不是说这是人家给女儿的吗?是不是您掏箱底掏出来的?那人家儿子娶妻给儿子给什么,你照着给就行了呗!” 他堂堂男子汉,怎么能拿给女人的东西! 秦夫人终于失去耐心,白了他一眼,“人家儿子娶妻,先给送通房丫头,我给你,你要吗?你要,娘立马给你弄几个来!”秦夫人很豪气道。 秦少游终于明白他娘的意思了,他绷着脸指着那书道:“那这是什么?” 秦夫人恨不得抽他两下,“坊间俗称小人书,就是春宫图册!” 秦少游一张脸羞得通红,“我不要!”说完就往外走,要让人知道他洞房前两日看春宫图册,他还不给人笑死呀! 秦夫人怒了,低吼道:“你给我站住,你要不怕洞房那夜被你媳妇瞧不起,你就别看!” 秦夫人出嫁前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可偏偏嫁到秦家,秦世连性子内敛,秦少游闷声不吭的,她多年来就养成了在家里吼爷们的脾气。 “……”秦少游止住了脚步,虽然他常在军营里也听那些弟兄们成日说什么“婆姨滋味好”之类的荤话,可他们说的他也没听懂呀,难不成那事真得学? 要洞房之夜他真不知道怎么做,福康会不会笑话死他呀! 不成,在娘面前丢脸总比在媳妇面前丢脸强,所以秦少游又黑着脸回来了,装作不在意的把那书给捎走,留给秦夫人一个伟岸的背影。 “不知好歹的臭小子!”秦夫人指着他骂道。 秦少游大婚之日很快到来,福康出嫁添妆的人太多太多,皇宫里的娘娘,皇子公主郡主郡王府上,每家都送来了添箱,苏玉衡暗地里自然是添得最多的那个。因二人的婚事备受瞩目,甚至可以说是百姓极力促成的好姻缘,故而秦少游迎亲路上,可谓是万人空巷。 秦少游还没到府上时,秦世连就开始跟贺客打招呼,“今日是小儿大婚,还请各位高抬贵手,这回可不能逗他!”逗出毛病就完了! 众人皆笑,后来除了几个喝醉的公子开了秦少游几句玩笑灌了他几杯酒后,还算是平安,秦世连连连擦汗,生怕榆木头儿子犯浑。 如此,总算是把秦少游安安稳稳送去了洞房。 “你都交待了吧?” 送走宾客后,秦世连悄悄在后院门口问秦夫人,秦夫人朝里头努了努嘴,“给是给了,约莫也看了,会不会嘛….这得看动静!” 说着秦夫人忽然眯着眼笑道:“你去屋子里坐着,我在这听会儿,看成不成?” 秦世连狠狠叹口气,摇头先往自己院子去了,怕儿子不会洞房,整个京城应该就他吧。 结果秦夫人把福康陪嫁的嬷嬷和丫头安顿好,自己带着两个老嬷嬷还真悄悄听起动静来。 她倒不是真的要凑热闹,福康和秦少游性子都刚烈,此前二人又成日打打闹闹,她还真有些担心。 于是,她竖着耳朵靠在门外。 ------------ 第二百七十一章 打你,用得着我娘出手? 福康和秦少游完成合卺之礼后,便坐在婚床上,一个端坐如松目视前方,不知道的以为在打坐,一个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抬头,装了一副娇羞温柔的模样等着丈夫来温存,却等了半天没动静。 二人坐了好一会,就连外面的秦夫人都没耐心了,二人都没反应。福康嘀咕着秦少游怎么就傻坐在那呢? 好歹说句话呀,都过去一刻钟了好吗?福康内心就跟有狂马奔过一样越坐越焦躁。 秦少游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心里却焦灼不堪,真的要推倒吗?直接推过去?他在给自己暗暗鼓劲, 脑子里全是昨晚那小人书在作怪,到底选哪个姿势扑过去呢?手心里都掐出了汗,手开始垂在榻上,不自觉地往福康那边动了动。 福康最终无奈地朝上梁翻了一个白眼,苏玉衡又赢了。 今日一早苏玉衡哭嫁时,就悄悄跟她打赌,洞房里一定是她先开口说话,因为她清楚秦少游的性子。 好吧,那她来打破僵局吧,福康觉得自己输得有点冤。 正当她自己把凤冠摘下来,准备跟秦少游说话时,忽然一个黑影罩了过来,秦少游直接扑了上来。 “啊!”福康尖叫了一声, 吓了外面的秦夫人一跳! 完了,那傻小子干啥了,秦夫人在外面焦急地走来走去。 秦少游第一次结束时,福康杀了他的心都有,压根就没任何前奏。秦少游吭哧吭哧抱着媳妇去沐浴,还发现福康的脸红彤彤的,他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呢,可实际上是被气的! 福康虽然脾气大,可不是个不懂事无理取闹的人,她没有发火,而且决定睡觉,可秦少游不想睡,他支着脑袋侧身看着福康。 “明天认亲礼,还不赶紧睡!”福康多少还是有些娇羞,她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盯着她侧脸。 秦少游乐呵呵笑了几声,“没事,我看着你睡!” 终于明白军营里弟兄整日说什么“婆姨滋味好”的意思了,难怪有些出征久了的兄弟动不动就嚼着肉说想家里媳妇。 原来有了媳妇感觉确实很美好。 福康还真就闭上眼不管他,结果秦少游越瞧着她那浓密的眼睫毛,越想着他将来出征,她会不会也想他,要不他也跟萧翎一样,带着媳妇去战场吧。 这么一想,秦少游鬼使神差地轻轻啄了一口福康的脸蛋,福康立马醒了,可是压根不敢睁眼。 秦少游见得逞,便继续得寸进尺,这一回福康总算是尝到了一点温柔的滋味。 秦少游也轻车熟路,表现比第一次好多了。尽管第二次福康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可心底却是真正欢喜的。 她真是嫁了一头毛手毛脚的猛虎啊! 站在外面长廊下的秦夫人腰站酸了后,捂着嘴往自己院子狂笑而去,她儿子一回生二回熟上道了。 秦少游美滋滋地洞房时,远在夏口的高洋却独自一人站在月下发怔。 他一袭黑衫遗世独立般立在一旁水榭上,皎白的月光倾泻在他身上,他浑身似笼着一片轻纱。 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回京城,守着与她并肩作战的回忆,一个人默默在夏口经营。他性子高傲,一贯身先士卒,跟西梁和蛮军残兵都有过几回小战,他也受了不少伤,伤口对于男人来说就是勋章,他不以为意反而很自豪。 他在夏口时,隔三差五京城会有消息送来,他在高家的侍从打小跟着他,哪里不知道高洋想知道什么,但凡苏玉衡的事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告诉他。 庆山的事那小厮不知道,也没人传出来,等到高湛前阵子来夏口时,把韩彦筠替苏玉衡挡刀以及苏玉衡差点难产死了的事都告诉了高洋。高洋难过了很久,也为没能见到韩彦筠最后一面很伤感。 高湛什么都跟高洋说了,唯独没告诉他,苏玉衡其实就是杜霄云,那夜听到韩彦筠唤苏玉衡为霄云时,他简直懵了,他甚至想去问苏玉衡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后来还是算了,有些事情放在心里比较好。 此刻月华如水,湖面上冒着腾腾仙气,高洋负手站在水榭上,简直跟一幅画一样,一副永远触不到的画,至少碧莹是这么认为的。 她一步一步慢慢从水廊绕到水榭上,站在水榭上,并没有下到高洋脚下那木廊上,她将自己哭过的面容掩在黑暗当中。 “高洋….”她轻声唤了一句,声音带着哭过后的酸涩。 高洋闻言垂下手来,转头望着她,含笑道:“碧莹!” 碧莹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了他的面容,他的笑容浸润过月光后,少了往日那几分冷峻,多了一些柔和。 她忍不住想抬脚走过去靠近他,可还是克制住了, “高洋,我要出嫁了!”说出那两个字时,她的心涩涩生疼。 碧莹跟着他很久,期间也曾回过川蜀,先前褚家说高翔跟西梁有勾结时,证据指向碧莹,可高翔执意说碧莹是他曾救下的孤女,跟西梁没关系,她只是曾被剑梅山庄收为徒,学了几招功夫而已,剑梅山庄弟子本遍布天下,碧莹又以江湖人士自称,后来此事不了了之。 高洋闻言神色一亮,“是吗?那恭喜你!” 碧莹怔怔地望着他,试图看出他一丝不舍或不高兴,可他没有,他的笑容十分真挚,甚至是一种放松的喜悦。 可她还是不死心,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她来见他,“高洋,只要你不想只要你说你不希望我就…” 她眼泪哗啦啦地留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喜欢上高洋的,参加高洋生辰宴之前,梁乃遥就告诉她,她将来会嫁给高洋,也把高洋的事打听给她,后来真正见到高洋时,她是真的为他俊朗的身姿为折服。 高洋眉头微微一蹙,立即打断她,“没有,碧莹,你能找到一个爱你的人,我很为你高兴!” 碧莹脸色惨白惨白,所有话堵在了嗓子眼,看来是真的不行,她忍不住咬着唇低泣。 见她如此伤心,高洋眸色一痛,哑声解释道:“你要的我给不了!” 他高洋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将就! 碧莹低着头极力忍住哭声,可还是不停地在抖,她都跟着他这么久,他还是没有半分动心。 “你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女人总是很难去割舍,总期待别人对她不一样。 高洋神色一怔,目光略微恍惚起来,“没有”他稍稍侧身看向一旁的水面,那里荡漾着波光粼粼。 “我从看到她第一眼开始,就只喜欢她一人!” 犹然记得她当时站在树下,亭亭玉立,秀逸如竹,脑子里还回响着她作的那诗: “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喜笑东风,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是啊,她从来不是寻常色。 只可惜她也从来不属于他! 碧莹知道自己不用再挣扎,哭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是谁?”高洋伤感了一会又问她, “我大师兄!”碧莹抬着盈盈泪眼望着他,多看他几眼都是好的,也许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尹剑平?再好不过的人物,他在江湖名声响当当,是个极为出色的人!”高洋笑道, 碧莹苦笑了一声,她和师兄的事还是师傅给做主的,她听山庄里的师姐说师兄很欢喜,想来他是喜欢她的。 “高洋,我这一走,些许今后不会再来找你,可否给我一个贴身的物件留作纪念呢?”碧莹恳求道, 高洋闻言略略苦笑,碧莹打着什么主意他很清楚,可如果她身上带着别的男人的信物让她丈夫看到,她丈夫该如何自处?这种事高洋可不会做。 “抱歉,我身上本来不爱带东西,就算有也是家里长辈给赠送的紧要之物,没有给别人的道理!”高洋含笑拒绝, 碧莹心下一痛,知道自己最后一个念想也落空,她狠狠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微笑,她想给高洋留下美好的印象。 她最后朝高洋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至于眼底那难以掩饰的心酸和不舍,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高洋,你保重!” “好!”他负手而立,也笑靥如花,一个字清浅地刻在碧莹心上至永恒。 往事如烟,此刻他褪去了当年初见时那份冷峻和锐气,而像一个看透世间浮华的江湖侠士送别友人。 碧莹翩然转身,背过他时,泪如泉涌。 最是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多少年后,高洋在川蜀林碧山远远看到碧莹兴高采烈地拿着剑教孩子习武时,他庆幸她今日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 萧老夫人的病终于在秦少游大婚半个月后好转,而苏玉衡也立即带着小木墩敢往前线。庆之依旧坐镇京城协助萧老爷子维持京城局面,而东篱和杨清远则护送她们母子俩赶来寿春。 萧翎大军抵达合肥,与南陈将士在历阳一带交战,信王坐镇扬州,指挥将士兵攻京口,而高翔的战线则比较长,王谦已从湖湘如江州,兵分两路,一路往南下粤州,一路往东攻打豫章。高翔一边要防着西梁,一边还得拿下建康上游一带。 萧翎向高翔借用高湛去中路后,高翔表面留着两个亲信守在江陵和夏口以防西梁,自己带着高洋顺流而下直下寻阳。 江州和荆州之间由一个军事要塞,名为西塞矶。西塞矶铁锁横江,壁立千仞,是南陈扼守住江州的要道,但凡上游想要南下江州建康一带,必须攻克西塞矶。 而高洋在这里吃了亏,损失惨重却攻不下来。 霄云郡主一旦上战场,哪里有危险往哪奔的劲头就出来了,她听说高洋久攻西塞矶不下,抵达寿春后,她将小木墩丢给东篱,自己与杨清远从寿春抽出一部分兵力从侧面协助高洋攻打西塞矶。 终于在三日后,二人攻下西塞矶,高洋在船上见到苏玉衡,别提多高兴了,这一次一年多未见,高洋看出苏玉衡丰腴了一些,目色有些讪讪的,但还是很欣喜。 苏玉衡还在帮着高洋进攻寻阳上方的门户半洲时,不知道自己那惹事精丈夫又惹上了一笔红颜债! 萧七公子带兵快一个月,终于准备出来露个面,与南陈两军对垒时,他摆下个阵法让对方主将带兵来破。 萧翎之所以决定出手,是因为对方这次派来了一个可与之一战的人物,南陈首屈一指的大将甘常! 南陈唯一一个水路战均精通的名将! 徐茂杰和梁睿均曾败在他手里,萧翎曾在寿春救过梁睿一命,正是在甘常手下救得他。 只可惜萧七公子千算万算,没想到南陈竟然已经迂腐儿戏到这地步,他萧七公子亲自出来叫阵,没把甘常给叫出来,却叫出来一个女人! “萧七公子,我是顾灵秀,此次特地来领教七公子高招!”那顾灵秀一袭紫色劲装,骑着一匹红马独自一人在站前,执着一柄长矛指着北睿阵中。 萧翎听到这个声音,兴趣大失,然后扭头往回走,他本在阵后筑了个高台,人是站在最前突出的木廊上叫阵,既然甘常不出来,那他只能走了。 顾灵秀见状,急得在马上要跳起来,“喂,萧七公子,萧淳风,萧翎,你给我站住!” 北睿阵中那些军将摸了一把鼻子,瞅着那顾灵秀议论道:“你们说七公子好端端,为何人家姑娘喊他,他不理人家呢!” “哎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要是七公子敢应了声,保准他今晚没地方睡!”另一名军将接话, “不是吧,主帅夫人到了?” “听说早几日就到了寿春,今日肯定来了合肥呀!” 他们自然不知道苏玉衡半路折向西塞矶的事, 其中一名军将咧着嘴大声朝那气急败坏的顾灵秀喊道:“喂,顾姑娘,你知道湖湘蛮军翠娘子怎么死的吗?” 他话音一落,北睿军中一片大笑,气得那顾灵秀满脸通红,“哼,以为我怕了她吗,她有本事出来迎战,我倒要看看她东施效颦学得怎么样?” 顾灵秀自然以为苏玉衡是效仿昔日霄云郡主学了几招双枪莲花, “看来上次曲礼楼,咱们云侯夫人没把你打怕呀!”有一名知晓里情的军将堵了她的话。 “哈哈,实在不行,等咱们云侯夫人来了,让她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知道东西南北了!” “哈哈!” “哈哈!” 北睿军中是一阵狂笑,多少也在笑甘常避而不战。 恰在这时,一道劲风朝那说话的几个军将抽来! 几人身子一偏,见一道鞭子虎虎生威地哗哗啦啦抽了一阵! “你们瞎嚷嚷什么呢?本少的娘怎么会跟那女人一般见识!” 一道声音响彻两军之阵,什么叫声如洪鼓,将士们总算是见识了! 只可惜这里没有跟随穆仁皇帝出征的老将,不然一定会对穆仁皇帝当年啸声吼破北云关的奇迹记忆犹新。 所有人捂着耳朵望着那从阵中徐徐出来的人影,只见一个高大瘦劲的男子双手举着一个长得结实看着像是两岁多的小娃,那小娃手里拿着一道鞭子,一双黑啾啾的眼睛瞪着远处的顾灵秀。 “师傅,我要替娘收拾她!”小木墩扬鞭指向顾灵秀。 “好!”他淡淡应了一声,将小木墩放在自己肩上,勒着马缰缓缓往前面走。 谁都不知道,那把小木墩举在肩上看似平淡无奇的人物,却是剑梅山庄的庄主,十三骑天子护卫骑之首,江湖谁都没见过真面目的一代宗师东篱! ------------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中计了 眼见萧翎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高台之上,顾灵秀更急了,她可是说服了自己爹爹好不容易跑来前线见他一面,他居然理都不理她! “萧翎,你别走啊” 结果她这话还没说完整,一条不粗不细的棕色马鞭抽了过来! “啊!”顾灵秀尖叫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她的红马受到惊吓往右侧罩去。 小木墩见状大喊,“别跑啊!” 东篱轻轻夹了一下马肚,那马便以更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两军对垒,中间留有一块广袤的空地,这两匹马儿就在这里较劲。 “你是谁呀!凭什么追着我!”顾灵秀对那密不透风般的马鞭左闪右躲,忙乱不堪, 她自然不相信一个小娃能这么厉害追着她,顾灵秀之所以是南陈第一名淑自然是有些眼力的,她好歹学过武,听师傅说过这世间功夫越高的人越不动声色。她算看出来东篱双手撑着小木墩,怕他摔了,连马缰都可以不管不问,可见这人功夫深不可测。 所以她问“你是谁”这话自然是问东篱,可偏偏存在感十足的小木墩以为是在问他,他不乐意了,登时一鞭子直接抽到顾灵秀的马尾。 “你问什么问题不好,偏偏问我名字,我平生就这件事抬不起头来!”小木墩老气横秋还无比忧伤地说, 他那号称文武双全的爹,以及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太爷爷居然没给取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什么肉墩木墩的,他为这事抗议了很久,结果抗议无效。 好吧,他承认木墩比肉墩好一点! 被小木墩一抽,顾灵秀的马嗷嗷痛鸣,屁股一翘,把顾灵秀给掀翻出去。 好在顾灵秀武艺不错,没砸在地上而是借着长矛身子一翻,飞了起来。 这一下她居然垫着脚站在了长矛顶上,同时抽出刚刚系在腰间的双剑朝小木墩杀来! 瞅着那银光闪闪的双剑朝自己刺来,小木墩眼神瞬间亮了,“哎哟!” 他这脾性像极了他爷爷和他娘,瞅见打架就精神气倍儿高,鬼使神差地他居然蹦跶着扬鞭迎了上去。 所以让整个北睿将士目瞪口呆的是,他们看到小木墩飞身出去,手腕极其灵活地舞了几鞭子,那鞭子就跟蛇一样环绕顾灵秀两圈,把她困在正中,那双剑压根刺不出来! 小木墩自己都惊奇了,他原来这么厉害的! 天真懵懂的小木墩哪里意识到自己身后的马背上坐着一个宗师呢!他之所以能舞鞭子能飞全靠东篱内力所致。 东篱那股气流送出去之后,旋即藏在袖中的长袖飘出,直接送到小木墩的脚底,他那双小短腿跟踩了旋风轮一样哗啦啦地划着,配合他脚底那兴奋的动作,他手里的鞭子横一鞭竖一鞭子,左右一个葫芦转,直接抽到了那两柄剑上,那剑瞬间折成两段。 顾灵秀毫无招架之力。 小木墩乘胜追击,一鞭子往顾灵秀腰间抽去! “哎哟!”顾灵秀痛得身子摔出去,砸了面朝黄土背朝天。 她活了半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哭得要死不活地扬起满是灰尘的脸, “不带这么欺负人啊,要打就好好打嘛!”她哭得心肝儿疼。 东篱将那长袖一转,揽住小木墩的腰身,将他卷了回来,伸手将他抱在怀中, “好玩吗?”东篱露出了一个别人依旧觉得很阴冷却是他最温和的笑容问道,眉宇间尽是宠溺之色。 “好玩,太好玩了!”小木墩踩在他手心,蹦了两下。 要是苏玉衡此刻看到这个动作,一定又要责怪东篱,他这么一个宗师整天陪着一个孩子玩,小木墩无论在他怀里怎么蹦怎么跳都没事,以至于有一次萧云鹤抱小木墩,小木墩也这么跳,就差点摔下去。 孩子被东篱带坏了! 再后来小木墩很嫌弃地瞅着萧云鹤,再也不肯让他抱了。 东篱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顾灵秀一眼,他要说他其实只是在带孩子玩,估计没人相信。 要不是如此,顾灵秀不可能只受皮肉伤。 南陈阵中很快有人出来把顾灵秀扶了进去,鸣金收兵。 今天好不容易摆了一个阵,又没打成,中路的将士们怨声载道,甚至还有人人暗地里骂了起来。 “一个差点病死还怕老婆的公子哥到底会不会打仗啊,西路大军都快拿下寻阳,东路大军也打了几次胜战,怎么咱们还在这兜圈子呢!”一个三十来岁的军将把一把刀插在地上,双手叠在上头跟另一个兄弟说道。 中路大军组成很复杂,一部分是原先梁睿的部下,梁睿死后,他们被安置在汉王底下,自然不服气,现在萧翎掌军,他们没有什么明显态度,几乎是闷声不吭,更多的应该是为梁家所不值。 汉王掌中路大军时,本来没多少亲信,后来提拔了几个,那几人自然看萧翎不顺眼。 再也一部分兵力则是高湛从襄阳那边带过来的高家军,以前四国公府之间不太对付,梁成毅又是成日跟高洋过不去的人,故而梁家亲信跟高湛这边整日吹鼻子瞪眼,一触即发。 这名不满的军将曾是汉王底下一名亲信,名唤黄博。 黄博这么一说,另外一个交好的将士接话道:“谁说不是呢,开始南陈派人来打,萧七公子就让咱们躲躲闪闪,绕来绕去不与其交锋,现在别人不打了,他又冒出来叫阵,结果还叫出来一个女人,你说这么云侯啊…” “哈哈,谁叫人家长得清俊,女人一看就喜欢呀!” “也不知道他这侯爷爵位是怎么来的?” “还能怎么来的,不就是看着太傅面子呗?哎,咱们惨了,遇到这么个主帅,军功挣不上,还承担了南陈主力军队的压力,真是悲催咯!” 底下将士在暗中嘲讽萧翎时,他正在中军营帐中跟高湛议事。 “我说七公子,你到底有何妙招,快使出来吧,西边和东边进军都很顺利,偏偏你这中路大军在拖后腿,将士们快疯掉的!”高湛坐在案下的木墩上,望着萧翎。 萧翎坐在主案上,提笔正写着什么。 “要不是我兜兜转转,示弱于敌,南陈会把我当做整个战事的突破口,从而大军压在我这里,其他两路大军进展会这么迅速吗?你爹那边还好说,信王想要攻克京口,没有我的协助是万万不能!”萧翎唇角扯出一丝笑意,浑然不在意。 高湛点点头,“哎,秦少游说跟你去打鲜卑时,打得不痛快,你用兵太诡异了,看来真是如此!” 话虽这么说,可高湛知道萧翎是个把控全局的主帅,不是只顾着一场战役的将士,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眼界不一样。 “哈哈,少游真的这么说?”不等高湛回答,萧翎神色忽然认真了些说道:“世子爷,你可知甘常为何很少战败?” 高湛闻言摸了摸下巴,“我知道他很善于谋兵布阵,且也惯于冲锋在阵前,是个骁勇悍将!” “对,但他守城也很厉害!”萧翎眸光眯了眯,“世子爷可知为何?” 高湛寻思了一会摇摇头,“具体不得知,我猜他身边是不是有善守城之人?” “正是,此人名唤周煜,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我猜测今日甘常不出来应战不是别的原因” 不等萧翎说完,高湛忽然站了起来,惊愕道:“难不成甘常不在这里,偷偷带人袭击信王去了?” “也许,”萧翎不置可否,但神色间也没太在意。 “那怎么办?”高湛开始来回走。 “不管怎么样要这了甘常这条臂膀,才能打败他!”萧翎冷笑道, 甘常是南陈的台柱子,只有打败他才有机会攻入建康,而要打败甘常,首先要杀了周煜。 当夜萧翎吩咐梁睿底下一个军将与汉王一个亲信前去袭营,结果对方营寨固如金汤,接下来数日,白天萧翎亲自摆阵让高湛叫阵,夜里则派人偷袭,如此数日,都没能有半点进展,北睿那些将士简直恨不得造反了,直言萧翎排斥异己,故意折磨他们。 只是如此一来,众将更坚信坐镇南陈军中的是擅长守军的周煜而非甘常。 第五日傍晚,萧翎再一次升帐点将时,两派将士忍不可忍。 “今夜还去偷袭?”黄博嘴巴快翘到鼻子上面。 “对,今夜你带八千兵力偷袭对方粮草营!”萧翎很镇定吩咐, 黄博冷哼了一声,“我不去,他们把粮草营放在一个山坳里,显然是送死,我才不去呢!” 黄博冷哼哼双手环胸瞄向帐外,萧翎一定是故意的! 黄博以为萧翎会以抗军令为由挤兑自己时,结果他发现萧翎朝他略有深意地笑了笑,然后开口道:“好,这么好的一个立功的机会你不去,那本侯就亲自出马!” “…”黄博噎住,手放了下来,心里忽然有些膈应的慌,不过他不信萧翎真有这本事,也不肯示弱,“好啊,那云侯小心点!” 萧翎不再看他,而是看向梁睿一派的首领盛放, “盛将军带领五千将士正面攻打对方营寨,策应我!” 盛放努了努嘴,眉头挤了挤,似乎不乐意,斜觑了一眼高湛,“那襄国公世子爷干嘛,在营寨里喝西北风么?” 这几日白天高湛叫阵,压根没啥事,晚上他和黄博却要去袭营,累个半死还无军功,他才不干呢! “他要去守一个要紧之地!”萧翎很淡定地答, “噗!”盛放立即冷笑,摇头晃脑地看着萧翎,“为何不让我去守那要紧之地,让他攻营呢?” “好,也行!”萧翎含笑,“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盛放没想到萧翎这么爽快,愣了愣问道:“什么条件?” “一旦你守的那个地方出现敌军主将,你一定要杀了对方,提人头来见我!”萧翎笑容微冷, 盛放哼了几声,心里有些打鼓,“我答应你,但若我白守了呢!”他可不会让萧翎这么痛快。 “如果你没有遇到敌军,我萧翎卸去主帅一职!”萧翎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他此话一出,全将皆惊! 便是高湛也咳了咳,来到他身边,低声说道:“不要这样认真吧” “军令如山,岂可如儿戏?”萧翎眉宇里隐隐射出一股寒芒, 带着一群乌合之众,是打不过长江的!这一战他要立威! “好,那我立军令状!”盛放到底是个汉子,不甘示弱。 看着盛放和高湛似乎都有活,黄博不乐意了,“那啥,云侯,我干啥咧呢?” 萧翎笑了笑,“黄将军,本侯要亲自出马,你自然是要守营的,我也告诉你,今夜他们必当来袭营,如果你守不住营,怎么办?” 黄博瞅了一眼盛放,也不想落下风,“不就个军令状嘛,我立!” “好,你要多少人?”萧翎看向他,中路大军总共有五万兵力,他自己只要八千,盛放只给三千兵,高湛只需七百精锐,留给黄博的人手很充裕。 “我只要八千,八千就能守住!”黄博很自信道。 “好!”萧翎挑了挑眉,觉得黄博有些大意,可也没有反驳他,反正剩下兵力他还有安排,“那诸位回去准备一下,戌时初刻出发!”萧翎下令道, “是!”众将齐齐出去,唯独高湛留下, “你这么有把握周煜今夜会出手吗?”高湛有些担心, 萧翎笑了笑,“我都要抢他的粮食,他还能不出手?” “好,我那正面攻营去策应你!”高湛点头, 萧翎摇摇头,扭头指着地图上一个位置道:“不,我已派别人攻营,你守在这里,等着周煜自投罗网!”随即他看向高湛,很郑重道:“高湛,能不能杀了周煜,就看你的了!” 高湛重重点了点头,“好!” 夜里戌时初刻,萧翎率先带着八千兵力朝南陈大营进发,一刻钟后,高湛也朝萧翎指定的地方秘密潜行。 南陈的粮草营正在南陈大营后山的山下,山下面则是一条河流直通入长江,方便南陈运粮食。 毕竟萧翎上次曾随汉王掌中路大军,他早趁机揽了几个亲信将领。他让其中二人带着五千精锐正面突袭大营,直面周煜的布防,他则亲自带着剩下三千兵力来到了粮草营的谷口。 只是等到北睿将士杀了敌军,准备运送粮食回营时,三面山上突然冒出一堆举着火把的将士。 “哈哈,萧翎,你总算上钩了!” 北睿将士看清来人时,无不浑身冒出冷汗。 是甘常,他并没有偷袭信王,原来他躲了几日制造不在营中的假象就是故意引萧翎上钩。 如果甘常在营中,萧翎又怎会轻易袭营呢? 完了,中计了!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吃醋了 甘常话音一落,漫天火箭矢飞涌而来,直直射在粮车上。 “弟兄们,撤!”站在谷口的萧翎大吼一声,旋即所有兵士朝谷口撤去! 这时山上的南陈士兵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将军,那粮食居然没有燃?” 甘常眸色一凝,有些意外。 “哈哈,甘将军,我既然敢偷粮,怎能不做好准备!”说完这句话,萧翎夹起马肚,飞奔而逃。 “追!”甘常大怒,率先扬着小战旗,朝底下奔去! 南陈的兵士便如潮水般追袭萧翎,甘常抵达谷中那粮营时,才发现北睿将士搬粮时,居然在那粮袋上蒙了一层布,甘常原本在粮食里头灌了煤油,一点即着,想让大火烧死萧翎,这下大火没燃起来,他只能追击。 他自然不知道那是萧翎问安然特地从南海那边运送来的一种布,那种布可防油火,是安然他们这种常年仓库运货的商贾必备的东西。 甘常没有空理会这些,他早料到萧翎几次袭营不成功,底下将士对他十分不满,便知道萧翎非亲自出战不可,他才设下埋伏,这下第一鼓没敲响,他只能继续敲第二鼓。 萧翎带着残剩的二千多兵力出谷口后,发现南侧一支兵突袭而来。除了五百步兵牺牲外,剩下的都是骑兵精锐,他准备往北边逃,身后甘常和他的儿子两面夹击紧紧咬着不放。 萧翎这边有了动静后,他安排的亲信将领正在正面攻营,周煜躲在营寨某一处暗暗观察底下两军交战的情形。 “将军,那为首之人是高湛!”他身边一个将领指着一个穿着银色盔甲,拿着一把长枪耍得炉火纯青的虎威汉子道。 周煜眼眸一亮,“确实是他!”穿得是高湛的银色盔甲,拿的是他的长枪,那身形也高大威猛,不是高湛是谁? “太好了,今日一定要捉住他!”说完他亲自下寨准备迎战。 恰在这时,北睿一哨兵朝里头喊来,“高将军,云侯偷袭失败朝北边逃去了!” 那为首扮作高湛的将领大喝一声,“撤!” 于是北睿将士杀出汗后,又立即会马撤离营寨,周煜哪会放他走,他早在北边布了一支兵,那支兵把北睿将士杀得往西南边逃。 “萧翎和高湛都出来了,你派人去通知陈旭将军,让他去袭营!”周煜朝一名副将吩咐道,随后亲自大兵追杀“高湛”而去! 周煜追杀了大约半个时辰,抵达沙子口之后,却遇到了盛放,盛放与扮作高湛的将领杀了他一个回马枪,周煜才意识到对方早有埋伏,于是立即撤兵回逃。 盛放可是立了军令状的人,这回是拼了命地追,周煜带的三千兵士被他杀了一半,周煜正要带着人回营时,却有哨兵告知,又有一支北睿兵黄雀在后,占据了南陈大营,周煜大惊,知道自己中计了。 “将军,甘将军和甘小将军带兵在淮山后追击萧翎,要不咱们从南边罗山口那边出去,绕到后面跟甘将军汇合?”周煜一副将建议道, 周煜想了想,只能如此,北边的路被北睿将士堵了,只能走南边。 罗山口之所以称之为山口,则是两边有一股低缓的山脉向南延伸,形成一个两山相对的山口,但江淮靠长江这一带地势低缓,山口十分开阔,不险峻。周煜剩下一千五将士中留下一千抵挡盛放追兵,他自己带着五百兵士朝罗山口突围。 只可惜待他抵达罗山口时,两边低缓的山脉上杀出来两支伏兵。 “哈哈,周煜,本世子爷等候多时,你快快受死!”高湛穿着一身黑衣,手持长矛挥杀而下, 周煜一颗心凉到脚底,拼命应战,顿时两军撕咬在一起。 “投降者,无罪释放!”高湛骑马奔下来吼了第二句,这是乱敌方军心, 果不其然,面对前有围堵后有追兵,还是有些怕死的南陈将士畏畏缩缩。 “斩敌将首级,赏千金!”高湛紧接着吼出了第三句话,这是激励我军将士奋勇而上, “斩敌军任一将士,赏银赐爵!”高湛压根还没亲自上场,他带来的七百精锐就跟豹子一样杀红了眼。 周煜兵士军心已乱,大势已去,他疲于应对,高湛等到他力不从心时,提起长矛断喝一声,身子腾空跃起,朝他后背刺去,第一击成功后,他踩在一个将士头顶,抽出一将士的长刀奋力一砍,周煜人头落地! 周煜一死,所有人放弃抵抗,唯有少数矫捷的将士趁乱突围出了罗山口朝甘常那边报信去。 “世子爷,咱要不要追回来?”高湛一副将指着那逃走的三个人说道, “追回来干嘛,让甘常知道不是正好?”高湛朗笑一声,随即让将士轻点人头军功。 等到盛放千里迢迢追杀而来时,却发现周煜的头落在了高湛手中,他气得吐血,这下完了,他立了军令状呢! 高湛骑马笑着奔了过去,拿着长矛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盛将军,云侯被甘常追杀,你赶紧去救他呀,将功抵罪,云侯会放过你的!” 盛放原本一把鼻涕一把泪后悔自己不该跟萧翎过不去,这下听了高湛的话后,二话不说,带着兵士往北边杀去,试图与萧翎汇合。 甘常追了一路后,发现萧翎在北边安排了伏兵,以密箭围堵,可他不放弃,杀一阵追一阵,如此两军损伤都很惨重。 萧翎完全是舍命陪君子,想要打赢必须得有牺牲,他就没打算带着这三千将士回去,只要高湛、盛放和黄博那边得手,他这边损伤就不算什么。 萧翎带着将士左奔右逃,几乎每隔一里,便设了一道关卡阻击甘常,甘常一路打得憋屈,先前他觉得萧翎在北境立功完全是秦家军的功劳,他今日跟萧翎对战后,便知道这个人的难缠之处,再骁勇的将士都会被他逼疯,至少甘常的儿子已经被逼疯了。 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辱骂他都没用,激将法一类他是充耳不闻,这样的人太难对付了。 然后等到甘常收到周煜被高湛杀死的消息时,他没有再追下去,当时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栽到地上,牙呲目咧,咬着牙对茫茫黑夜起誓:“高湛,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随即甘常在亲信护卫下,带着几千残兵朝渡口退去,准备回到采石矶。 而原先南陈那位袭营的陈旭,还真带着六千精锐偷袭北睿大营,黄博掉以轻心,以为南陈周煜坐镇,不会轻易出兵偷袭,所以他没太放在心上。 最后他惨败,要不是萧翎在大营外围布了左右两只救兵,他些许就死在那了! 陈旭偷袭过后,带着得胜的两千兵士赶回南陈大营,他不知道雀占鸠巢,自己已是瓮中捉鳖。 如此这一役北睿大胜,斩杀一名大将,俘虏一名大将,获得军械粮草无数。 盛放后来接到萧翎后,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笑呵呵地迎接他,还殷勤地问云侯渴不渴之类的,萧翎哭笑不得。 等到天明整兵时,萧翎升帐议事,盛放和黄博都跪在地上,抬不起头来。 盛放倒还好,他虽然没杀了周煜,但却立了功,若不是他杀掉周煜那么多将士,高湛难以成功,再加上他后来得了高湛指点去迎接萧翎,杀了一批南陈追兵,萧翎功过相抵不予计较。 但黄博不但没立功,反而被陈旭杀了三千人,再加之他立了军令状,避无可避。 饶了一人是法外有情,收买军心,可另外一人却不能饶,必须正军纲! 即便有人求情,可萧翎没有办法,如果不杀他,难以服众,故而下令立即斩杀黄博,黄博哭求萧翎善待家人,萧翎含泪应允。 如此一来,中路大军不但出奇制胜,而且萧翎一战收服众将士之心,军中上下再无人敢不服他,相反他们通过这一次战役,看出了主帅谋篇布局的帷幄能力,倾心跟随。 “萧翎,你真是料事如神啊,你知道甘常没走?”事后高湛问萧翎, 萧翎苦笑摇头,“我是人又不是神,哪里能算得这么清楚,不过准备比别人充分,以防万一而已!” 甘常不在,会是另一种打法,只是他早先就让人把甘常多年来大大小小战役的打法给搜集了来,他仔细推敲才猜测这是甘常诱敌之策,所以他将计就计,把甘常引开,围杀周煜。 高湛悄悄睃了他一眼,发现他眼眶底下有黑影,便知萧翎苦心,自是钦佩不已,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算无遗策之人,只是有些人比别人更加用心刻骨罢了。 两军激烈交战时,小木墩被东篱抱在在一棵树看星星看月亮,东篱坐在树梢上看着底下两军浴血奋战,想起了当年穆仁皇帝不少往事,他罕见地打开了话匣子,跟小木墩说了很多他爷爷的事。 小木墩跃跃欲试,想要跟爷爷一样威震四国,以至于一早上,他独自一人拿着那个鞭子在寨前地上抽来抽去,可他怎么也抽不出那日打顾灵秀的感觉来,不由十分懊恼。 中路大军大胜后,苏玉衡协助高家攻破江州要塞寻阳,随后高翔亲自驻守寻阳以防攻下豫章的王谦北袭,苏玉衡则和高洋沿着长江顺流而下一路势如破竹杀到重镇芜湖。 高洋驻守芜湖,苏玉衡则赶来历阳大营与萧翎汇合。 萧翎那日拿下历阳后,第三日便乘胜追击,攻打建康西边门户采石矶,只是这一次他轻松了许多,现在中路大军唯他马首是瞻,他自己坐在南陈那营寨里带着小木墩玩,只需下令便可。 苏玉衡步入大营时,高湛正跟南陈水兵打了一仗回来,在营帐里跟萧翎商量攻破采石矶的对策。 苏玉衡一进去,便见萧翎坐在案后,高湛坐在一旁的草墩上,两个人对着地图在商量什么。 看到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高湛立马抬头看去,见苏玉衡一身蓝色劲装,沐浴着阳光大步走了进来,浑身气势凌凌,神采飞扬,浴血奋战后,她还是昔日那个霄云郡主,哪里还有半点为人妻为人母的少妇风韵。 “哈哈!”高湛咧嘴大笑,还朝她竖了一个拇指,自是称赞她协助高洋攻破那么多城池。 苏玉衡飞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昂着头瞅着依旧装着十分忙碌没有看到她的萧翎,她双手环胸,一脚踏在案上,歪着头一脸笑意道:“诶哟,主帅大人,云侯爷,您的将士凯旋,您不该欢迎一下么?” 萧翎闻声立即抬头装作一副很惊愕的样子,“哎呀呀,原来是云侯夫人回来了,请坐!”萧翎指了指高湛对面那个草墩,然后瞬间收住笑容继续埋头写着什么。 苏玉衡以为萧翎真有事在忙,没太在意,自顾自把萧翎那杯水给喝了,然后坐在高湛对面跟他讲起一路的历程,讲她跟高洋如何配合,怎么拿下西塞矶,怎么使出计策攻下寻阳,再到使了离间计,打下芜湖等等。 “高湛,我不是说你,高洋比你有天赋多了,他果决勇敢,敢杀敢拼,他虽然没有你这么猛,可他锐气胜过你,悟性也很高,我每制定一个作战方法,他便可以举一反三,假以时日,你不是你弟弟的对手!” 苏玉衡十分自豪,因为高洋一路成长,少不了她的功劳,她边说边又把萧翎不知何时续上那杯茶给喝了,却浑然不知她说到最后时,萧翎的笔写不动了,完全装不下去了,垂目,黑脸,歪着个头。 高湛对于别人夸奖自己弟弟比夸自己还高兴,不停地大笑:“哈哈!” 恰在这时,一个小身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蹲在萧翎的案几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看着他娘。 苏玉衡登时眼眸一亮,立马跪坐过来,搂住了小木墩,狠狠地亲了一口,“肉墩,好长时间不见,你想不想娘?” 小木墩叹了一口气,从他娘怀里挣扎出来,一屁股坐在他爹的手臂上,恨铁不成钢地溜了他娘一眼,“我自然想娘呀,可我娘嘴里高洋长高洋短的,哪有我们爷俩的位置啊?” “……”苏玉衡绷着脸瞪了他一眼, 萧翎则扶了扶额,看在小木墩第一次跟他并肩作战的份上,他就饶了他坐他手臂之罪吧! ------------ 第二百七十四章 讨好傲娇云侯爷 高湛看出萧翎在吃醋,不由觉得十分痛快。 苏玉衡红了脸十分不好意思地够着脑袋,视线绕过小木墩去瞅萧翎,却发现萧翎果然沉着脸。 她其实没任何别的意思,高洋就跟她的战友一样,她以前在军中也跟很多汉子称兄道弟,共同浴血奋战过的同袍之泽,是无可比拟的。 “咳咳!”苏玉衡瞅了高湛一眼,示意他出去。 结果高湛一起身,便被萧翎叫住了,“世子爷,本侯突然有了计策,来,你听听看如何?”随即头也不抬地跟苏玉衡道:“云侯夫人带着小木墩下去吧,本侯有正事要忙!” “…….”苏玉衡斜了他一眼,知道他故意的,“哼!”她气呼呼地起身把木墩给抱了起来,然后大步昂扬走了出去。 高湛夹在这一家人当中,有些无可奈何,他指了指苏玉衡的背影,“我说主帅大人,您娇妻可生气了,您不去安慰一下?” 结果他话一说完,收到萧翎一记冷眼,“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么?”他指着地图,开始说起作战方略来。 “采石矶是建康西边的门户,而京口则是建康东边的门户,二者均有重兵防守,必须取其一,才能克下建康….” ……. 苏玉衡抱着小木墩来到了外面的营寨,小木墩前一阵子已经满了一岁,可他长得实在太快,完全是两岁多孩童的模样。 “娘,你教我舞鞭子!”小木墩别的武器用不了,只能用马鞭。 苏玉衡便抱着他坐在马背上,在营寨边上的草地上带着他玩。 苏玉衡使着各种花招将那鞭子舞得十分漂亮,但凡任何一人在场,都会称赞云侯夫人技艺了得。 她满心眼期待儿子惊艳的表情,结果收到了这么一句评价: “娘舞得一般般啊!”小木墩兴致寥寥的嫌弃道, 某郡主心灵受到暴击,坐在马背上,任由那白花花的日头晒得她满头大汗,气鼓鼓地说不出话来。 她活了两世,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功夫不好,绝无仅有的一次! 就连萧翎也诚心称赞她,萧翎虽然功夫在她之上,可论耍枪舞矛玩双枪莲花,萧翎都不是她的对手。 怎么今日她会被自己儿子给嫌弃呢! 苏玉衡勒停马缰,让小木墩坐在马颈上,叉着腰看着他,“你说,谁的鞭子舞得比娘好!” 她不信军中有人比过她,她才一段时间不见儿子,儿子眼界里居然没了她! 放眼整个四国在沙场上正面对决能打过她的也屈指可数呀! “师傅!”小木墩低着头玩弄着马鞭,不屑地睃了他娘一眼。 苏玉衡闻言霎时泄气,“你师傅他不是在耍马鞭!” 他那是功夫,那是内力,跟纯粹耍马鞭不一样! “他带着我教训了那个什么顾的!”小木墩昂着头反驳。 苏玉衡内心苦闷,完全解释不了,她抱起小木墩,扬鞭回营寨,她要找东篱好好谈一谈,小木墩起点太高,以至于没人能入得他的眼,这样下去不是好事。 苏玉衡回来时,在中军营帐外遇见了东篱,她苦口婆心跟东篱说了半天,结果东篱没有吭声,一如往常冰冷着一张脸,伸手将小木墩抱在怀里。 “小主子,我是带你玩,你别放在心上,也别跟他人比,有些人的心灵很脆弱….”东篱轻飘飘丢了一句话,面不改色地带着小木墩出去了。 某脆弱的郡主一脚把门口那草墩给踢了老远泄愤。 苏玉衡进去营帐时,发现萧翎不在里头,她步入里帐,正见萧翎在换衣衫,她悄悄地走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撒娇道:“萧翎哥哥,你真的生气啦?当时高洋久攻西塞矶不下,我只能去帮他,你是主帅,知道这些道理啊” 苏玉衡不信萧翎会生气,毕竟她又没有错,何况她和高洋也没什么。高洋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就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苏玉衡不知道高洋是背地里看她。 萧翎感触到后背贴着一片柔软,身子绷住,咬了咬牙,他双手覆在她抱在他腹部的柔胰上,轻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跟春日的花香一样沁人心脾,听得她心花怒放,她立马绕了过来,垫着脚抱住他,昂着小脑袋,清澈眼眸里溢出涟漪,“没有受伤,高洋没让我打艰险的仗…” 结果说完这句话,她就恨不得咬舌,果不其然,萧翎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 “不是,萧翎哥哥,我….”苏玉衡急得憋红了脸,本来化干戈为玉帛,偏偏又被她搅了局。 萧翎绷着脸看着她,眼底翻滚着怒海波涛,一脸“看你怎么熄火”的表情。 天知道他刚刚听着她进来左一个高洋,又一个高洋,满口称赞时,他有多窝火,他吃醋吃得要命,就算他知道西路大军有她的协助才能一路势如破竹,可他也是个男人,他也是有情绪的,他也有不理智的时候! 苏玉衡抬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很乖巧地望着他,垫着脚搂住他的脖子,将樱桃嘴覆上去,碰到他的唇瓣,用力吸润。 “我错了,我哪都不去了…听你安排好不好” 她乖巧撒娇的声音就跟一个绵绵的小爪子一样勾着他的心,他理智全无,恨不得与小丫头不缠不休。 他登时托住她的腰身,将她抵在里帐一根木柱子上,几乎是又啃又咬,发泄着自己的酸醋。 苏玉衡怎么都没想到,萧翎好端端的床榻不用,竟然在一个木柱上惩罚她,事后她掩面埋在被子里觉得很丢人。 “这张脸好像也丢无可丢了!”苏玉衡扒开被子,破罐子破摔地说道,这会若云和若雪搬了热水进来,服侍她沐浴更衣。 她浑身湿漉漉的,压根不敢见二人,又让她们退出去,自己才进入净房洗漱。 等到穿戴整齐后,见床榻上已焕然一新,若云边给她递了一杯茶解渴,一边笑眯眯地指着案上一些针线和杭稠说道:“夫人,公子刚刚让奴婢把那针线拿来,他说您要送个礼物给他,他方原谅您!”说完若云掩嘴轻笑。 苏玉衡懵了,来到案后坐下来瞅着那针线和杭稠心里犯嘀咕,刚刚不是惩罚了她吗?难不成还得赔罪? 气死了,她又不会绣东西,能给他什么礼物啊,若她拿得出手必当二话不说,可她完全拿不出手啊。 若雪则端来一碗莲子粥,说是萧翎吩咐的,给她下火。 收拾完两姐妹便抬腿要走, “喂,等一下,你们谁会针线活呀?”苏玉衡求救道, 二人均摇摇头,若云笑着道:“夫人,公子不许奴婢们帮忙!”二人一笑均出了里帐。 苏玉衡狠狠吸了一口气再呼气,平复心情,然后拿着那些东西就去了外账光亮好的小案上开始折磨了。 萧翎回来时,见她一个人虎头虎头地在捯饬,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可他偏偏装作一副还很生气的样子,坐在案后跟两个军将布置任务。 苏玉衡暗暗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开始缝香囊。 她绞尽脑汁想着平日她娘怎么缝荷包的,又把她娘给她的香囊拿出来,照着弄,吭吭哧哧弄了一下午,总算是勉强成功。 东篱每日都要带着小木墩出去练功,太阳快下山时,他们才回来,小木墩蹦跶冲入营帐,见她拿着一个素面绣荷花的香囊自顾自地欣赏,他好奇地走了过去,一手给抢了过来,“这是什么呀?” 苏玉衡这一次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跟别人不能比,可比她往日那是好太多,不由很嘚瑟。 “是娘给你爹爹缝的香囊,你喜欢吗?你喜欢娘给你也缝一个!”苏玉衡笑着托腮跟儿子说的。 熟知小木墩忽然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香囊, 苏玉衡看到他那个香囊时,笑意尽失,脸色不好看了,那是她娘也就是小木墩外婆给他亲自缝的,是去明泉庵上了香在菩萨面前开光过的平安符,里头还有小木墩奶奶也就是吉贞公主亲自配的香料,用来驱蚊辟邪的。 自己的香囊能跟她们的香囊相比吗? 苏玉衡顿时很心塞很泄气,她在她儿子面前,没一项抬得起头来,唯独引以为傲的武艺也被东篱给碾压。 但身为母亲还是期待地看着自己肉嘟嘟的儿子,希望他夸一句。 小木墩比较了一下,自然心知肚明,再把自己的香囊踹回兜里,拿着他娘那个不忍直视的香囊,酝酿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跟他娘说道:“娘还是去舞鞭子吧!”说完这句话,小木墩脚底生风般拿着香囊跑了。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苏玉衡怒指着那个小身影,气得面色发白,太打击人了好吗? 结果小家伙拿着那香囊在外头到处吆喝,“你们快来瞅瞅我娘的绣艺,哈哈!” 此时正到了用饭的时候,营帐外穿梭着不少军将,一个个过来逗他,都笑着不说话,还能真说云侯夫人绣的不好吗?会不会被云侯拖出去斩首呢? 不知道从哪闻讯赶来的萧翎,听到自己儿子拿自己妻子给绣的香囊到处嫌弃,他登时就怒了,那可是他的东西,他眼巴巴等了许久今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口,下午出去布防时他看到苏玉衡有模有样的在绣,他心窝里都是蜜,谁允许那个小不点埋汰她了! 萧翎怒火冲冲来到了小木墩跟前,四下扫了一眼,哪里看到香囊,气得质问道:“你娘的香囊呢?” 小木墩对上他爹黑沉的脸色,吓得笑容收住,昂着小脑袋,眨眨眼道:“娘做得太丑了,我给丢了!” “……”萧翎不说话了,咬牙咬得稀松作响。 他那边上所有将士都看到了他脸上酝酿着暴风雨,可谓黑云压城,一个个登时都站了起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小木墩,担心萧翎发火。 萧翎气得脑袋冒青烟,指着他道:“萧靖安,我限你一刻钟把香囊给我找回来,否则我立刻把你送回京城!” 小木墩没有被他的滔天怒火给吓到,他挠了挠小脑袋, 萧靖安?这是在叫他吗?他有名字了? 嗯,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立即把那个香囊从后背腰间给扯了出来,然后丢给他爹,“哼,这么丑,我才不稀罕呢!” 说着蹦蹦跳跳往东篱怀里去了! 萧翎脸色沉如锅底,他没有真丢掉他欣慰,可他这么嫌弃他娘的东西,闹哪样? 他觉得很怄火,想转身再教训一顿时,见小木墩趴在东篱的肩上往用膳的营帐去了。 萧翎拿着那个香囊左右瞧了一眼,发现上头还绣有一朵莲花,掩住喜色将其塞入胸口,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自己营帐大步走去。 真好,他说过无论她绣的多丑,只要是她绣的,他就贴身带着。 里头的苏玉衡简直羞得无地自容,正在营帐里来回走着,不敢出去见人,见到萧翎神采奕奕笑容满面的进来,她就跺脚,“你儿子嫌我做得丑!”说着她气得哭了起来。 萧翎眸色一柔,立马走了过去,抱住她,“傻丫头,你是给我做的,又不是给他的,你管他呢,回头我再替你教训他!”说着他搂住她的腰,深情地吻了吻她的眉心,紧紧搂住她低哑道:“我喜欢,我很喜欢!” 他自然也没料到,他会带着这个湖蓝色绣莲花的香囊一辈子! 一月后,萧翎亲自督战,以死伤八千的代价攻下采石矶,打开南陈首都建康的西边门户,再半月,在萧翎的策应下,信王攻克京口。 王谦与高翔在江州打了几战,互有胜负,随后高翔一直镇守后方,两个儿子随萧翎一道朝建康进发。 王谦则攻下了江州南边数郡,与粤州连成一片。 早在萧翎快攻克采石矶时,南陈朝廷知道大势已去,皇帝带领文官迁都会稽郡的临安(杭州)。 激战两个月后,萧翎抢在信王先一步攻下建康,随后开城门迎接信王进城,可没把信王气个半死,谁都知道这是萧翎的功劳,可他还偏偏摆出一副迎候他的姿态,倒是搞得他好像有什么心思似的。 南伐大军进展神速,褚孝仁又喜又优,担心功臣骄矜,暗自思索法子。 随后三路大军继续南伐,王谦表明做出与萧翎争抢拿下临安的姿态,暗地里实则替他收拾南方多郡。 就在半年后,萧翎以高湛为先锋,准备一鼓作气拿下临安时,他忽然收到朝中诏令。 萧老夫人逝世,朝廷体恤他孺慕之情,让他将军权交给信王,立刻回京吊丧。 萧翎亲信以及高湛等人无不愤慨,大军在外,本可以夺情,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把萧翎召回去,这是赤裸裸地抢功,想让擒住南陈皇族的功劳落到信王头上! 明眼人都知道萧翎是南伐最大的功臣,此时他若回京,那么信王便堂而皇之地成为受降之人。 萧翎却没有丝毫意外,整个人沉浸在老夫人逝世中无法自拔,夜里抱着苏玉衡哭了许久,那是苏玉衡自她难产那日后,第二次见到他伤心落魄,痛不欲生。 萧老夫人是他心里最愧疚又最敬爱的人。 诏令抵达萧翎大营第三日,他将帅印交给信王,暗自跟高湛和高洋定下攻城策略,争取让高家成为攻下临安的第一人。 萧翎仔细斟酌后,为了防止信王抢攻,他留下苏玉衡协助高家,自己则带着小木墩回朝。 临走时,一行人在辕门外送他,苏玉衡狠狠扎在他怀里,泣不成声,“萧翎哥哥,替我多磕几个头,多上几柱香,待我攻下临安,就去奶奶坟前跟她老人家赔罪!” 萧翎第一次不顾形象当着众人搂着娇妻告别,“好,我等你回来!” 苏玉衡不停地擦着眼泪,又走到东篱身边,捏了捏小木墩的脸蛋,“小肉墩,你要乖乖的,别惹爹爹生气…记得给太奶奶磕头。” 苏玉衡一脸不舍和心疼, 熟知某木墩一脸忧伤,叹气道:“你还是叫我木墩比较好!” 一句话让苏玉衡破泣为笑,也把所有人逗笑了,原本的伤感情绪随风消散。 高洋看着他们一家子温馨甜蜜,淡淡笑着没有吭声,倒是高湛走了过去,弹了弹小木墩的脸蛋,“你功夫进展很快,到时候去高家跟我儿子比试比试,看他小长枪厉害还是你鞭子厉害!”说完他摸了摸小木墩的头朝萧翎看了一眼,示意他保重。 萧翎含笑点头,旋即他翻身上马,带着十几名侍卫策马奔腾而去! 苏玉衡以及高湛等人远远望着他的背影,挥手告别。 清风徐徐,庆和二十五年五月的天气,十分舒爽,远处一群大雁在1湛蓝的天空中排成一个人字形,渐渐消失在天际。 谁都没有在意,有的时候一次不小心的告别竟成永别…. ------------ 第二百七十五章 醉卧杀场君莫笑 北睿分三路大军围攻临安,信王抵达嘉兴,原萧翎主力部队驻扎在吴郡,名义上听信王指挥,实际上听苏玉衡指挥,另有高洋助阵,而高湛则带兵驻扎在宛陵。计划三路大军从北边围扑过来。 这是一场没有计谋的攻坚战,只能以血肉之躯,去铸就江山伟业! 萧翎留给苏玉衡这支军队是一支十分成熟的战队,萧翎军纪严厉,赏罚分明,经过这一年的血战,可谓是上下齐心,许多年轻将士对萧翎的忠诚度高过对朝廷的服从,而苏玉衡在这一年里虽然不常常上阵,可她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给与敌方重击,挽救战局,故而中路大军连带对她也十分遵从。 这就是为什么高湛要跟高洋替换位置的原因,高洋虽然历练了几年,可到底离高湛和苏玉衡这等久经沙场的老将有些差距,在高翔镇守后方,调度军粮支援前线时,高湛决心让高洋随苏玉衡从中路出发,他独自领着高家军从侧边辅助。 经过数日筹备,北睿庆和二十五年六月初二,信王亲率水路两军从嘉兴出发,攻向临安,同日,苏玉衡领着中路大军从吴郡乌程进发临安,这两路是北睿的主力,各有两到三万大军,高湛领着五千高将军及五千纳降和残余兵力,从侧面响应主力军队。 高洋则领着三千精锐在苏玉衡侧翼,根据战势随时支援。他带领的是一支骁勇善战不怕死的偏锋。这也是高洋历练了两年后,依照自己的风格组建的一支队伍。这支精锐几乎以一敌十,只服从高洋本人的命令。 高洋觉得自己哥哥已经不再适用战熊这个称呼,故而他把这个称号用在了自己这支军队上,被高洋鄙视了的高湛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信王的水军在临平湖遇到了南陈水军的阻击,而苏玉衡也在临安郊外五十里与南陈军队厮杀起来。萧翎临走前给了苏玉衡一件金丝软甲,她穿着上阵,故而杀得越发没有忌讳,她这回学着男儿装扮将头发悉数束起,穿着一身天蓝色劲装拿着她的双枪莲花尽情挥洒! 午时的阳光白花花十分耀眼,两军铁骑厮杀在一块,掀起一片又一片尘土,似要将那烈日吞没, 长弓满月,锐箭如飞,到处可见拔刀横砍的壮士,空气里夹着飞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似乎更能激励着北睿的将士朝胜利吹起号角。 两军交战的北方郊外,最夺目的是那银光闪闪的双枪莲花,她每一招每一式都似踩着音符,时而急促如战鼓,时而优美轻缓如飞蝶,时而如银龙矫跃在半空嘶吼一声,银片所到之处,碧血横飞,时而如灵蛇一般游走在敌军之间,蛇尾扫过,片甲不留。 整个南陈可以与之一战的只有甘常,其他战将死的死,俘虏的俘虏,她是北睿主力,她今日一定要斩杀甘常,为攻下临安扫清障碍! 苏玉衡拿着银莲凭虚御风踩着将士的头,朝敌军阵中那主将掠去! 杨清远和东成则在她左右护航。 南陈从来没有哪个军将能与双枪莲花相抗衡,因为它势不可挡,所有人看着头顶那两条蛟龙肆意奔腾,无不骇然,就连握在手里的剑矛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然而这一迟疑,等待他们的是北睿将士的横刀。 风声嘶啸,杀戮蔓延,太阳开始西斜时,苏玉衡悬空一个空翻,双脚将对方主将给踢了出去,随即袖手一丢,银莲的银片在那人脖子处掠过,随着一声嘶鸣,南陈主将被斩于马下! 受了苏玉衡指示的东成立即下马掀开那人铁甲一瞧,眉头蹙起,对苏玉衡喊道:“夫人,他不是甘常!” 退至马背上的苏玉衡闻言,心忽然咯噔一下,有一丝慌乱,她带着三万将士是攻打临安的主力,甘常不来抵挡她,去了哪里? “清远,与信王交战的是谁?”苏玉衡忙问杨清远,杨清远带着杜家暗卫一直专心负责情报刺探,他们人灵活马又快,一旦发现消息可以立即回报。 “是南陈水军名将谢瑜的儿子谢昌!” 苏玉衡眉头一凝,谢瑜在信王攻克京口时,兵败自杀于焦山下,他儿子定是想报仇,不过谢昌的能力还不足以抵挡住信王。那么甘常哪去了呢? 难不成… “不好!”苏玉衡大叫一声,她再细细扫视南陈这一片战场的人烟,约莫不过七千人,而据情报推断,守城的至少有三万兵力,那么甘常带着主力部队对付高湛去了吗? 苏玉衡扬鞭策马,冲向盛放,“盛将军,这里交给你,南陈主力压在西路大军,我现在去援助高湛,你带兵猛攻城门,哪怕信王喊你等他,你也别怕,先杀了再说!” “是!夫人放心!”盛放边杀边回道, 现在苏玉衡几乎肯定,甘常是朝高湛杀去了,甘常意识到北睿兵力势不可挡,想要拦阻已不可能,先前他几次争对高湛,是想报高湛猎杀周煜之仇。那么今日是他报仇最后的机会。 不好! 苏玉衡心急如焚,随即她点了三千铁骑朝着西南方向奔去。 下午申时三刻,她在天目山北段遇到高洋,她立即大喊,“高洋,你有没有看到甘常?”她抽着马鞭朝远处的高洋飞跃而去。 “没有,怎么了?”高洋惊了心, “不好,高洋,咱们赶紧去营救高湛,甘常带着大军要围猎你哥!”苏玉衡急得满头大汗,旋即继续往南边进发,高洋二话不说,调转马头跟着奔去。 马蹄声破,阴风动地! 越往南走,苏玉衡和高洋心情越沉重,绕到天目山南侧时,骤然,他们看到了许多尸体,很多北睿将士的身上都插着箭羽,到处乌烟一片。 高洋立即跳下马,寻了一个还在呻吟的士兵问道,“怎么回事?高湛呢!” “公子,甘常早派人埋伏在天目山…世子爷遇袭,损失了三千兵力,他现在继续往西门攻去….”那士兵卯着一口气说道,高洋心下一凉,立即上马。 苏玉衡一马当先,跃在前头,往临安西门方向驶去。 杨清远留下一些将士收拾残兵,他随即跟上苏玉衡。 夕阳如血,剑槊横飞,等到苏玉衡越靠近西门,她心情越沉重。 远远的,她听到西门城头铁鼓犹震,厮杀声也越来越近。 地上横尸一片,血腥味浓到让人恶心,眼见苏玉衡第一个飞奔在前,一个受伤的北睿将士朝她喊道:“萧夫人,快去救世子爷,咱们世子爷用五千精锐杀了对方一万多人,现在对方还有三千人,可世子爷只剩五百人了,快去救他!” 那将士显然是高家亲信,边喊边哭,苏玉衡红着眼看了他一眼,用力夹了一下马肚,马蹄忽然腾空跃起,朝最边缘的南陈将士踏去! “高湛!”苏玉衡尖喝了一声,她要告诉他,她来了,他一定要撑住! 不消说,此刻高湛被甘常合围了。 她不停地朝前冲,银莲徐徐如双翼展开在她两侧,伴随她矫健身姿往前跃的是一大片南陈将士应声而倒。 “杀!” 厮杀震天,尘土飞扬,两军撞在了一块。她身后的北睿骑兵很快斩断了甘常的侧翼。 目光所及之处,烟火缭绕,一团浓烟过后,苏玉衡终于看到了高湛的身影! 他满身鲜血,腿上还插着一支利箭,身边只剩下五十来人了,而他依旧怒目而视,跟一只猎豹般,在战场最中央奔腾。 那一刻,苏玉衡热泪盈眶,这才是真正的铁血汉子! ------------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丫头,别哭.. 苏玉衡忽然凌空跃起,两朵银莲在红彤彤的夕阳下绽开,一如上次在讲武场上她猛追慕容钺,这一次她也跟个旋风般,以极快的速度席卷如潮,朝高湛身边掠去! 许多南陈将士看到这一幕,都震撼住了,那是双枪莲花! 威震四海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双枪莲花,先前双枪莲花将翠娘子杀于阵下时,双枪莲花和霄云郡主的传说开始流传整个江南,没想到驻守在临安远离战场的将士也有机会看到双枪莲花。 苏玉衡那匹汗血宝马在阵中随着她的身影往前冲,时左时右,紧随苏玉衡的节奏。 “杀….” 苏玉衡面色冷如霜雪,傲如雄鹰,她的银莲在晚霞的映射下血光闪闪。 整个战场浴血飞洒,每个人脸上血迹斑斑。 远处的甘常看到她出现后,陡然色变,僵直的面孔越发狰狞,他朝墙头上看了一眼,一个早埋伏好的狙击手躲在城墙垛上,悄悄拔起弓箭,对准高湛的后背。 不远处高洋神情凶悍地扑来,他气势如虹,气焰如血,他只盼自己能尽快来到哥哥身边,他要给他守好身后。 整个战场如修罗地狱,战事惨烈,高湛杀到城下的五千人与南陈的一万多主力尸积如山,头盔下挂着不少头颅,下颚还低着血,整个战场血水横流。 这是高湛以身为刃帮北睿杀掉的对方最后一只力量,也是甘常给北睿的一个代价! 高洋和苏玉衡身后的战士神情坚定而又木然,一个个拿着长枪短刀红了眼,可偏偏那一双双眼眸格外亮,亮如星辰。 一波又一波的厮杀声淹没了南陈将士,阵中的高湛眼见苏玉衡和高洋奔驰过来,他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他的坚持值了! 以偏军的实力扛起了主力的大旗,他是高湛,南境闻之丧胆的战熊! 他面朝夕阳的笑容,镀上一层金色,那双黑亮的眼眸褪去了往日的锐利,而是带着某种欣慰和希冀看着自己的战友和亲人! 霎时,离箭撕裂了朔风,毫无预料地插入了高湛那破口的银甲后背。 高湛身子一僵,眼眸一瞪,“噗!”爆出一团血雾,他那高大伟岸的身躯忽然栽了下去! “高湛!” 苏玉衡心冲到了嗓眼,喉咙嘶哑,她断喝一声,一记飞镖朝那墙上那射暗箭的人丢去,那人应声而倒。 苏玉衡踩着人头朝高湛掠去! 高洋看清高湛栽下去后,他眼珠子快爆出来,“杀!” 他举着长矛带着他的战熊队,势如破竹,朝甘常杀去,他要为哥哥报仇! 就在此时,这片战场的身后再传来一道铿锵的吼声, “洋儿,去攻城门,甘常交给爹爹!” 所有高家军听到这个声音,无不热泪盈眶,国公爷来了! 高翔带着他的亲卫踩着几匹战马径直朝甘常奔去,甘常也毫不退缩,似乎等着要血战一场,举矛迎杀过去。 高翔举着长刀,舞得虎虎生威,即便他的动作不如年轻人快,可一招一式甚有章法,长刀挥过,血雾四洒,头颅腾飞! 高翔手法极其血腥,这才是主宰着战场的老将作风! 高洋见状则朝高湛奔来,“哥哥!”他眼眶酸痛,可他忍住泪水,哥哥怎么样了? 然而此时,苏玉衡已经接住了高湛的身子,高湛口吐鲜血不止,气若游丝。 苏玉衡瞅着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可知伤口太多太多,“高湛…”她大哭。 可饶是如此,她红着眼朝高洋嘶吼道:“高洋,去攻城门,一定要拿下临安,去!”苏玉衡嘶声力竭地哭喊着。 去夺得高湛用生命换来的荣耀,去捍卫属于高家军的勋章! 高洋牙齿咬破了嘴唇,扭头望着城门,扬起长矛,高喊一声,“高将军,随我攻下西门!” “诺!” 除了高翔带来的一千将士依旧与甘常那八百将士厮杀在一块时,其他所有北睿兵将如潮水般随着高洋朝西门涌去! 高洋背负高家军的使命,去替哥哥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残阳消尽,暮色苍苍,高翔长刀一举割下了甘常的头颅,南陈兵士弃甲溃败。 苏玉衡紧紧抱着高湛痛哭,“高湛…”她心痛呀,没想到甘常宁愿弃临安只要高湛一条命! 是啊,这是北睿攻下南陈的代价,损失了一代英豪! 高湛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上半身倒在苏玉衡怀里。 高湛微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可他还在微笑,“苏丫头…谢谢你来救我,临死前还能见到你,我开心…别哭…丫头别哭…” 苏玉衡泪如泉涌,她嗑在他头顶,哭得肝肠寸断。 四处硝烟弥漫,浓烟滚滚,鼻尖充滞着血腥味, 百战沙场铁衣碎,日暮髑髅皆作灰。 “高湛…”她很想去挽救他,可她知道已经没有办法,就如那夜的韩彦筠般,此刻高湛也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已经褪去了血色。 与这片肃杀的战场不相符的是,高湛脸上挂着祥和的笑容,她知道他是回光返照。 “丫头…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高湛忽然笑着问她, 苏玉衡摇头,俯身望着靠在她臂膀上的高湛,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就是停不下来。 高湛看着她,恍惚一笑,“她曾说…如果这辈子打不赢她,就别想成为她眼中的英雄….” 苏玉衡闻言心痛如绞,这是前世她跟高湛说过的话,那个时候她锐气太盛,谁都不放在眼里。 “不…不是的,那个时候她不懂事….不算数…”她跟个被人误解的小孩子般,哭得很委屈。 高湛笑了,缓缓开口,“我就是…想听她夸奖我一句…我想成为她心目中的英雄….” “嗯嗯!”苏玉衡使劲点头,“你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从来都是,从你带着她在庆山狩猎,帮她打到一只野鸡烧给她吃时,你就是她眼里的英雄…” 这绝对是高湛听过最美好的话,他没从前世的杜霄云嘴里听到,终于从今生的苏玉衡这里听到了。 他死而瞑目,了无遗憾。 “好,替我谢谢她…” 高湛深深望着她,“丫头,你既然活了下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知道吗?” “嗯嗯!”苏玉衡使劲点头。 “湛儿!”恰在这时,高翔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高湛的手,“孩子….”高翔很想忍住泪水,可泪珠儿在他眼眶里打了几个转还是滚了下来。 高湛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道:“爹爹….别伤心……南陈已平,四境归一,这最后一战是我高湛打的…孩儿死得其所!”他再一次露出了笑容。 听了他这话,高翔擦了擦眼角,朝他重重地点头,而苏玉衡还嗑在他头上使劲地哭。 不舍,这是南陈最后一战,偏偏高湛殒命于此,她痛心哪! 这是她的战友! 犹然很多很多年前,二哥哥带着三岁的她上街去买冰糖葫芦吃,那个老头只剩下最后一根,二哥哥正要付钱拿下来,偏偏被一个咋呼呼的小子给抢去了,“我弟弟也要吃!”高湛冷哼哼地说, 二哥哥二话没说,跟高湛打了一架,打到半路,高湛手中那冰糖葫芦一飞,被她给接住了,然后她吭哧地咬着冰糖葫芦,看着高湛被二哥哥打得落花流水。 自那后,高湛知道他们是杜家的兄妹,便缠到了杜家来,从此杜家再无宁日。 还记得,他曾气呼呼对她说:“你再凶,以后嫁不出去了!”结果被她打了一顿后,他又半认真半开玩笑地笑道:“你放心,大不了我娶你呗!” 还记得,他跟她第一次并肩作战,他送了她一块马鞍,坐起来,软软的很舒服,他笑嘻嘻地说,叫我一句哥哥,我以后罩着你!她娇俏地飞了他一个眼刀子,有本事打过我再说! 还记得十五岁那年,他说他下次回来就能打过她了,可他还没回来,她却被斩头沉江。 还记得他帮她收了双枪莲花,还记得…… 太多太多,他们是浴血共战过的同袍战友! 苏玉衡眼泪流干后,高湛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永远沉了下去。 苏玉衡仰头闭目,悲切难当。她没注意到,高湛闭目时,嘴角含笑。 他是横行京城的小霸王,他是疆场上横扫千军的战熊,他是名震四海的襄国公府世子爷,平南之战他功勋卓著。 今日过后,他用自己的鲜血把高湛这个名字刻在了华夏大地,将来,青史讲述平南陈之役时,会永远记下高湛这个人! —— 高洋带着几千高将军杀入临安时,夜色降临,华灯初上,江南临安的醉烟楼里依旧纸醉金迷,浮华满天。 高洋径直杀入皇宫,与盛放攻破宫城,直到半夜子时,他方把所有南陈的皇族给控制住,随即第一个抓到了准备投井自尽的南陈末帝陈允章。 次日一早,高洋将高家军和北睿的旗帜插在了临安四面城墙上! 知道哥哥殒命后,高洋一刀斩落南陈城墙上的展旗,仰天长啸,悲痛不已。 十天后,朝廷发来嘉奖令,可高洋和苏玉衡无暇去听那浮华艳词,他们忙于整军安抚南陈民众和降兵。 萧翎走之前曾留下一批培养了多年的幕僚和干吏,这个时候,他们起到了作用,帮着理顺南陈一带的民政。王谦则安然驻守在江州一带,把江州、粤州和湖湘均纳入了西梁领地。 根据皇帝旨意,信王驻守临安,料理南陈一切事宜。高翔将在南境安顺后,带着南陈百官和皇族返回洛阳,再行驻守襄阳。 萧翎知道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设法让病恹恹的信王母妃曲淑妃逝世,暗地让太子施压逼信王回京,改让高翔驻守临安一带,对于太子来说,信王威胁远远大于高家,皇帝被逼无奈,再下圣旨,召汉王携南陈皇族官员回京。 此前苏玉衡与高洋先启程,七月初七那一日,他们扶着高湛的灵柩回京。 闻讯的秦少游骑着战马来到南郊三十里来迎接。 他远远看到苏玉衡一行人出现在洛阳南郊那片原野时,他下马狂奔过去,直到摸到了高湛的棺椁,他方泣不成声。 “当年…他曾戏说过,大丈夫生当报国,马革裹尸还方是我辈志向!”秦少游吸着鼻子,狠狠抽泣, “没想到…他真的有这么一天!” 秦少游不知道该惋惜还是该祝福,是啊,他该祝福,甚至是羡慕,他死得其所,他青史留名,万世流芳。 “高洋…”秦少游忽然抬头望着他, 高洋依旧一袭黑衣,清俊冷逸,一双眸子黑如深潭,里头翻腾着不屈和悲切。 那是他哥呀,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人人都说高翔宠高洋,可高洋知道,平日里里外外,护他最多的是哥哥高湛。他们母亲早死,他就是高湛一手带大的。 别人都以为他哥哥咋咋呼呼,其实高湛粗中有细,至少在他的事上永远是最用心的一个。 高湛一死,他整个心脏像没了一样,空空的,失魂落魄,要不是高翔还在,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该挑起高家的大梁了!” 秦少游看到他茫然悲伤的眼神,忽然说道。 高洋微微一怔,目光低垂落在高湛的灵柩上,重重点了点头, 是的,他要照顾好哥哥的儿子,他要保护整个高家,以前哥哥的担子现在由他来挑! 年少的肆意风华已经不在,他们都成了守护万家灯火的逆行人! 三人一行默默回城,洛阳正南门外,许多百姓哭着迎接高湛,可谓是全城泣,百鸟悲。 百姓和一些与高家交好的世家子,以及部分朝廷官员随着高洋一道把高湛送回高家。 苏玉衡进去时,见高湛的妻子世子夫人一袭白衫立在厅外的台阶上。 “嫂子,节哀….”苏玉衡眼眶一酸,热泪滚滚而下, 世子夫人哭着笑了笑,望着高湛的灵柩眼眶刺痛,原本她是个丰腴的少妇,不过半个月,整个人消瘦如柴。 “我早知道…他有这么一天….我不难受…”她话这么说着,眼眶的泪水如泄了闸门的洪水般宣涌而出。 “他醉酒回来后,还总是笑称‘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他从来不惧生死,他从来笑傲沙场,他是这世间最雄伟的男人!”世子夫人说到最后抱着灵柩棺头哭了又笑了。 荡气回肠沙场剑,风云残败夕阳血,青史留名千年后,英雄冢上草深深。 ------------ 第二百七十七章 靖哥哥威武雄壮 南伐彻底结束是在半年后,北睿和西梁在划定南陈疆域分治时,双方经历过诸多博弈,期间,褚孝仁几度想要把高翔替换回来,均被萧翎用计策给阻止住了。 他甚至暗地里让人搜罗高翔犯纪违规的证据,也都被萧翎一一化解。高翔也一反先前对皇帝的维诺姿态,表现得十分强硬,这下褚孝仁还真吓到了,不敢轻举妄,以防高家反戈。 庆和二十五年年底,朝廷论南伐之功,褚孝仁想要把信王论为首功,得到满朝文武的反对,最后朝廷官员在太极殿吵了三天三夜,经三省六部长官最后核论,方把功劳簿给定下来。 鉴于中路大军主帅萧翎对整个南伐帷幄布局之能,被品定为首功,高湛身先士卒,百战不殆,最后一战又是他为攻下临安奠定大局,功劳第二,高洋勇破西塞矶、攻下江州沿长江一线的要塞,再到第一个攻破临安城,捉住整个南陈皇族和百官,功勋卓著,被定为第三,高洋这一次出色的表现出乎所有人意料,诸多还在为高湛身死而惋惜的人不免感慨,高家又出了一代战神。 至于信王,唯独拿得出手的功劳便是攻克建康东边门户京口,可那里头也有萧翎的协助,三省六部碍着皇帝面子,评为第四,至于一直在后方督阵给前线输送物资的高翔则评为第五。 高家显然是整个南伐战役中当之无愧的最大功臣,从此高家与秦家一南一北,并驾齐驱,是北睿军事上最重要的倚仗。 这一次论功行赏是朝臣与褚家的一次博弈,褚孝仁深深感觉到力不从心,这也是萧翎满意的结果,他韬光养晦多年,终于赢得了朝臣的瞩目甚至赞赏。这回这么多大臣站出来肯定他的功绩,他很欣慰,这是在为将来夺回江山铺路。他要的是朝臣的拥戴,要的是人心。 自然,褚孝仁现在恨他恨得牙痒痒,对萧家也更加忌惮。 萧翎以给萧老夫人守孝为由,两年闭门不出,谢绝任何访客,也不再过问朝中之事,如此褚家方把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两年半后,也就是庆和二十八年三月初,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萧翎带着妻儿在明泉寺后面的雅和殿居住。 书房里,萧翎一如既往在查看各地送来的邸报,有王谦对西梁的经营,有高翔和驻守在建康一带的信王之间的争权夺利,还有慕容氏老皇帝去世长子慕容崇登基为帝的事,甚至更有西域通商路上一些外族势力抢夺商旅的琐事。 即便四海归一,可他还有操不完的心,为国为民,永无止境。 苏玉衡坐在萧翎不远处一靠窗的黄梨木坐榻上,她趴在小案上,一直在推演那牛皮图上的八卦阵。 她手里现在有两张图,一张图是爷爷的牛皮图,一张是司马南的羊皮图,她花了一年时间,弄清楚了司马南那张图上给出的信号,是一个数字,一千零八。 随后她开始琢磨她爷爷那张图,最开始还以为是个地图,后来百般寻觅,才意识到是个阵法,她和萧翎都试了好几次了,都找不到那个阵法的突破口。 今日她再一次拿着一些小木头,还有一根石针,反复推演又反复推翻。 苏玉衡又一次失败后,有些头昏脑涨,此时正是上午巳时,阳光正好绕过丛林从斜上空洒了进来,她忽然抬手将那牛皮图给拿了起来,挡在自己的头上遮阳。 恰好坐在案后的萧翎抬头朝她望去,正见那阳光穿透在牛皮图上,结果那图完全呈现出另外一个图像! 萧翎惊呆了。 “霄云!” 萧翎心噗通一跳,猛然喊了一句,他死死盯着那张图,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什么?”苏玉衡只是拿着那张图在挡阳光,压根没看,这会听到萧翎急切的呼唤,她托腮扭头过来望着他。 萧翎迅速起身,走到她身旁,然后拿着那张图让苏玉衡瞧,“你看,它像什么?” 苏玉衡抬头见那阳光穿透着的牛皮图突然发亮起来,上面一个图形若隐若现, “罗盘针!”苏玉衡瞳孔一缩,惊讶地看着萧翎, “是!”萧翎立即朝侯在屏风外的庆之唤道:“庆之,拿个罗盘针过来!” 随即二人继续盯着那图,“你有没有发现,那指针似乎一直在动!” “是!”苏玉衡点头, 那图十分惊奇,在阳光穿透下出现一个罗盘针后,中间那指针就不停在闪烁,看得人眼花缭乱。 庆之很快从储物间拿了一个罗盘针来,二人再结合静态图的阵法,将那些木子摆在罗盘上,这一回再推演时,那指针开始在动,等到八卦阵推演结束时,发现指针指着一个方向! 二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西北!” “什么意思?”苏玉衡眯了眯眼,她不由又拿出另外那张图,“一千零八” 萧翎忽然眉心一跳,“庆之,把全舆图拿来!” 山川地图是萧翎书房必备之物,三人很快把地图摊开, “从洛阳方向,按照指针指向的位置…往西北一千零八里…”萧翎边细算,手指边一点点挪过去,他对整个地图十分熟悉,算得也很精准, 三人的视线最后在一个位置聚焦! 苏玉衡拧着眉头望着那个地点,拔高了声音,“纯阳山?” “是,那里是一片密林,是整个秦州往西北过去,唯一的一片密林,听说那个地方很奇怪,有各种奇形异兽…”萧翎沉吟道, “那这图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苏玉衡不解, 萧翎眸光忽然变得很深沉,思忖着望着她道:“应该与我父皇的死有关,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很可能是父皇殒身之地!” 边说萧翎边叹了一口气,拉着苏玉衡的手站了起来,二人出了前面的水阁绕去侧面来到山间林荫小道上散步。 “爷爷说,当年西域几个小国联合作乱,阻挡中原通往西域的商路,当时战场好像就在河西走廊一带,纯阳山也正在其中,父皇那次带了好些大将出征,你爷爷和王谦都去了,当时兵分几路,可父皇那一路军被鲜卑暗地里偷袭,当时我出生不久,东篱叔就在皇宫保护我,其他暗骑都随父皇去了河西走廊,最后死在了那里。”萧翎沉缓说道, “有暗卫相护,鲜卑有这么大能耐能置父皇于死地?”苏玉衡觉得有些蹊跷。 萧翎摇摇头,“不清楚,因为父皇离奇失踪,王谦他们击败西域小国后,回来怎么都找不到人,河西走廊又太大,父皇在哪遇袭的他们也不知道,最后死在哪更不知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图也许是父皇送出来的求救图!” 他一只手搂住苏玉衡的纤腰,苏玉衡也伸手过去抱着他的腰,二人相持往山上走,庆之带着几人跟在后面。 “只是,你爷爷拿到那图时,是在父皇出事半年后,至于父皇为什么分成两张图,还这么隐晦,有没有其他目的,怎么送出来的,已经不知道了。”萧翎微微叹气, “所以,如果我们去纯阳山,很可能只能找到了他的骸骨!”苏玉衡说道, “事实上,能不能找到也难说,当年王谦和你爷爷曾经找过,再后来,褚孝仁篡位,他们无暇再顾及这事,久而久之,就是个不解之谜,当然,咱们现在确定了位置,再依靠这图和罗盘针,没准能找到,得空我去迎着他老人家回来!”萧翎暗暗伤怀,他父皇是真正的一代天骄。 二人越走山路越陡,踩着树叶窸窣作响,好一会都不再说话,萧翎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庆之道:“庆之,小木墩今日回来吗?” 庆之苦笑一声,“听说今日秦国公府的小小姐摆满月宴,大家都带着孩子赴宴去了,小主子最爱热闹的,哪里肯回来呢!” 萧翎和苏玉衡相视一眼,纷纷摇头苦笑,对这个儿子二人实在是头疼得很。 依照萧衍和东篱的说法,小木墩性子跟他爷爷也就是穆仁皇帝一模一样,特爱结交朋友,看对眼的人,他立马奔上去跟人家称兄道弟,看不顺眼的,打一架挥几鞭子,也就是兄弟了! 苏玉衡和萧翎南伐回来后,福康就给秦家生下了一个嫡长子,那个孩子名唤秦晋,如今已快三岁。隔了两年,福康又怀上了,十月怀胎后,生了个女儿,秦家满心欢喜,这不,正给小孙女摆满月宴呢。 这两年多,萧翎因闭门谢客,也不外出赴宴,他带着苏玉衡无论是在明悟阁还是雅和殿都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其实他也很想要个女儿,可是苏玉衡上次难产的事着实吓到他了,他不敢再冒险,故而这些年他都十分注意,不让她怀上孩子。 小木墩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苏玉衡怕他孤单,很想再生几个孩子,可偏偏萧翎执意不肯,她拗不过他。 如今小木墩已经快五岁,长得又高又壮,居然跟高湛十岁的长子个子差不多。 此刻,几个孩子正在秦国公府的讲武场上围着一颗高大的槐树玩耍。 “哥哥,风筝飞到树上了,哥哥帮我拿下来!” 韩彦筠的小女儿韩杏儿指着挂在树梢上的一只绿色蜻蜓风筝说道,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小袄子,脖子上挂着一个长命锁,眉形又细又黑,一双杏眼,娇滴滴的,任谁看她一眼都不忍再看,怕看化了她。 韩毓蹙着眉站在树下有些懊恼,仰头望着那风筝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那槐树有五丈来高,风筝挂着的那枝条也得有三丈左右,一般的竹竿还够不着,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劝妹妹放弃,“妹妹,算了吧,回头哥哥再给你做一个,这个是拿不着了!” 韩杏儿性子很温顺,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嘟了嘟小嘴,眼底还是流露出不舍和委屈。 这一幕正好被刚刚从里头奔出来的小木墩看到,他大喇喇地笑了起来,“别怕,别怕,我来!” 话音一落,他身子哗啦一下飞了上去,然后伸手拿住那个风筝,再飘然落地! 整个动作十分流畅,还透着一股子潇洒,小木墩很高兴地将风筝递给韩杏儿,“妹妹,来,风筝给你!” 韩杏儿整个眼眸澈亮澈亮的,一脸惊呆了的模样,她接过风筝后,雀跃道:“靖哥哥好棒,靖哥哥最棒了!” 某靖哥哥双手环胸,歪着个脑袋做了一副矜持的样子,“真的吗?” “那是自然!”韩杏儿点拨浪鼓般的点头,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美丽又大方,早春的清风拂过她的眉梢,吹起那整齐的刘海,露出了眉心那一点红,简直漂亮得跟小仙女一样。 “……”某靖哥哥顿时笑得一脸菊花,心里美得跟吃了八罐子蜜一样, 你瞧那槐树上喜鹊喳喳叫,那墙头的老枯树开始冒绿叶,隔壁围墙上还露出了一朵芙蓉花,真是看哪都是春天呀! “杏儿妹妹,以后有事,一定要告诉你靖哥哥,哥哥会帮你解决任何麻烦的!”木墩拍了拍胸脯,万分豪气。 他就是这样热情的性子,有一次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小乞丐很寒酸,他掏了银子后,还差点脱衣裳给人家穿,还是东成给拦住了,东篱离开洛阳去剑梅山庄时,一般就是东成跟着他。 恰在这时,高湛的儿子大步走了过来,“几日不见,你功夫见长啊!”他笑着跟小木墩说道。 小木墩一见到他,眼珠儿直冒劲儿,“高小松,咱们比试比试怎么样?” 高松闻言一张四方脸立即垮了下来,“小木墩,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你叫句哥哥行不行啊!”何况他也不叫高小松,他叫高松! 小木墩也不乐意了,歪着脑袋叉着腰,“名字就是用来叫的,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木墩,叫我萧靖安,你要是不高兴,叫我靖哥哥也行!” “我呸,你找打!”高松脚一掀,把地上一根木棍子掀起来,手接住然后身子滑步朝小木墩飞了过来。 小木墩最喜欢跟高松过招,整个京城的小伙伴中,能跟他打几招的只有长他五岁的高松。 小木墩眼睛唰的一亮,手臂张开,身子朝后滑去,退到那讲武场边上放兵器的木架上时,他抬手抽出一柄长矛朝高松刺来。 高松瞳仁一眯身子一个翻转,越过小木墩朝木架飞去,脚抵在木架上,顺手也抽出一把大刀,翻身落地。 小木墩飞速转身,欺身上去,二人很快纠缠到了一起。 一旁秦晋、韩毓等好些个孩子站在边上围观。 “哎哟喂,小木墩,你功夫进展太快了吧,速度又快了一倍!”高松一边挡招一边感叹,他对小木墩的功夫羡慕的不是零星半点。他自然不知道指点小木墩的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宗师。 熟知道小木墩狡黠一笑,“跟我打你还能说话,可见我功力还不够!” 这话落下,他内力又加了一层,高松这回是憋了一肚子话,连连后退,被逼得喘气都困难。 小木墩的长矛卷住高松的大刀,跟个螺旋一样在他眼前翻转,高松被迫松手,小木墩抬起长矛奋力一扫,那大刀哗啦啦朝西边一颗桂花树飙去! 恰好刀刃对着桂花树,他这会功力用了九层,再加之他天生随了穆仁皇帝力气十足, 结果“崩塌”一声,那两个拳头粗的桂花树被砍成两半,上一半噗通砸了下来,正砸在从横厅下来的秦少游面前!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秦国公世子爷,也被这枝繁叶茂的桂花树给砸懵了! 小木墩知道自己又闯祸了,讪讪地摸了摸头,可怜兮兮地望着秦少游,“我现在道歉有用吗?” ------------ 第二百七十八章 捅了篓子 三日后,有一条边关急报被送入兵部,兵部尚书尚城看了邸报后立即报与三省宰相,几个宰相抹了抹汗一起来到了明光殿的御书房。 褚孝仁年过七十,已经精力不济,很多事都交予太子打理,太子这些年在萧翎和独孤家的支持下,羽翼渐丰,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羽翼里有很多是萧翎的人,一般太子所谋,萧翎一清二楚。 此时褚孝仁靠在御座上歇息,太子则在一旁帮忙批改奏折,有什么事太子询问几句,褚孝仁给个建议便可。 这下中书省、尚书省和门下省三省宰相与兵部尚书齐齐来到御书房,还是把皇帝和太子吓了一跳。 “陛下,刚刚收到急报,鲜卑三部勾结西域扶苏、卓邪、贺掖三国兵攻西北,如今已过玉门关,从邸报发出到现在又过去了半月,约莫敦煌、凉兴等地皆已沦陷!”王允之抖着眉须拱手报到, 褚孝仁与太子神色大变, “什么?鲜卑三部?不是慕容钺吗?”太子问道, 王允之摇摇头,“非也,慕容钺是鲜卑一部,鲜卑三部曾归附一部,前几年鲜卑被赶去漠北后,鲜卑三部脱离出来,往西边迁徙,这些年边境安宁,咱北睿休养生息,而这些西域游牧小国却朝不保夕,估摸是撑不出了,才南下侵掠来了!” 太子闻言立即看向褚孝仁,“父皇,咱们必须派兵去边关!” 褚孝仁撑着脑袋,暗自头疼,派人去是必须的,可关键是派谁去?秦家是最好的选择,可他还是不想军功被秦家独揽,这些年他也暗地里培养提拔了一些年轻军将,倒是可以试一试。 “四位爱卿,朕想让左勋卫中郎将尤赫带兵前往,如何?”褚孝仁懒懒地抬眉看向三个宰相以及尚城。 中书令王允之、尚书左仆射领吏部尚书的崔元以及门下省侍中李维信相视一眼,均暗暗思忖,没有立即作答。 褚孝仁见状眉头一皱,看来三人不是很满意这个人选,但是三个老狐狸都是一副认真考量的样子。 兵部尚书尚城是个直性子,便直言道:“陛下,尤将军自然极为优秀,可这一次对方来势汹汹,恐怕尤将军之外,还得派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方可!” “尤赫四年前曾随兵南伐,也立过战功,年轻骁勇,可以一试!”褚孝仁淡淡道, 尚城话梗住了,他看向三个宰相。 崔元性子内敛,一旁不会说话,可一旦说话必然是很有分量的,他还没想好,故而没吭声,李维信管着门下省,平日是个和事老,倒是王允之比较耿直,声望又高,有时会直言相谏。 “陛下,尤赫资历尚浅,不足以担任主帅一职!”王允之直言。 褚孝仁脸色就更不好看了,“该是锻炼年轻将领的时候了,这次正是个机会,朕会多派些兵去,爱卿无需多言,就这么定了!”他说完歪过头闭上了眼,显然是送客的样子。 三省平日运作是这样的,中书省拟旨,皇帝批注,门下省审核,如果觉得不当,可以封驳退回去再拟,尚书省则执行诏令。紧急事务时,为了方便,一般三省长官凑在一块议事,节省封驳的麻烦。 皇帝的诏令必须经三省长官同时盖印后发出,六部及各州郡才会执行,有了这样的运作机制,皇帝一旁都不敢肆意妄为,但三省宰相也要顾及皇帝面子,这里头人情世故,盘根错节。 三人见此情形,虽然觉得不妥,可碍着颜面不敢再谏,遂就这么定了下来。 秦家和萧翎知道消息后,均苦笑,暗自为尤赫惋惜。 果不其然,等到尤赫带着一万兵力长途奔袭一个月至西域时,联兵已经达到了酒泉郡,尤赫完全不是西域小国和鲜卑游骑的对手,一个月后急报再传京城,尤赫的一万兵力全军覆没! 褚孝仁闻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三省宰相均肃然哀叹。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后,褚孝仁不敢再大意,一边让朝臣商量方案,一边暗地里召集陆少安和左辞,询问意见。 “陛下,实在不行,便让秦少游去吧,一旦河西四镇被攻克,秦州危矣,如果等到他们杀到西都长安,咱们后悔莫及!”左辞建议道, 让秦家去是褚孝仁心里最后一条路,他垂眸没有吭声。 恰在这时,陆少安忽然冷笑一声,上前说道,“陛下,臣觉得让萧翎去比较好!” 褚孝仁和左辞闻言都抬眉看着他,“为何?”左辞问, 陆少安忽然眯了眯笑眼,声音十分低沉道:“陛下不是一直很忌惮萧翎吗?他上次南伐功勋太大,得到不少朝臣支持,此人不除,会有后患!” “你的意思是借刀杀人?”左辞凝了眉头, “是,”陆少安不置可否,再看向褚孝仁,“西域联军来势汹汹,又有鲜卑助阵,这些兵力难缠程度不亚于湖湘蛮军,萧翎虽然善谋,可这些对于西域游骑来说,没什么大用,让他去,如果赢了,是他的本事,如果没赢,陛下借刀杀人,不是很好么?” 左辞闻言哼笑了一声,“陆大人的主意总是最好的!” “只是若他真的赢了呢?那他威望可就无人能及了!”左辞还是有些担忧,事实上萧翎现在的威望也无人能及,他上抗鲜卑,下平南陈,这等功勋百年罕见。 这时褚孝仁也眯着眼望着他,陆少安唇角勾了勾,十分自信道:“如果他真的赢了,我也有办法让他来去无回!” 褚孝仁神色唰的一亮,便是左辞也愕然,“你有什么办法?” “陛下忘了当年穆仁皇帝是怎么死的么?” 左辞心下一惊,“什么意思?” 陆少安冷冷笑道:“穆仁皇帝带兵奔袭去西域,路上遇到鲜卑偷袭,后来不知道怎么离奇失踪了,大不了,等他平了联军,我们再暗地里把他的行踪告诉鲜卑,半路劫他不就成了!” 褚孝仁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按你说的做!” 褚孝仁召集群臣提出让萧翎领军西进,竟是无人反对,如此众口一致,让褚孝仁又积了一口戾气,看来非除了萧翎不可。 这一回萧翎决定带着苏玉衡,但把小木墩留在家里,西域不比南陈,那里条件太艰苦,带着小家伙难免是个累赘。 自打出生,小木墩整天一张笑呵呵的脸,还没皱过眉头,这一回罕见地扑在苏玉衡怀里哭了起来。 “娘,你们带着我去吧,我有功夫会保护自己的…”他如今个子已经齐苏玉衡的肩,抱着她时,一颗大脑袋就蹭在苏玉衡脖子上, 可把她给心疼坏了,苏玉衡也万分不舍,她靠在小木墩头上吻着他的发梢,安慰道:“乖,娘和爹爹有重要的事要办,这次不能带你!” 萧翎和苏玉衡最主要的目的是去寻穆仁皇帝的骸骨,那里太危险,不仅不能带木墩,就连东篱也要跟着去,小木墩便跟着老爷子在家里,庆之和东成都会留下来。 如此,庆和二十八年五月初,萧翎领着一万五兵力前往河西走廊。 萧翎抵达西域后,发现联军确实很不好对付,后来他上书朝廷,言之厉害,请求朝廷发兵支持。 连战无不胜的萧翎都请求救援,这下朝廷炸开了锅,一个个如临大敌,褚孝仁也惊了心,再忌惮萧翎也不能不管江山,与重臣几番斟酌后,决定派秦少游驰兵支持。 事实上,河西走廊战场并非朝中想象那般艰险,那都是萧翎营造的假象。 萧翎本人虽然并无应对西域游骑的经验,可架不住他这回带上了一个人。 那就是杜笙! 整个西域一片的小国唯独怕的人就是杜笙,当年杜家出事的消息传到西域后,那些小国欢欣鼓舞,杜笙是唯一一个打通中原通往阿拉伯帝国商路的大将,整个西域闻之丧胆。 杜笙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早按捺不住,这一次他在河西战场驰骋了个够,秦少游抵达祁连郡后,二人如翱翔在西域苍穹中的两只战鹰,热血挥洒整个西域,打得痛快淋漓。 萧翎将战场丢给他们,找一个人伪装自己,他便悄悄带着苏玉衡去了纯阳山。 但在这个时候,京城发生了一件很微妙的事。 一日傍晚,原钦天监郎中后升为少监的荀嘉出了衙门往宫外走,偏巧路上遇到一个人,那就是左辞。 左辞掌管靖安司,负责搜集谍报,这是中央官署区大部分官员都知晓的事,可左辞暗地里给褚孝仁办一些隐秘之事,这一点知道的人不多。尤其是钦天监、国子监这些闲散衙门的人,就更不知道了。 左辞的妻子是荀嘉舅舅的侄女,故而二人还能攀上点亲戚。 左辞见他神色似乎不霁,还上前打了一个招呼,问道:“荀大人,你脸色不太好看,是不舒服吗?” 左辞一脸瓷白,即便他笑着可也让人觉得很阴冷。 荀嘉先是一愣,随即打了一个哈欠,摆摆手,“左兄,昨夜有个郎中临时病倒,我替他夜值了半夜,今日一早又是三日一次的大朝,耽搁不得,现在困了而已!”虽然他成为少监后不用夜值,可偶有突然情况,他总得顶上去。 左辞略略点头,“我也许久没有与荀兄畅聊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咱们去酒楼喝几杯如何?” “不了不了,”荀嘉摆手,“太困了,想回去歇息!” “哈哈,”左辞上前拉住他的手,“荀兄,歇息前也总得吃点东西的,喝了酒后再睡保证你明日精神焕发,再者,愚弟还有件事想讨荀兄主意呢?” 荀嘉不好再推辞,二人坐上左辞的马车便往南走,走到洛河附近时,进了一间酒楼。 二人来到二楼雅间,左辞亲自给荀嘉斟酒,摆上几个小菜,二人喝了几杯,酒喝下去,烈酒下肚,荀嘉觉得全身通泰。 “左兄,是何事呀?”荀嘉夹了几块牛肉,吃完问道, 左辞依旧喝着酒,闻言放下酒杯,有些苦笑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希望荀兄帮忙说句话,岳母前一阵子来冷家看内子,说是闹着要跟岳父合离,”说着左辞还无奈地笑了一声,“岳父在外面养了外室,闹得有些不好看,听说岳父那人谁的话都不听,就听荀兄的话,故而还望荀兄调停几句!” 荀嘉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事他也有耳闻,左辞岳父之所以听他的,是因为他懂天文地理,整日有事没事让荀嘉给他的院子看风水,荀嘉哭笑不得。 “明白了,隔两日我便去舅舅家一趟!”荀嘉笑着道, “有劳了!”左辞亲自给斟酒,二人喝得很痛快,也聊了许多。 左辞知道荀嘉最近刚升少监,颇有些春风得意,便问了些钦天监的事,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说起了天象。 荀嘉这几年顺风顺水,前途似锦,心情很放松,再加之本来很疲倦,喝了几瓶烈酒后,便醉倒了。 更何况左辞是个很擅长捕捉细节的人,他循循善诱,荀嘉说得更起劲。 他趴在案上神志不清时,嘴里还在嘀咕,可左辞却心里骇浪滔天,面色沉冷如寒冰, 萧翎的儿子萧靖安出生那日….天有异象? ------------ 第二百七十九章 穆仁皇帝 七月的正午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太阳光线五颜六色,十分刺眼,一层层五色光晕铺洒下来,整个地面被烤的白花花一片,似要把地面上的人都烤焦般。 只是偏偏有一块地方,枝繁叶茂,绿树成荫,甚至还觉得很阴凉。 这就是纯阳山的谷地,苏玉衡和萧翎一行人正抵达谷口一线天的位置,两边均是悬崖峭壁,一抬头还能看到几只黑乎乎的鸟朝那唯一一线光亮飞去,扑哧几下翅膀,还有一些石子滚落下来。 走过那只通一辆马车的狭窄石径,是一片极为空旷的圆形大草地,草地正中有一片石子路,两侧则是齐膝的深草,极为茂盛。 即便这里景色十分美丽,可众人无暇欣赏,而是沿着石子路往里头走。 其实那石子路上也冒出来不少绿草,只不过比两边稍稍低矮一些,可看出应该很多年都没有通行过人。 抬眼望去,远处又是两面峭壁相对而开的山门,他们沿着石子路往那边走。 过了一段,走在最前的一个黑衣护卫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痛叫一声, “什么情况!”桑明心下一惊, 两个开路的黑衣护卫之后是拿着罗盘针的桑明,萧翎则拉着苏玉衡的手走在正中。二人后面跟着东篱与几十个黑衣护卫。 那护卫抱着脚低头瞧了一眼,忽然神色一变,他俯身拿起一样东西,递给桑明,桑明接过后,仔细看了一眼,望着萧翎, “殿下,这是一个箭头!”他递了过去, 萧翎接过来左右瞧了几眼,那青铜箭头早锈迹斑斑,他忽然眯了眯眼,看清了上面有两个字, “敦益!”苏玉衡念了出来,“箭矢上一般都会刻上哪一军的名字,方便辨认,也方便军械管理,这个敦益指的是什么?”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号。 萧翎目光一凝,似乎陷入了沉思,桑明也暗自思忖,恰在这时,几十个黑衣护卫发现了越来越多的武器残迹, “主子,这边有残骨!” “这边也有!” 登时几人心头一颤,几乎可以断定这里是穆仁皇帝遇袭的地方! 这时东篱冷不丁飘出一句话,“敦益指的是敦益侯,这些箭矢是二十年前敦益侯府的武器,也意味着参与战斗的除了鲜卑外,还有敦益侯府的军士!”说完这句话,他脸色十分阴寒。 “那敦益侯是谁?”苏玉衡扭头望着他, 这时,桑明吁了一口气,接话道:“二十八年前的敦益侯便是现在的端王!” “什么?”苏玉衡愕然,她睁大眼睛望着萧翎,正见萧翎也怔怔看着她,苦笑一声摇摇头。 苏玉衡压下心头的骇浪,叹道:“原来如此,一定是端王勾结了鲜卑,将父皇陷入死境”苏玉衡放眼四望,见这片原野上方是崇山峻岭,“只要把一线天的洞口堵死,里头的人插翅难飞!” “当年杜老爷子走北路,王谦走南路,他们先出发,唯独陛下走的是河西走廊这条中路,因西域战场辽阔,三路大军隔得很开,鲜卑偷袭后,短时间内陛下想求救肯定找最近的人,而那个时候离纯阳山最近的是驻守在广武的徐茂杰!”东篱冷冷开口。 “些许徐茂杰早跟褚孝桓有勾结,陛下没等到徐茂杰的救援,却等来了端王!”桑明接话道。 知道端王参与其中后,几乎整个事就能推断出来了。 “难怪徐茂杰临死前,去找端王,原来他们之间有这么一笔旧账!”苏玉衡冷笑一声, 熟知萧翎摇摇头,淡淡道:“应该不完全是这么回事,确切的说,别人不知道徐茂杰的身份,可父皇清楚徐茂杰是十三骑之一,他带兵往西域去,肯定让徐茂杰督阵后方,负责运粮,所以是徐茂杰泄露了父皇的行踪,鲜卑得以成功偷袭,随即端王黄雀在后,置父皇于死地!” 苏玉衡忽然想起了什么,也耻笑道:“我猜端王那个时候有问鼎之心,趁机勾结了徐茂杰谋害父皇,也许还允诺了徐茂杰不少好处,等到父皇被他害死后,他没想到朝局被他哥哥掌控,难怪这么多年端王和褚孝仁关系不好,很多时候,褚孝仁都让着端王,是理亏呢!” “唉!”桑明长长叹了一口气,“当年朝臣都以为陛下是被鲜卑害死的,而端王回朝时,口口声声说自己为了给穆仁皇帝报仇,长途奔袭把鲜卑击败于朔方,其实这都是假的,后来朝廷还嘉奖了他,褚孝仁更是大肆褒扬,他真正褒扬的是端王杀了陛下的事啊,褚孝仁之所以坐上宝座,一大半都是端王的功劳!” 桑明说完后,许久都没人吭声,元草嘉嘉,凉风嗖嗖,人人心里是无尽的叹息和悲凉,可惜了啊,太可惜了,一带雄主死于小人之手。 众人沉默一会后,萧翎忽然开口问黑衣侍卫,“找到暗骑的行迹了吗?”如果有,些许他父皇殒命于此,如果没有,意味着还要前行。 “没有!” 黑衣护卫寻了一遭,均摇头。 “走吧!”萧翎拉着苏玉衡往前走, 一行人走过这片原野,又过了那个狭窄的山门,里头又是一番天地,首先入眼帘的是一池碧绿色的潭水,纯净无垢,如一面镜子一样,毫无波澜。 四周是岩洞,还可以看到一些石柱,岩洞往上则是茂密的树林,层层掩映,甚至可听到飞禽走兽的叫声,花香四溢,简直跟初夏一样,风景宜人。 “这等风景也就能在川蜀或云贵的深山中才看得到吧!”桑明拿着个罗盘针走在第一个。 萧翎拉着苏玉衡的手紧随其后,东篱以及黑衣护卫,均警惕地注意四周动静,肃穆不言。 “往哪个方向进去?”萧翎环视一眼四周的岩洞问桑明, 桑明根据牛皮图上的星象阵法,仔细调试着那罗盘针,等到罗盘针指示右边一个角度时,他开口道:“跟我来!” 一行人进入了一个岩洞,地下是滚滚溪流,唯有几块石头可以通过,两个黑衣护卫打起火把把桑明夹在中央开始往里走,萧翎牢牢握住苏玉衡,紧随其后。 如此走过一条阴暗的夹道后,众人来到了一个地下城堡! 眼前是一个地下宽厅,有着石案、石墩和石塌等简单的用具,四角还有一些青铜灯架,众人均十分惊奇,看来这里曾有人居住。 几个护卫举着火把,将四周找了个遍,萧翎等人站在厅正中四处望着。 忽然想起护卫惊讶的声音, “主子,这里有一些破了的刀剑!” “这里有残骨!” 萧翎闻言叹了一口气,“看来,这里也曾打斗了一番!” “暗骑,这是暗骑的银徽!” 一个护卫从一处残骨里找到一块银龙徽记! 萧翎伸手接了过来,神色一亮,“父皇的骸骨很可能在这附近!” 每一个暗骑腰间系带上均有一银龙铁片,是天子护卫骑的标志! 桑明则让一个护卫举着火把,他四处敲打摸索,他懂一些奇门遁甲之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机关。 萧翎和苏玉衡均望着他,希望他能找出一些线索。 过了一会,桑明在西边一个角落里摸到了一点东西,他扭头看向萧翎和东篱,“这里有片石门!” 东篱闻言走了过去,他随着桑明指的位置摸了摸,沉吟道:“你们都后退!” 萧翎带着苏玉衡退出了那间石厅,来到了外面,过一会,桑明也退了出来,等着里头的动静。 东篱狠狠吸了一口气,双掌一揉,在掌心结出一团火,猛然朝石门送去! 外面的人只听见崩塌一声,是石门倒下的声音。 “东篱叔,怎么样?”萧翎有些担心地问道, 里头东篱很快飘了出来,对着外头吐出了一口戾气,随即他掌心一合一推,将外面一股气流推了进去,他自己又进厅里试了一下,方开口,“可以进来了!” 这下萧翎等人迫不及待的进入石厅再抬步走入里间,这会众人神色完全变了! 一下子人人眼眶酸红,伤怀不已。 里头随处可见残骨,还有一些残破的衣衫兵器,恰在这时,一个噗通跪地的声音吓到了众人,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东篱跪在正北的石阶下,而他的面前是一具完整的骸骨,从骸骨形状可看出那人身形十分伟岸,肩骨非常宽阔,身子朝一旁歪着,似在沉思! 萧翎那一瞬,眼泪夺眶而出! “陛下,属下来迟!”东篱跪在那骸骨之前悲恸不已,从无任何表情的东篱此刻放声大哭起来。这是他的主子,他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主子。 萧翎、苏玉衡和桑明,一个个挪着步子走了过去,萧翎膝盖一软,第二个含泪跪在了正中! “父皇….孩儿来见您了!”萧翎俯身一拜,伏在地上痛哭, 苏玉衡也跟着跪下去,流着泪拜了几拜。 在她身边则是老泪纵横的桑明,哽咽道:“陛下…当年您身姿豪迈,马蹄声翻,带着大军出征,誓要踏平西域,没想到,您半路被奸人所害,再也没能回来,老臣…老臣来接您回去…” 桑明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流,身子完全在发抖。 萧翎也哭得完全不成样子,挪着膝盖一步一步靠近穆仁皇帝,最后跪到了他脚底下,俯身在地,表达一个儿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苏玉衡眼眶盈着泪水静静地望着穆仁皇帝,脑子里不禁想起别人对他的评价,都说穆仁皇帝雄才伟略,胸怀宽广,是这世间最豪迈的人,凡遇人无不倾心结交,所有跟随他的人都被他折服。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小木墩,看来小木墩还真是随了他爷爷,真好! 忽然,苏玉衡视线注意到了一个地方,她视线穿过穆仁皇帝腰骨看到后面石壁上有个图案, “萧翎哥哥,你瞧那是什么?” 三人闻言立即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护卫举起火把靠近,几人站起来走了过去,借着火把看清了那图案,是个跟牛皮图上一模一样的圆盖图案,盖上刻有半个十二生肖形状。 萧翎神思一动,“把十二块玉佩拿来!” 苏玉衡立即从兜里把早准备好的玉佩递给他,他蹲下去一个一个放上去,待最中间那龙佩放入时,石盖松动了一下,紧接着隆隆一响,圆盖转开里头露出一个黑檀木盒子,盒子边上还放着十三骑另外半枚玉佩。 众人大惊,萧翎伸手将那盒子给抱了出来,然后起身,退了两步。 苏玉衡、桑明和东篱均凑了过去,萧翎正要打开那盒子,却被东篱抬手制止, “殿下,我来!”他伸手接过那盒子,又站开了些,他先用内力感受了一番,随即缓缓打开盒子,看清那东西后,他神色倏忽一变! 三人立即走过去,低头一瞧,均露出了惊骇继而是惊喜的表情! “难怪父皇要送两张图出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 第二百八十章 小木墩遇袭 “这是….玉玺?”苏玉衡觉得十分奇怪, “传国玉玺!”萧翎立马接话,笑容里是惊异的神采,“是始皇帝的传国玉玺,听闻六百年前就失传了!” “是啊,始皇帝是华夏第一个皇帝,他登基后打造了四个玉玺,而这块行国大玺则是最重要的一块,故而历朝历代改弦更张,都会寻这块玉玺以为正统,听说西汉末年,王莽篡位,找太后要玉玺,太后一怒之下砸了这玉玺,故而缺了一角!”桑明指了指那玉玺的一角, “后用黑金补上,后人只要看到这一角黑金,便能辨真伪!”桑明连连赞叹,太不可思议了, “天哪!”苏玉衡伸手将那玉玺给抱了过来,捧在自己手心上,左右打量那玉玺,只见它有两个手掌那么大,通体白碧相间,纹路十分舒畅,隐隐泛着莹润的光彩,上头雕着一只蟠龙,还能看到那龙头张着嘴嘶鸣的威严之势,底下则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线条雍容华美,十分漂亮! “太好了!天命所归!”她眼眸幽得发亮,望着萧翎,将玉玺递给他! 桑明和东篱闻言倏忽一震,均退了一步,朝萧翎拱手,“殿下,拿了玉玺,扶陛下灵柩回京,夺回穆家的江山!” 萧翎深沉的眸光变得十分锐利,他伸手将那玉玺给接了过来,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好似他托起的是整片江山伟业! 他父皇统一中原,名震四海,而他萧翎,在此基础上,步步为营,统一了天下,他不输给父皇,他有资格继承他父皇的伟业! “东篱叔,扶父皇灵柩回城!” “是!” 随即东篱放出信号,让侯在山谷外的侍卫驾着早准备的马车和棺椁进来草原,随后一行人操持了好久,方把穆仁皇帝以及暗骑的骸骨搬出地宫,最后斑马萧萧,萧翎亲自扶着灵柩出了纯阳山,回到了最近的凉州城! 至于穆仁皇帝当时怎么画出的图,又怎么将图送出了这里,图为何会在他死后半年后才到达十三骑手中,已经是不解之谜。 这样一个盖世皇帝,他做出再多惊奇的事,大家都会觉得理所当然。 萧翎扶着灵柩出谷底时,心情十分复杂,他那个时候太小,对他父皇没有丝毫印象,他是听着他父皇各种传奇故事长大的,小的时候,萧衍、桑明还有王谦,总爱告诉他,他爹爹曾经在战场上是多么叱咤风云,是多么豪情万丈,为人又是多么慷慨真诚。 他当年的音容相貌,也只能从小木墩身上找寻一二。 似乎,在他们眼里,再也没人比得过他父皇。 他就像太阳,生来便积聚万物之灵气,给所有人带来了阳光。 日落时,萧翎抬眼望着西边的天际,落日熔金,整片大地都泛着金黄的光芒,他放佛看到黄沙处,一个高大伟岸的人影骑着马朝他招手,“沣儿…爹爹走了!”旋即他扬着笑容朝那金红的落日驶去,他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天际。 只见战马嗷鸣,前蹄腾空一跃,掀起他身后那翻滚着的衣角,这个画面永久地刻在了那红彤彤的夕阳之上! 萧翎和苏玉衡回到凉州城后,已是半夜,而就在这月圆之夜,一批黑衣杀手靠近了明悟阁! 小木墩身为暗骑之首东篱的关门弟子,先天的良好素质加后天的高起点培养,他的警觉性非常高,那黑衣人的杀气还在隔壁家屋顶上翻腾时,他便睁开了眼睛,一双黑啾啾的眸子没有往日那嬉笑天真,反而泛着犀利的光芒,而在这一刻,东成也醒了。 萧翎和苏玉衡走后,小木墩如果不是跟萧衍睡在他的藏书阁,便是跟东成睡在萧翎的书房,这两个地方是萧家最安全的地方。 东成带着他立马起身下榻,穿上衣衫站在了黑乎乎的窗口,朝外面瞧去,发现外面黑影交织成一片。 东成意识到小木墩可能有危险,他扭头对小木墩道:“小主子,咱们去老爷子那边!” 小木墩瞅了一眼窗外那血腥的场景,也意识到严重性,这一回来的是高手中的高手,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冲到院子里来。 外头庆之组织侍卫与刺客生死搏斗时,东成与小木墩从密室走暗道来到了萧衍的藏书阁,即便明悟阁和藏书阁在萧家一东一西,可那边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后,藏书阁的侍卫也察觉到了,小木墩与东成从暗格里走出来时,萧衍正穿好衣衫起来。 “太爷爷!”小木墩立即扑在萧衍怀里, “小木墩!” 萧衍俯身紧紧搂着他的身板,捧着他一张极为漂亮的脸蛋,左看右看,就像看不够般,眼角滚出了一串又一串的泪珠。 一定是褚孝仁察觉到了什么! 时候到了,忽然一股豪情游荡于心间,萧衍知道该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前所未有的,萧衍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他极为舍不得地望着孩子,从他出生到他长大,萧衍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穆仁皇帝,太像了,也太好了,穆仁皇帝终有继承他衣钵的人。 “东成,洛汾,你们二人护送小木墩去西北!”他怔怔看着孩子,咬牙道:“立刻出发!” 洛汾是萧衍身边第一侍卫,几乎如影随形。 洛汾似乎意识到老爷子的打算,他擦了擦眼角,点点头。 “老爷子,是去凉州找公子是吗?”东成问道, “不,褚孝仁今夜抓不到小木墩,他一定会派高手沿路拦截,去凉州不安全,”萧衍摇头,“去萧关,杨清远与囹之带着杜笙的孩子在那,你们去那最为安全!” “是!”东成狠狠点头,现在是最危急的时刻,人人眼中都闪着泪花。 而洛汾也早有准备,将一个包裹背在背上, “小木墩,我的心肝儿!”萧衍狠狠地把他箍在自己怀里,哭得浑身发颤, 恐怕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他心痛得肝肠寸断。 不行,不能耽搁,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萧衍把他从怀里拉出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孩子,答应太爷爷….” 答应太爷爷将来做个好皇帝,勤政爱民,除恶扶正,让江山长青… 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坚信无论是萧翎还是萧靖安,都会做到的,一定会做到的,将当年穆仁皇帝的治国理念传承下去,让四境安平,百姓安居,铸就郎朗乾坤! 小木墩一汪汪泪水涌了出来,黑如耀石般的眸子绽放着日月星辉,将祖孙俩无声的诺言铭记在心! “快走!”萧衍瞬间放手转身,他不敢看小木墩,怕自己不舍,这个孩子俨如当年的穆仁, 他犹然记得,穆仁小时候大笔挥出“明镜如台”几个大字,笑哈哈递给他,“老师,您看写得怎么样?” 一如小木墩每次都如一股旋风般冲到他面前,“太爷爷,我画了一只老虎,你看我画的好不好?” 小木墩深深看了几眼萧衍的背影,一步步后退,眼泪一洒,随即转身随着东成和洛汾从藏书阁的窗口飘出往出城的方向飞去。 萧衍听到衣袂飘飘的声音时,冲到了窗口,含泪望着那个小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当中! 可萧太傅毕竟是萧太傅,他擦干眼泪,变了一副严肃的神情,迅速对管家吩咐道:“去,把萧家子弟都给我叫过来!” “是!”管家立马下楼。 明悟阁的战斗还如火如荼进行时,萧谰言、萧正中、萧云鹤以及萧澈等萧家子弟齐齐赶来了藏书阁。 深夜相召,必有急事。 ------------ 第二百八十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黎明到来之前,萧衍将穆仁皇帝、十三骑以及萧翎的身份种种都悉数告诉了萧家子弟,萧家子弟无不痛哭。 “父亲,咱们萧家誓与小七共生死!”萧谰言代表萧家子弟表态。 “好,那接下来按我说的做!”萧衍将自己的安排一一嘱咐了一番。 庆之在杀掉最后一个刺客时,他浑身是血,整个明悟阁只剩下三人! 明悟阁侍卫从来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可见褚孝仁这一次是出动了大内高手。 藏书阁灯火彻夜通明,直到东方的天空翻出一丝鱼肚白,萧家子弟方各自回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萧家要面临的是狂风暴雨与生死搏斗。 最后萧衍把萧云鹤给留了下来,整个萧家除了老爷子身边三个亲信外,最早卷入进来的是萧云鹤,萧衍也最看重他。 “老三,等我入宫后,便把小木墩出生天降祥瑞的事公布开来,明白吗?”萧衍睁着疲惫的眸子,怔怔望着他。 萧云鹤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只是使劲点头, “好,那服侍爹爹穿戴吧!”萧衍和蔼地笑了笑。 萧云鹤不停地抽泣,将萧衍的朝服给拿出来,一件一件亲自给父亲换上,眼泪纵横,直到最后萧衍穿戴好要出门时,萧云鹤跪在地上,哽咽地哭道:“父亲….” 萧衍在管家搀扶下站在了楼梯门口,他转身微笑地看着萧云鹤,“孩子,萧家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萧衍大步下楼,昂首挺胸走出了藏书阁,出萧家正门时,他忽然扭头看了一眼那古朴深灰的大门,上头“萧府”两个大字篆刻在一块石头上,雍容华贵,气韵潇洒。 他含笑地点点头,随即转身上了马车,直奔皇宫。 庆和二十八年七月十七这一日,朝霞满天,红彤彤的,映红了整个皇宫,像染了一片鲜血般,刺目惊心。 今日是三日一大朝的日子,满朝文武齐齐聚在太极东堂等待皇帝驾临, “陛下驾到!” 首领太监山药一如既往尖细绵长的声音从太极殿穿透出去,里外所有人形容肃整,躬身长拜,“臣等恭迎陛下!” 褚孝仁在太子的搀扶下,十分疲惫地走了出来,他歪着身子坐到了蟠龙宝座上,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日自己坐得十分不踏实。 众臣均看出褚孝仁神色不好,一时都捏了一把汗,又怕出了什么事。 恰在这时,大殿门口罩进来一个人影,众臣不由望去,便是褚孝仁也幽幽抬眼,正见那人脚步沉稳,面容含笑,朝他走来,任谁都看得出那是一抹冷笑。 “太傅!”众臣惊讶,萧衍已经多少年没有来过朝堂,怎么今日突然出现在太极殿里? 萧衍站在大殿正中,眯着冷芒望着褚孝仁,没有吭声更没有行礼。 褚孝仁神色一变,冷冷盯着他,“太傅今日上朝,可有何事?”他完全摸不准萧衍的态度。 今日凌晨,他没有收到左辞和陆少安的回禀,便知应该是失败了。 他一边派人往凉州方向沿路去追杀,一边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可他没想到,萧衍竟然比他先动手。 萧衍哼笑一声,“哼…” “你派人来府上杀我小孙儿,我能不来质问你一句,为何吗?”萧衍声音铿锵有力,如珠玉砸地,激起一片惊愕。 众臣长着一张嘴仿佛被雷击中了般,完全石化! 什么情况? 整个太极殿的气氛为之一凝。 褚孝仁面色陡然沉了下去,阴戾的眸子浮起一丝嗜血的光芒,狠狠盯着萧衍,咬着牙开口道:“太傅糊涂了,胡说什么呢!” “来人,把太傅带去侧殿歇息!”褚孝仁瞅一眼山药, 山药惊了心,垂眸应下立即下去,朝萧衍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走, 萧衍环顾群臣一眼,便径自跟着去了侧殿。 满殿大臣惊糊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帝派人去萧家杀人?杀小孙子,杀谁? 一时底下众臣惶惶不安,唯有少数几位大臣心知肚明。 秦世连垂眼不语,暗暗握紧了拳头,而荀嘉则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还不知道是自己泄了天机。 褚孝仁阴鸷的眸子淡淡扫了群臣一眼,暗含警告之意, “朕和太傅有话要说,诸爱卿有事可与三省宰相去政事堂议事,回头报与朕,下朝!”褚孝仁屁股还没坐热,便让太监扶了起来,往侧边走去,留下太子和一众朝臣,随即朝臣纷纷愕然叹气各自离开。 众人出太极殿时,正看到深深的天空中浮着鱼鳞云,原来是要变天了呀! 朝臣们三三两两,缓缓朝太极殿前边的中央官署区走去,边走边议论,步子都迈的极缓。 等到官员们来到官署区那些衙门前,还未来得及进屋时,发现萧太傅步履缓慢地从太极殿那边的玉石阶走到了中央官署区中间的中轴线大道上,人人均望着他,谁也没有挪步子,明明看着一个苍老的睿智老先生,可又像看着一名战士般! 等到萧衍走到皇宫正南门时,突然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太傅!” 所有人眼眸一跳, 各个角落均传出了惊呼,整个中央官署区乱成了一锅粥,在场的朝臣官吏,齐齐朝他冲过去,待第一个冲上的人扶起萧衍,才发现他已经断了气! 顷刻间皇宫正南门端门下哭成一片,甚至还有不少愤懑的朝臣红着眼狠狠地盯着太极殿的方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褚孝仁下这等毒手?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突然变色,一股股狂风刮来,顿时乌云密布,瓢泼大雨倒灌了下来,雨声与呜咽声揉在了一起,肃穆冰凉。 萧衍海内名望,三代帝师,文之泰斗,朝臣之首,门生故吏遍天下,无人不敬仰,无人不拜服。 今日殒命于皇宫端门,风云变色,天地含悲。 萧衍死在端门下的消息很快传到萧府,萧府子弟齐齐缟素来到端王外接回他的尸体,横竖几条大街哭声震天,响彻整个洛阳城,北睿的皇都今日是一座哀城。 褚孝仁知道这件事后,当场吐了一口鲜血,病倒在床榻。 萧衍尸体被抬回萧家后,士子文人齐聚萧家门外哭灵,更有甚者写诗贴在洛阳各个城墙处,誓要皇家给说法,京城一片动荡。 不经意间,有一个消息悄悄流传了出去。 萧家七公子云侯萧翎的儿子萧靖安出生时,天降祥瑞! 全城百姓愕然,原来如此啊,好啊,这等无良皇帝,派人刺杀小孩子,又当众毒杀太傅,这样的人怎配坐江山! 即便很多人不敢出声,可洛阳城里到处弥漫着对皇家的不满。 原本褚孝仁还想拿下萧家,可面对这等形势,还有萧家门外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吏和士子,他再动手,就是自掘坟墓! 这个消息在第三日后,飞鸽传书至凉州,此时西域已平,大军正赶回凉州,杜笙整军在后,秦少游率先回到了凉州。 萧翎正在院子里跟苏玉衡观赏西边苍穹上的黑鹰。 骤然收到京中变故的消息,萧翎一瞬间膝盖一软,朝着京城的方向噗通跪了下去! “爷爷…”他伏在地上放声痛哭! 苏玉衡也跪在他身边,哭得撕心裂肺,“褚孝仁,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萧翎使劲摇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砸在地上,湿了尘土。 “爷爷不是褚孝仁杀的,他是自杀,他是为了给我出兵制造借口,为了激起天下民愤,为我夺回江山铺路…” 萧翎狠狠地朝着京城方向磕头,额间是刺目的鲜血! 萧衍为了他,牺牲了自己! 苏玉衡立刻明白了来龙去脉,一时哭得更为伤心,萧衍真不愧是老谋深算,走了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妙棋。 他用自己的鲜血昭告天下,褚孝仁不仁不义,不配为君! 苏玉衡死死抱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萧翎,“萧翎哥哥,你别这样…” 萧翎内心悲愤不已,这么多人为了穆家的江山牺牲了,为了他,为了整个天下牺牲了。 是啊,其实他这几日就在找出兵的借口,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没想到,萧衍走了这么一招棋,是最妙的一招棋,也是最剐他心的一招棋! 好,那好,他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 天时,地利,人和,他现在占尽,该出兵了! 萧翎猛地抬头,站起身来,眉宇间是一片凛然的肃杀之气,眼中翻滚着嗜血的光芒! “来人!”他断喝了一声! 立马有两个侍卫飘了出来, “殿下请吩咐!” “传众将校场听令!” “是!” 片刻,秦少游及先行回来的将士齐聚军府校场! 萧翎一袭白衣,额头包着布巾,还泛着血红,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指天长啸: “将士们,褚孝仁毒害太傅,褚家兄弟窃居我穆家江山几十年,今日是时候跟他们算账,三军听令,扶穆仁皇帝灵柩,缟素发兵洛阳!” “遵命!” 众将拿着长矛剁地,一片喝声震破整个西北苍穹! ------------ 第二百八十二章 皇太子穆元沣 萧衍出事当日中午,秦世连秘密派人把福康母子三人送去了明泉寺,而庆之也悄悄把苏玉衡父母和弟弟送出了城。 萧翎与秦少游决心起兵后,起先跟着从京城来的将士有小部分哗变,均被斩首示众,随即大军从凉州出发,一路往东南进军,杜笙带着军队在三天后与萧翎汇合。 与此同时,萧翎亲自写下讨伐战书,布告天下: “孤承皇命,奉天伐罪,窃贼褚孝仁,性猜忌,残害忠良,仗家翁身份,心生篡逆僭夺之志,无尺寸之功,窃居江山二十八年,其心可诛,上不思端委庙堂,除恶扶正,下不抚黎民百姓,勤政安民,使文武战战兢兢,百姓罢极怨望,无所归倚。今,起正义之师,讨伐无道之君,复穆氏江山,归附正统,望臣工百姓顺承天意!皇太子穆元沣。” 此道战书被传至华夏各地,百姓沸然,知道萧翎是前朝皇太子之后,百姓又想起此前萧靖安出生天降祥瑞一说,越发认定萧翎是天命所归。 陇西一带百姓夹道欢迎,州郡望风而靡。 八百里加急战报传至京城后,褚孝仁依旧在病榻缠绵,他召集百官文武入朝议事,只是闻讯的群臣中有一大半心不归附,竟是暗暗向着萧翎,只是面上给一些不痛不痒的建议而已。 褚孝仁和太子急得额冒青筋,最后陆少安与左辞建议让从未上过阵的七皇子梁王与羽林卫大将军秋刀带兵前往西都长安进行抵抗。 暗地里,褚孝仁让陆少安控制秦家、萧家、高家以及韩家。陆少安派亲信领着武都卫将士守在这几家门外,不许任何人进出。 萧翎战书一下,身份大白于天下,褚孝仁总算知道萧翎才是当年的皇太子, 十三骑回来了,他的皇位岌岌可危,他急于想办法扭转局势。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吉贞公主,很快他派了大内高手前往明泉庵,他要控制自己女儿吉贞公主,拿住她便可以威胁萧翎。 只可惜萧翎早有预备,当褚孝仁的杀手赶到明泉庵时,在明泉庵半山腰的檐顶看到了一白衣翻飞的如玉男子! 尹剑平! 蓝沁、碧莹与剑梅山庄的弟子守在吉贞公主身边,而尹剑平则与一帮二代弟子在山下与大内侍卫交手。 明泉寺的主持早与萧翎暗中联络,带着一众僧人前来助阵,褚孝仁的人铩羽而归。 可褚孝仁不死心,接二连三的派人兵攻明泉寺,闻讯的秦世连潜出府邸,召集一批秦家死士,从侧面偷袭,方把褚孝仁的人给挡了回去,只是终究敌多我少,明泉寺岌岌可危。 恰在褚孝仁第三次攻上明泉寺时,远在襄阳的高洋带兵奔袭四日后前来助阵,方解明泉寺之围。随后高洋护送明泉寺和明泉庵的人往南边转移,脱离褚孝仁的势力范围。 高洋一动,代表了高家态度,驻守在建康的信王蠢蠢欲动,他本想过江支援京城,只是这个时候,一个谋士给他提了建议,让他先行观望,然后再决定怎么做,信王知道谋士是想让他坐看鹬蚌之争,最后渔翁得利,于是他静观其变。 萧翎出兵速度非常快,一个月后,杀到了长安西北边的散关外! 西都震惊,长安是北睿的西都,褚孝仁留有一个卫的兵力在长安,再加之后来派来的梁王和秋刀,这会长安内外有兵力三万,互成掎角之势,拱卫长安。 只可惜这些人萧翎还真没放在眼里,都是些乌合之众,唯有秋刀约莫还有可战的能力。 但萧翎却陈兵关外不急着入关攻打长安,长安是千年帝都,里头约莫有百万之众,战争一起,必当生灵涂炭,他必须想办法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起到了关键作用,那就是安然,安老爷子老家在秦州,秦州在长安西北,老爷子从商后,将子弟们都带来长安,故而他在长安经营了几十年,长安就是他的大本营,虽然他只是一介富商,可长安的官吏他无一不熟,事实上,长安所有上的了台面的官吏,其府中金银珠宝等钱财之物,有一半是安然给送的,这些人都跟安然有拜把子的交情。 萧翎是民心所向,百姓归附,他从凉州一带过来,好多当地豪强骁勇都前来投奔他,这等情形长安内的官吏都看在眼里。安然再暗地里逐一走访各官府邸,动之以情,晓之以利,几乎无人不从。 这么一来,长安本地官吏以及百姓都心向之,就只剩秋刀和梁王了。 这两位自然不可能降,那么只能想办法把他们引出城进行一战。 萧翎在想办法怎么和平攻下长安时,北方传来急报,慕容钺趁乱带兵攻打朔方。 此先曲飞扬镇守萧关一带,掐住了鲜卑通往西域的命脉,他被调入盛乐驻守在鲜卑皇都附近后,虽然萧关内已经是萧翎的人,可无人能抵挡慕容钺的进攻。 朔方正在萧关之北,慕容钺显然是想绕过曲飞扬和容九前来偷袭,北方与鲜卑战线太长,如果让曲飞扬回救朔方,难保鲜卑不会大举进攻旧都。 思忖之下,苏玉衡主动请战,带兵北上前往朔方,阻挡慕容钺。 萧翎便点了五千精骑,随她出战慕容钺。 苏玉衡奔袭两日方抵达朔方,毕竟人劳马累,慕容钺似早有预料,趁着苏玉衡还未站稳脚跟,立即扑上来与她角逐。 苏玉衡眼见己方兵士体力不支,她突然一骑飘出,来到阵前,喊话慕容钺: “慕容钺,我是苏玉衡,按照你们鲜卑的规矩,今日我跟你决战,如果我输了我带兵回去,朔方一带让给你,如果你输了,你退兵回漠北,敢不敢比?” 慕容钺坐在马背上遥遥望着那个神采飞扬的蓝衫女子,谁说她不是霄云,他把头砍下来! 这样的比试他们进行过许多次,好,就因为她是杜霄云,他跟她比试,给她机会! 慕容钺二话不说,抬起一柄偃月刀朝苏玉衡杀去,苏玉衡眼眸一亮,好样的! 她立马夹紧马肚,两朵银莲如旋风般飘出,形成合围之势攻向慕容钺。 慕容钺身子一个翻转,直冲入天,躲开银莲的攻势,随后从上往下,卷着偃月刀朝苏玉衡头部砍去。 苏玉衡飘然飞起,徐徐后退,落在了草地上,慕容钺紧逼而来,以相当快的速度靠近苏玉衡。 唯有近身作战,他方有机会赢。 他的这个战术果然让苏玉衡倍感吃力,这是双钱莲花的弱点,一旦速度慢于对方,双枪莲花优势就展现不出来,慕容钺不愧是老对手,定然是琢磨了一套方法,今日才敢应战。 苏玉衡被逼得连连后退,她拧紧眉头,必须想办法! 恰在这时,慕容钺的偃月刀卷上了苏玉衡左手的银莲,苏玉衡乘机一搅,困住了他的偃月刀,慕容钺也毫不退缩,顺势欺上,以蛮力去抵抗苏玉衡的韧劲,苏玉衡眯着眼一笑,右手的银莲忽然朝慕容钺射去,正对准他的脑门! 眼瞅着一枚银片朝自己飞来,慕容钺断喝一声,抽出偃月刀往后一退,而苏玉衡抓住机会以旋风般的速度卷着银莲翻滚上去。 慕容钺失了机会,再难得手,苏玉衡咬住契机,一如上次在讲武场般,逼得慕容钺毫不遁地。 最后她将银莲往前一横撒,银片差点刮住他的脖子,慕容钺身子一仰,苏玉衡立马双脚凌空一踢,把他整个人给瞪了出去,银莲再跟上,卷起他的偃月刀,丢掷于一旁! “赢咯!”北睿将士齐齐欢呼, 可苏玉衡没有丝毫欢喜,收住银莲后连忙上前走向撑在地上起身的慕容钺。 “慕容钺!”她很想问一句他有没有事,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吞了回去,人是她打伤的,再去关心他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慕容钺捂着胸口,含笑望着她,“霄云…” 苏玉衡闻言鼻头一酸,竟是无比伤感,有些愧疚地望着他,他的哥哥慕容玦死在萧翎手里,如今她又打伤了他。 “他死之前你见过他吗?”慕容钺没有半分怪罪,反而微笑地看着她,像跟一个老友叙话。 苏玉衡忍不住哭了出来,使劲点头,“他给了我这个!”苏玉衡从怀里掏出慕容玦临死前给她的木雕。 慕容钺笑了,很欣慰地笑了,“那就好,你收着!” “慕容钺,答应我,不要再南侵了好吗?我发誓,等萧翎登基,我一定让他开禁,进行边境互市,我们两国互通有无,好吗?”苏玉衡诚恳地望着他,眉宇里是期待之色, 这样无休止打下去太累了! 慕容钺望着她,定定地笑,“好,只有我慕容钺在一天,鲜卑不再南下!” 这是他的诺言,给霄云的诺言! 苏玉衡哭了,流泪满面,她使劲地点头,“好,谢谢你!” 二人就这样相望了很久,仿佛时光在眼前滑过,许多美好的过去都浮现出来,只是他们已经不再年少。 谁家姑娘身姿俏,谁家少年足风流! 往事如烟,人依旧! “霄云,快去吧,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慕容钺最终笑着开口。 他此刻不是那个翱翔在漠北苍穹上的战鹰,而是一个邻居大哥哥。 苏玉衡点点头,旋即跑了回去翻身上马,她深深望了几眼慕容钺,抽了一把鞭子,带着将士立即赶回长安。 等到苏玉衡带着将士回援长安时,秋刀带着一万精锐被萧翎给引诱出来,两军正在长安西边的陈仓交战,陈仓是长安西边重要门户,陈仓一旦陷落,长安危矣,故而萧翎通过重兵攻打陈仓诱引他出城。 秋刀哪里是疆场老将秦少游和杜笙的对手,萧翎压根还没露面,秋刀便被二人打得落花流水,再等到苏玉衡从萧关入关,背后偷袭秋刀时。他的一万兵力,死了一半,投降一半,他本人兵败自杀。 至于梁王呢,早有官吏悄悄把他绑了起来,听候萧翎发落。 如此,里应外合,萧翎兵不血刃拿下长安,百姓欢欣鼓舞。 西都被轻而易举的攻破,击溃了朝廷将士的抵抗之心,无奈之下,褚孝仁决心起用端王,端王早知有这么一天,他二话不说,又带了一万兵力前往潼关,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运输物资的车队里,混入了两个人。 韩婉茹与她的贴身老嬷嬷! 端王要去杀她女儿女婿和儿子,她怎么肯答应? ------------ 第二百八十三章 旧年那池皱了的春水 整兵十日后,萧翎留安然主持长安大局,大军继续朝潼关进发。 大军扎营在潼关外十里,中军主帐内,萧翎等人正在商量破潼关之策。 潼关是洛阳与长安之间交通要道,只要攻破了潼关,拿下洛阳便势如破竹。 “殿下,让我带兵攻打潼关吧!”杜笙毫不犹豫开口。 端王与杜家牵扯甚多,端王逼他娘改嫁,他要拿下褚孝桓这个狗贼! “哥,我跟你一起!”苏玉衡立马站出来, 杜笙笑看着她,又暗暗瞅了一眼萧翎的脸色,嗔怒道:“别闹,你还不相信你哥哥吗?再说了,要人帮忙也得是少游出手,哪有你的事!” “别闹,要帮忙也是我萧靖安出手,娘你一边凉快去!”小木墩也从里帐走了出来,站在他舅舅身边很豪迈地说。 自萧翎攻破长安后,杨清远和囹之带着两个孩子,一道来长安汇合。到了爹娘身边,小木墩那乐观劲又上来了。 苏玉衡嗔了他一眼,“你才一边待着去!” 萧翎抬手阻止他们母子斗嘴,“这样吧,杜大哥走正路,少游走偏锋!” “好!” 二人齐齐应声,随即出帐准备去了。 正事一办完,她们娘俩又吵了起来,这下萧翎是不管了。 只要把端王拿下,朝中再无任何可倚仗之人。 杜笙,玉面郎君杜兆明的嫡长子,他所立下的军功不亚于他父亲,能文能武,有勇有谋,至今还无败绩。 杜笙这一次战略很简单,他拖垮朝廷军队的战斗力。 端王不比梁王,他到底上过战场,知道杜笙要想打败他,要么硬攻,要么引诱他出战,所以端王坚守不出。 杜笙不慌不忙,他将士兵分成三组,五天内,轮流攻关。白天他亲自带着士兵前去武关外骂战,找了一个嗓子大的士兵把端王暗害穆仁皇帝,构陷杜家等事骂了个遍,气得端王差点吐血。 杜笙这是攻心,潼关守将果然对端王有了不一样的眼色,谁是正义一方,显而易见。 白日这一波人晚上休息,夜晚时,杜笙让手底下两个将军各领五千将士左右偷袭,白天休息,如此接连四日,可没把潼关守将给弄得疲惫不堪,鸡犬不宁。 端王无奈,也只能跟着分成两拨人,分白天黑夜镇守以应对杜笙的计谋。 第四日杜笙侵袭时,守军轮番应战,果然秩序井然,压力也大大减轻。 端王秉持坚守不出的宗旨,见杜笙奈何不了他,颇为得意。 只是,端王奇怪的是,第五日,杜笙居然没有来战,于是乎他思索着杜笙会不会乘夜大举进攻,第五日当夜,他亲自守关,连夜未寐。整个潼关如临大敌。 只可惜,当夜杜笙并未侵袭,直到天蒙蒙亮时,依旧不见一个穆家军影子。 端王总算松了一口气,想来这几日杜笙应该也疲惫了,约莫在想别的计策。 守军心里揣摩着这起义军也是人呀,连续四日不眠不休肯定也吃不消呀。心想着他们应该是想歇息几日了。 不过端王也不傻,他回去休息时,还是嘱咐一组换班的士兵好生守城,而大部士兵却因昨夜未睡,便各自休息去了。 杜笙真的休息去了吗?那是当然,他让士兵昨日休息了一天一夜,吃饱喝足,终于在凌晨时,砸锅弃铁,全速进军潼关。 当前锋军队已经大举进攻时,后方战车也开到了战场,一轮轮火石飞向城墙。潼关上的守军哀伤遍野,一方面杜笙的攻击太过猛烈,一方面,他们很疲惫,而再一方面,他们本来斗志就不够高。 褚家这些年忌惮军功之家的事,战士们都看在眼里,谁都不想给褚家卖命。 故而,等到端王被人摇醒时,杜笙的人已经从云梯陆续攻上了潼关。 不远处等着去援助的秦少游连连赞赏,杜大哥就是杜大哥,压根轮不到他上场,是啊,端王走过的桥有杜大哥打的仗多吗? 最终,杜笙以损失五百人的极少代价攻下潼关,对手死伤四千人,五千人投降,还有一千人不知去处。 杜笙再一次创造了一个奇迹,他不动声色地用实力证明,杜家军永无败绩! 只要有杜家人在,杜家的神话将继续谱写! 这就是杜笙,一人一骑立在潼关下,通身气派平淡潇洒,毫无任何锋芒的杜笙! “将军,我们已经围住了褚孝桓的营帐!”一个副将跑过来禀报他。 “好,我去见他!”杜笙夹了一下马肚,往前驶去,他身后不远处,萧翎和苏玉衡及侍卫齐齐赶来。 众人从潼关甬道通过,来到了后面的瓮城,瓮城已经被控制住,再出潼关东门,便是朝廷军队的营帐。如今那中军主帐外,围了不少弓箭手和士兵。 而端王的五十名亲卫,则守在帐外,战事一触即发。 杜笙和萧翎等人抵达辕门外,身为这次战役的主将,杜笙一抬手,弓箭手齐齐发箭,紧接着将士围攻上去,与端王府的亲卫生死搏斗。 一番角斗过后,端王的五十名亲卫悉数倒下,杜笙再抬手,两个士兵戳破主帐的帐门,一帮士兵齐齐涌了进去。 杜笙、萧翎、苏玉衡等人纷纷下马,信步进入营帐里头。 一抬头发现端王负手立在营帐阶上,他身边还有两个侍卫,看着像高手。 杜笙淡淡地看着他,目光毫无波澜,“褚孝桓,想过你会有今日吗?” “哼!”端王哼笑一声,即便已是刀俎上的鱼肉,可端王没有半分惧怕,一脸无畏。 “本王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他扬了扬下颌,看着萧翎,“穆仁皇帝是个好皇帝,但是我也有我的野心,自古争权夺利看本事,他那人什么都好,可就是容易信任别人,尤其是褚孝仁那样的艰险小人!” “哼…”萧翎咬着牙冷笑一声,“我父皇信任他,是因为他是母后的父亲,哪里知道他阴狠毒辣,狼心狗肺,算计了所有人,良心、信义、忠诚、亲情,他什么都不要,唯独只要了权力!” “没错!”端王勾了勾唇角,他也瞧不起褚孝仁,那个人太让人寒心。 “你也恨他是吗?本以为自己杀了穆仁陛下,回京再筹谋筹谋就可以当皇帝,没想到他比你先一步,做出了力挽狂澜的姿态,让朝臣听命于他!”杜笙冷笑道, “没有我,他哪里能顺顺当当当上皇帝,不过我坦坦荡荡,敢作敢当,我没有他那么小人!”端王不屑道, 这二十多年来,褚孝仁背地里几乎都不管他,任他所为,不就是看着当年他功劳的缘故? “坦坦荡荡?”苏玉衡忽然耻笑一声,“杜家的事…你也坦坦荡荡?”她忽然上前一步,眯着眼盯着他。 端王闻言神色倏忽一变,眸光暗涩地看着苏玉衡,苏玉衡一举一动太像杜霄云,可她又完全不是杜霄云,那长相完全不一样,他曾暗地里请了会易容的人悄悄观察了苏玉衡,可那人告诉他,苏玉衡不是易容,故而端王才没有过多防范她。 “你到底是谁?你跟杜霄云有什么关系?”端王眯着眼问道,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回答我问题便可,杜家的事,你参与了多少?”苏玉衡逼视他。 端王叹了一口气,现在纠结于苏玉衡的身份已无必要,他稍稍松了松眉,回道:“我虽然不齿于与褚孝仁为伍,可十三骑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再怎么不管他,也不能不帮着他对付十三骑。” “庆和十七年,杜家独大,褚孝仁趁着边境安宁,想要立四国公府,分隔杜府军权,杜家一直在想办法应对,我在杜府的眼线,发现杜府那些日子气氛很紧张,我找到徐茂杰想让他帮忙,并许诺,只要他探得消息,给他一个国公府的位置。 徐茂杰是个两面三刀见缝插针的人,他既隐瞒着身份,又试图讨好褚家,两边都想站好处,徐茂杰答应去试探一下,那个时候应该就是赏花宴的事,结果我还没等到他的答复,褚孝仁的眼线也有察觉,然后立即动手,派兵围住杜府,几度将杜老爷子召进宫,后来杜老爷子百般否认与十三骑的联系,褚孝仁不敢轻举妄动,暂时放过了杜家,可他暗地里却在想办法怎么找罪名把杜家拿下,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端王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不妨让他们做个明白人,这就是他与褚孝仁的不同。 苏玉衡这才明白原委,梁睿临死之前只猜对了一半,今日端王一解释,方清楚始终。 想必徐茂杰给杜家去了一份信,是想知道杜家准备怎么做,结果爹爹还没回复他,褚孝仁的人察觉了,打乱了端王的计划。 “虽然徐茂杰没帮上忙,但当年他襄助我除掉穆仁皇帝,一直没能给他补偿,那次我就跟褚孝仁提出,必须给徐茂杰一个国公爷的位置,褚孝仁答应了。”端王继续道, 也因此,徐茂杰死时,一听他和徐茂杰有联系,就断定他也想篡位,从而不再信任他。 “帮着褚孝仁对付杜家,我没有错,我们立场不一样!”端王最后看着杜笙,目光平淡无畏。 立场不同,本没有对错,只有利益之分! 这一点苏玉衡与杜笙都明白。 “可我娘呢?你逼她改嫁…”杜笙嘴角抽搐,这一点是他痛恨端王的原因。 “呵呵…”端王忽然笑了,笑得很心酸,“杜笙,你是说你宁愿让你娘死,也不愿她活着是吗?” 端王笑得有些狰狞,狠狠盯着杜笙,杜笙眸色一痛,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自然不想娘死,可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娘随爹爹而去,也好过改嫁端王生不如死,这是杜家的耻辱。 端王似乎读懂了杜笙的心思,他缓缓摇头,嘶牙道:“是,你们在乎杜家的名声,可那些与我无关,我只在乎自己心爱的女人。” 苏玉衡听了他这话,不由怒从中来, “你敢发誓你没有觊觎过我娘,你明明知道朝廷留着哥哥就是为了逼问他十三骑的事,本来也不可能杀他,而你却两相利用,一边以娘的命威胁哥哥,一边以哥哥的命威胁娘!”苏玉衡红着眼喝道, “那又怎样!”端王忽然暴喝,眼珠儿瞪着苏玉衡,“我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死?我还因此保住了韩家,我问心无愧!” 即便韩家也一直把此事当耻辱,可他没有错,他不能看着韩婉茹死。 “你少找借口!”苏玉衡大声反驳,“你对付杜家,立场不一,我不恨你,可你对我娘做的事,我不齿,”苏玉衡呲着牙狠狠地刮着他, “如果你真爱她,不是逼着她改嫁,而是想办法爱护她,以你杀了穆仁皇帝的功勋,你在褚孝仁面前保住韩家,保住娘的性命,都不成问题,可你明知道娘不爱你,你逼迫她嫁你,让她备受煎熬,痛不欲生,你敢说你爱她,你这是自私,满足自己的私欲!” “是!”端王红着眼嘶吼,“我承认!” “所以呢,杜霄云?”端王喘着气,他忽然指着萧翎,“你爱他,你不是也想占有他吗?你不是不允许他纳妾吗?本王想要拥有自己心爱的女子有何错?”端王怒驳, 苏玉衡听到他这么赤裸裸的话,脸色怒中不由带红,气得发颤, 冷眼盯着他的萧翎,这时忽然握住了苏玉衡的手,对着端王和平静道:“褚孝桓,不要拿你跟岳母与我和霄云比,我们是真心相爱,我们眼里只有彼此,可你不一样,你是强迫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你在岳母眼里算什么?她可曾正眼瞧你?” 端王闻言浑身一颤,一颗浊泪滚落眼眶,有些失魂落魄, 是啊,他得到她的人,可从没得到她的心,她何曾欢欢喜喜迎着他进过门,她那么善绣,何曾给他缝过一个香囊,她只是强打精神应付他,多少夜他曾听她在暗夜哭泣… “娘…” “娘….” 杜笙和苏玉衡相继微颤的声音,听得端王身子一抖,他倏忽转身,却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浑身冒着陌生气息的人影站在里帐门口。 看清来人时,端王心痛如绞,她不该来… 她像一片无根的浮萍,随时会漂走 “娘….”苏玉衡吓得眼泪直掉,她娘怎么到了潼关?娘是不是把刚刚的话都听个了干净? 怎么办?她热泪灼着心,很想把她娘拉过来,可端王身边那两个侍卫,虎视眈眈,人人抽着一把刀,亮光闪瞎了她的眼。 杜笙咬着下唇,试图往前走, “别过来!”其中一个侍卫喝道,他眼神瞄向韩婉茹,威胁之意甚浓。 杜笙生生止住了脚步,看着他娘一步步踉踉跄跄走了下来,站到了端王面前。 “你是骗我的?”韩婉茹面色苍白,一双纯净温柔的大眼睛,忍着泪水怔怔望着端王,嘴角微微冷峭,似乎在嘲笑,嘲笑她自己…以为是她的缘故杜笙才以活下来。 “婉茹…”端王眉心拧了一块,鼻头酸痛,热泪盈眶,他伸手想去扶她,可被韩婉茹给狠狠挥开。 “回答我!”她这样哭吼着,泪水终于簌簌扑了下来,瘦弱的身子哭得发颤。 “是…可我不后悔婉茹,我知道不该这么做,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婉茹,我爱你,爱的很苦很苦….”端王凄楚地望着她,好想再把她抱在怀里,哪怕一刻温存也好,这辈子,他什么都没执着过,唯独执着了她韩婉茹! 还记得,小的时候,意气风发的他曾在铜锣街当街策马,吓得旁人四处飞散,也不小心惊吓了一官家小姐的马车。 马车帘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张温柔美丽、娴静优雅的面庞来,似乎一阵风就要把她吹走般,她却嘟着俏嘴,拧着眉侧头望着他,“公子,你不能顾着自己快乐,就不管沿街其他人的安危,以后可不许这样当街奔马了!” 明明是个再温柔娴弱的小丫头,可偏偏还要装作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去教育别人。 他那一刻的心哪,就是被她那娇柔声音吹皱了的一池春水,从此情根种下,无法自拔。 他后来知道她是韩家最尊贵的嫡出大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个时候,韩家跟萧家一样高不可攀,可他算什么,他只是褚家一个庶子,他远远配不上她! 他努力,再努力,习武苦读,他期待有朝一日他能博得功名,能靠近她。 终于,等到他人生第一次随军出征,在广陵打了一次小胜战回来后,他眼巴巴爬到韩家围墙上想要看她一眼,却发现韩家西边的梅花林里,一个绝色女子纤手弄琴,而一个白衣男子却在她眼前舞剑。 简直是绝代双骄,简直是郎情妾意,简直是天作之合! 那个人是杜兆明,十五岁便蜚声四海,文武双全,人称“玉面郎君”的杜兆明! ------------ 第二百八十四章 剑指洛阳城 端王嚼着旧日的苦涩还缓不过神来,可韩婉茹忽然神色凄厉,嘶牙死死盯着他,她恨他,恨他这么卑鄙骗她,恨他逼她背叛了杜兆明,背叛了杜家! 恨他让她死都没办法面对杜兆明,这一生这一世,她不能入杜家坟墓! “啊!”韩婉茹忽然尖叫了一声,痛苦地全身抽搐,跪了下去! “娘!”杜笙红着眼急着吼了一句,“娘,你别乱来!” 苏玉衡吓坏了,吓得手指扣在萧翎的掌心, “婉茹!”端王跟着跪在了她对面,把手伸向她,生怕她出事。 “我恨你!”韩婉茹双手捂着嘴凄楚地盯着端王,“你无耻,你让我死不能跟他同穴!” “啊…”她忽然发狂嘶声力竭地大哭,这是她最没办法接受的事, 他们曾相约生同眠死同穴! 她是那么爱他…她跟他孕育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呀! “婉茹…婉茹对不起…你别这样…”端王被她的样子吓坏了。 “娘…娘,你看着我,我答应你,百年之后将你跟爹爹葬在一起,娘…你别冲动”苏玉衡哭着喊她, 可韩婉茹完全听不到任何人的话,她满脑子都是杜兆明的身影! 她陡然站了起来,依旧哭着尖叫,撕心裂肺,寸断肝肠,端王也跟着起身,想去抱她,怕她失控乱来。 然而就在这时,陷入疯狂状态的韩婉茹忽然抽出袖口藏着的短刀,发狂地对着端王的心口砸去! “额……”端王猝不及防,她的刀插在了他心口,紧接着他全身抽搐,口吐鲜血。 所有人都懵了! “王爷!”两个侍卫大惊,偏头过来扬刀要去砍韩婉茹,萧翎和苏玉衡眼疾手快同时出手,两枚暗器正入侍卫眉心。 端王口中不停地涌着血,眼睛直直盯着韩婉茹,眼底是难以抚平的忧伤,没有怪责,却是欣慰之色。 真好,他死在她手里,死而无憾! 这一刻,韩婉茹终于安静了,她杀了他,她杀了他…她居然真的杀了他… 只有杀了他,为杜家报仇,她才能解脱,对,她解脱了… 她深深的目光里是无尽的悲凉和无望。 韩婉茹在他倒下前使出浑身的力气抽出那把短刀,然后身子翩然一转,往脖子一抹,跟一只美丽的蝴蝶般,舞出了她人生最后一道亮姿! 一束鲜血射了出来,喷洒在飞奔过来的苏玉衡和杜笙身上! “娘!” 尖锐的哭喊声,被一片烽烟卷起,回荡在满目苍夷的潼关! “娘!”杜笙一下子冲了过来,抱住了韩婉茹,苏玉衡也直直跪了下去。 二人一左一右抱着韩婉茹,“娘…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杜笙抱着她痛哭,他悔恨,恨自己。 他错了,他只要娘活着,他错了,刚刚那一瞬,他恨不得韩婉茹那刀抹在他身上。 他不得不承认,自从逃出来后,他对韩婉茹心有芥蒂,他内心深处是怪她的,可现在他才意识到,他舍不得娘,他舍不得啊! “娘….”杜笙的眼泪悉数掉在了韩婉茹额头上, 苏玉衡哭到喉咙沙哑,她死死拽着韩婉茹的手,想要把她拽回来。 韩婉茹脖子处不再喷涌鲜血时,她终于平静地睁开眼,手握着两个孩子, “笙儿….” “云儿…” “娘……”苏玉衡靠着她的脸蛋,将泪水都擦在她面容上,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丢下她….苏玉衡嘶哑地说不出半个字,只狠狠地抱着她。 “别哭…别伤心…”韩婉茹笑了,十分虚弱也很安心,“娘是去见你们爹爹….” 她目光恍恍惚惚,一个画面模模糊糊地出现在她眼前。 一面如冠玉文雅从容的白衣男子,朝她伸手,“来…婉茹…过来…”声音跟暖暖的茶水般润着她的心田。 韩婉茹睁大了眼睛,惊奇地望着他,“兆明…”她不是在做梦吧,兆明居然要拉她, 他还是那般浅笑,“别怕,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不”韩婉茹使劲摇头,“兆明,你恨我对不对,你怪我对不对…”她没脸见他,她对不起他。 熟知,那白衣男子缓缓摇头,叹息一声,目光温柔如水,甚至带着疼惜,他的手伸得更近了,“傻丫头,我怎么会怪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都不重要,你过来,到我这边来,婉茹,我爱你,我一直在等着你,你过来好吗?” “真…真的吗?”韩婉茹不哭了,很快露出了笑容,那是少女般明艳的笑容,她的兆明哥哥不怪她,还让她跟他一起走,太好了。 她甩开苏玉衡的手,朝他伸去,带着小心翼翼的喜悦。 就这样,韩婉茹的魂魄跟着杜兆明走了,他揽着她,指着天边的彩霞,徐徐踏云朝那边飞去。 然后…苏玉衡看着她那只手垂了下来,含笑闭目! 兄妹俩怔怔看着韩婉茹挂着笑容的面庞,刚刚她说的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放心,娘,我会让你和爹合葬的!”苏玉衡呆呆地说道。 这时萧翎叹了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水,蹲了过来,握着苏玉衡的手,“别伤心了,她开心的去了,她被你爹爹接走了,你们该为她高兴,不要再自责!” 不知为何,萧翎这话居然真的让杜笙和苏玉衡心里好受了不少,二人回想起韩婉茹最后说得那几句话,便猜想应该是这样,既然那才是她的归宿,他们也不该强求。 杜笙打横抱起韩婉茹的尸身,开始往外面走,而这时秦少游走进来了。 他看到韩婉茹尸身时,眉头凝住,眼眶一酸,可他没说什么,也许这样对她是解脱。 他的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端王身上,他叹了一口气,招来两个人,把端王的尸身抬出去,装着棺椁亲自给端王下葬,他准备把端王埋葬在这附近。 虽然他对端王没有任何感情,可到底是他女婿,为了福康,他也得给端王收尸入殓安葬。 攻下潼关之后,大军开始休整,而京城已经是人心惶惶,褚孝仁和太子坐立不安,茶饭不思,褚孝仁急急召来陆少安和左辞,最后把皇宫守卫权交给陆少安,把京城守卫权交给左辞。 左辞临危受命,开始部署京城防务。 南边驻守在建康的信王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决心北上援助京城,如果他能击败穆家军,他便是皇帝了,他这么想,越想他越高兴,好像真的实现了般,居然一个人在建康南陈旧宫里哈哈大笑起来。 当夜他宴请守将,决心第二日一早发兵洛阳。 只可惜他喝醉之后,高翔和王谦一左一右悄悄进驻了建康城,将他给活捉了。旋即,王谦将整个建康交给高翔。 “高将军,我要去一趟建康,跟褚孝仁来个了断,我要亲眼看着他死,这里交给你!” “好,将军放心,这里交给我!”高翔拱手一拜,王谦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名将,他十分敬佩他。 王谦淡淡一笑,然后出了建康旧宫,带着一部分亲信及五千兵力赶往洛阳。 高翔自王谦走后,他封锁南陈皇宫,把信王押入牢中,同时派人送信给萧翎,等候发落。萧翎看到高翔的邸报后,十分满意。从高翔封锁皇宫这一做法便可看出,高翔一心拥戴他,没有异心。 随后,萧翎兵分三路往洛阳进发。 杜笙领军沿着峣山北麓过弘农,前往洛阳。 秦少游从峣山南麓,过阳州,直逼洛阳。而萧翎则和苏玉衡扶着灵柩压阵。 从潼关到洛阳城下,萧翎的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他秋毫无犯,每到一地,皆发诏书,安抚沿线州郡官吏,百姓更是泣泪相迎,投奔者甚多。 王谦带军北上,从广陵到徐州再过荥阳,与萧翎一东一西围攻洛阳,山东青州、兖州一带望风而靡。 潼关战后,短短一个月,洛阳成了孤城。 萧翎兵临城下的一个傍晚,左辞突然出现在了萧家门口,他二话不说往里头走。 陆少安的武都卫见状立即挡了上去,“左大人,没有陆大人的手信,任何人不得进出!” 左辞瓷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放肆,陛下下旨让本官掌管京城防务,萧家在京城之内,难道本官没权进去?” 左辞抬脚一揣,把左右将士给踹开,带着侍卫走了进去。 武都卫虽然有些无奈,可也没阻止,毕竟都是为皇帝卖命。 没多久,左辞拧着萧澈出来了,带着他直奔西门。 那里,萧翎大军压境,军容肃整,士气昂扬,完全不是洛阳守军那般疲软,他没办法,这个时候该拿萧家人作祟。 当萧翎亲自驾马在西门城下时,便看到左辞亲手拧着被绑的萧澈,站在城墙的墙垛上。 萧澈整个人被掉在城墙垛口,而左辞此扯着粗绳拉着他,站在他身后,露出半个身子。 “萧翎,来攻城啊,有本事你从萧澈的身上踩上去,萧家人待你恩重如山,为了你赔进整个萧家,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良心,真的敢不顾萧澈的生死,来啊!”左辞对着底下的萧翎吼道, 萧翎眯着眼沉着脸没有吭声,倒是秦少游受不住了,他勒马上前,拿着长矛指着城墙上的左辞道:“左辞,是男人你就下来打一战,拿着别人的性命作威胁,你还算人吗?” “哈哈!”左辞忽然仰天大笑,“秦少游,你们是君子,我左辞从来不是,我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少浪费口舌,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只要你们敢攻城,我首先杀了萧澈,给你们祭旗!哈哈!哈哈!” 他忽然发狂般地狠笑,也许是在暗无天日的靖安司做情报工作多年,压抑了太久,他现在释放出来时,通身都是嗜血的光芒。 恰在这时,被绑着的萧澈迎着秋夜的冷风,忽然放声大喊: “萧翎,如果你把自己当萧家人,你就一箭射死我!”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受他胁迫,我萧澈第一个不饶你,我不服你,你就是置我于不义之地,让我成为千古罪人。萧翎,快,射箭,一箭射死我!” 萧澈对着底下的萧翎急切地大喊,十分悲壮。 忙忙夜色中,燃着无数火把,他看不清人脸,只看到底下黑压压一片,还有无数人头顶的火光! 对,那是光明,他们带着光明来到了洛阳城,可他不要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萧澈这一番大吼,这番高风亮节,让底下将士热泪盈眶。 真不愧是萧家子弟! 萧翎眼眶酸了又酸,想起那一日还是宁王的太子来访时,他曾跟大哥承诺,不会让萧家有事,可如今呢,他居然让萧家人成了他登上至尊之路的垫脚石。 大哥… 些许注意到萧翎还没动静,萧澈更急了,放缓了语气哭着求他,“小七,小七,算哥哥求你,射箭吧,射死我,别让我煎熬,别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小七…” 萧澈的哭声如泣如诉,又焦又急,在幽凉的秋风中显得越发悲凉,便是守城的将士也于心不忍。 这个时候,左辞忽然定了定睛,发现城下的萧翎终于有了动静,他一下子慌了,萧翎真的要射死萧澈。 “萧翎,你个艰险小人,你个没有良心的野心之辈,你居然要亲手杀自己的哥哥,哈哈!”左辞狰狞的嘲笑着他。 而萧翎不为所动,毅然张开弓,眯了眯眼,使出内力,“哗”的一声,箭羽离弦,朝萧澈的方向射去! ------------ 第二百八十五章 谁是鼠骑? 萧翎弓一放下,城墙上立即响起一声痛叫,响彻整个夜空! 与此同时,萧澈的身子被松开,扑啦啦往城墙下栽去! 城下的将士均悬了一颗心,以为萧翎真的射死了萧澈,待仔细一瞧,才发现萧翎那一箭射在了拧着萧澈的左辞身上,左辞应声而倒,而萧澈却掉了下来。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飘身而上,接住了萧澈坠落的身子。 待看清救他的人影时,萧澈泪水盈眶,“东成!” “大公子!”东成笑着看着他,“公子好样的!”刚刚所有人都被萧澈视死如归的气节所震撼,他彰显了萧家风骨。 看着萧澈安然落地,萧翎扬旗断喝一声:“攻城!” “遵命!” 底下蓄势待发的黑甲战士跟潮水般朝西门涌去,一架架云梯搭上,还有一帮将士推车用巨石撞击城门,轰隆隆的声音伴随将士的厮杀声,撕裂了宁静的夜空,惊醒了睡梦人。 “穆仁皇帝皇太子穆元沣起正义之师,只为光复江山,拿下褚孝仁这等悖逆之徒,尔等无罪,只要投降,既往不咎,官复原职!” 早听了萧翎吩咐的几名猛将,边往前奔,边朝着上头不停重复地大喊。 左辞一死,城墙上守将早无抵抗之心,听到萧翎优待降将,早有人按捺不住了,要开城弃暗投明,但依旧有一部分受褚家之恩的将士殊死抵抗,这么一来,萧翎的人还没攻上城头,结果他们自己人打起来了。 底下穆家军哭笑不得,后来再有人开了城门,外面的将士杀了进去,里应外合很快控制了西门。 萧翎将城墙之事交给秦少游,他携苏玉衡和杜笙等人连夜带兵攻向皇宫。 褚孝仁此刻和太子守在太极殿正殿,那里还聚着满朝文武。 褚孝仁知道今夜萧翎攻城,他便把朝廷官员都叫到了太极殿正殿,众臣齐齐聚在历来只在登基或极为重要庆典才使用的正殿中。 虽然褚孝仁和太子惶惶不安,连说话似乎都不利索了,可绝大部分大臣倒是很轻松。 不说别人,中书令王允之、尚书左仆射崔元、侍中李维信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悲喜,至少看不出着急。宰相都不着急,其他大臣就更不急了。抵抗是没有用的,如果顺势而上,没准前朝皇太子留几分薄面。 众大臣实在是不想说出真实心意,他们其实就是来看个热闹。 当然这也与萧云鹤的暗中走动有关,萧云鹤这几月暗地里把朝中重臣府邸挨个走了遍,目的就是帮萧翎拉拢人心。 但有一家他没有去,那就是独孤世家,不为别的,独孤家是太子的后族,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站在萧翎这边。 所以,满朝文武也就独孤穆神色不霁,太子把他拉在一旁,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可独孤家空有声望,没有军权,硬碰硬的时候,独孤家还真帮不上忙。 褚孝仁坐在龙座上,眯着眼喘气地看着陆少安,“陆卿,宫城防卫都安排好了吗?” “回陛下,都安排好了!”陆少安一如既往波澜不惊。 “把萧家秦家韩家的人都给抓来了?” “臣已经安排下去了!” “好,陆卿啊,朕就剩下这一万兵力了,全部交给你,你一定要替朕守住皇宫!”褚孝仁很郑重温和地嘱咐他,不复以往那冷漠命令性的口吻。 以前褚孝仁只把陆少安当他身边一条走狗,尽让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只把他当自己的鹰爪,他最信任的人是羽林卫大将军秋刀,可秋刀死后,他没有办法,方把原来只管着京城巡逻的陆少安调入宫城,让他负责防卫。 陆少安到底是打过仗的,他相信陆少安的实力。 “陛下放心,臣已安排妥当!”陆少安在他身侧躬身道,稍稍抬眼看了一眼褚孝仁身边那两个木然的陌生太监。 如果他没猜错,那应该是皇宫里武艺最为高强的大内高手。陆少安知道褚孝仁身边有一支暗卫,个个武艺高强,先前刺杀萧翎的儿子时,损失了一批,后来又派了一批沿路去刺杀萧翎,可也无一生还,约莫现在他身边的暗卫已经不多了。 褚孝仁猜疑心很重,这么多年,他心里防着十三骑,身边几乎不离暗卫,便是太子跟他单独在一起时,也有暗卫守在边上。他防着所有人。 褚孝仁点点头,稍稍吁了一口气,只可惜他这口气还没完全落下,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陛下,大事不好了,萧翎攻进来了!” “什么!”褚孝仁陡然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门口,外间那厮杀声越来越近, 是真的来了! 全部大臣均伸出脑袋往外头望着,他们应该不会有事吧,他们应该只是来看热闹的吧! “怎么可能这么快?”褚孝仁死死盯着陆少安, 陆少安闻言立马拔剑往外走,“臣去看看!”说着大步往门口走去。 只可惜,他脚步还没迈出太极殿,便听到训练有素的脚步声震天动地,紧接着他看到无数人影举着火把围住了太极殿,而萧翎亲自带着人朝上头走了过来。 陆少安立马回头,“陛下,他们上来了!” 褚孝仁两眼一翻,身子一软,栽了下去, “父皇!”太子和山药连忙扶住他, 褚孝仁再次睁眼时,便看到一大帮人涌了进来,率先进来的是一披黑铁甲卫士,随后便有一个浑身风采夺目耀眼的人大步走了进来。 只见他白玉小冠,一袭天青色锦袍,披着银灰色披风,腰间系着云龙纹和田玉,气韵沉稳潇洒,目光清定,微带着一丝恍惚,一双耀石般的幽深瞳仁,定定望着他。 萧翎! 不对,应该叫他穆元沣,前朝皇太子,也就是他的外甥! 紧跟着有十来个人走了进来,齐齐围在萧翎身边,一个个神色各异地盯着他,有愤怒的,有憎恨的,有冷笑的,还有无动于衷像看个死人一样看着他的。总之,神色不善,却又大义凛然! 十三骑,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人是十三骑! 可褚孝仁还没来得及一个个去打量,却有一阵振聋发聩声音吓破了他的魂! “吾等见过太子殿下!” 以王允之为首的大臣齐齐朝萧翎拜了下去! 褚孝仁镇住了,完全懵掉了! 他颤着手指指着他们…这些…这些两面三刀的东西,刚刚还一个个宽慰他来着,怎么转眼齐齐投靠了萧翎,这见风使舵的本事,谁都赶不上这些世家大臣。 当然也有极少部分人没有跪,其中自然有独孤穆,还有被褚孝仁一手提拔起来的大臣。 “可耻!”太子忍不住扶着褚孝仁朝那些大臣骂道, “哼!”王允之率先起身,望着太子,“褚孝仁,褚锦宁,你们褚家人个个心狠手辣,且不说你们坐这江山名不正言不顺,就凭这些年,你们怎么杀功臣的,我们这些老臣早就看不下去了,可耻?没有人比你们更可耻!” 说完,他朝萧翎拱手,对着褚孝仁继续道:“太子殿下乃穆仁皇帝的嫡亲血脉,是江山唯一的继承人,可你们逼他隐姓埋名,现在太子殿下总得拨云见雾,荡涤污恶,光复穆家江山,我等自然倾心跟随!” 褚锦宁还要扬手痛骂时,褚孝仁抬手制止了他,“别说了,说多了都是废话!” 他目光落在了十三骑身上,一个个看过去。 “杜笙,好样的,你竟然没死,看来十三骑在朕手底下翻出了不知道多少浪,朕还一无所知呢!”随即他又看向苏玉衡,“你…”他指着她,“明明不是杜霄云,却像极了她,说,你跟她是什么渊源?” “没什么渊源,你就当我是杜霄云灵魂转世好了!”苏玉衡懒得跟他废话, 褚孝仁冷笑了一声,没有细问,因为没有意义,他看到了第三个人,“王谦!” 王谦淡淡抬着眸子,波澜不惊地望着他,似乎十分不屑跟他说话,“褚孝仁,让你逍遥了这么多年,你应该感谢太子殿下仁慈,要不殿下想收复人心,想一统天下,他早收拾了你!” 这就是王谦真心服萧翎的地方,萧翎身为穆仁皇帝唯一的儿子,王谦自然毫不犹豫会拥戴他,可并不代表会真心实意服他,但王谦对萧翎心服口服,不仅是他超群的能力,而是他的眼界和胸怀让他折服,萧翎从来没有把复仇当作第一要务,相反,他一直心心念念,怎么一统天下,怎么让四境彻底安宁下来,怎么给百姓谋福祉! 这才是真正能让所有人甘心折服与追随的帝王! 王谦这么蔑视的话并没有激起褚孝仁的愤怒,因为他知道现在讲再多都没用,他只是想做个明白鬼。 “所以,十三骑都在这是吗?”褚孝仁看着萧翎。 萧翎缓缓一笑,垂了垂眸,又抬眉看向他,“褚孝仁,容我给你介绍一下!” “龙骑,自然是我,马骑,是杜家,”他指了指杜笙,略过苏玉衡,继续一一介绍道:“王将军是虎骑,萧家” 他看向跟着进来的萧澈,“是兔骑!” 萧澈闻言稍稍往前一步,虽然萧老爷子临死前并没有指定这一点,可他身为萧家嫡长子,理应承担这一份责任。 萧翎继续指着一袭褚色长衫的安然,“这位是安老爷子安然,他是猪骑,这位”他指向蓝沁,“她是当年起兵反你的蓝家后人,是蛇骑,她” 他遥指了一下碧莹,“这位姑娘就是沈家后人,是牛骑!” “他我想你应该认识。”萧翎指向铭欢, 褚孝仁果然神色一变,铭欢是后宫的太监,这些年在后宫俨然是山药和霍东之下的第三人,没想到他也是十三骑。 “铭欢是郭家后人,猴骑!” 萧翎说到这时,幽幽一笑,“司马南是羊骑,再有就是不奉召的徐茂杰狗骑和梁睿的鸡骑了!” 褚孝仁一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突然猛得惊醒,“还有一个鼠骑呢?” 熟知,他对上的是萧翎一记意味深长甚至叹息的冷笑。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时候,一个人突然痛快地大笑了三声, “褚孝仁,你终于发现十三骑还缺了一个人呀?”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无间道 陆少安一句话有如电闪雷鸣,击中整个太极殿,殿内所有人都被冻住了般,人人张着一张可以塞下鸭蛋的嘴,半晌缓不过神来,便是呼吸声似乎也都没了。 别说是满朝大臣就是十三骑当中除了萧翎和苏玉衡等人,绝大部分也讶异得不得了,他们恨得咬牙切齿的褚孝仁走狗陆少安居然是十三骑的鼠骑,还真是跌掉了眼珠子。 当然,别人再惊骇,再不可思议,都比不上褚孝仁和褚锦宁本人,褚孝仁登时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还是山药和褚锦宁扶住了他,他心口绞痛着,手指指着陆少安, “难怪难怪好几次我让你派人去查苏玉衡的事,你都给她遮掩得好好的,难怪你会极力推荐秋刀去镇守长安,把他支使开,我身边就剩你可以掌管宫廷戍卫,难怪我给了你一万兵力,你居然让萧翎顷刻间冲入了宫门,简直是兵不血刃啊,萧家秦家还有韩家恐怕都是在你的保护下才安然无恙的吧!”褚孝仁五脏六腑都在疼,鼻孔都在冒烟,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眼中的怒火应该把陆少安烧成了灰。 陆少安这一刻没有往日侍奉他那般恭谨,而是如睡醒了的狮子般,正昂着头松动筋骨,牙呲目咧地盯着他,“你现在知道不是晚了吗?” “齐王的事,你把一切罪证指向太子,我被你离间得差点对太子动手,我在你的建议下,派了大半大内高手沿洛阳至凉州一带截杀那个孩子,最后无一生还,你除掉徐茂杰和梁睿时,我百般嘉奖你,觉得你立了大功,从此信任无间,把十三骑的事都交给你,哪想到你其实是借我的手清理十三骑叛徒呢,杜笙没有你的协助逃不出去吧!你真是滴水不漏啊,这么多年一点痕迹都不露,我小看你了,当初就不该信任你!”褚孝仁已经跌坐在地上,要不是他身边有暗卫,他恐怕被陆少安杀了都难说。 陆少安冷冷一笑,朝站在正中的萧翎拱了拱手,“不敢当你夸奖,全靠殿下运筹帷幄!” “萧翎!”褚孝仁气得心肝儿都在抖,眼泪都给气出来了,“你太狡猾了!” “呵呵….”萧翎忽然往前走两步,望着他,“褚孝仁,被信任的人背叛,滋味怎么样?”萧翎目光犀利如刀,“我父皇当年那么信任你,出征时,便把朝政交予你打理,你呢,暗藏祸心,夺他的江山,我今日让你也受受这等滋味!” 苏玉衡跟着他挪了一步,站在他身后,望了望站在一侧的陆少安,她是在生下小木墩那日知晓陆少安是鼠骑的事。 那日陆少安押她去庆山别院,虽然一路上陆少安半个字都没说,可他带着她在门口突然止步问侍卫里头情形时,苏玉衡就觉得奇怪,陆少安压根不需要知道里头情形,他只用把自己带到就行了,可侍卫那番话却给了她很大的帮助,以至于她从容应对了褚孝仁的质疑。 那时她深深望了一眼陆少安的背影,那么龙骧虎步的一个人物,怎么可能是叛徒,陆少安可是杜家将出身哪,再联想一个“鼠”字,她便猜测陆少安是鼠骑。 所以当夜她怕自己活不过去,才以猜到虎骑和鼠骑来逼迫萧翎兑现诺言,后来化险为夷,那事自然揭过。 这时萧翎继续道:“最深的棋子,自然在最关键的时候用,那个时候为了帮助陆将军取的你的信任,我不得不放弃营救司马南,还把他的尸首交给你,现在看来一切都值了,他在你身边,才能帮我掌控京城,保护萧家、秦家、韩家的人,我才能毫无顾忌的起兵,我才能兵不血刃地攻下京城和皇宫,保住千年古都洛阳,不让生灵涂炭!”萧翎稍稍吁了一口气,如此,是他给两都上千万百姓最好的交待,为国为民不是空口号。 这一路起兵,损耗很小,也是他多年循序渐进,步步蚕食的结果,二十八年的心血没有白费,此刻褚孝仁就如同一个丧家之犬,杀了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他呕心沥血为的不是杀了他,不是仅仅为了坐上皇位,而是要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夺回他的江山,让满朝文武拥戴于他,廓清宇内,让四海归心! 褚孝仁依旧指着他,阴鸷的眼神让人胆寒,“萧翎,那杜家的事怎么说,陆少安举报杜家私藏龙冕,朕才治罪了杜家,所以为了把陆少安安插在我身边,你竟然陪掉整个杜家,你真是太心狠手辣了!” 萧翎闻言眼神冷如寒冰,全身都冒着寒气,杜家…杜家是他心里永远的一根刺! 褚孝仁这话在苏玉衡和杜笙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是啊,杜家的事是怎么回事,陆少安如果是鼠骑,那么杜家的事又怎么说。 苏玉衡不是没想过这么问题,当时表哥去世,小木墩刚出生,她来不及细想,后来她仔细思索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很多关节没有想明白,只是她终究没有去问萧翎,她相信他,她相信萧翎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杜笙终究是愣住了,他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的相处,萧翎都能处处为百姓着想,耐心接见沿路州郡的官员,一一安抚,可谓是操碎了心,他不相信这样一个心怀天下的主君,会视杜家三百六十多条人命为无物! 大殿突然间安静了下来,褚孝仁见到杜笙神色时,狰狞得笑了,就算今日他死,也不能让萧翎痛快。 萧翎满目凄楚,仿佛当年那血流成河的画面又在眼前上演,他听到杜老爷子死在宫门口,后来杜家人全部被砍头处决时,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他当场栽了下去,尤其知道小霄云也被斩首后,他急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从此落下病根。 苏玉衡泪水无声滑落,她知道萧翎在伤心,她伸手悄悄捏住了他的袖口,是她的信任,也是她的安慰。 萧翎手掌一翻,背着她,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掌心都有汗气,二人就这样默默地拉着彼此的手。 她是他的妻子,她相信自己的丈夫,她心爱的男子。 就在这时,陆少安忽然嘶笑了一声,“褚孝仁,死到临头了,你还想离间十三骑哪!” 什么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谦将杜笙的神色瞧在眼底,稍稍抬了抬下颌对他道:“这一切都是杜老爷子的安排!” 杜笙浑身一颤,不解地看向他,便是王谦这样不动如山的人物一想起杜老爷子杜又陵,都忍不住酸了眼睛,满眼佩服之色。 他脑海里不禁浮现起杜又陵的模样来,白花花的胡子,长长的眉须,一双单眼皮眼睛圆啾啾的,还老爱嘟着个嘴,身子极为灵活,跟个老顽童一样,一天到晚笑呵呵的,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他是疯子。 可偏偏他是个天纵奇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通晓医术,至于排兵布阵上阵杀敌简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就连在街上瞅到一帮妇女丫头,他都能看出哪些人是什么性子,哪些人能不能生儿子,总之,这世间就没有杜又陵不知道的事。 “为了能顺利夺回江山,就一定要控制军权,不让褚孝仁插手边境,所以杜家自穆仁皇帝去世后,表面上归附新皇,暗地里牢牢把控军权,先稳住北境,再延伸至西边,试图控制汉中一带,这是杜老爷子不顾杜家安危,冒着功高震主的危险,为殿下把军权揽在手里的第一个原因,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 第二百八十七章 最后的毒计 王谦说着叹了一口气,“穆仁皇帝战死关外时,我和杜老爷子在西域,老爷子预料定有动荡,让我带兵立即去川蜀,至少守住川蜀,不让川蜀落入奸人之手,那个时候川蜀归附不久,局势不稳,名义上我是镇守大将,可暗地里川蜀豪强不待见我,我费了很长时间才把川蜀牢牢掌控在手中,还要疲于应对褚孝仁的攻击,等到川蜀局势稳定下来后,已是十多年后。” “穆仁皇帝死后,不少人拥戴他姑母表兄梁郡王在江陵称帝,很多文武故将前去投奔,那是穆仁陛下的遗泽,西梁一直如履薄冰,夹在北睿和南陈间战战兢兢,后来殿下、老爷子和我商议,要想办法整合穆仁陛下故旧实力,便决心让我把西梁迎入川蜀,这是个浩大的计划,需要时机来完成。” “褚孝仁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西梁和川蜀,他生怕我们合二为一,几番派兵攻打汉中与江陵,让我们疲于应对,不敢轻举妄动,再者,西梁皇帝也不愿受我桎梏,故而那个计划一直没能施展, 直到庆和十七年,也就是杜家出事那年,褚孝仁想分隔边境掌控权,杜老爷子召我回洛阳商议大计,我悄悄离开川蜀,进了杜家,老爷子认为西梁之事不能再拖,跟我商议了一番后,让我回川蜀筹备把西梁迎入川蜀的事,把川蜀经营成为殿下的大后方,为将来定鼎中原,平一四海做准备!” 王谦说到这时,不由怅惘,想起了杜老爷子决绝的神情, 陆少安在这个时候接话道:“杜家暗卫护送王将军离开洛阳当夜,褚孝仁的眼线便听到了风声,紧接着杜家受到褚孝仁拷问,老爷子百般周旋,才让褚孝仁不敢明摆着为难杜家,可老爷子知道褚孝仁已经起了杀心,再后来褚孝仁派来杜家的奸细越来越多,并且已经暗中在搜罗杜家的罪证,老爷子知道杜家保不住了,但他决心一定要让杜家的牺牲最大化,故而他做出了两个部署。” “其一,与其等着褚孝仁来找罪证置杜家于死地,不如乘机安插棋子进去,如果能在褚孝仁身边安一颗我们的棋子,这在将来一定可以起到莫大的作用,所以老爷子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我便成了褚孝仁栽赃陷害杜家的利刃,自那后,我一步一步帮着褚孝仁打压朝臣,防范他猜忌的功臣,得到他的信任至而今!”陆少安沉声说道,狠狠吸了吸鼻子。 天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面对褚孝仁这么个猜忌心很重的人,他一路小心翼翼,必要时还要假戏真做,赢得他信任,才能让萧翎时时刻刻掌握主动权,兵不血刃占领京城。 王谦往前一步,补充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杜家出事后,褚孝仁进行大量换防,把原本镇守汉中的秦世连换去北境,也让镇守襄阳的高翔儿子高湛带了一部分兵力回援京城,而我则趁着边境空虚的机会,大兵压入江陵,逼着西梁迁都川蜀,巩固川蜀实力,从那以后,川蜀方成为可以与其他三国鼎立的强国!” 二人这番细说,方解了大家的困惑,众人无不唏嘘感慨,这个杜老爷子真是个胆大心细,居然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 苏玉衡和杜笙则全身僵住,擦着眼泪敬佩自己爷爷,伤心不已。 王谦拍了拍杜笙的肩膀,安慰道:“你爹爹跟穆仁陛下情同手足,这是褚孝仁知道的事,你爷爷知道杜家迟早不保,才这么胆大敢为,也正是因为杜家,川蜀才有今天,殿下才有最牢靠的后山,才得以平了南陈,今日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攻下洛阳,你们杜家当年的旧将也没有死光,还有一部分人在川蜀,要不是他们在川蜀,我哪里能放心出川,所以杜笙,别伤心,杜家的牺牲是值得的!” 杜笙狠狠擦掉眼泪,使劲点头,“我知道….”他就是为爹爹和爷爷的大无畏精神所撼动。 苏玉衡靠在萧翎后背哽咽着,二人双手十指交扣,无声无息。 “不管怎么样,杜家终究因我而牺牲!”萧翎痛下眼泪,杜老爷子那个计划他不是不知道,那段时间风声紧,他不敢露面,去信阻止杜又陵,让他给他时间,他不能不管杜家,可老爷子坚持,他和萧衍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个时候,川蜀不稳,鲜卑窥探在侧,他想起兵,可没有半分把握,最后痛下决心,帮助杜老爷子完成他的布局。 杜老爷子跟他爷爷萧衍一样,为了他牺牲了自家,不幸中的万幸,当年他没能保住杜家,至少今日他保住了萧家。 眼见萧翎神情苦涩,王允之开口安慰道:“殿下切勿伤怀,无论是杜老爷子也好,还是萧太傅也罢,都是因为殿下龙章凤姿,是真龙天子,才甘愿牺牲的,殿下一统四海,让分裂了六百年的华夏归一,是万世功勋,千代楷模,还望殿下化悲痛为动力,开太平盛世,遗泽千秋万代!”王允之不愧是中书令,一番话戳中了萧翎的心,也凝聚了十三骑,听得众人连连点头。 “我等愿追随殿下,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文武众臣皆跪了下去,便是十三骑也一一跪下,拥戴这个他们尽心辅佐的主君。 萧翎满腔豪情,充滞于心间,感动化为舒心的笑容,溢于言表,“众卿请起,我一定不辜负先人的厚望!” 瞅见如此局面,褚锦宁觉得十分刺眼,不由瞪红了眼咆哮一声,“萧翎,你当我们父子死了吗?现在你还不是这太极殿的主人!” 褚锦宁扶起老态龙钟的褚孝仁,朝身边仅剩的十几名暗卫扫了一眼,全身戒备,不到最后一刻,他怎能认输? 萧翎悠然转身,眼风冷飕飕地刮着他们,寒芒一绽,大喝一声,“来人!” “在!” 霎时十几道来如风的黑影飘了出来! 为首的自然就是东篱。 萧翎冷笑一声,看着垂死挣扎的褚孝仁对东篱道:“东篱叔,他们就交给你了!” 说完,萧翎拉着苏玉衡后退,把战场交给暗骑和褚孝仁的暗卫。 “你就是十三骑的暗骑吧!”褚孝仁盯着如鬼魂般的东篱缓缓开口。 可惜东篱不打算理他,打了一个手势,全部暗骑蜂拥而上。 顷刻间,太极殿上鲜血如柱,厮杀声、刀剑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 东篱见褚孝仁身边那两个小太监目光无波跟死人一样,就知道这两人不简单,他主动飞身攻了上去。 而这个时候,出乎所有人意料,皇帝身边首领太监,忽然尖喝一声,拿着浮尘朝东篱攻来。 东篱那一瞬,眼眸惊起,他认出了山药,当年在他眼皮子底下蒙面放火杀皇太子的绝顶高手! 原来是他! 这下东篱杀气大绽,一招一式,毫不保留,与山药角斗于太极殿半空。 此前知道皇宫有这么一号人物,东篱曾多次派人去皇宫试探,可都没试出深浅,难怪褚孝仁获得滋润,原来这个片刻不离他的首领太监山药竟然是个绝世高手。 一下子山药和两个小太监三人围攻东篱。 萧翎见状,看了一眼东成,示意他去助阵,谁知一个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太极殿, “不用,我要亲自收拾他们!” 听到这句话萧翎放下心来,看来东篱有把握。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东篱以与对方一比一的人数投入站斗,最后死伤一半赢得胜利,虽然他不吭声,可他也是个很傲慢的人物,他不想以多欺少,他要用实力压倒对方,他可是暗骑之首,打不赢是掉面子的事。 此刻整个宫殿阶上只剩下褚孝仁和褚锦宁,这下二人是完全慌乱了,褚锦宁尤其抖着手,仿佛萧翎的眼神就是弓箭般,吓得失禁。 “来人,给我拿下两个恶贼!”萧翎再喝一声,这下出动的是黑甲侍卫, 然而就在此时,褚孝仁忽然“哈哈”大笑,一把将自己儿子往前面一推,挡住侍卫的刀锋,自己则按了龙座上一个机关,他身后的龙塌宝座应声而开,眨眼间,他滚了进去,那机关迅速合上,众人傻了眼。 把自己儿子做挡箭牌,卑鄙无耻已经不能形容他! 熟悉皇宫暗道的安然大叫一声,“殿下,地图里没有这个暗道,这是个死穴,他就是不想让殿下捉住他,他宁愿在里头活活饿死,也不肯让殿下如愿!” 褚孝仁这么做逃不出皇宫,可就是膈应人! “真是个阴险小人!”王谦恶狠狠骂了一句,百官则愕然。 黑甲侍卫迅速擒住褚锦宁,把他给绑了起来,然后齐齐望着萧翎等候吩咐。 东篱沉了沉脸色,抬手准备发功,他要把褚孝仁给弄出来, 熟知铭欢突然开口制止道:“殿下,如若毁了这个龙座,整个太极殿可能也会垮掉!”他指了指龙座最后的一根柱子,那根柱子一直通到太极殿顶端。褚孝仁应该就躲在柱子与龙座之间那个狭小空间里。 萧翎狠狠摇摇头,对于褚孝仁这样的秉性实在是不齿,好歹是做过皇帝的人,痛快自杀了,还能赢得几分尊敬,这下,就连朝臣都抬不起头来,他们好歹跟了褚孝仁这么多年哪! 恰在众人无计可施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我来!” 萧翎浑身一颤,立即扭头望去,众人也齐齐让开一条道,发现吉贞公主眉宇含笑大步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 王谦第一个激动得跪了下去,当年他跟在穆仁皇帝身边,没少见皇后,这是时隔二十八年,第一次见到吉贞公主,往事不堪回首,他忍不住泣泪交加, 百官跟着下跪请安, 吉贞公主淡淡地笑着,她谁都没看,一眼看到了萧翎, 那是她的孩子! 霎时,她眼眸清澈如泉水,一波波疼惜的涟漪随着笑容荡漾而开,她一步步缓缓走近他。 而萧翎则第一次毫不忌讳地打量自己的母亲,只见她着了一件褚红宫衫,头上梳了一个高髻,高髻正中镶着一枚小头面,蓝宝石光彩闪闪,整个人雍容华贵地走了过来。 盛装打扮的她这是以皇后之尊归来,实现了当年离开乾元宫的心愿,她终于等到了十三骑,等到她儿子手掌乾坤,她再无任何遗憾,脸上是激动和欣慰之色,就像一座被冰雪覆盖的高山,终于冰雪交融化作了春水,露出了一片盎然绿色。 萧翎泪水盈了眼眶,眉心紧紧拧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母后…孩儿不孝,未能尽孝于跟前” 萧翎这一跪,全部人跟着折膝, “臣等给皇后娘娘请安!” 苏玉衡依着萧翎给吉贞公主行礼。 吉贞公主连忙屈膝下去一手扶住萧翎,一手握住苏玉衡的手,“孩子…辛苦了你们” 她先摸了摸苏玉衡莹白的脸蛋,帮她擦了擦泪水,又双手都覆上了萧翎的面容,母子俩二人相互对望,最后都忍不住哭泣出声。 萧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埋头在她肩上泣不成声,“娘…” 吉贞公主靠在他肩上,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该吃了多少苦啊” 这么多年步步为营,呕心沥血,为国操劳,给褚孝仁收拾烂摊子,她心疼哪! “娘….”萧翎双手抱着更紧了些,这是明明近在咫尺却从未见过的娘,知道她在明泉庵上煎熬,却不敢有一点只言片语的安慰。他现在只想好好抱她一会,她那么坚强无畏,那么勇敢果决,真不愧是他的母后。 吉贞公主哭得撕心裂肺,把几十年的委屈心酸通通发泄了出来,满殿之人,无不泣泪。 好一会,母子二人方止住哭声,吉贞公主亲手给萧翎擦拭眼泪,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又笑看了一眼苏玉衡,方起身望着那龙座,“我要亲手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奸恶小人!” 说着她拿着一枚鸡血石玉佩,一步一步沉稳有力地往前面走去。 萧翎有些不放心,“娘,你有什么办法?你让儿臣来做好吗?”萧翎跟着走了过去, 吉贞公主扭头望向他,朝他摇摇头,“你们不行,你们男人手粗,只有我能把这玉佩放进去,放进去,他就现原形了!”说着走到了宝座前,躬身去瞧那镶金靠背。 众人跟着站在龙座两侧,萧翎则站在吉贞公主身后,他想保护自己娘亲。 那龙座粘合的地方有一个凹进去的小孔,一旁男子的手还真是伸不进去,只见吉贞公主揽起袖子,缓缓把一块红透如血的鸡血石放了进去。 萧翎连忙拉着她退了下来,退到龙座下头,众人凝神望着那龙座靠背,等着动静。 很快,轰隆一声,蟠龙宝座缓缓裂开,露出了一张狰狞的面孔,正当黑甲侍卫往前去捉拿他时,褚孝仁猛地扑了出来,他这一动作吓到了众人,吉贞往后一退,把身后的萧翎给撞了个踉跄,苏玉衡忙偏头去稳住萧翎的身子。 恰在这时,褚孝仁身后的机关处射出一波暴雨梨花针! 这一幕发生在极短的瞬间! 这才是褚孝仁最后的毒计! 藏身引诱萧翎来开启机关,然后置他于死地! ------------ 第二百八十八章 斗转星移 所有人立即仰身往侧后闪躲,或内力去回挡,萧翎因身形不稳没来得及去护着他娘,苏玉衡扶他也分散了注意力,而这个时候,离得最近却又无任何功夫的吉贞公主本能地张开手臂,用她的身躯和大红宽袖给她的儿子儿媳挡住了那一波针! 萧翎和苏玉衡身形稳住后,已经施救不及! “娘!” “娘!” 萧翎大喝,一股绵劲的内力把吉贞公主接过的梨花针悉数给震出去,全部扎在褚孝仁身上, 与此同时,站在斜对面的东篱抬指一道亮光,击中褚孝仁眉心, 褚孝仁眼眸正中两枚梨花针,两股鲜血滑了下来,他脖子一晃,抬起的半身倒了下去。 而萧翎和苏玉衡则一左一右抱住了吉贞公主。 “娘….娘”萧翎心口发慌,泪如泉涌,眼瞅着吉贞公主眉心发黑,嘴唇也变得乌青,便知那梨花针有剧毒, “桑明,桑明!”萧翎无助地大喊,可他知道桑明压根没有跟过来, 苏玉衡眼泪哗啦啦地掉,伸手去给吉贞公主探脉,而东篱则立即飘了过来,准备用内力去给她逼毒! “不要!”苏玉衡大喊了一声,两颗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哭着道:“不能逼毒,你一逼毒她会吐血而亡!” 东篱红了眼,“那怎么办?”他看着苏玉衡, 苏玉衡已经哭到要背过气去,傻傻地摇头,身子往前一顿一顿,眼泪一波一波往吉贞公主身上砸,“这是西域奇毒之首‘夜未央’,配置毒药需要天南地北四大奇花异草,先不说能不能找到这些药草,单配毒药需要七七四十九天,可人一旦中毒….活不过一刻钟” “娘…呜呜呜…” 苏玉衡扑在她身上哇哇大哭,她娘也走了,为什么连萧翎的娘也活不下来,为什么?萧翎还来不及跟他娘亲好好说话呢! 他们母子刚刚相认,却要天人永隔,老天爷何其残忍! 除了吉贞公主外,那两个黑甲侍卫也中毒在地,口吐白沫。 一时太极殿呜咽一片,均为这位坚贞勇敢的皇后娘娘惋惜伤心。 王谦和东篱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让吉贞公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遭褚孝仁暗算,他们心里要多自责有多自责,这个时候恨不得上前将褚孝仁五马分尸。 萧翎紧紧把他娘搂在怀里,泪水一遍又一遍洗刷着他的脸,心痛到麻木,神情也呆滞了。 他刚刚才唤她两声“娘”啊,他苦命的“娘”,连小木墩都没见过她几面。 萧翎这么想时,庆之带着小木墩还有桑明、韩竹青竟是都奔了进来。 韩竹青看到吉贞公主倒在萧翎怀里时,他愕住了,呆呆望着她模模糊糊的样子,整个人失魂落魄,无声无息。 “奶奶!奶奶!”小木墩哭声震破太极殿,如旋风一般冲了过去,奔到吉贞公主跟前,死死拉着她的手去摇醒她,“奶奶,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些许是小木墩洪荒之力把昏迷的吉贞公主给震醒了,她得以睁开眼看到一双黑啾啾亮得出奇的眼眸以及一张十分肖似穆仁皇帝的稚嫩面孔。 “靖儿….”她伸手抚上了小木墩的脸,“我的心肝儿….…” 她抹掉小木墩的眼泪,小木墩自己也一遍又一遍用袖子擦去泪水,伸着脑袋让吉贞公主摸着自己。 “我的孩儿,别哭奶奶去见你爷爷…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像他,他该有多开心啊…奶奶会告诉他,你是多么乖巧可爱…聪明伶俐…”吉贞公主虚弱地微笑着,她不能让孩子因为她去世而伤心,她不想给太阳般的小木墩留下创伤。 “我不乖,我调皮…”小木墩很委屈地自责,“奶奶,我以后会乖….”他跟她哭着保证,“奶奶别走…” 吉贞公主听到这句话,眼泪哗的一下滑了出来,她的小孙儿是多么让人舍不得啊… 苏玉衡已经哭得没鼻子没眼,桑明倔强地跪在一旁,拿着随身携带的银针捧着她的手给她扎针,可银针扎进去没有任何效果,试到最后,他埋头在地上痛哭,狠狠拿着拳头捶自己的心口,那些解毒的药草他都有,可已经没有时间等他配出解药。 吉贞最后冲苏玉衡笑了笑,又瞅着萧翎,伸手摸着他的脸庞,“别哭了,孩子,娘沉疴在身,本就活不了多久,这口气一直撑到今天,也是为了等着看他死,等着你夺回穆家江山,现在心愿已偿,娘死而无憾,你爹爹在地下孤单了太久太久,娘是时候去陪他。 别伤心,孩子,接下来登基大典,重整超纲,你还有很多事要忙,答应娘….做一个好皇帝,善待杜家、萧家、韩家还有秦家….”吉贞勉力地交待后事。 萧翎只极力点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为十三骑建功臣阁,永世流芳!”吉贞公主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嗯嗯,儿臣有此打算!”萧翎握着他娘的手,跟她郑重承诺,“娘,您放心,儿子不会让您和爹爹失望!” 跪着的一众大臣无不含泪拜服,这是一代皇后的临终遗言,她关心的是儿子能不能做个好皇帝,她关心的是江山社稷,这等胸怀和气魄,能比肩的还有几人?难怪雄才伟略的穆仁皇帝为她驻足,偌大后宫只要了她一人。 众臣不由再看向吉贞公主身边的苏玉衡,或者说霄云郡主,这又是一个气度凌云的奇女子,穆家的媳妇果然与众不同。 吉贞公主最后将他们一家三口的手合握在一起,萧翎则把她连带苏玉衡一起抱在怀里,静静地陪着她度过人生最后半刻钟。 等到皇宫大定后,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一抹朝霞羞答答地露了半个脸。 萧翎擢韩竹青与王允之、崔元、李维信等人草拟诏书,昭告天下,改朝换代。 同时召集萧云鹤、萧谰言、王谦、秦世连等重臣改弦更张,稳定朝局。 褚家一脉的嫡亲子弟一概处死,罪轻的流放边境,女子悉数没入官奴,萧翎这一次毫不手软,绝不给褚家任何反扑的机会。 三日后,他大葬穆仁皇帝和孝贞皇后,除十大罪之外,大赦天下! 萧翎带着一众大臣忙于新朝政事时,苏玉衡与小木墩回到萧家,为防宫中有余孽,萧翎让他们母子继续住在萧家明悟阁。 此外苏玉衡白日一一拜访各大臣内院夫人小姐,安抚民心,虽然明文诏书还未下来,可众夫人皆以皇后之礼待她,主雅臣欢。 苏玉衡去到秦家时,福康还戴孝抹泪,端王和韩婉茹的事秦少游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她,想着自己父亲原来跟秦家和萧家都在对立面,她又揪心不已,何况她父王死在杜笙手中,福康终究没法完全释怀,便是秦少游,她也好些天难以面对他。 苏玉衡待她一如既往,也没有过多劝说,有些事说多了无意,终究还是要自己去明悟,临走时,秦夫人送她出门,“放心吧,我会劝她的,福康性子本爽朗,过一阵子就没事了,她到底是秦家的媳妇,会为大局着想的。” 苏玉衡点头一笑,后去了离得不远的高家,高湛妻子携府眷跪在大门口迎候,苏玉衡亲自扶起她,“嫂子切莫多礼!” 世子夫人连忙收手不敢真让她扶,再拜起身,“娘娘折煞妾身,尊卑之礼不可废!” 苏玉衡被“娘娘娘娘”的叫了很多天,已经无可奈何了,便相携她往里头走,好好叙了一番话,苏玉衡又问了两个孩子的情形,世子夫人一一回答。 等到世子夫人送苏玉衡出二门时,在高家花厅门口遇到了一个人。 高洋! 二人已有近两年未见面,再看到彼此时,高洋一袭黑衫如旧,而苏玉衡却是打扮得端庄稳重了不少,多了几分少妇的风韵。 “高洋!”她扬着明亮的笑容,看着自己战友般朝高洋走过去。 直到听到她爽快的声音,高洋才回过神来,不知为什么,高洋内心总希望她还是当年那个站在梅花树下锋芒毕露的小丫头,可时过境迁,人终究会变的,就连他内心不也变得越来越沉寂了吗? “谢谢你,高洋!”苏玉衡唇角高高翘起,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眼眸清澈如许,恰似春日芳华。 要不是高洋带兵营救明泉寺,后果难料,高洋跟她骨子里其实很像,永远都冲锋陷阵在最前沿,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 “应该的!”高洋淡淡一笑,一手负后,身姿挺得笔直,当那么多人为光明和正义而战时,他也不想落后于人不是? 不知为何,苏玉衡突然想起初见时,他歪着身子,慵懒随意,浑身一股不敢轻掠气息的模样,而如今,他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骁雄,当初如松柏秀逸的少年更是稳重如山。 她忽然间湿了眼眶,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感伤,流光过隙,物还是,人非昨。 远处传来高湛儿子高松教训弟弟的声音,花厅里的高洋和苏玉衡,以及侯在花厅外的合欢树下的世子夫人,皆是一怔。 那语气太像高湛了! 苏玉衡目光恍恍惚惚,好像耳帘还回荡着他大喇喇的笑声,“苏丫头,要不要比试比试呀?” “苏丫头,你答应我,将来用双枪莲花跟我一战可好?” “好!” 她还记得高洋生辰那日,她爽快应下了他的挑战,只可惜,如今再也实现不了,如果可以,这一回,她一定不会赢,让他高高兴兴地在她面前嘚瑟嘚瑟。 原来,很多事,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可贵。 苏玉衡拭去眼角的泪水,不再多留,她朝高洋稍稍颔首,昂首离开了高家。 高洋没有转身,而是仰着头,把眼眶里的泪水吞了下去,他最不想看到的是她的背影。 是夜,他又一个人靠在他书房后那个小水榭里喝酒望月,他想起与苏玉衡的种种过往,他也想哥哥了。 忽然一阵秋风卷起了他的衣角,莹月下露出半张如玉的面庞,他仰头将小坛女儿红喝下。 正是乱红飞舞,年少多情,落花有意,流水无心,叹杏梁、双燕如客。唯有他形单影只,不肯弃初心,仅有一帘淡月相照,暗水涓涓,自漂零。 ------------ 第二百八十九章 错轿(大结局,一万字) 经过满朝文武共议,萧翎于庆和二十八年十月初十,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唐,改元太康,是年被称为太康元年。 同时下旨筑霄云阁,将十三骑及文武功臣像列入其间,共二十八名,以供后人景仰。 登基大典举行当日,苏玉衡在明光殿亲自给他穿戴龙冕帝服,给他带上赤金梁冠。最后她送他到太极殿,看着他坐在最上方,接受百官朝拜,群臣恭贺。 铭欢接任首领太监一职,庆之任侍卫长,殿下文武左右班列,王谦、秦世连、高翔、秦少游等人各个穿着武官朝服,兴高采烈,王允之、萧谰言、萧云鹤、韩竹青等人着绯色文官朝服,人人面带笑容。 随着太极殿前玉龙白阶上,一阵龙鞭甩起,从太极殿内一直延伸至汉白玉阶下长长两列文武官员齐齐下跪拜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道整齐划一的宏亮之声,穿透云霄,迎着东方旭日初升,载起冉冉光辉! 苏玉衡一个人悄悄地站在大殿角门边上,怔怔望着萧翎,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在十三骑的辅佐下,经历浴血奋战的洗刷,终于登上了至尊之位,回到了早该属于他的地方! 可不知为何,苏玉衡忽然觉得心底淌着一片失落,他已经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帝,还能不变初心吗? 当萧翎没有穿上那黑金龙袍时,她觉得他还是她的萧翎哥哥,可穿上龙袍后,她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此时此刻,他离她那么远,甚至她还看不清他的面容… 萧翎忽然朝她的方向投来一个笑容,苏玉衡莞尔一笑,悄悄转身离去。 苏玉衡没有回明光殿等萧翎,而是出宫去了苏府,明日是苏文舟大婚的日子,早先就定了日子,又因太后新丧,禁礼乐,苏家是后族,更是以身作则,准备简单操持,饶是如此,苏玉衡还是得过来瞧瞧情形。 苏文舟到底是她唯一的弟弟。 听到萧翎登基当日,皇后娘娘驾临,两苏除了上朝的北苏大爷苏亦瓒外,齐齐在南府前院跪迎。 苏玉衡被锦娆和若云扶着下马车,看到了满院子黑压压的人头,不禁恍惚,想当年刚刚重生时,南苏家可不是这片光景,如今府内春风得意,就连那树枝条儿似乎都欢快了不少。 人人脸上挂着欢喜的笑容,为首的是卢氏,如今她已满头银丝,看见苏玉衡进来,满脸堆着笑容,好像她从来就是个慈爱的祖母。 苏玉衡让众人起身,她没有太给卢氏面子,两世为人,她从来没有看过人脸色,现在也没必要去顾及什么。 苏玉锦杀了韩彦筠,这事永远没法原谅,苏玉衡无视卢氏等人的尴尬,径自去了三房,卢氏不好厚着脸皮跟去三房,只是谴四媳妇冯氏和二媳妇徐氏去照看。 早知道苏玉衡有封后的造化,当初打死她,她都不会得罪她啊!卢氏肠子都悔青了。 苏亦葆自知道萧翎是前朝皇太子后,可没被吓得双腿打软,当初怎么着,他还在萧翎面前摆过岳父谱来着,他有了国丈之尊后,行事越发谨慎,不敢妄言,倒是京城百官见了他如今都行礼,北苏家那几个堂兄弟恨不得抬着他走,于是后来他把昭文馆的事给辞了,安心在家休养。 他其实是被吓回来的,因为吏部想升他去国子监任祭酒,他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可没那本事,他担心自己给苏玉衡丢脸,于是百般辞让,最后顺道把昭文馆的事也给辞了,现在闭门不出,倒是悠闲得紧。 苏玉衡回苏家,他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三房一下子热闹得快要掀了房顶。 苏玉衡在里屋跟韩顺芳叙话,原来韩顺芳已怀有身孕,这是再好不过的事,苏玉衡仔仔细细问了苏文舟婚礼的事,又赏了不少东西。 她还好好地跟苏文舟交待了一番,苏文舟满面春风,性子也开朗很多,他很感激姐姐,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一句话,“姐,你放心,弟弟不会给你丢脸,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苏玉衡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从来没有丢过我的脸,也没给我寻过麻烦,但你要记住,今后任何时候,一定要沉稳行事,切莫仗着外戚身份做出格的事,永远都不能,知道吗?” “姐姐放心,这话爹爹都交待了!”苏文舟郑重点头,身板也比苏玉衡高出了一个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苏玉衡笑着点了点头,午膳后她被苏亦葆叫到了书房,父女二人坐在靠窗的锦塌下,一个望着窗外金黄的银杏叶微笑,一个盯着小案上均窑天青色茶壶上的袅袅热气发呆。 “衡姐儿,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在你母亲生病那半年对她不理不睬”苏亦葆忽然眼眶泛红,鼻头发酸, 苏玉衡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事,她早把苏家这些琐事给忘了,不禁拢了拢碎发,等着他的下文。 “起先我以为你母亲是真心爱我的…”苏亦葆陷入了成年旧事中,神色暗涩, 苏玉衡微微错愕,抬眉望着他,才意识到原来此事也有里情。 “可直到她生病那年,我才知道,原来她爱的不是我,她之所以嫁给我,是因为我跟那人有几分相似!”苏亦葆喃喃说道, 苏玉衡忽然眉心一跳,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她觉得苏亦葆像舅舅韩竹青的事,“那人是谁?” “韩竹青!”苏亦葆淡淡吐出三个字, 苏玉衡苦笑一声,原来原主母亲喜欢的是她舅舅,苏亦葆知道后,定然是生气的,难怪母亲生了病,而父亲也半年没有搭理她。 “父亲,都过去了,现在你和母亲琴瑟和鸣,何尝不是上天给你的补偿呢!”苏玉衡宽慰道,她口中的母亲自然指的是韩顺芳。 苏亦葆抬手把那杯茶给喝尽,淡淡笑着,“好,听你的!” 父女俩相视一笑,不再多言,苏玉衡没多久就离开苏家回了萧家。 皇宫除了前庭外,后宫在大整,当年那些暗道也悉数被掩埋掉,故而苏玉衡一直住在萧家。 萧翎登基当日下旨封苏玉衡为皇后,嫡长子萧靖安为太子,顾及后宫修缮,决心在一个月后举行封后大典,再迎她入宫。 至于某皇太子压根还不知道这回事,他与高松现在在韩家玩呢,高松受了高翔教训,必须跟着韩毓学诗书,于是小木墩便凑在韩杏儿身边看她画画。 “靖哥哥,你瞧,这是我画的松树,你看像吗?”韩杏儿娇滴滴地把自己的画递给他看, 某靖哥哥瞅了一眼,然后连连点头,“很像,只是杏儿妹妹,哥哥怎么发现你特别爱画松树啊?” 杏儿笑眼弯弯,一本正经解释道:“因为松柏长青,生命力强呀,要是我爹爹跟松柏一样,就能永远陪着我娘了!”杏儿水汪汪的眼神里漾起一分忧郁之色, 小木墩将她的伤感收在眼底,眸眼眯了眯,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笑,萧宸怀着韩杏儿那会,正是韩彦筠死后她最悲伤的时候,韩杏儿从小总有一些忧郁的气质。 这让小木墩很心疼,他忽然伸手拉起她的小手,笑容明媚地像太阳,认真而又坚定道:“杏儿妹妹,你放心,靖哥哥会长长久久陪着你,陪你看细水长流,陪你看松柏长青!” ——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萧翎都与朝臣在太极殿忙于国事,好在四境安宁,百姓欢欣鼓舞,各地郡县喜贺新君,举国欢腾。 原西梁皇室皆被迁入京城,封异姓王爷,梁乃遥是个长袖善舞识时务的人杰,入朝为散骑常侍,参政务,萧翎十分赏识他。 先前迁入洛阳的南陈故属,褚孝仁一直拘着,并没有发落,萧翎后来一一安置回江南,量才授官,唯有顾家因在江南根深叶茂被安置在京城。 萧翎自那日兵攻太极殿后,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可尽管如此,他白天在明光殿或太极殿忙碌,夜里依旧褪去朝服回到萧家歇息,不为别的,他可不想冷落他的娇妻,萧家就在皇宫外的御道街,离得很近,他施展轻功来去自如。 夜里萧翎回来时,苏玉衡正从小木墩的房间出来,如今小木墩身边有几个粘人的家伙,东成和杨清远,东篱忙着整顿皇宫防卫时,他们俩人就在小木墩跟前蹦跶,显摆自己功夫,然后让小木墩跟着他们学,几人乐此不疲。 苏玉衡进入自己里屋,正见萧翎沐浴出来,披了一件天青色长衫,正是她给他制的那件。萧翎径直坐在榻上,靠着迎枕望着她笑,朝她伸手,他笑容里带着几丝暧昧和戏虐,瞅得苏玉衡脸色微红,她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伸出手,萧翎握住她把她拉上塌来。 很快,帷帐被放下,里头响起呢喃私语,渐而人影交叠。 萧家这阵子都在给苏玉衡筹备封后大典的事,萧家三位夫人请了绣娘给苏玉衡缝制百鸟朝凤的凤冠和大红宫装。一屋子人在老夫人的安仁院说说笑笑。老夫人去世后,几位夫人如常在安仁园料理家事,这是她们怀念逝者的诚心,老夫人和老爷子在天之灵回来时,还能看到这里热热闹闹,不至于寂寞。 苏玉衡还把自己当萧家媳妇,每日都要过去给几位夫人请安,可夫人们绝不肯受她的礼。 萧翎知道苏玉衡不喜欢忙这些琐事,故而封后大典都交予萧家夫人和宫里嬷嬷打点,苏玉衡无所事事,小木墩去秦家玩时,她便一个人往安仁园来。 老夫人原先那暖阁里,几位夫人与媳妇凑在一块聊天,临近大典,一切准备就绪,刚刚几位夫人都看过那宫装和凤冠,十分满意。 “娘还是有福气的,去世时也不知道小七并非亲生,含笑而逝。”三夫人忽然开口道, “是啊,我还真是佩服父亲,当年四弟一家在郊外遇到贼寇枉死,老爷子竟然就李代桃僵,瞒天过海把小七给换了过来,为了减少褚孝仁对咱们萧家的忌惮,还把四弟之死归于前朝余孽之上,这样一来,褚孝仁以为咱们萧家与穆家江山余辜有不共戴天之仇,咱萧家才得以安安稳稳这么多年,也保住了小七!”二夫人叹道, 三位夫人皆是感慨不已,她们不知道萧老爷子和萧翎背后做出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简直骇人听闻。 “独孤家怎么办哪?”大夫人捏了捏小指上的丹红指甲,有些头疼, 三夫人和二夫人闻言不说话了,独孤家自萧翎入主太极殿后,便闭门不出,也不奉召。独孤家是千年门阀,根深叶茂,亲信故旧遍地,声望极浓,故而萧翎还真是头疼。 “大哥不是去了独孤家好几趟吗?独孤家怎么说?”二夫人问大夫人道, 大夫人揉了揉太阳穴,眉头都皱出了几条细纹,“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 屋子里夫人媳妇都惊了心纷纷望着她。 大夫人压低声音道:“独孤家老爷子放出了话,说是让靖儿进宫为妃,独孤家才肯倾心归附!” “……”一屋子人闻言脸色立即垮了下来。 众人沉默了一会,三夫人叹气道:“说来这其实不算事,翎儿成了皇帝,三宫六院是免不了的,除了独孤家,还有好多功臣旧属想要把姑娘送入宫呢,这原是安稳人心的好法子,毕竟,他现在不是咱们家七公子,他是皇帝,就算他不想纳妃,文武百官会答应吗?” “妹妹说的是,这些日子,不知多少人来咱们萧家探口风,还希望我跟小七媳妇说项呢,”说着二夫人苦笑一声,卷了卷手帕子,“你们说这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倘若是别人还好,可小七媳妇是什么性格咱们又不是不了解,她怎肯跟那么多女人共侍一夫,还整日争风吃醋呢!” 大夫人摇摇头,“这事不怪她,她本不是那样的人”大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是个霁月风光女子,坦荡磊落,至情至性,她哪里适合去后宫跟人争斗呢,如果小七真是要这么做,就是委屈了她!” “可如果小七不这么做,满朝文武怎么办?那么多功勋世家怎么办?现在大唐初立,是百废待兴,巩固世家之心的时候,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又何况是皇帝呢?难不成为了不委屈皇后,要置朝政于不顾吗?”三夫人叹道, 大夫人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让小七去决定吧,别让小七媳妇听到,她该伤心的!” 这一次三夫人倒是少有的拂了大夫人的意思,她认真看向大夫人,道:“嫂子,我倒认为,咱们得找小七媳妇说一说,小七那么疼她,哪里肯委屈她呢,可如果不广纳后宫,以此收买人心,多少会影响朝政,别说是独孤家,江南顾家、梁王梁家,清河崔氏、赵郡李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哪个没有这样的想法呢? 陛下若空着偌大的后宫,让文武官员和世家怎么想,就算不会有人作乱,可多少失了人心,我觉得小七媳妇身为皇后不能让小七为难,反倒应该主动帮他收揽功臣之心,这才是皇后之道啊!” 三夫人是个恭谨持礼的女子,万事自然以夫为纲,颇受女戒女则影响。 她说的十分有道理,这下大夫人和二夫人都不说话了。 屋子里清冷下来时,苏玉衡正在不远处一团树丛后,她将里头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挪着步子转身,回到了明悟阁前面那九宫八卦园,刚立冬不久,院子里冷风嗖嗖,她披着一件淡紫色披风,立在那小溪旁,低头望着涓涓细水,痴痴不语,脑子里回想起她初次进来这园子,差点摔了萧翎揽住她腰身的情景。 她不自觉地笑了笑,笑到最后竟是莫名的伤感起来。 苏玉衡不知道,此时朝堂上因为纳妃之事,吵得天翻地覆。 “陛下,自古帝王三宫六院乃是常理,独孤家也好,江南顾家也罢,您纳入后宫为妃,对江山百利而无一害,陛下为何不肯?”许多大臣进言无效后,一刚正不阿的御史出列兴冲冲问道, “朕已经说过了,后宫仅要皇后一人,朕心意已决,爱卿们无需多言!”萧翎神色不恁,摆了摆衣袖,做退朝状。 可偏偏又有一个敢于犯怒的大臣走了出来,跪在地上道:“陛下,臣等决不答应,皇后娘娘现在是大唐的皇后,不是萧家媳妇,她理应为江山社稷着想!” 萧翎脸色一沉,脸色神色已不是不耐烦,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森寒之色, 可御史便是御史,犯颜直谏是御史的家常便饭,又来了个不怕死的,“陛下,臣认为贺大人说的没错,还请陛下不要忘了前事之师,穆仁皇帝子嗣艰难,如今只有陛下一人,而陛下现在只有皇太子一个子嗣,如若陛下不广纳后宫,为江山开枝散叶,臣等宁死不从!” “宁死不从!” 哗啦啦一下,一堆朝臣跪了下去,掷地有声! “放肆!”萧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容满面,气得心口疼,他指着朝臣咬牙道:“朕最后说一遍,朕心意已决,任何人不得再提此事!” 说完这句话,萧翎拂袖离去,留下一众朝臣大眼瞪小眼。 这个时候高翔对着那些文臣叹了一口气道:“我说各位大人,咱消停消停行吗?帝后情深是一段佳话,谁说一定要纳妃呢?再让皇后多生几个不就完了吗?” “就是就是!”秦少游立马附和, 王允之狠狠瞪了他们二人一眼,“我就不明白了,就是让陛下纳妃而已,这么简单的事,为何不肯呢,明明有最好的法子来安抚人心,为何要弃之不用呢,为皇帝开枝散叶,广纳宫妃本是皇后之责,更何况穆家几代单传,又有前车之鉴,我认为纳妃乃是正途,王将军你说呢?” 王允之看向王谦,王谦是穆仁皇帝心腹,如今是武将之首,深得萧翎信任。 王谦稍稍拢了拢眉,默然不语,这事还为难了,为穆家和江山着想,自当纳妃巩固人心,又何况在国朝新立这样最关键的时刻,文臣的心思他是理解的,只是萧翎这么做,定然有他的原因,王谦不认为萧翎是个任性的皇帝。 高翔和秦少游见王谦没有替苏玉衡说话,气势不由弱了几分, 这时钦天监荀嘉忽然开口说道:“各位大人,莫非陛下是碍着皇后的颜面?毕竟毕竟…”荀嘉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什么呀!”高翔不耐烦了,他最讨厌跟这些弯弯翘翘的文官打交道,满口引经据典说得他哑口无言。 荀嘉吞了吞口水道:“毕竟陛下曾有惧内的名声,各位大人看看,咱们是不是从皇后那边着手比较好,如果说动了皇后,陛下哪里会不肯嘛!” 荀嘉的话得到了大半朝臣的认可, 可秦少游不干了,“不是这么回事,皇后娘娘不是那种人,陛下和皇后就是情深似海,心里眼里只有彼此,陛下才定下这个规矩,并非皇后容不得人!”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既然不是皇后容不得人,她心胸宽广,就该主动给陛下纳妃,为何让陛下夹在中间为难呢?” 秦少游一张脸肿成了猪肝,梗着脖子辩驳,很快文武官员吵成了一片。 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武将们,打口水战哪里是文臣的对手,帮着苏玉衡说话的武将全部被气得半死。 最后也不知道那个御史说出了一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 “瞧瞧,瞧瞧,各位将军众口一致为皇后说话,皇后又是那等能征能战的奇女子,可见娘娘跟诸位将军情义不浅,那下官就更担心了,如果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将来不是还有后宫干政外戚做大的危险?” 这个御史一句话如冷水般浇了下来,全部武将纷纷气得吐血在地,而文臣们则醍醐灌顶,坚定了必须让皇帝纳妃的决心。 当年能挺着肚子杀去潭州,将来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可怜心思简单的苏玉衡被文臣们想象成了吕后那样的人物。 萧翎更想不到当年为了减少褚家忌惮明哲保身,才传出惧内的名声,今日到成了百官攻击苏玉衡的借口。 第二日,大部分官员齐齐跪在太极殿门口,请求萧翎广纳后宫,安抚民心,决不答应皇帝只要一个霸道彪悍的皇后! 萧翎闻讯把明光殿砸了一地,派人传讯,百官一日不起,他就不上朝。 百官也派人回话,皇帝一日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不起来。 跟苏玉衡交好的武将们,一个个气得围着那些跪在地上的文臣干瞪眼,早知道昨天吵一架后果更严重,他们就该忍忍的。 就这样,萧翎登基不久,跟群臣闹掰了! 而后日就是封后大典,此事搅得满京风云。 意兴阑珊的武将们出宫时,个个咬牙切齿道:“要不咱们派兵把独孤家给杀了,省得他们拿独孤家说项!” 话这么说,总不能真这么干。 一武将苦笑不已,“这些文臣们心思最多了,怎么能讲出那么多花花肠子来!” 唯有走在最中间的王谦凝眉沉吟道:“他们的顾虑不是没道理,皇家子嗣艰难,皇后生太子时,又难产,陛下不忍让她再受那等痛苦一直不肯再生,可也总不能就太子一个儿子吧,此事还真得跟皇后说一声!” 王谦发话了,大家把心踹回兜里,默不作声。 百官不至于真的一跪不起,皇帝被他们逼得不来上朝,他们乖乖回各部衙门干活去了,准备等着次日再接着跪。 如此,王谦亲自拜访苏玉衡,二人说了什么不知道,只听说他们在明悟阁前的八卦林里站了许久,似乎还听到了不少笑声,些许聊了杜家旧事。 王谦走后不久,萧大夫人、王允之的夫人还有苏玉衡的舅母韩夫人过来拜访,看似言笑晏晏,应该都是无可奈何来当说客的,大抵希望苏玉衡不要让萧翎为难,该承担起皇后之责。 这一夜出乎苏玉衡的预料,萧翎没有回来,她也没多想,王谦把朝堂上的事都跟她说了,她知道萧翎的态度,她很欣慰,她的萧翎哥哥对她一如既往,不忘初心,这就够了。 小木墩睡下后,她一个人悄悄熄了灯站在窗下望着半轮明月发怔。 王谦的话很实在,她也十分赞同,如果她不是萧翎的妻子,她恐怕是第一个跳出来支持皇帝广纳后宫的人,这于江山百利而无一害。 可萧翎偏偏是她的丈夫。 人人心目中的皇后是端庄大度、温婉贤淑的女子,是她吗?不是,倒是像独孤靖儿。 她骨子里没有哪一点个性符合皇后的要求,她是苏玉衡,她是杜霄云,她期待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除此之外,为自己丈夫安排侍寝的妃子,为他与别的女人争风吃醋,都不是她的风格。 这一夜她没有睡,而是坐在小木墩的床头,静静地摸着他的头到天明。 次日上午,苏玉衡借口去苏家出了趟门,她并非真的去了苏家,而是悄悄约见了独孤靖儿。 苏玉衡回来之后,居然去了明悟阁的小厨房,让瞿妈妈和锦娆教她做菜炖汤,这一日萧翎早早回了明悟阁,他进入后院却不见苏玉衡,唯独看到屋子内的炕桌上摆着热腾腾的菜,萧翎失笑一声,她该是等自己用膳吧。 苏玉衡忙完用皂胰子净了手进来,发现一袭月白长衫的萧翎含笑站在窗下的炕桌边,他依旧身姿挺拔,明润如玉,一如他还是初见时闲雅的萧七公子,那一瞬她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萧翎也忽然酸了眼眶,明明一日没见她,怎么觉得如隔三秋般。 苏玉衡嘟着嘴走了过去,俏着腰肢道:“你昨夜怎么没回来呀?” 萧翎闻言眸色一痛,立即把她揽在怀里,抵着她光洁饱满的额头,温柔地解释道:“昨夜明泉寺主持病危,我去看他,一时着急倒是忘了告诉你,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啄了啄她的樱桃小嘴,继而更深掠入。 苏玉衡红着脸推开他,“先吃饭!”声音软软糯糯的,听得萧翎心神荡漾。 “好!”他放开她,坐了下来, 苏玉衡也随他一道坐下,亲自给他布菜,她发誓她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萧翎忽然四下扫了一眼,“小木墩呢?” “哦…”苏玉衡又红了脸,低着头很委屈道:“他嫌我做的不好吃去大伯那边了!” “哦”萧翎不甚在意应了一声,随即拿起筷箸准备动手,可忽然他灵光一闪,意识到不对, 他见了鬼似地盯着苏玉衡,见她低着头,只给他留下一片又长又翘的黑睫, “这些菜是你做的?”他心跳漏了半拍, 一股强烈的欣喜和满足涌上心头,心情激动澎湃得满脸潮红。 苏玉衡筷箸顿了顿,眼神滴溜一圈又一圈,弱弱地点了点头,然后装作不甚在意地继续吃饭。 萧翎眼眶酸了又酸,定定望着她看了很久,他的小丫头如今都会给他做菜吃,她怎么这么可爱,他放下了筷箸,站了起来走到苏玉衡身边,一把将她抱起,在屋子里转了一个圈! 苏玉衡开始吓了一跳,可旋即又抱紧他,偎在他怀里十分不好意思,刚刚小木墩嫌弃了她,这会不知道萧翎吃不吃得下。 萧翎激动得难以自持,又把她放下来,去把她手给捧了出来,“有没有烫着伤着?”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她原本嫩白娇软软的手背上红了好几块,他登时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俯身下去吻了吻她的手,再嗔怒道:“以后再也不许做了!” 苏玉衡嘟着嘴,鼓囊囊脸蛋儿跟个小孩子似的,“你先尝尝嘛!” 萧翎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头,拉着她坐了下来,“好!” 他便揽起袖子一道道菜品过去,萧七公子很不要节操地极尽奢华浮夸的辞藻把苏玉衡的菜夸得天上没有地上无双,简直比瑶池仙品还好吃,听得苏玉衡就差对他拳打脚踢了! 满屋子哈哈大笑,苏玉衡还没怎么吃呢,萧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把她做的四菜一汤全部塞入了肚子里。 苏玉衡又感动又懊恼,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吃,可仅有的机会,她要珍惜,她静静地看着萧翎埋头苦干,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二人用完膳后,便在院子里走着消食,谈天说地,就跟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般,甜蜜无间,夜里沐浴后,萧翎更是打横将她抱起。 “我的霄云今日表现这么好,为夫又吃得饱饱的浑身精力无处发泄,干脆好好犒劳下夫人!” 他边戏虐地说着边把自己衣衫给脱下,然后几乎疯狂地撕碎了她的衣裳,与她噬骨缠绵,萧翎一点都不温柔,十分霸道而强势,这些日子他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可他坚持,谁都别想让他放弃他的准则,这一生一世他只要她一人! 失去一部分人心,都抵不过苏玉衡一人! 苏玉衡也一反常日那娇羞,主动缠着他,甚至还翻身过去,啃咬般地宣泄自己的痴迷和不舍。 苏玉衡凄迷又温柔的目光让萧翎堕入了浓浓的甜蜜之中,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直捣龙门,猛扣宫阙。 这一夜,他们似乎倾尽了毕生的爱恋,他们似乎堕入了爱情的深渊,似乎将对方完全揉进了自己的骨血里。 这一夜,他们才知道这个世间有一种绝美的情愫叫心心相惜,有一种执着的爱恋叫生生世世,有一种痛彻心扉的缠绵叫相离相忘。 一夜沉醉,唯有窗台边的烛火摇曳至天明。 —— 大唐太康元年十一月初十,阳光明媚,碧空如洗,湛蓝的天空纯净得毫无一丝杂质,澄亮如湖。 京城百姓都围在御道街两侧夹道相望,恭贺皇后被大轿抬入宫中举行封后大典,正式入主中宫。可谓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御道街与铜锣街交界的地方,更是摩肩接踵,人潮如流,这时独孤家方向也来了一顶小轿,小轿往南,皇后大轿往北,恰在两轿擦肩而过时,皇后大轿不知为何突然侧翻,压住了独孤家的小轿。 一时百姓哗然,侍卫迅速出动将轿子扶正,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仪仗队伍在前的小木墩见状,立马大喊,“娘,你还好吗?” “好!” 锦娆听到里头的声音后立即扬声回复太子,“殿下,娘娘没事!” 于是迎后的队伍继续从皇宫正南门端门进入皇宫。 片刻后,一道黑色的身影挤出人群悄悄翻身上马,扬鞭往洛阳南门奔去, “娘,咱们入宫了!” 身后小木墩高亢兴奋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她泪水决堤却没有回头。 她怕输给回眸一望! 苏玉衡悄悄出城,来到了东南边一角亭处,正见杨清远、杜笙、囹之还有他们的孩子杜襄各人一骑在那侯着她,苏玉衡二话没说,扬鞭第一个冲在最前头。 杜襄和杨清远立即策马跟上,杜笙和囹之相视一眼,叹了一口气旋即奔腾而去。 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眼前一个个鲜活的面容伴随着她的泪水肆意飞扬! 她终究是食言了! 最深沉的爱是放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苏玉衡一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时,萧翎还坐在太极殿最上方等着他的皇后到来,两侧文武官员也压下先前的不快,一个个扬着笑容等着苏玉衡。 正当大家左等右等觉得快误了吉时时,铭欢满头大汗地跑来,“陛下,娘娘的轿子直接去了后宫!” “什么?”萧翎大惊,怎么回事? 底下群臣沸议,该不会是故意不参加封后大典,逼着大家答应不让皇帝纳妃吧。 萧翎知道苏玉衡不是这等耍小性子的人,立即赶往后宫。 虽然苏玉衡是想让独孤靖儿代替她行皇后大典,逼萧翎不得不承认她,从而将独孤家拉拢过来,再广纳宫妃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独孤靖儿没有这么做,她不是这么卑鄙的人,她让侍卫把轿子抬来了皇后寝殿朝阳宫,她也把苏玉衡给她的百鸟朝凤的皇后礼服脱了下来,齐齐整整放在床榻上,自己则穿着宫中女官的常服等着萧翎。 萧翎大步冲进来时,见到独孤靖儿一袭粉白色宫衫静静立在檐下,朝他淡淡施了一礼。 那一瞬,萧翎什么都明白了,他整个人开始发抖,心被掏空了般,一步一步走近独孤靖儿。 他的眼神就跟刀一样刮着独孤靖儿,独孤靖儿心痛如绞,啜泣道:“她走了!”说完这句话,独孤靖儿失声大哭。 萧翎倏忽止住脚步,仰头望了望那幽蓝的天空,两行清泪灼了他的心,他闭上眼,浑身弥漫着一种忧伤,整个人失魂落魄。 “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怪我,可她心意已决,所以我只能帮你,表哥,我不会觊觎她的位置,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如果可以,让我做女官,我帮你料理后宫,我帮玉衡妹妹照顾小木墩,这样,独孤家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们不得不臣服于你。” 独孤靖儿含泪望着他,这一世她不再有任何奢望,她这么做,既帮助萧翎拉拢独孤家,又全了自己的心愿,她远远地看着他,在他身边帮着他就够了。 “这是她给你的一封信!”独孤靖儿拭去眼泪,下阶来到院子中,递给萧翎,萧翎吸了吸鼻子,满目凄楚地接了过来,随即转身,“来人!” “在!”铭欢应道, “封独孤靖儿为一品通尹,掌教后宫!”萧翎说完这句话大步离去,独孤靖儿下跪谢恩。 满朝文武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玉衡不在,他亲自带着小木墩祭天祭祖,昭告天下,正式册封她为皇后。 次日独孤靖儿封为一品女官的诏书发出,满城震惊,谁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翎也没有任何解释,可很多官员不乐意了,上书要皇帝封独孤靖儿为皇妃而不是女官。 萧翎不置可否,而这个时候有一道奏折如巨石入湖,掀起轩然大波。 那人上书言苏玉衡不配为皇后,上谏萧翎废后,让独孤靖儿取而代之。 上这道奏折的是高洋,高洋听说群臣逼着萧翎纳妃,他不忍苏玉衡受委屈,偏偏上了这么道奏折,反其道而行之,效果很好。这道奏折被公开后,满朝文武噤声,冷汗涔涔,再也没人敢提独孤靖儿为皇妃之事,便是独孤家次日也立即进宫,表示归附大唐。 现在独孤靖儿入了宫,掌教后宫德行礼仪,如果独孤家再故作姿态,那么天下人都会觉得独孤家倨傲有二心,想逼着萧翎废后,那个时候,萧翎捏住了辫子,不会再有人替独孤家说话,独孤家离灭门也不远了。 只是高洋不知道,自己这么帮她时,她已经远盾江湖。 独孤家事情解决后,接下来顾家还有许多世家大族都相继想送女儿入宫为妃,萧翎这一次怒了,联合廖家,把前南陈宰相顾鸿中陷害恩师一族的事公布天下,随即将顾家满门抄斩。 他一边施恩独孤家,一边抄斩了顾家,如此恩威并施,再无人敢提纳妃的事。 萧翎久久都没有打开苏玉衡那封信,直到某个深夜,他独自一人在明光殿二楼重檐下,望着漫天雪花拆开了信。 “萧翎哥哥,别伤心,我很好,我也不难过,我想我是换一种方式爱你,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也要照顾好小木墩,我会远远的看着你们,相信我,我一直都在。你还记得我猜对虎骑和鼠骑你就允诺我一个心愿的事吗?别找我,给我自由!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霄云!” 萧翎眼神空洞无物的看着夜空,一拳砸在了围栏上: “杜霄云,洞房之夜答应过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永远不离开我,你为什么食言?” 萧翎突然伏在栏杆上,捧着那个针脚粗陋的湖蓝色香囊,哭得跟个没人要的孩子般,撕心裂肺,寸断肝肠,天知道他有多想她,想得他全身细胞都在疼。 杜霄云,你等着,我绝不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 皇后远遁江湖的消息,终究还是被传了出去,高洋知道后,愕然了片刻,随即失笑。 他忽然叫上几个随从,扬着明亮又忧伤的笑容,吩咐道:“收拾行礼,随公子我仗剑走天涯!” 皇帝派黑龙卫漫天追寻皇后的举动,四海皆知,哪儿有皇后的踪影已经成为百姓这些年津津乐道的趣事。 每听到哪儿有苏玉衡的踪迹,高洋便会往那个地方去,高洋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寻她呢,还是在游走江湖,总之,这么做已经是习惯,四海归一,是时候去看看大千世界。从此,江湖到处流传着高家小公子高洋的传说。 —— 三年后,某一处湖泊的湖心岛上,传来一阵阵银玲般的笑声。 “哥哥,哥哥,你来追我呀!”一个粉雕玉琢,精神气儿十足的小丫头手里哗啦啦转着银莲,一蹦一跳,朝一颗树枝丫上爬去,她爬到树杈上,很得意地朝底下一个小男孩飞了个俏眼, “哥哥,你要是不习武,你永远都拿不到双枪莲花!”她俏着小身板,嘴角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白嫩嫩的小脸蛋跟刚剥出来的鸡蛋清一样,弯着笑眼,耍着手里的银莲,一来一去,逗着底下的哥哥。 熟知底下的小男孩并不闪躲,只见他着了一件月白色小长衫,负手而立,目光清澈如泉,即便年纪很小,浑身泛着一股豁达的气韵,尤其是那张绝色的容颜,美得惊心动魄,恍若谪仙。 “双双,舅舅说过很多次,不让你玩双枪莲花,是怕你受伤,你还不明白吗?”穆箫和俊俏的眉宇里闪过一丝忧色, “哼!”穆双双瞪了他一眼,“娘让我学的,娘说以后我就是双枪莲花的传人!” “娘,是吧?”穆双双朝着不远处一个俏丽的少妇说道。 苏玉衡正坐在窗前大槐树下的秋千上,缓缓地荡着,看着一双儿女,一静一动,跟一幅画一样。 “双双,快下来吧,舅舅打鱼很快就回来了!”苏玉衡朝着那个跟自己性子一模一样的小丫头扬了一个笑脸。 穆双双最怕舅舅,舅舅不让她习武,可她偏偏要学,为此苏玉衡跟杜笙还吵了很久。 穆双双边跳下来,边冲着苏玉衡清脆地问道:“娘,这一次我们在这待多久?” 便是穆箫和也扭头望了过来。 苏玉衡闻言一怔,眸色黯淡了下来,这些年她和哥哥一直辗转各地,躲着萧翎的追踪,已成习惯,即便如此,他们的日子倒是惬意悠然,这一生,她是再也不可能回去皇宫。 西边天际夕阳如血,整个湖心岛被烫的火红火红,彩霞在远处交织成各色图像,时而像奔腾的战马,时而像远归的旅人。 晚霞行千里,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恰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一股强有力的推力,她整个人被推向了半空,她心下一颤,扭头望了过去,正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站在她身后。 只见那人竖着眉,横着眼,冷冷说道:“为什么要食言?” ------------ 谁家春燕啄新泥(完本感言) 首先,鞠躬谢谢大家这么久的陪伴,讲完一个故事就跟走了一段人生一样,感慨万千。 这个故事是我写的最跌宕起伏心潮澎湃荡气回肠的一个故事。不知道你们满不满意,但我自己还是认可的,表达了想表达的东西,全部精力投入进去,整整三个月九十万字,业界名副其实万更萧。 其次,想说说人物,苏玉衡是个聪明睿智敢作敢当气度凌云的女子,可谓骄阳肆意惊才艳艳,偏偏感情上又比较单纯迷糊,不矫情坦诚干脆,我个人很欣赏这样的人物。 萧翎,不用多说,他是个励志人物,呕心沥血,步步为营,布局天下,他个完美的形象。至于那些牺牲,我想通往至尊之路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另外,他给苏玉衡缝月事带是我最难忘的情节之一。 高洋,我想他是很多人心目中的爱,相信我,最后的选择是他想要的,所有人物结局都是根据剧情和人物性格顺其自然发生的。 韩彦筠,他是个君子,他心里爱着霄云,可实际上又有很多责任要去承担,那个时候萧宸闯入他的生活,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那么温润的一个人终究没放下,他的结局让人痛心,但我想应该是合适的归宿。 高湛,粗中有细的人物,大智若愚,很欣赏。 韩婉茹,最温柔又最坚强的化身,对于她我无话可说,她瞑目了。至于端王,体现的是人性的复杂,其实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大家应该能理解。 还有其他那么多鲜活的角色,甚至很多从来没有正面出现过的人物。 大家如果能记住一些,我就满意了。 至于番外,仔细考虑还是算了,你们提过的小木墩将来结婚的事,前世杜兆明和韩婉茹的故事,杜老爷子,萧老夫人追萧老爷子,前世霄云与表哥与萧翎,高洋是否有奇遇,双枪莲花神话是否续写,还有萧翎小儿子的事,等等,都很有意思。 主线外还藏着小故事,更耐人寻味,留在大家脑海里,似乎更美,写出来些许没意思了,所以我决定不写番外,整本到此结束。 此外,如果还有未尽之处,大家也别再问了,有的地方有暗示,有的地方常理推之,如果再有,便当做遗憾吧。 我自己是个感情很投入的人,些许久久陷入故事里出不来,我期待看到有读者给我完结感言,我们再探讨。 故事结束,但剧中人的故事没有结束,他们各自还有他们的人生,也许还有别的传奇, 至于最后找来的人是谁,后面故事又怎么发展,大家尽情想象。 所以,要说再见。新书会在11月28号发出,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风格明快,期待大家再次支持,如此,且等我休息几日,下一站,再见!等你们感言!(太过感慨,絮絮叨叨这么多,别嫌弃,爱你们么么哒!) ------------ 新书《微臣嫁到》试阅读 第一章废了那个人渣 四月初的一个下午,天很蓝,水很清,微风很怡人。 京城长安升平坊靳家后院的竹林里清风徐徐,鸟儿靠在纤细的竹枝上,低声吱吱呀呀,衬得后院越发显得宁静。这片翠绿的竹林之后正是靳府外墙,从后院花厅抬眉看去,左右两撮竹叶点头哈腰,环成拱形露出一片白花花的围墙来。 而这时,围墙上蹦出了两个小脑袋。 “小姐,您的功夫又见长呀,刚刚指点奴婢三两下就把那个大胖子给撂倒了,奴婢跟着您在武都打了那么多次架,头一回打赢一个男人呢,太过瘾了!” 靳小天的闯祸得力助手,心腹丫鬟如花爬上靳家后院的围墙时,忍不住对自家小姐神明英武的形象竖起了大拇指。 靳小天,左侯卫郎将靳家的三小姐,出身于武将家,一个月前,她还跟着爹爹娘亲在汉中武都郡吃嘛嘛香,结果爹爹靳从善因军功擢升至京城左侯卫为朗将,举家迁回了京城。 说是迁回京城,其实里头有段缘故,靳小天的祖父与本家早分了家,后带着妻儿从京城迁至汉中一带,靳小天的堂祖父,也就是靳从善的大伯一直在京城为官,官职不大不小,正是工部侍郎,正四品,比靳从善的朗将高一品半。 靳从善原本是武都折冲府的校尉,官不大,可架不住他这个人特别江湖气,结识了不少江湖朋友和绿林豪杰,在武都家喻户晓,不过,他家喻户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因为他这个小儿子,诶,不对,应该说是小女儿。 小女儿靳小天,长得那个叫腰比花枝颤,眼比桃花俏,眉如青峰蹙,嘴若樱桃红,她高兴的时候,那是满山花儿遍地开,她不高兴的时候,那就是打了霜的茄子! 尽管长得如花似玉,可偏偏她性子比猴子精,比兔子灵,比豹子还要野,整日女扮男装在武都郡调戏别人家的小姑娘,惩治为祸百姓的恶霸,整个武都城就没有她横着走不到的地方,也没有她管不着的事,可没把靳从善夫妇给气死。 这不,回到京城后,她娘立了规矩,绝对不能让她出家门,省得在京城给她爹惹麻烦。 靳小天哪里忍得住呢,今日午后趁着她娘去堂祖父家,她就偷偷溜了出去,只可惜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她刚威风凛凛走到大街上一显摆,就被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偷了银子,靳小天二话不说,指挥她的丫头如花把对方给胖揍了一顿,出师不利,晃悠一会就回来了。 靳小天先如花一步爬上墙头,对于她的恭维毫不在意,这个小丫头伶牙俐齿,对于自己主子那满嘴里都是蜜,可对于主子的敌人,三两句话就可以噎死对方,是个厉害角色。 靳小天十分淡定地将一只腿挪过墙头,准备跳下去,正当此时,一声尖叫响彻整个后院! “啊!”里头一个穿着粉红色粗布衫的丫头发现墙头骑着两个人,吓了一大跳。 随着这一声尖叫响起,藏在竹林里的鸟儿瞬间扑哧扑哧翅膀尖叫着哗啦啦飞开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贯沉着冷静的靳小天没被吓着,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如花也跟着尖叫一声,吓得双腿发软往围墙里头栽去,哪只还没跨过来的左腿把墙头上的靳小天一带,靳小天以更快的速度栽了下去! 哎哟喂! 靳小天摔了个嘴啃泥,这还算好的,偏偏下一瞬,如花胸前那两只羞颤颤的肥兔子砸在了靳小天背上! 这不能忍! 欺负她还是小包子不是?她最痛恨别人在她面前显摆她没有的东西。 “似玉,你个鬼丫头,没长眼嘛,没看清楚是你姑奶奶我吗?”靳小天狠狠剜了那个尖叫的丫头一眼。 这个丫头人如其名,长得十分漂亮,叫似玉,似玉和如花是靳小天身边的两个丫头,似玉主内,收拾靳小天的闺房,性子柔善恬静,因为长得水灵灵的,很漂亮,所以靳小天勉为其难天天让她穿粗布衫,省得自己哥哥和爹爹不小心在人群中多看她两眼,惹得娘吃醋。 如花则主外,负责跟靳小天在外面壮胆,她虽然叫如花,可长得一点都不如花,粗眉大眼,不甚好看,个子高挑,比一旁的姑娘都结实很多,唯独扎眼的就是那对肥兔子,靳从善知道自己女儿爱闯祸,早几年就找来这个么帮手保护自己女儿。 可以说,靳从善一直在低调地护短。 把小姐当了人肉垫子,如花吓得胸前波澜越发壮阔,在靳小天背上揉了好一会才爬起来,气得靳小天扭头瞪了她一眼。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如花起身跟奔过来的似玉一道把靳小天扶了起来。 如花连忙给靳小天去拍身上的灰尘,似玉则扶着靳小天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 “小姐,您别再吓奴婢了,要是夫人回来,又是一顿好骂,您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吧!”似玉哭求道,小姐一出门准没好事,至少在武都城是这样的。 靳小天不想理会这档子事,不让她出门,比杀了她还难受,她抬脚往花厅里走,“我二姐呢?” “二小姐出门去了…”似玉边说便在花厅的八仙桌上端来一杯茶递给靳小天。 靳小天刚喝了半口,便见花厅前青石道上急急忙忙窜来一道人影。 “三小姐,三小姐,大事不好了,二小姐在外面跟人吵架了!”一个穿着青色布衫的车夫打扮得仆从灰头土脸地喊道, 她二姐跟人吵架?还是在外面? 没搞错吧? 她与两个丫头嘴巴张的可以塞下鸭蛋。 她二姐靳小芸那是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看着跟一股风要刮倒似的,再温婉不过的人物了,平日都没听她大声说过话,这会居然跟人吵架? “走,快带我去!”靳小天惊愕了一会,丢下茶杯,毫不犹疑往外走。 一定是出了事! 她今日穿着一身湛蓝色长袍,青玉而冠,玉树临风,俨然一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她一边吩咐似玉看家,一边带着如花和那个仆从就出侧门寻她二姐去了。 路上一问,才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她二姐靳小芸今日出门逛街买绢花,结果在一个岔路口发现她的未婚夫,阳武侯府世子李长青当街跟一个姑娘打情骂俏。 靳小芸柔善归柔善,可好歹出身武将之家,并不懦弱,鼓起勇气就过去理论,结果那个姑娘高贵冷艳地把靳小芸说了一通,指责她才貌不佳,家室不显,还妄想成为世子夫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个李长青呢,没反驳半句,还追着那个姑娘跑了。靳小芸脸皮薄,气得哭晕过去。 当年李长青他爹李含贵在汉中折冲府当果毅都尉,十四年前李含贵跟着宣王出征西戎,西戎大军压在宣王一侧,宣王中军全军覆没,倒是李含贵的小小劲旅逮着了机会,打了一场小胜仗。 他有了军功封了爵位,从此有些骄矜,暗地里得罪了不少人,几年后,她爹在武都崭露头角时,李含贵一次外出差点被人杀了,是靳从善无意中救下了他,李含贵为了报恩,约为儿女亲家,这才给靳小芸和李长青定了婚事。 那个时候靳从善在武都郡为人豪爽,颇有名望,靳家与李家还能相配,后来李含贵调入京城步步高升,被封了侯,李含贵倒是还提拔着靳从善,可他儿子李长青在京城名贵圈中浸润久了,开了眼界,哪里还看得上靳小芸? 靳家来到京城后,曾登门拜访过李家,可李家压根不提婚约的事,为此她娘还着了急。 而刚刚那个李长青竟然敢这么羞辱她姐姐,真是个人渣! 靳小天气得汗毛蹭蹭竖了起来,脚底生风般往事出地点赶,她要立刻立,马上马,去废了那个混蛋李长青!